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嫂嫂所預言的,三日後,在結束與管事們的商談,回程往自己居處的途中,琉夜見著他了。
差不多的容貌、差不多的身型,他與十年前的模樣並無差多少,那自己呢?在他眼中是不是更美好了些?有沒有教他失望呢?
眼楮的視線似乎模糊了,他的模樣不再那麼清晰。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眨回了一些清明,然後緩緩漾開一抹最最美麗的笑容……真好,他來了呵!
沒讓她失望的,他真的尋來了。
「大姑娘小心。」
荷彩、蓮色兩名有武功底子的丫鬟身先士卒的擋在主子身前,防備的瞪視著這幾名突然冒出的不速之客。
美人山莊向來防備森嚴,三個大男人,而且還是身型高大,絕對假裝不了路人的三個外族人竟然能不驚擾任何人地闖入,可見這些人的能耐不容小覷。
丫鬟們手握雙刀,眼神如臨大敵,內心暗自驚懼,要是他們對莊子有什麼不利的企圖,只怕現在大家早已成了無魂尸首。
「退下,沒事。」
「大姑娘,這——」兩名丫鬟看了主子一眼,仍是遲疑。
「真的沒事,听話,你們先去幫我備點吃食,我隔了兩餐沒吃,著實餓了。」琉夜淡淡的下令,語氣里有著不容反抗的威嚴。
丫鬟們怔愣了下,想起了大姑娘說一不二的性子,這才福身退去。
三名闖入者中,帶頭的那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兩道天藍色的視線始終睇視著琉夜清艷的麗顏,隨著她的一舉一動,沒一瞬偏離,專注得像獵人注視著隨時可能逃離的獵物。
尹琉夜抬眼望上那雙眸子,紅唇輕啟,嗓調乎穩自然得像在與家人打招呼。
「好久不見。」她拉了拉裙擺,福身的姿態是恭謙有禮。
「是好久不見。」他收回盯在她臉上的視線,開始上下打量著她的身形。
她任他瞧著,不移不動,臉上的表情未變,平靜無波。
時間靜靜的移動了兩刻鐘,藍眸男子似乎總算是看夠,一雙清澈的藍眸這才轉移,觀察起周遭的環境。
右後方樹上躲了兩個、左後方草叢里也有兩個、前面屋頂上伏了一個、假山後面也有一個,方才那兩個懂武的丫鬟也隔著窗戶頻頻往這兒打量……
「莊子里高手雲集。」琉夜提醒。
「看得出來。」他沒把握能一次對付這麼多人,況且是身上還帶著傷的情況。
尹琉夜暗暗松了口氣。海兒的「病」需要她,而她擔心這男人會一氣之下什麼也不顧的擄了她離去。
幸好,他看來還算冷靜。
尹琉夜往前跨了一步,男子身後的兩人反射性地也向前一大步。
要打了嗎?
該動手了沒?
紅鳥兒跟李大豹對看一眼,準備好隨時動手開打。
旗主難得與人接觸,他們擔心他會一時不察落入這個奸險的女人圈套里。美人山莊主事的大姑娘手段之厲害,就連身在關外的他們也時有所聞。
兩個大男人對她戰戰兢兢,琉夜心里不覺莞爾,覺得自己仿佛教人給當成了什麼可怕的食人猛獸,有些好笑。
她又往前跨上一步,縴柔的小手緩緩貼上他厚實的胸膛,抵在他頸子前的小口吐氣如蘭︰「怎麼?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也需要如此大場面?」貼近他就有一抹淡淡的藥香竄進鼻間,令她心里微微浮動。
都這麼久不曾見他了;沒想到自己還記得他身上這種獨特的藥香……
