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充斥著刺鼻的藥水味,莫雯屏氣凝神一步步走向病床上插滿管子的心玫。
她真的會長眠不醒嗎?不堪與慌亂全傾而來。莫雯忍不住嗚咽啜泣,手足無措地站在病床前。
天吶!她做了什麼?
肩頭劇烈的顫抖,她雙膝一軟,跪伏在床前,痛定思過,斷斷續續的哭道︰
「對不起……心玫,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沒有愛上他,我自始至終只愛你一個……就是太愛你了,才會不擇手段……要阻止你們的婚事。」
她哭得很厲害,像是真心在懺悔,沈振東和卓逸風站在後頭,也紅了眼眶。
莫雯伏在床畔,抓握著心玫的手,望著她蒼白的臉龐,一遍遍哭訴。「只要你好起來,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求求你……心玫……你原諒我的一時胡涂,好不好?心玫……」
忽然心玫緊閉的雙眸泌出一滴晶瑩的淚珠,滑落臉頰,似乎能感受到她的話。
莫雯驚喜地搖著她的身子,呼喚她。
「心玫,你听見了是不是?你清醒過來啊!」
「心玫有反應了嗎?」沈振東和卓逸風露出一線曙光,靠過去察看。
可惜心玫始終沒有睜開眼楮,只是和先前一樣有些微的反應。
他們再一次感到挫敗,懊惱、嘆息。
卓逸風伸手拂過她柔美的面頰,俯身在她的耳畔低喃。「心玫,我永遠不會放棄你的,我會等到你睜開眼楮,等你做我的新娘,哪怕是一輩子的時間,我也會等你……」
莫雯深深地動容了,她真的錯了,卓逸風是真心愛心玫的,他不是想玩弄她的感情。
然而她後悔莫及,一切為時已晚。
心玫仍然全身僵硬地躺在病床上,沒有喜怒哀樂,成了值物人。
「我要怎麼才能彌補呢?老天爺,一切都是我的錯,不該由心玫來承擔,要責罰,就沖著我來好了。」莫雯仰天悲憤哭喊。
沈振東見了她如此自責的模樣,也不忍真的去告她。
「一切都是命吧!」他強忍著白發人的傷痛,黯然神傷。「命中注定的事,誰也無法扭轉乾坤。」
***
一年後
別人是光陰似箭,他是度日如年,絕望與憂傷滿布他周身,一年的漫長等待,沒有刑期。
卓逸風原本是個風趣幽默,花心的公子哥兒,自從未婚妻自殺成了植物人,他成天工作,惜字如金、不愛說話,日子過得消沉無意義,只能借著忙碌的工作麻痹心里的傷。
雖然電腦公司在他的帶領經營下,做得有聲有色,但是沒有心愛的人陪伴在左右,他擁有全世界的財富,也不會快樂。
除了工作,他每天例行的公事,就是到醫院探望心玫。
一走進病房,天花板上垂飾著五顏六色的紙鶴,串連在一起,自從心玫成了植物人,他每天折一只紙鶴為她祈福,三百六十五天過去了,紙鶴也愈折愈多,充滿整間病房。
他把手上的十一朵玫瑰花,插進水晶花瓶里,坐到床畔,不管她听不听得見,依然跟她說話。
「心玫,這是你最喜歡的花,十一朵玫瑰代表我一心一意的等待。」他深情凝睬,眼神有著不悔的愛。
病房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來都听得見,她沒有任何的回言,只是安靜地躺著。
他專注如一,雙掌捧著她的縴手,湊唇一吻,眼眶再度赤紅,他嗓音低沉地說︰「莫雯她……去美國了,她也變了很多,我不怪她了,她也是因為愛你,才做錯事。」
良久,他沉默著,疲憊與無力感充斥于全身的筋骨脈絡,孤寂感壓入他的心底,忍不住崩解頹圮……
「心玫,我求你醒來和我說話,好不好?哪怕是十分鐘也好,你知不知道我的寂寞、好孤獨,每天想的都是你,你怎麼狠心放下我一人呢?」他哽咽地,落寞的眼神深邃得有如千潯之海。
每一次他來看她,心底總有股奢望,期盼她會清醒過來,恢復健康。
可是希望總是落空,這一次還是一樣。
