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蓬頭的水,恣意地沖刷著靳馥恩煩擾的心扉,好不容易送走了芬妮,他又被這安靜的夜挖空了思緒。
他最不喜歡卻無力回避的空虛,又毫無預警地攀上了他本就寂寞的眼楮。
三十四歲的他,瀟灑多金、工作順利,是個人人欣羨的單身貴族,照常理說,他是不應該再有任何怨言的。
但,生活無憂卻並不表示快樂滿足!
在過日子之外,他的生命似乎空洞得一眼就能望穿,盡管他身邊的人來來往往,總是把他捧在雲霧的最頂端,但,高處不勝寒,他的苦就是找不到貼心的溫暖。
雖然芬妮說,他的苦就在于金錢不能收買,不像她,只要有名、有利,她就樂得可以改名換姓了。
所以,結論就是,靳馥恩的不快樂只能怪靳馥恩自己。
閉起眼,仰起頭,靳馥恩讓冰冷的水柱無情地噴在自己的臉上,至少這等力道可以讓他證明自己「觸覺神經」沒壞的事實真相。
「叮當——」站在門外的俞靖快捺不住性子了。他是睡死了嗎?她的食指都快按斷了,他竟然還沒半點反應。
「是誰?」倏地打開門的靳馥恩,滿臉不悅。
「我——我——」看到身著浴袍、滿頭濕漉的他就站在自己眼前,一下子間,俞靖的舌頭打結了。
「我沒叫消夜。」靳馥恩看見了俞靖身旁的餐車。
「哦——是——是本飯店特別贈送的。」尚有絲恍惚的俞靖,逼著自己吐出這句。而當然,這頓消夜是她俞大小姐設計的。
「進來吧!」靳馥恩沒再問什麼,但那表情卻是寫著疑惑,因為他住過那麼多的飯店旅館,都是送早餐及水果、報紙,從來,沒有見過人家送消夜的,而且是在就寢時擾人清夢。
緩緩地將餐車推入屋內的俞靖,一雙眼楮早被靳馥恩全身上下的魅力吸引住了,盡管曾留學國外的俞靖也看過不少面容姣好的各國男子,但沒有一位有著靳馥恩成熟、內斂又再加些憂郁的氣質風采,更重要的,是俞靖從未單獨與一位只披件袍子、光著腳丫子的男人如此近距離的面對。說實在的,這種曖昧對個年紀一大把卻完全沒談過戀愛的俞靖而言,是太過刺激火辣了些!
「 當——」這就是貪圖美色的現世報。俞靖把一只瓷盤連著上面的小菜,全一古腦地打翻在地,並且摔得支離破碎、湯汁菜肴滿天飛。
「哎呀——SHIT。」習慣性地,俞靖不但月兌口而出這句「經典名言」,還以矯健的身手跳上了身旁的椅子上面,免得讓這一身向人借來的制服面目全非。
只是,站定位,拍下了沾于身上的菜層,俞靖才猛然想到此時此刻,自己是在靳馥恩的房內。
「對——對不起。」耳根燙得烈的她,慌忙地下了那張沙發椅,以語焉不詳的口氣陪著道歉。
「有沒有關系?」靳馥恩強忍著抱肚狂笑的沖動,以不敢泄漏心思的呆板表情看著一臉尷尬的俞靖。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再幫你去點一份。」低著頭的俞靖,直想找個借口趕快沖出這裹。
「不必了,反正我不餓。」靳馥恩想,這飯店對員工一定非常嚴苛,否則這女孩怎麼會為了一套制服就大失形象,這要是再讓她回去多送一份消夜,一定又會遭主管責罵甚至苛扣薪水,索性他替她承擔一切。
「那——那我收拾一下。」這也好,埋頭收拾殘局,至少可以稍稍掩飾自己的窘境。
「嗯——」靳馥恩有大笑的念頭,也有不忍的憐惜,想想自己還真是幸運,不必年紀輕輕就出來打工,即使身體不適、工作艱辛也得咬牙忍著。他這時才想起,眼前這位女孩就是晚上拍賣會時,撞到他胸膛的可憐女子。
「你收拾完先不要走,等我一下,我有話跟你說。」在夜深入靜的時刻,惻隱之心就容易滋生,靳馥恩打算先去完成自己進行到一半的沐浴工作,再拿筆小費給眼前這位蹲在地板上擦拭油漬的女孩,算是聊表心意。
擦呀擦呀,這地板同俞靖似乎有深仇大恨。
「真是見鬼了——」好不容易收拾干淨了,俞靖才氣呼呼地咒罵自己,好個千金小姐不當,跑來這里當佣人,要不是為了邵塊玉——