情不自禁的將臉貼上他的胸膛,卻讓他伸手推開,呆了呆,才慢半拍的發現,雙腕已全落在他一只大掌里。
「你我皆知,你並非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捉緊她兩只縴細的手腕,從懷里取出長布條,在半空中抖了開,仔仔細細的在那手腕上捆上一圈又一圈,手勁是扎扎實實的。
琉夜始終是靜靜的望他,沒一絲反抗。
「現在至少有十個人注意這里,並且個個武功不弱。」她輕聲提醒。
「我知道,所以我沒打算要帶走你。樹上那幾位可以把手中的短箭收起來了,論使暗器的功力,我想在場應該沒一個能贏得了在下。」
他蹲子,又拿了另一條布繩,單膝跪在她腳邊,將她兩只腳也一並捆綁起來。
「你在生氣?」不甚溫柔的手勁弄得她腳踝有些生疼。
「很高興你發現了。」他平淡的語氣讓人听不出情緒。
「打算要就地處決我嗎?」
「好建議,我會考慮。」
他站起身,拍了拍沾了上的褲管,然後彎腰將她整個人攔腰抱起。
手腳遭縛,她反抗不得……或者是說,她根本就沒想反抗。
「哪個地方能不受打擾?」他低頭對她問道。
舉起被綁住的雙手指了個方向,琉夜無比乖巧的回答︰「那條小路直走到底是我住的樓,沒人會打擾。」
「你不怕?」狐疑地瞧了她一眼,她的表現太過乖順,不符本性。
「怕呀,怎會不怕?」她朝他眨了眨眼兒,柔美的紅唇一張一闔,似勾惑、似引誘。
一朵沁著甜香的花兒本能的吸引蜂兒親近,他終是抵不住內心沖動的俯低了頭,卻在貼近她唇上的前一瞬,忽又氣惱的撇開了頭。
他惱自己的情不自禁。
「你的眼神好可怕,像就要動手殺了我一般。」臉上沒表現出情緒,可心里卻是大嘆。是不期待他會有啥熱情的表現,可那麼久不見了,足足十年了呢,他竟是一見面就打算嚇死她,實在夠沒感情的。
害怕?她哪一點像?甚至還一副優閑的姿態,教人忍不住火氣直冒。
男人覷著懷中說著害怕卻全無害怕之情的小女人,神色復雜。
「我的確是想殺了你。」回想記憶初初恢復之時,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把她千刀萬剮、碎尸萬段——然後又因連帶的想起某件該死的要事,只得暫時放下怒火,披星戴月的趕到她身邊,而這可惡的小東西竟然全無反省之意!
男人俯子逼近她的臉,一雙清湛的藍眸因為突然揚起熊熊怒焰閃出駭人的晶光,爍爍逼人。不能將她折成兩半,只好試圖用目光在她身上燒灼出兩個洞來。但要是以為這樣就能嚇著她,尹琉夜也不叫作尹琉夜了。
「喔?真想殺我?唔……現在嗎?就在這里嗎?這種人多嘴雜又毫無隱密性的地方?」歪著腦袋瓜子,柳眉輕蹙,她狀似無辜的說著,加上一張明顯蒼白的臉,小媳婦的扮相頗具說服力。
男人緩了眼中的怒火,卻改而擰起眉頭來。粗糙的長指勾起她尖細的下巴,深遂的藍眸盯緊她與當年同等美麗、如今卻多了絲病態的嬌容。
是誰放任她瘦成這副德行?她家里的人都不給她飯吃嗎?抱在懷里的身子輕得不可思議,她怎會只比當年娃兒年紀的身材重不了多少?
是病了嗎?他只能這樣猜測。她的家族富有得不可言喻,並且將她高高捧著當個皇家公主般侍奉,該是不可能虐待她才是;如果他得到的情報無誤的話。
可見著她不掩病態的臉色,他不由得開始幻想,她是否因已非清白之身,所以教家里的人給虧待了?表面是光鮮亮麗,其實私底下不僅找不到好夫家,還受盡大家的冷嘲熱諷,甚至是各式各樣慘無人道的欺陵?