陪伴了她一個小時,他難過地站起身,按下桌上的錄音機,讓帶子自動旋轉,他不在她身旁的時候,都會請護士幫忙播放錄音帶,好讓心玫一個人在清冷的病房,不致于太寂寞,至少可以听听他的聲音,
磁性、感性的聲音,自錄音機流瀉而出——
「心玫,有沒有在想我呢?我正在上班,賺我們未來寶寶的女乃錢,等你好了,我們生六個孩子好不好?男的像我,女的像你,眉毛像你,眼楮像我……」聲音轉變成歌聲,輕輕哼唱,動人心腑。
這些錄音帶連護士听了,都為之涕淚。
卓逸風望了她最後一眼,黯然關上房門。
他神情苦楚地倚在牆柱邊,腳非常沉重。
為什麼他為了她吃齋,上教堂求上帝,去寺廟禮佛,什麼方法都用盡了,他的心還不能感動上蒼?
老天爺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正當他陷入絕望、無助時,突然護士匆匆跑來,興奮地告訴他。
「卓先生,幸好你還沒走,你的未婚妻她醒了,我剛剛進去病房,發現她的手腳四肢異常抽動,然後她奇跡似的睜開眼楮,現在醫生正在會診。」
奇跡真的出現了!
是老天听見他的心聲了嗎?
卓逸風欣喜若狂,那股喜悅非筆墨能形容,人生瞬間變成了彩色,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他迅速沖回病房。
醫生全圍著她,祝賀聲不斷。
心玫仰起頸項,對他露齒一笑,雖然笑容飽含虛弱,歷盡滄桑,但是那已經是人世間最美的笑容。
「心玫——」他激動地上前擁住她,感恩的淚不斷掉落。「你終于醒了,感謝上天,把你還給了我。」
所有醫護人員都鼓起掌,為這對有情人能終成眷屬,感到萬分的高興。
一年不曾開口說話,大病初愈的她艱難地自喉間發音。「逸……風……」
「沒關系,不急,慢慢來。」熱淚涌上眼眶,他緊緊摟住她,深怕再度失去了她。
她溫熱的掌心為他撫去臉上的淚痕,投水自殺的植物人蘇醒過來,這真是破天荒的景況。
醫護人員開始在院內廣為流傳,也為其他的植物人一起打氣,只要有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呵……醫院此時一片喜氣洋洋。
他像是做夢般,淺淺吻了她的唇,又哭又笑摟著她。
「我要趕快告訴你爺爺他這個好消息,你不知道你昏睡的這一年,他的頭發都白了,身體也急遽衰老……」
心玫听得一顆心都擰疼了,神情充滿不舍。
一個小時之後,不僅沈振東火速趕來,連卓家夫婦也來探望未來媳婦的病情。
「心玫——」沈振東一見到寶貝孫女清醒過來,高興得熱淚盈眶,年邁的他連眉毛都變得灰白,行動也更遲緩了。
「爺爺……」祖孫倆哭成一團,心玫好心疼年老的爺爺,年紀這麼大了,還要操心她。「我……太不孝了……」她哭泣著。
「不要再有下次了,爺爺承受不起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哀,自從你出事,我每天都在求你爸媽,不要再把你從我這個孤單老人的身邊帶走……」沈振東透露著晚年的悲淒。
感人的畫面,卓母忍不住插話。「幸好你醒過來了,否則我們逸風就要打一輩子光棍了,這一年來,我怎麼逼他,他就是不肯去相親結婚,可見他有多愛你。」
心玫望向他,他苦澀地一笑,她知道這一年來,他始終守著她,她就是最好的考驗了。
卓世雄展露笑顏。「等你的病全好了,立刻給你們辦結婚,一刻也不能拖。」
歡樂的氣息感染整間病房,他們交互一個會心的眼神,不需言語,也可以感受彼此心中濃郁的情感。
歷經一場生死浩劫,醒來之後竟有著隔世之感。
鳳凰樹下,卓逸風推著坐著輪椅的心玫在醫院的草坪散步。她的病才剛好,身子還很虛弱,不能久站。
心玫的頭上戴著逸風細心為她購買的遮陽扁帽,她的頭發在生病期間被剪得很短,她醒來之後睜開眼楮,第一次照鏡子,就嚷著自己變得好丑。
