「嚴氏集團」頂樓的會議室,最近經常使用。大約一個月前,董事會才一致決定,讓嚴子書頂替嚴景倫的位置,沒想到才不到一個月的光景,原班人馬又重新聚集在一起,商討同樣的事。
這回,他們討論的不是「嚴氏集團」未來的走向,而是-斗嚴子書所犯下的錯誤。自他接手掌管「嚴氏集團」以來,「嚴氏」的股價已經下跌了三分之一,引發市場投資人大量拋售手中持股,尤其是集團中最賺錢的「羅德生化科技」,股價更是跌得一塌糊涂。
「嚴氏集團」正遭遇有史以來最大一次危機。股東們萬萬也想不到,他們的一
個錯誤決定,竟會將「嚴氏」推向衰敗之路。為此,每個人都氣急敗壞,一個接一個輪流炮轟嚴子書,質問他總裁是怎麼干的。
「我想,我們有權要求你說明,為什麼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公司的股價就暴跌了三分之一?」
「是啊,面對這個情形,你做何解釋?」
「尤其是『羅德生化科技』更是跌得不像話,那不是原本集團中最賺錢的一支股票嗎,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
「現在外頭好多人都在拋售我們集團的持股,這樣下去,我們公司豈不是要倒台?」
「身為總裁的你倒是說話啊!」
「該不會景倫一不在,你就什麼事都不會做了吧?」
「你好歹也在他身邊待了好幾年,居然什麼都沒學到?」
「公司今天會變成這樣,你要負全部責任。」
「還有我們這些股東的損失,你也要負責。」
「我們說了老半天,你一句話都不吭。」
「別以為不吭聲就能逃掉責任,我們一致要求你給我們一個解釋!」
股東們你一句、我一言的交叉指責並詢問嚴子書,嚴子書推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不曉得怎麼解釋。
說實在話,至今他仍沒弄懂,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原本他只是和威爾斯高層說好,先由他拋售手中的持股,由他們那邊買進。他再想辦法幫他們說服其它股東,將手中的股票轉售。如此一來,投資人會以為公司經營權易主,基于恐慌的心態,將「羅德生化科技公司」的股票全數月兌手,這樣威爾斯科技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順利取得公司多數股權,侵吞掉羅德生化科技公司。
當然,他會肯點頭答應威爾斯科技這麼做,背後自然有巨額利益存在。他們不但答應事成之後給他一筆巨款,同時也承諾將來新組織的公司絕對有他一份。有監于威爾斯科技是全美第二大生化科技制造公司,他自然向他們靠攏,更何況他這個總裁的位置也不知道能坐多久,什麼時候又會被迫下台。
他的計劃很完美。只是他根本沒料到,他才一有動作,開始拋售手中的持股,
不利于整個集團的流言便接著來,使他應付威爾斯科技之余,還得想辦法穩住集團急速下滑的頹勢。蠟燭兩頭燒的結果是什麼也沒做好,空留一個總裁的虛名。
「唉,是我們對你的寄望太深,以為你和景倫一樣。」
由于嚴子書遲遲不能提出令他們滿意的解釋,等待許久的股東們又開始嘆氣。
「就算不能和景倫一樣精明,但你也不該如此糊里糊涂就把公司搞垮。」
「既然你提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那麼,就不能怪我們不給你機會。」
嚴子書始終不敢抬起的臉,因股東們的這句話而驟然抬高。
「大衛,請你把景倫推進來。」
其中一位股東,忽地按住對講機通知在會議室外等待的湯大衛。
只見會議室沉重的大門被推開,走進笑意盎然的湯大衛,和坐在輪椅上的嚴景倫。