對了,那塊玉!俞靖的思緒這時才又回到主題。
而巧的是,那只用木盒包裝的玉佩,就在這一當兒進入了俞靖的眼簾。
它,被放置在客廳一角的酒櫃上面。
一股強大而不自覺的引力,把俞靖逐步地吸了過去,一種謎底即將揭曉的緊張情緒,頓時漲滿了俞靖全身的細胞里。她伸手把木盒一掀,將那只玉佩握在手心。
突然間,她自小到大常隱隱作痛的胸口又劇烈地痛起,痛到她不敢呼吸、痛到她冷汗冒起、痛到仿-是有一支劍活生生地往她心口插去——
突然間,她有種感覺,覺得唯有這塊玉佩能解除她這二十幾年來連醫生都找不出頭緒的病因。
她把玉佩小心地貼在胸前,一陣暖意倏地滲入了她痛不可抑的心間,她的呼吸愈來愈暢通,她的身心愈來愈松弛,而就在她昏倒于地板前的那一剎那間,她听見自己潛意識所發出的一句詞匯——
「這玉佩永遠只屬于賀蘭靜一人所有——」
時間︰唐朝貞觀年間
地點︰青海吐谷渾王國
近來的吐谷渾是人心惶惶、風聲鶴唳!
自從一個月前,吐谷渾獨攬大權的宰相宣王叛變,逼得吐谷渾的可汗連夜逃出王宮,向唐朝大軍求援開始,各種殺伐、擄人的情節幾乎是每天上演好幾回,搞得家家戶戶猶如驚弓之鳥,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嚇得大家紛紛走避。
直到唐朝軍隊平定了叛變,擒住了始作俑者,這才讓吐谷渾在混亂中逐漸平靜。
但,在個個驚魂甫定之余,他們又讓另外一個惡耗給震驚——他們敬愛的國後,亦就是唐朝遠嫁吐谷渾的大唐弘化公主,在此次叛亂中被挾持,她為了保全大唐天威與國後尊嚴,伺機跳入青海湖自盡,至今連尸體仍毫無所獲。
「唉——那宰相該千刀萬剮。」幾位酒鋪裹的婦女頻頻拭淚。
「只要尸首還沒找到,或許尚有一線希望。」另外一位五、六十歲的老者以祈求的口吻說著。
「我看是難-,一個弱質女子跳進那冰冷的湖水中,就算不被淹死,也早被湖里的魚群分食了。」
「啪——踫——」一聲巨響,鋪裹頭的一張桌于就頓時裂成兩半。
這已經是這陣子以來,李沅毓擊碎的第二十件東西了。
「公主只是失蹤!她不會死、她也不能死。」已呈酒醉狀態的李沅毓,幾乎是用吼的說出這句。
身為大唐公主貼身護衛的他,面對公主的死訊,他除了自責,還有痛心。
自小到大,在長安王府長大的他,幾乎可以說和弘化公主是青梅竹馬,雖然他們的階級相差很大,但公主從未用主人的態度來對待他,相反的,她把他當兄長、把他當朋友,用所有對待家人的關懷來與他相處。
就因為如此,在公主接受了唐朝天子的「和番」婚姻,要準備前往這民智未開的蠻荒之地時,他李沅毓毫不考慮地向王爺毛遂自薦,願意一輩子保護留在異鄉的弘化公主。
「好個有情有義漢子,真不枉我栽培你——」這是當年王爺感動他的決定,所說的一句。
只不過,他不是只有一句「有情有義」而已!對于弘化公主,他更有著一份到死也不能說的愛意,而這份秘密,他一向掩飾得宜,不論是他落拓不羈的模樣,或是凡事淡然的笑意,皆是他用來偽裝自己澎湃的感情的面具。
他習慣在這笑鬧不正經的面具下,拂去藏于心底的落寞之情,唯一聊慰自己的,便是二十歲那年,他為了救差點讓花盆砸傷的公主,寧願自己替她負傷的那一次,擅于醫術的公主立即用她的手絹替頭破血流的他止血,而那條手絹就此成了李沅毓的寶貝,他還親自在那絹上題了一行字︰只須此絹天涯相隨,何必強求朝夕相對。
而此時此刻,再次面對這條手絹,他真恨不得用一把劍就將自己了結。枉費他一個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枉費公主的信任愛護,也枉費了王爺的叮嚀托付,他竟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無法保護,那這天地間,還要他這個廢物做什麼?