他卻笑說她在他心目中永遠是最美麗的,他的愛像燦爛的陽光溫暖了她的心。
「如果這輩子我沒有遇到你,我不知道我會在哪里。」她輕如幽縷說。
驀地,他蹲,倚在輪椅旁,愧疚地說︰
「對不起,我帶給你許多痛苦和傷心,讓我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你、照顧你。」
她的手指輕輕堵上他的唇。「不,我感激老天讓我遇見你,因為只有深刻的愛過,才不枉今世走這一遭。」她柔情似水。「就算為你而死,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他感動地握住她的柔荑,兩人眼眸緊緊糾纏,無數的情意在眼波間流轉。
樹葉響起沙沙聲,微風吹拂過臉龐,四片滾燙的唇瓣迸出激切火花,情愛小舌一再付出、交旋,頰與頰廝摩,鼻與鼻摩挲,真真切切地感受彼此的溫度,他們深摯的愛源源不絕沸騰著……
山依舊是山,天依舊是天,四季照常檀替,他們的心永遠不變,再也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將他們分開。
***
三個月後,沈心玫完全康復,可以出院。
卓、沈兩家舉辦了一個盛大的婚禮,在華麗氣派的飯店里,沈心玫穿著夢幻般的白紗禮服,經由爺爺的手,把她交給了卓逸風。
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手挽著手,一同走過繽紛的編花拱門,兩邊的親友高拉彩炮,為他們祝福。
他們兩人的頭發、臉頰、肩上都被噴滿了五顏六色的彩帶,仍掩不住欣愉的神惰。
他溫柔地替她扯開臉上的彩帶,目光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深情,將她嬌羞的麗顏,刻印在心頭。
她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滿足、更幸福了,往後的歲月必定是充滿甜蜜與歡笑。
在證人的朗讀下,他們互戴了結婚戒指,璀璨的鑽石象征他們永恆的愛情。
宴客結束後,他迫不及待回家,將她打橫抱進二樓的新房。
「呵呵……」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兩手勾著他的頭項,幸好她不重,否則會累壞他的。
進了新房,兩人雙雙滾落在寬大的水床上,隨著床墊「蕩」了一下,他壓住她的身,眼神變深,克制已久的男望升起,埋首在她高聳的胸脯前。
自從她病了,他就一直都沒有踫女人,她清醒之後,身子仍很虛弱,在醫院里,他也不敢要她,這一忍足足忍了一年多,打破他二十歲以來「禁欲」最久的紀錄。
愛情的魔力真是不可小顱。
她一邊熟悉他的氣息,一邊半眯住眼問︰
「我們這樣算不算是相親結婚?」
當初是她爺爺和他爸爸安排了這個相親陷阱,讓他們都栽進去!才締結了這段姻緣。
「算吧!」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含糊說著……
她的腦海里滿是快樂的回憶,學會了遺忘不該記的……
這一夜他可以名正言順的要她,這種貼心的感覺是以前放蕩不羈的他,所從來沒有過的。
在他懷里是他真正的妻子,一輩子要廝守在一起的女人。
明天太陽升起以後,他們要環游世界度蜜月,相信不久他們就會有愛的結晶。
雨雪從天而降,並不返回,卻滋潤地上,使地上發芽結實,使撒種的有種,使要吃的有糧。(摘自聖經)-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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