嚴子書眼楮瞬也不瞬的盯著嚴景倫。他看起來氣色很好,除了仍舊得依靠輪椅外,看起來和過去沒什麼兩樣,仍是那般自信。
「好久不見了,子書,听說你把公司搞得一團糟。」
嚴景倫除了外表沒什麼改變,個性顯然還是一樣強悍,說話仍是不留余地。
「我是做得不好。」嚴子書聳聳肩,盡量表現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只有老天知道他有多恨他。
「看來這個位置並不適合你,你還需要學習。」嚴景倫意有所指的教訓嚴子書。
嚴子書不發一言,只是咬著牙,低頭掩飾情緒,並詛咒老天為什麼殺不死他,反遭羞辱。
「景倫,目前公司的情形可說是一塌糊涂,你有信心接手嗎?」會議桌旁的股東,不明了他們之間的波濤洶涌,關心的只有自身的利益。
嚴景倫笑笑,極自信地環視在場的每位與會人士,包括被罵成豬頭的嚴子書。
「來公司的路上,大衛已經把公司大概的狀況向我報告。」他微笑。「我只能這麼告訴你們;我會盡可能把你們失去的利益要回來。」
這才是一個大型集團的總裁應有的擔當。
沉悶的空氣,庸庸碌碌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車輛,恰似無止盡的河流,卻沒有那一份幽靜,有的只是令人窒息的壓力。
悄悄地自落地窗邊離開,江水悠一向就不喜歡城市給人的感覺,尤其她新更換的工作地點,更是令人討厭。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回到台北,但你的表情好象不是那麼一回事。」剛回到家,嚴景倫就看見她厭惡的表情,下禁感興趣的問道。
「我並不喜歡台北。」她大方挑眉承認。
「但你也不喜歡我的小島。」他也學她挑眉。
「不,我喜歡你的小島。」
令他十分意外,她居然否認。
「我只是討厭你輕忽的態度。」她說得很輕,言談之間卻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渴望訊息,這又引起他的好奇。
不過,基于上次的經驗,他明白有些釘子不能亂踫,得等待適當時機。
「這麼說,你不喜歡這里嘍?」他巧妙的轉了個話題。「虧我還特地把這間屋子搞得跟現代叢林一樣,結果還是引誘不了夏娃,唉!」
江水悠知道他是在跟她開玩笑,近來他們之間已能說些簡單的笑話,不再像剛開始時那般針鋒相對。
她不曉得這樣是好還是壞,在她的想法里,還是保持一些距離比較妥當,可她又無法否認放松的感覺其實不壞,令人左右為難。
「對了,我要告訴你,從明天開始會有個女管家來幫我洗衣、做飯、整理家里。你要是看到了她,不必太驚訝,點個頭就行。」
江水悠才在想放松的好處,沒想到嚴景倫這一番話又讓她的神經緊繃,過了半天才能開口。
「你請人幫你煮飯?」她的口氣有些僵硬。
「還有洗衣和整理家里。」他點頭。「既然你說你沒興趣當保母,我只好找一個有興趣的來。听說她的手藝不錯,到時候你可以和我一起用餐,反正我一個人吃
不完——怎麼了,你好象不高興?」臉色奇差。
「沒有。」她很快否認。「只是有點累了,我不習慣時差。」
「小島和台灣之間沒有時差。」嚴景倫眉頭拾得老高的提醒她,他的小島是在國內,可不是加勃北海。
「但我有。」她有些懊惱地轉身。「請恕我暫時失陪,我回房間休息一下。」
砰一聲!
要不是他親耳听見,嚴景倫會以為這聲巨響,是外面放鞭炮的聲音,而非來自江水悠用力的甩門。
她是怎麼回事,干麼這麼生氣?莫非……
腦中忽地靈光乍現,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嚴景倫興奮的看著江水悠緊閉的門扉,差點當場笑出來。
或許他所想的,並非如此荒謬,她該不是開始在意他了吧!否則怎麼一听到他要請別的女人替他煮飯,馬上做出這麼激烈的反應?