提著酒壺,李沅毓踉蹌地走在塵土飛揚的街道上,沒有目地、沒有方向,他活著的最後一件事,便是要確定公主究竟是生是死?
要是活著,他要把她帶回王宮調養受驚的身心。
要是死了,他要看可汗用國後之尊來下葬她的遺體,然後他會找個蠻荒僻靜之地自盡,再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保護他的公主——李芙影。
披頭散發、滿臉胡碴的李沅毓,就這樣以最墮落的方式來懲罰自己。
「怎麼最近街上出現這樣的一個瘋子?」
「是啊,三餐都看他拿酒當飯吃——」
這話,李沅毓是充耳不聞的,要真是瘋了也好,至少他不會如此疚責傷心。
走著、走著,他不知不覺地走近路旁的一處露天鋪——
「喂——再來一壺酒——」話才說完,他便一個踉蹌地向前摔去,而恰巧不巧地,就把一桌正在用飯的彪形大漢們撞得人仰馬翻,外加杯盤狼藉。
「可惡,你這瘋子準是欠人修理——」說罷,這群人便蜂擁而上,以雨點般的亂拳打在李沅毓身上。
但,李沅毓也不反抗,任由著一拳接一拳地鞭苔著早成行尸走肉的身軀。
「住手——」一聲突如其來的大喝,霎時阻止了這班人的凶狠。
「小子,你活得不耐煩啦!還沒斷女乃就想當英雄。」
賀蘭靜女扮男裝地站在一旁,一雙大眼珠正打量著眼前的幾位粗漢。
「喂——你們要揍就盡管來,不要為難人家小孩子。」李沅毓雖然醉意濃,但還不至于什麼都渾然不知。
什麼小孩子?也未免太小看我賀蘭靜了吧!