「你教人給欺負了嗎?小東西?」他嚴肅的表情像是公堂上的青天大老爺,說著有冤上訴這句標準台詞。
墨黑的美眸仍是平靜,卻再也掩不住絲絲笑意。
真是可愛的男人,她不去欺凌無辜路人大家就要偷笑了,怎還會教別人給欺負去?粉女敕的櫻唇悄悄勾了個愉悅的弧度,她臉頰貼著他的胸,感受他有力的心跳。
瞧見了她掩嘴悶笑的模樣,他瞪她一眼,抱著人快步走向她方才指的方向。
多年不見,小東西學壞了。
「你要把我抱到房里殺掉嗎?我好怕呀……對了,我可有跟你說過?我房里有張特別訂作的大軟榻,又大又舒適呢,就是讓兩三個大人在上頭滾來滾去也不成問題。待會兒我可以建議你在上頭『犯案』嗎?我接下來的時間到明日上午都很空閑,或許我們可以……唔,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好好的、慢慢的、仔細的來『殺』我……」柔軟的指尖隔著衣布在他心口畫了一個圈兒、兩個圈兒、三個圈兒……
腳步一躓,他不可思議的低頭瞪她,表情怪異的低吼︰「你在勾引我?在這個時候?」
他在生氣、他很生氣,相信只要有長眼楮的人都會看出這項事實,就連紅鳥兒跟李大豹那兩個家伙也曉得要識相的躲得遠遠兒的,現在也至少在他背後隔了五步遠不接近︰而這小東西居然想用這種方式處理他的怒火?
相較起她過于隨意的態度,自己的擔心反倒顯得可笑了。
愈想,忍不住就愈火大。
男人控制不住地收緊手臂,過大的手勁讓琉夜受疼的輕叫了下。
「這麼猴急呀?」她猶不知死活地調侃。
「對。」
快步來到她居住的小樓前,男人大腳踢開房門,頭也不回的咆哮道︰「別跟來!紅鳥兒去找出那個孩子,王大豹給我守在門口,我沒出來之前不許任何人進來!」他直入內室,撩開床幔,將她整個人往床上丟去。
毫無防備的尹琉夜摔得頭昏眼花。怎……怎麼回事?這男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粗野了?雖然舉不出他曾有什麼非常溫柔的舉動,可也從未粗魯到哪里去。
咦?是她眼花了嗎?他的頭頂好像在冒煙?呃,他不月兌衣服,卻卷起袖子要干嘛?
情況不太對勁。尹琉夜總算開始生起一些危機意識。
瞧瞧,這個猙獰的表情、這個可怕的架勢,她迅速在聰明的腦袋瓜中組合出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過濾掉部分不切實際的揣測,撇開一些太過幼稚的想法,除去數種下符他個性的作法,再刪減掉幾個根本就嚇不了她的手段,然後只剩下一個——
啊啊啊,他難不成是想……
不……不要吧?那樣是很愚蠢、很白痴、很沒氣質兼很沒良心的一件事……
「你別過來,我可……可以解釋!」連忙拿過枕頭就往他砸去——呀,沒打到,而且他的臉色看起來更可怕了。
第一次,尹琉夜誠實的讓害怕的情緒形諸于外,緊緊抱著棉被縮成一團,滾到角落去瑟瑟發抖,心里想著要怎麼跟棉被融成一體,還是干脆就此蒸發不見?
男人的怒氣是認真的,而他也不吝嗇于讓她發現自己的企圖。虎掌一伸,就朝她抓來。
眼看怎樣都躲不開,尹琉夜只能很孬的放聲尖叫︰「啊!救命哪……殺——人——啦——」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如願的被吃了。
可是在被吃之前,小兒結結實實的挨了男人一頓揍。
尹琉夜趴在大床上,赤果的美背上遍布斑斑點點的紅痕,那痕跡密集的程度,大概就像整個人被徹底咬噬過一般。視線再往下溜,粉女敕的翹臀上紅紅一片,隱約還可見巴掌印未消,看得出被修理得很慘。
男人倚坐在另一側的床位上,同樣赤果的上身刻有幾道鮮紅的抓痕,沒瞧見的背上也是一片戰況激烈……明顯的,方才他也不是全然佔上風。
有些惡劣的伸手往她還辣疼著的上一捏,隨即得到琉夜一聲不雅的咒罵。
男人明知故問,「還疼?」
去你的,凶手有什麼資格問這句?尹琉夜懶得理會,一張臉全悶在枕頭里,不吭一聲。比起還疼著的傷處,更受傷的是自尊。
男人笑了聲,果著身子下床,尋著了先前隨意扔在地上的上衣,翻出了一只細長的翠玉瓶子帶回床上。
「趴好別動,我幫你擦藥油。」
「假好心!」
「還說,想再被打是不?」
這死男人!琉夜一听,惱意突生,忽一起身就曲腿往他踢去。
男人一時不備,竟然就這樣被她一腳踹下床。
「砰」地好大一聲,他坐在地上,呆然了好半晌才回神。
「尹——琉——夜——」他咬牙切齒。
「聲音小點,你綁了我回房已經夠讓一堆人擔心了,還想引來我那武功高強的爹爹將你打成豬頭是不?」懶洋洋的語氣里夾著一絲得意的調調。
「你!」
「我怎樣?」
還能怎樣?
