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塞納河 第六章 作者 ︰ 筏爾黧

兩年後。

日本北海道。

血紅的夕陽浸入海水中,把大海染得一片血紅

老漁人木然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他的衣服殘舊不已,上面打了許多補丁,被陽光曬得褪成了許多深淺不同的顏色,卻存留著妻子一針一線的深情厚意和無微不至的關懷。老人的眼楮一眨不眨地望著海邊,臉上一點生氣也沒有,一夜之間,他整個人滄桑衰老了很多。

海絲拿出一條舊毛毯,輕輕地替父親蓋上。她臉上的眼淚已經抹去,可是已經哭了三天的紅腫的眼楮里還泛著淚光,像是隨時會凝聚成淚水溢出眼眶來。

老人終于有動作了,他緩緩轉過頭來,看著傷心的女兒,目光悲郁而憐憫。好久,他才緩緩開口︰「三個月前,你母親被診斷為肺癌末期。」

「為什麼不告訴我?」海絲雙腿顫抖地跪倒在父親身旁,難過地哭喊道,淚水瞬間泛濫而下,沾濕了柔美的容顏。

老漁人緩緩舉起刻滿疤痕的、干枯的手,擦拭女兒臉頰上的淚水,他渾濁的眼漸漸涌現淚光,好久,才深深地嘆息道︰「人老了,終會有離開的一天。你母親走得很安詳,只是她現在……一定很寂寞……」老漁人轉過頭望向大海那邊,目光飄忽。

「如果不是我……媽媽就有錢治病了……」海絲搖著頭,顫抖的雙唇喃喃自責。

老漁人拍拍女兒因哭泣而微微顫抖的縴弱肩膀,用他那雙雖常遭日曬卻目光堅定的眼楮愛憐地望著她。

「用那些錢向老天換來一個女兒,很值得。只是……你還很年輕,以後的路很長,爸惟一擔心的是以後只剩你一個人怎麼辦?」老人話剛落,女兒的淚又撲簌撲簌地流個不停了。

老漁人伸手緩緩從衣內掏出一個手絹包裹,謹慎地遞到女兒面前,「這是我們留給你的惟一值錢的東西,以後要把它帶在身上,急需時就拿出來吧。」老人語氣沉重地交代著。

海絲眼淚婆娑地看著父親手上的手絹包裹,顫著雙手接過,小心地掀開,璀璨奪目的光芒馬上從里面折射出來。

就在母親逝世的前一天晚上,她在魚月復里發現了一條項鏈。鏈墜是由晶瑩剔透的鑽石精心雕刻而成的櫻花,色澤明亮璀璨,在光照射下放射出十二條星光,絢麗無比。

夕陽已經完全落入了海平面,老人一直靜靜地坐著,靜靜地望著,神情安詳。海絲做好飯菜後,輕輕攙扶父親坐到桌旁。老人很合作地吃著飯,一改前三天的食不下咽。

晚安前,老漁人把女兒叫到床前,用憐愛和萬分不舍的目光望著女兒。

「海絲,記住爸和你說的話,好好保管那條項鏈,有必要就把它賣了,然後離開這個地方去找你的親人。」

「爸,您在說什麼?」海絲不安地望著父親,「我現在只想好好照顧您,其他什麼也不想。」說著那雙美麗的眼眸又泛出淡淡的淚光。

「別哭。」老漁人顫抖著雙手抹去女兒眼角的淚水,「爸對不起你,你媽媽現在很孤獨,爸……要去陪她……」

「爸,您不要嚇我……’’海絲搖著頭,緊緊握住父親干枯的雙手,聲音哽咽,泣不成聲。

「對不起……」老漁人撫模著女兒的發絲,聲音顫抖。

無論老漁人怎麼說,海絲始終不肯離開,害怕他做出什麼事來,一直守著父親,整夜不敢合一下眼。

然而,當曙光親臨這個世界時,老人已經躺在床上安然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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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娉婷的倩影默默地佇立在海邊,默默地凝視著遙遠的海平線。