「你們這些人也太無恥了,連個-醉酒的瘋子都要欺侮!」賀蘭靜打從一開始就看不過去,只是她一直等著看那個醉漢的反擊,沒想到,卻是膿包一個,連躲的本事都沒有。
「哈哈哈——老子高興怎麼欺侮他,就怎麼欺侮他,你這乳臭未干的小子管得著嗎?」說罷,這群人又故意而夸張地重重、狠狠再揍著李沅毓。
見情勢危急,賀蘭靜更捺不住火,便抽出了腰間的皮鞭,順勢就往那堆人抽去。
「咻咻——啪啪——」這鞭子抽在肉上的聲音異常清脆。
「哎呀——可惡——」冶不防被鞭子甩成麻花紅的這些人,瞬間就把目標對著賀蘭靜,如餓虎撲羊般地向她伸手抓去。
誰知,賀蘭靜是威風有余,但本事不足,今天要是來個一對一單挑,或許學過一招半式的她還有勝算可言,但眼前卻是幾個結結實實的凶神惡煞,她只有嗓門和膽子比得過人家。
交手了幾下,賀蘭靜的皮鞭已經俐落不再了,眼見著這些惡漢以毫不留情的拳掌直落而下——
一個迅速,原本躺在地上的李沅毓直撲賀蘭靜的身前,以自己的背擋了這些拳。
「醉鬼——走開。」
「應該被打的人是我,你們想怎麼動手就盡量做。」李沅毓不想讓賀蘭靜搶了懲罰自己
「喂,住手!你們會把他打死的。」被李沅毓護在懷中的賀蘭靜仍清楚地感受到施于李沅毓身上的沖擊,不禁為他急得頻頻大叫。
或許是打累了,也或許是無趣了,這些彪形大漢便收了手,睥睨地看了李沅毓一眼,逕自離去了。
「喂!醒醒啊!」賀蘭靜搖著掛在她肩上昏迷不醒的李沅毓,「你是睡了?還是死了?」身為女兒身的矜持,教賀蘭靜不由得發窘起來。
還好,同行的海心寨弟兄們因事延遲約定的時間,否則要讓那幫子沒良心的人看見她這海心寨三當家的糗態,那這一輩子她賀蘭靜就慘了,撇開她那三腳貓的功夫不談,光是讓個醉鬼摟成這副德行,豈不失掉了她賀蘭靜俠女的名節與威信。
「惡!」打個酒嗝,李沅毓有反應了,他緩緩地抬起頭看看周圍,說︰「這麼快就走啦!」
「快?」賀蘭靜不禁愣了一下,「你當真是喝酒喝到腦子壞掉啦!嫌人家打得不夠?」☆四月天獨家制作☆
「不都是你害的。」這語氣明顯的不悅。李沅毓瞪了賀蘭靜一眼後,便逕自往一旁牆角倒去,拾起方才摔落在地的酒壺,又猛往肚裹灌去。
「喂,你把話說清楚,是誰害你呀7」賀蘭靜不敢相信自己的路見不平,竟然會是這樣的遭人埋怨,這一向脾氣不太好的她自然是怒容滿面。
「阿靜,怎麼回事?」這時,三個大漢走進了這座酒棚,看得出他們與賀蘭靜很熟識。
「二爺,你們家的小兄弟方才差一點砸了我的鋪子哪!」听這老板的口氣,就不難猜出這幾名大漢,尤其是走在前頭長得斯文內斂的這一位,該是這酒鋪的常客。
「真是抱歉!看損失多少,全部算在我身上。」這叫二爺的人倒是溫和有禮。
「二哥,這又不是我的錯,是那票人欺人太甚,連個喝醉酒的瘋子都要欺侮,難道要我眼睜睜地看他被人打死而無動于衷?」賀蘭靜被自己的見義勇為感動下已。
「真是這樣?」賀蘭智的表情是半信半疑,因為素有海心寨母老虎之稱的賀蘭靜,一向做事魯莽草率,所到之處也往往是有秋風掃落葉之態。
常常她所謂的行俠仗義,不過是「惹事」而已!
「阿靜,你說的就是他嗎?」站在賀蘭智身旁的狗子,指著醉醺醺的李沅毓問著。
「是啊!」還好這個人醉成這副模樣,不然要把她剛才愈幫愈忙的事托了出來,那她可得找個洞往地下鑽了。☆四月天獨家制作☆
「呵——你這瘋子還真幸運哪!我們阿靜一向只會整人不會救人,今天可算是第一遭啊!」另一位海心寨的弟兄笑說著。
「什麼救人?」李沅毓說話了,一副懶懶委靡的神態,「多管閑事的女人。」
「女人?」李沅毓的話,惹得在場一干人全以驚愕的眼光質問賀蘭靜——他這瘋漢怎麼連你是女人都看得出來。
「我——我——」只見賀蘭靜臉上的得意全換成呆滯。
而一旁的賀蘭智則是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這兩人。照理說,賀蘭靜的打扮是毫無破綻的,以往帶著她進出市集,也從來沒有人會把她誤認為女人,頂多說她這位小兄弟稍微脂粉味重了些,不過只要賀蘭靜一開口,大家就連這點疑問也沒有了,因為自小在一個陽盛陰衰的寨裹長大,十七歲的賀蘭靜可是沒半點閨女樣,要她拿根針比拿把劍還要百倍困難,更不用說那吆喝來吆喝去的模樣,完全就是一副氣魄男兒的聲調。
既然如此,怎麼會讓這個醉漢看出端倪?