嗯,引誘夏娃有希望喲!他這個現代亞當,只要記得發揮屢敗屢戰的精神就可以了。
心情愉快地吹了個口哨,嚴景倫也跟著回房去。
那天一整天,江水悠沒有再與他交談,甚至連他好心請她吃隻果,都被她用冰冷的眼神擋了回去。
隔天,女管家來報到。新報到的女管家,沒有江水悠想象中的美艷長相,反倒是一個平凡的歐巴桑,讓她忍不住出言諷刺。
「我很驚訝,你居然會請一個中年婦女當你的管家。」
「我是請女管家,又不是辦選美大賽。」他知道她話中的意思。「如果我要欣賞花瓶,到美術館看就行了,不需要搬回家。」
「是嗎?」她有些懷疑的睨著他。「雜志上的報導可不是這麼說的。」
「哦?」他感興趣的眯起眼。「雜志上都怎麼說我?」
「根據雜志上的報導,你極愛美女。就算只是發表個新上市的健康食品,你也一定堅持找最漂亮的女星來幫你促銷。」因此他的名字永遠跟女人連在一塊兒,不是明星名模,就是社交名媛,總之都是同一個發音。
「我不知道你也愛看那些垃圾雜志。」甚至倒背如流。
「不是我愛看,是來店里用餐的小女生和上班族。」她沉聲解釋。「她們時常拿著刊有你照片的雜志尖叫,還捉著我的手亂興奮一把的解釋她們為什麼這麼迷你,害我哭笑不得。」
真正哭笑不得的是嚴景倫本人。他曉得那些小報雜志最愛胡亂添油加醋,把他形容成唐璜二世。天曉得他做過最荒唐的事,也不過一天跟三個不同的女人上床而已。
「現在你知道那些報導都不是真的了。」他嘆氣。「就算我再迷人,那也是過去式。現在根本不會有女人看上我,更何況是對著我的照片尖叫。」
他看似自怨自憐,其實是采取懷柔策略,以達到軟化她的目的。
江水悠默默地打量著他,著實看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地回道︰「你知道你自己的魅力在哪里。」
然後,照例又是關在房間嘔氣,樂壞了突襲成功的嚴景倫。
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就在日子的流轉間起了微妙的變化。過去一直懶得理人的江水悠,偶爾會陪他看看電視,心血來潮時還會跟他討論電視中的內容,平靜的家居生活,看似愜意,其實暗藏危機。
自從他們從小島回到台北,之後又過了一個月。這一個月中,江水悠除了每天必須陪嚴景倫到公司上班外,還得隨時注意他周遭的狀況。另一方面,她對新來的管家始終下太信任,除了親自監督她料理食物之外,更暗中觀察她的一言一行,務求做到滴水不漏的地步。
這天,廚房里照常傳來準備烹調的聲音,江水悠也照樣倚在門口,監督管家料理嚴景倫的晚餐,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起。
奇怪,這支手機號碼只有餐廳的工讀生知道,難道店里發生什麼緊急的事情?
她接起電話,電話那頭果然傳來工讀生為難的聲音,說是有人砸店,請她馬上回去處理。
「你沒打電話給富姊姊嗎?」她有些不高興的問。「我說過我不在的期間,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她都可以代為處理。
「……她去英國?」工讀生的說法令她頭痛。「好吧!我立刻回去處理。」
放下電話,低頭沉思,江水悠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她開的不是什麼有名的餐廳,只是巷子內一家專賣簡餐的小餐館。再者,她的身分保密,沒有人會把她和保鑣聯想在一起,那麼,是工讀生惹禍了?
該死!