要是平常,這麼惹惱他的人早就不知道死過千百次了,哪還能教她這麼囂張的出言挑釁?可是她……緊抿著唇不發一言,他兀自惱怒著,忽地起身就要甩身離去。怎知先是衣擺一緊,還沒反應得及,身後就驀地傳出一陣重物落地聲。
怎麼回事?他訝然回頭,原先臥坐床上的佳人已是姿態狼狽的跌在地上。
「摔疼了沒?」他連忙上前扶起她。
「你要去哪里?」就是跌疼了,小手也還是堅持的揪緊他的衣襠擺,不肯松開。
她在擔心什麼?
「你……要走了嗎?如果是因為我使你生氣了……那我……我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好。」仍是果身跌坐在地上,她將頭垂得極低,呢噥的細聲說著,他瞧不見她的表情,卻明顯感覺到她的緊張。
她真的怕自己走了。他有些失笑的看著揪在自己衣擺上、那使力到幾乎要發白了的手指。她怎麼會這麼想?而且說真的,這還是第一次听見她說了「對不起」這三個字。
「起來,別坐在地上,難看死了。」想拉起她,卻得到她哀哀一呼,怔愣間,竟然又讓她再度跌回地上去,不意外的,她又是痛呼一聲。「怎麼了?傷了哪里?」他敢而將她抱起,輕柔的送回床上。
「腳。」琉夜皺緊眉,手揉著傷處,看來是方才那一摔,扭著了腳踝。
忽然,一件寬薄的被子在空中攤了開來,然後降下,遮蓋住她柔白的果軀。
「把身子蓋好,不合體統。」斥了聲,那雙藍色的眸子微微撇開視線,不讓自己不受控制地往她屈起的腿兒間瞄去。
不合體統……有沒有搞錯?兩個人連孩子都有了,還來說什麼體不體統的,不覺太晚?可她這回不敢再亂說話了,怕又將他給氣走。
「坐進去些,你……你把被子拉好,別讓肌膚露出來,我給你看看腳。」
別把肌膚露出來?
以前他明明都跟自己一塊兒泡澡的,哪有如此嫌棄過的一天?
「我變丑了,是不?」咬著唇,語氣有些委屈。
要是讓下人听了她竟然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肯定會嚇得連作三個月噩夢,還以為美人山莊要倒了。大家口中那位精明能干的大姑娘呢?究竟是哪只鬼怪來附身,讓她說出這麼沒自信的話來?
「這是什麼傻問題?」不知她心里的計較,他嗤地一笑,大手將她往床里一推,拉過她的腳查看。縱使還有滿月復的疑問待解,也忍著火氣,打算先解決她的傷處。
輕柔的手勁持續按壓紅腫的腳踝,舒緩她的疼痛。
看著他專心一致的動作,尹琉夜有些瞧傻了。
「你來找我……那你,是反省過了嗎?」
她的問語極輕,功力高深的他仍听得清晰。
「反省什麼?」他是丈二金剛模不著腦袋。心里也隱約預感,接下來她要說的絕對就是十年前對自己下此「毒手」的原因,而且搞不好還是個會讓他吐血身亡的理由。
「反省,你沒依約定前來陪我泡泉,卻胡亂跟那兩個胸大無腦的狐狸精在東園里野合。」
咳……跟那兩個……什麼……什麼鬼在東園里野合?
「狐狸精」這字眼是指那兩名頂著莊主侍妾頭餃的狐媚女子嗎?
如果是的話,那就別鬧了。就憑自己這張臉,他光躲都來不及了,怎可能去跟她們……
再說,若真有這種事,是光反省就能解決的嗎?
「那不是我。」他挫敗的抹了下臉,心里想著,這次回藍旗莊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翟冠倫的頭扭下來泡酒。想都想不到這一次幫人背黑鍋的代價竟然是如此之大!要不是現在讓他厘清了誤會,豈不是到死都不瞑目?