「你——你這個人怎麼亂講話!」賀蘭靜氣得連說話都結巴。
「總比你亂出頭要強!也不掂掂自己幾兩重,這種蠢女人還真是天下少有。」李沅毓回應著。
就這一句,讓自小到大沒受過委屈的賀蘭靜怒不可遏,幾天下來都是橫眉豎目、滿臉寒意。
就這一句,讓海心寨的弟兄們爽得眉開眼笑,因為千盼萬盼,終于盼到個「俠士」替他們整治一下氣焰高漲的母老虎賀蘭靜,不但為他們出口氣,更讓他們有了嘲笑逗弄賀蘭靜的把柄。
雖然,他們始終搞不懂,李沅毓究竟是如何得知賀蘭靜的女身秘密。
但,對于他們的疑問,賀蘭靜裝蒜歸裝蒜,心裹卻早已有了底。因為自從那天遇上李沅毓的那刻起,賀蘭靜十七年來懵懂的感情起了些微漣漪——她一直揮不去李沅毓把她護在懷中的暖意。
盡管他的酒味難聞、盡管他的亂發扎人,但那一時間,賀蘭靜有種被呵護的安全感覺。或許是因為賀蘭靜年幼失怙,而疼愛她的堂兄賀蘭震與賀蘭智全都是不懂女兒心的男性,在那偌大的海心寨裹,把母狗、母雞加起來算,總共也不超過二十的數字而已,說實在的,她那惡作劇的習性,只不過是要獲得更多的關心與注意。
所以,僅僅那一剎那間的親密,著實令她回味不已,當然,她氣惱的,除了李沅毓的不領情,還有自己那心猿意馬的心緒。
「賀蘭靜,不許再想了,否則翻臉——」敲著自己的腦袋瓜子,賀蘭靜嘟噥著。
「你要跟誰翻臉啊?」賀蘭智不知何時已來到她的身旁。
「二哥!」賀蘭靜嚇了一跳,深怕自己的心事被人看了出來,于是趕緊扮著笑臉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賀蘭智早就察覺賀蘭靜的不對勁了,不過在事態未明朗前,他慣以不打草驚蛇的方式來冷看一切,「我來告訴你,收拾一下行李,咱們要啟程回寨里了。」
「要回去了?」語氣中有不舍的氣息,「大哥交代的事都辦妥了?」難得下山一趙的賀蘭靜還沒玩夠呢!
「嗯——」賀蘭智點點頭,露出憂傷的神情說道︰「唐朝大軍已經幫慕容氏奪回政權,我想——李姑娘我們是不能再留了。」
賀蘭智口中的李姑娘,便是前陣子跳清海湖自盡的唐朝公主李芙影。
「可是芙影姊姊記憶全失,只要我們不告訴她有關她的真實身分,那她就可以一輩子留在海心寨陪大哥。」
自從海心寨無意間撈起了落湖的李芙影,他們海心寨那位整日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大當家就全月兌胎換骨了,而這個把月下來,喪失記憶的弘化公主成了他們寨裹敬重的未來當家夫人,與向來冷漠不苟言笑的賀蘭震恩愛逾常、形影不離。
但,唯一煩惱的,就是該不該把吐谷渾的國後——唐朝公主李芙影送回原來的地方?