保鑣的工作一刻也不能離開,偏偏青波又去了英國,根本找不到人可以幫她。
「我回去一趟。」重重的嘆口氣,江水悠轉身離開,跟在客廳看報紙的嚴景倫請假。
「工讀生打電話來說餐廳出了點事,要我回去處理。」她解釋,嚴景倫立刻放下報紙,擔心的看著她。
「很嚴重嗎?」否則怎會眉頭深鎖。
「不曉得。」她搖頭。「總之,我必須回去一趟。大概只需要花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後我一定回來。」
「其實你不必這麼急,就算趕不回來也沒關系。」他搞不懂她干麼如此神經緊繃。
「不,我一定會趕回來。」這是最基本的敬業精神。「在這兩個鐘頭內,你記住不要吃管家煮的任何東西。」
「為什麼?」他戲譫的挑眉。「怕她會藉機下毒,把我毒死?」
嚴景倫原本是跟她開玩笑,沒想到卻意外射中紅心。
她點點頭,跟著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可愛的模樣,讓他忍不住發笑。
「你想太多了。」他瞥了管家的背影一眼。「我們已經吃她煮的菜吃了整整一個月,還不是活得好好的?」恐怕是庸人自擾。
江水悠根本懶得跟他解釋,那是因為每頓飯菜,都是在她的監督下完成的,對方當然沒有機會下手。
「反正你記住不要吃就是了,我會回來處理。」
交代完畢之後,江水悠即奪門而出,看得出事態嚴重。
嚴景倫對著她的背影皺眉。
她就是這樣,什麼事都不說清楚,老是神秘兮兮。
「嚴先生,飯煮好了,你和江小姐……咦,江小姐呢?」
才在說不能吃管家煮的東西,一向動作慢吞吞的管家,這回倒是發揮了前所未見的水準,不到四十分鐘的時問就弄出一桌子菜來。
「她有事先出去,等一下就回來。」嚴景倫懶洋洋的看著中年女管家,她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身體有些發福,說話慢條斯理,是最不引人注目的那一種類型。
「那嚴先生你要不要先吃?」女管家問。「我怕等江小姐回來,菜都涼了,到時候就不好吃了。」
女管家發揮一個好廚師應有的精神——迫不及待邀請客人品嘗所做的美食。而嚴景倫亦十分清楚她為什麼會這麼熱切的勸他進食,因為她是子書派來毒殺他的殺手,當然要特別努力。
不錯,他早知道她有問題。
當日在公司,他故意當著所有股東的面不給子書台階下,就是要引發他更劇烈的舉動。他相信在他刻意提醒他的失敗之下,子書必會恨他入骨,定會派更多殺手進行狙擊。
果然沒錯。
他才放出風聲,說要找一個女管家,當天下午她就拿著履歷表毛遂自薦,正好稱了他的心意。
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中,唯一不在他計劃之內的是江水悠的反應。她比他預料中還要小心和敏感,不愧是他雇用的保鑣,相當謹慎。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對江水悠的感覺逐漸轉變。一開始的時候,是興趣,後來轉變成佩服。等到他明白她其實沒她外表來得冷漠,又想進一步了解她的內心世界。現在,就更糟糕了。現在他不只想了解她,還希望擁有她,不過這還需要老天幫忙才行。
「嚴先生,我看不必等到江小姐回來,你就先吃吧!」女管家依舊用她那緩慢的音調,催促他快些落入陷阱。
嚴景倫揚起嘴角考慮,是該當場揭穿她的陰謀呢?還是該就這麼順勢演下去,讓子書高興?
江水悠急促的腳步聲,瞬問幫忙嚴景倫下決定。他二話不說,拿起筷子就把飯
菜一口氣吞下去。
俗話說,靠人不如靠己。與其要指望老天,倒不如自己制造機會,演活這場戲,搞不好還可以騙得幾滴眼淚。
嚴景倫決定仿效溫莎公爵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精神,只不過他更-,連命都不要了,明知道菜里頭有毒,硬是把菜吞下。
「抱歉我回來晚了,不過我只去了一個鐘頭——」一路上橫沖直撞,拚命開車趕回來的江水悠,一進門就看見嚴景倫坐在餐桌前狼吞虎咽,心跳差點沒因此停止。
「你回來了。」他大口大口的嚼菜。「怎麼這麼快,你不是說要花兩個鐘頭——」
嚴景倫的話還沒講完,就看見他瞳孔陡然放大,手中的碗「砰」一聲掉下來。
「嚴景倫!」
江水悠焦急的呼喚,隨著他體內毒性發作,顯得越來越遠。
冥冥中,他似乎听見她叫他不準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