「我知道。」琉夜自然的回道。
雖然古人日︰「非禮勿視。」但自己的男人都爬過牆頭了,沒道理還為了守禮回避,所以說她不但眼紅的從頭看到尾,而且還看到那男人事後回房,摘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其下的真面目。
光看櫥子里那數十來張一模一樣的「她熟悉的臉」,就知道他易容已非一朝一夕。
「喔,你知道就好……」
他不由自主地吁了口氣,心想還好,沒造成更大的誤會,可突然又一怔,等等……
「你說你知道?」他忍不住揚高了音量,「你知道還對我下那什麼見鬼的失憶藥——」我的老天啊,這小東西究竟在搞什麼鬼?她……她她她……
「那是因為我發現了更糟糕的事。」
她的聲音冷得像冰,忽地就整個人翻身往他撲上,跨坐在他的月復上,雙手蠻橫的揪起他的頭發,小臉俯下貼近他,眼神危險。
「我听見你那個像老妖婆一樣的娘喊他冠倫,還問他,璟斐下次出落日居的時刻?翟、璟、斐——他們談論的那個人是你吧?這個我連听都沒听過的名字……為什麼你不是叫作翟冠倫?我听過狐狸精們那樣喊過你好幾次,你也沒否認過……為什麼你竟然是叫這個名字?你這該死的,竟然連名字都是假的!對我來說,你還有什麼好信任的?你說啊啊啊——」琉夜氣奮的抓著他的頭猛搖晃,搖得他頭昏腦脹,一時分不出東南西北。
什麼冷靜、什麼自持,全自腦海里飛得無影無蹤。多年前沒讓她有發泄使潑的機會,多年後她一次補足了遺憾,不但差點讓他搖掉了腦袋,還捉起枕頭就往他身上一陣亂打。
她簡直氣極,當她知道這人竟連名字都不曾老實告知時,一種受人背叛的憤怒瞬間凌駕在理智之上,想都沒來得及想,就取了藏在手鏈于里的迷心散攙進他茶水里,然後憤然跟著爹爹回家。
當然知道自己當時的反應是沖動了些,可人在氣頭上,哪又能想到那麼多?
「你……」方才歡愛時意外探著了她的脈,才知她已失了武功,他不敢輕易回手或是抵抗,就怕會傷了她,可肚子又教她給壓坐著,也起不了身閃躲。只能蠢蠢的待在原處任由她發泄痛扁,姿態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兩手忙擋著她的花拳繡腿,嘴里也喊著︰「別……別打了……你冷靜點!」
公平些呀,他什麼時候對她說自己叫作翟冠倫或是什麼的?他只是沒否認、沒承認、明知她受人誤導也沒主動更正……好吧,他同意,其實這與欺騙並無什麼不同。
他嘗試對她解釋︰「我不是不告訴你呀,只是覺得沒必要多此一舉;畢竟落日居里從來就只有我跟小小在,根本沒人會叫到我的名字,就算後來多個你也是一樣。再者,我從未想過會有跟你分開的一天,更別提還隔了千里遠,在我全然不知又無從反抗的情況之下!」嚴格說來,他才是最無辜的那個!
琉夜停下動作,眉毛倒豎,語氣尖銳︰「你是說,這全是我的錯?」
可惡!她又給他一陣好打。
原想讓她消火;沒想到反是更加激怒了她。他有些無奈。
「停手好嗎?小東西,你要打死我了!」
這求饒似的句子是夸張了,憑她這點小小的力道當然傷不了他!他一個皮粗肉厚的大男人怎麼說都不可能讓這幾下花拳繡腿給傷了。
他只是心疼,擔心她會不會太過激動反而傷了自己的身子。
果不其然,才沒多久呢,尹琉夜就已經氣喘吁吁的軟倒了,還因為不小心嗆著了氣,一時之間咳得停不下來,整張小臉是慘白的,看來真是可憐兮兮。
「噓,別激動、別激動……」無聲的嘆口氣,翟璟斐伸手將她抱進懷里輕拍著,柔聲安撫。
低眼望去,她的眼兒紅紅的,以為她是因為方才太過激動不小心去弄到,想抬起她的臉蛋幫她吹吹,卻不期然觸了滿掌濕。
「為什麼哭?」
「我沒哭,只是生氣。」她哭著反駁。
瞧她抹去眼淚的不服氣樣,翟璟斐忍不住地笑了。縱使過了這麼久,小東西還是小東西,冷靜的外表包裹著的,還是一顆直率的心。
「那就別氣。」他輕手為她拭去淚水,可才沒過多久,麗顏上又是濕意一片。他見了有些心疼,畢竟是第一次見她落淚。
「可你實在教人生氣。」琉夜啞聲抱怨著,眼淚又撲簌簌直冒。「教人很生氣、很生氣。」除了生氣他當年的隱瞞,也連這十年的相思一並在此時化成淚水宣泄而出。
可惡,她沒想要哭的!這樣她覺得很難堪,覺得自己像個討不到糖吃的娃兒,可淚水硬是不給面子的直淌,她無力制止,干脆孩子氣的將眼淚、鼻涕全沾在他胸上,也要他置身事外不得。
他哭笑不得。
有沒有搞錯,他才是那個該生氣發飆的人哪,可現在卻搞得像自己是殺人放火該要被捉去千刀萬剮的那個?