而她原來的地方,就是吐谷渾王宮、可汗慕容諾曷缽的懷抱,也是他們海心寨用盡計謀要推翻的王朝。
這就是大當家賀蘭震的苦,也是海心寨無法妥協的難處,因為早在三十年前,慕容王朝下令誅殺賀蘭家族三百余口的生命開始,就注定這場血海深仇要分出勝負,至死方休,但,在命運的捉弄下,一連串的陰錯陽差,卻讓海心寨的賀蘭震愛上了死對頭的妻子,而偏偏她又是個不能私奔的大唐公主,為了這件事,讓情深如海的賀蘭震心力交瘁,也讓這兩位堂弟妹賀蘭智與賀蘭靜擔心不已。
這次下山,純粹就為了這檔事,遺憾的是,結果並未如他們預期——慕容王朝瓦解,而李芙影不必再回宮當她的國後。
「阿靜,有些事你還不懂,」賀蘭智拍拍她的肩,說︰「情義難兩全,對大哥、對李姑娘都是永遠的折磨。」
折磨?她不信。明明是一對有情人,有什麼天大的困難能拆得散?何況,有她賀蘭靜在,說什麼她也要維護這段得來不易的情感。
走在往青海湖的路上,大家伙是氣氛低沉,只有賀蘭靜仍是玩心不改地邊走邊玩,興致勃勃。
青海湖畔風光秀麗。而海心寨就位于湖心的一座海心山上。當初選出追殺的賀蘭氏遺族,之所以落腳在這個地方,便是基于它易守難攻的地理位置,而果然在幾次慕容王朝的派兵討伐中,深諳水性的賀蘭氏皆讓敵方吃了不少苦頭,因而在多次無功而返的狀態下,慕容王朝對海心寨也就不再有動作了。
「瞧!咱們的醉俠在那裹——」狗子朝著湖畔方向一指。
果然,在一堆酒壺裹,躺著李沅毓要死不活的身軀。
他在這裹做什麼?賀蘭靜心頭一悸。
「阿靜,要不要趁回寨之前,耍耍母老虎的威風啊?」就有人如此無聊透頂,挑撥是因為要看鬧劇。
「我是大人大量,懶得計較。」賀蘭靜仰起頭,故作大方地說著。
「難得阿靜今天心情好,狗子你就別攪和了,別忘了,咱們一會兒還不知道該對老大怎麼說,才不會讓他太傷心呢!」這話一出口,又惹得大家一陣煩憂。
「是啊!打從這位李姑娘一來,咱們老大就不一樣了,要是她走了,我真不敢想像後果會怎樣?」
「真希望她的記憶永遠回不來,只要有天,生米煮成熟飯——」
「好了,不要再說,免得走漏風聲。」還是賀蘭智警覺,出口制止這番談話內容。
「二哥——船來了!」有人叫喚著。
看了依舊醉生夢死的李沅毓一眼,賀蘭靜若有所思地隨著弟兄們上了接應的小船。突然間,她明白了李沅毓從何得知她是女人的秘密了——一定她胸前的綿軟,在那接觸的一瞬間被他不小心模到了。
「太可惡了。」想及此,賀蘭靜便不自覺地從口中進出這句。
「誰又惹你啦!」大伙一臉驚懼。
賀蘭靜不吭氣!
賀蘭智則心神意會地露出一抹笑意。看來,那位醉漢頗有來歷,竟能讓海心寨的母老虎大亂芳心。
直到船影遠去,四周恢復平靜,李沅毓這才緩緩睜開眼,若有所思地望向天際。
他們口中的李姑娘,可會是芙影?這念頭又重新燃起了李沅毓的希望與記憶,早在半年多前,曾下鄉探訪民情的公主就救過了受傷危急的海心寨大當家賀蘭震的命,也就是在那段時間里,賀蘭震的心裹萌生起對公主的愛慕之情,甚至于曾試圖挾持公主回海心寨裹,而就在那次,他輿海心寨交手幾回,才把公主平安搶回來……
所幸,他今日又來到公主跳湖之處憑吊,否則,這等天大的事,他就算醉死也不會听不到的。只是,他們說——公主喪失了記憶?
李沅毓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