「反省了嗎?」琉夜還在執著這個問題。
「反省了。」低頭看看濕黏一片的胸膛,只要想到不反省結果可能更慘,就不得不反省。
「認錯了嗎?」
「我認錯。」現在要他認罪也可以的。
「認真的嗎?」
「很認真、很認真。」也很無力、很無力。
「好吧,那我赦免你了。」
「謝主隆恩……我在想,你小時候一定沒學過『做賊喊捉賊』這句話吧?」
琉夜耳尖的听到他後半句的咕噥。
「什麼?」
「沒事。」他又嘆氣,大掌扶著她的後腦勺往自己胸口壓下,輕拍安撫著。
適才教她這麼一鬧,差點兒就忘了最重要的事。
自己不眠不休地入關趕到她身邊,可不是為了要跟她翻雲覆雨哪!
趁她半睡半醒之間,翟璟斐悄悄點了她的昏穴,隨後輕手搭上她縴腕間的脈搏,尋著當初意外渡進她身上的那只蠱蟲的血息,但……
沒有?
怎麼可能?!
他迅速將棉被拉開,細心審視她果裎不掩的身子,稍後,掌心貼上她心口,藉由肌膚的相觸,小心翼翼地將少許屬于自己獨特的氣灌進她體內,自胸口大穴起,緩緩走遍她全身百穴,行通所有大小血脈。
他再次確認了她的武功盡失,血氣明顯不足,體力大不如前,甚至她的心脈都較一般人來得虛弱,重點是……他找不到那只該存在的「赤絲血蠱」!
絕不可能!
他輸氣再探。
甚至因為輸進過多的蠱毒之氣讓昏睡中的她感到痛苦而逸出細吟,仍是不願停手。
他明確知道那只蠱蟲絕不可能在沒人操控的情況之下離開宿主的身上,只要他一天沒出手收回,那蠱蟲就不可能不在她身上……啊!對了……
他驀然想起前兩天夜里夜探美人山莊,被人攔阻之前,隱約听見幾句那孩子與她的對話……倏地心頭一緊。
假使事情真如他所猜測,那麼,那孩子可真吃足苦頭了呀……
「赤絲血蠱」本為陰蠱,若還在她身上就不算糟,只要辛苦地疼上一回,之後教蠱蟲認了主人,將不會再出現任何不適的狀況;可要是蠱蟲進入男子體內,又是那麼小的孩子……能存活到今,真算是難得的奇跡了。
咦?那是什麼痕跡?
他懷疑似的眯起了眼,緊盯著她兩只手腕不放。隨後便動手一一扳下佳人雙腕上叮叮咚咚掛了一長串的鐲子,一個接著一個順勢拋丟到床邊的地上,直到完全露出她兩只手臂……
「老天!」
看見她無掩的雙腕,他狠狠倒抽了好大一口氣。
數十道深淺不一的刀痕遍布她兩只手腕到手肘之間的肌膚,教那原本該是雪女敕無瑕的肌膚無一分完整。新舊不一的傷痕有些歷史已久,有些則是愈合不久,初生新肉,另外還有兩道像才劃傷,甚至都還滲著血色沒能愈合……
翟璟斐震驚得不能自已。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