多少次海邊的祈禱,多少次擔憂的等待,到頭來,竟是人去船空……

輕微哀號的海風漸漸呼嘯起來,海灘上有了欲來雨雲的陰影。黃昏疲憊地閉上眼,不理連連呼喊的狂嘯的海風,任由一張厚厚的黑幕遮住了碧藍的天空。

頃刻間,烏雲低垂下降,像父親黯然的臉孔、母親含淚的眼楮。

雨水摻和著陣陣海風,吹打著海絲柔弱的身子。她微微瑟縮著,卻仍然沒有動,失去親人的痛苦狠狠撕扯著她的心,痛苦的淚和著雨水從臉上滑落。

海灘不遠處,一個女子跑向她。

「小姐,你還好吧?」對方拉著她,憂心地問道,在望見她憂傷流淚的柔美容顏時微微怔愣了一下。

藍海絲緩緩轉過頭望向對方,那是一個美麗得十分高雅的女子,身上的淺咖啡色洋裝微微被雨水淋濕了,輕盤起的發絲有幾綹垂落下來,顯得有些狼狽,但是卻絲毫不影響她優雅的氣質。

海絲急忙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水和雨水,搖搖頭,「你不是這附近的人吧?」看到對方搖頭,她有些無助地笑笑,然後望望天空。她指著小屋的方向,「我家就在前邊,不介意的話,就到里面避避雨吧。」

兩人走進狹窄殘舊卻干淨整潔的小屋,藍海絲招呼女子坐下,然後從房間里拿出一條干淨的毛巾遞給對方。

「謝謝!」女子微笑著禮貌地道謝,擦拭完身上和頭上的雨水後,開口道︰「我叫殷然,來海邊散步,想不到突然下起雨來了。」

「我叫藍海絲。」藍海絲斂去憂傷,回以微笑,把泡好的熱茶遞給殷然。

「謝謝!」殷然接過散發著熱氣的茶,輕啜了一口,剛才在雨中的陣陣寒意被驅走不少。無意中抬頭,她看到牆壁上的畫,不由得站起身,走近那些畫,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這些都是你畫的?」

「是的。」藍海絲點頭,她微眨了下翦水雙眸,掩去其間的淒楚。

殷然看著牆上的畫,眼中帶著欣賞,雖然均以海為主題,但是光色柔和,表現出惟美主義的傾向。突然,她的視線停留在牆角的一幅畫上。這幅畫的畫風完全異于其他的作品,光色暗淡,散發出一股沉重的氣息。

「這是……」

海絲望過去,掩飾好的憂傷又馬上侵襲著她。那是父母親走後畫的,作品采用藍色調,描繪中充滿孤寂和悲愴,洶涌變幻的浪濤,暗示她生命的孤寂與喪親的苦痛。

殷然回過頭,看見她眼中深濃的悲傷和淚光,似乎明白了什麼。

「我很抱歉。」

「沒關系。」她低下頭,輕輕抹了下淚水。

「現在……」

「就剩我一個人了。」海絲抬起頭看向殷然,笑得悲郁。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一片迷蒙,偶爾風會夾雜著雨,掀開藍色的窗簾,輕輕地打在那桌上的畫紙上。殷然上前把窗關好,在海絲旁邊坐下。

彼此注視著裊裊的熱氣升起,一時無言。

靜默了一段時間,殷然望向海絲輕語道︰「我住在法國,從事廣告行業,這次本打算去東京找一位朋友的,可是後來改變主意了,來到北海道,看看這邊的風景就回去。」說到這,她淡笑了一下,笑容里有著不易察覺的傷感和落寞。

海絲望著她,覺得這個女子身上揉夾著很奇特很復雜的感覺——高貴優雅的氣質中有著淡淡憂郁的味道,大方精干的白領形象又帶著婉約柔和的少婦氣韻。

「巴黎是一個藝術的天堂,喜歡藝術的人都希望到巴黎去看看,體會一下藝術之都的濃郁風情。看得出你很喜歡繪畫,你願意和我一起去法國嗎?」

巴黎?海絲有片刻的怔然,心中突然有種莫名的情懷涌上來,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為什麼?我們……只是陌生人。」

殷然笑了,溫柔地看著她,「一種感覺,我覺得我們不只是萍水相逢而已,而且,我也不希望這樣。你很有繪畫才能,留在這里太可惜了。如果你覺得過意不去,你可以幫我照看兩個寶寶。」

「寶寶?」

「是的,他們已經兩歲多了。」想到兩個孩子,殷然笑得無比柔媚和幸福,「你可以一邊照看孩子一邊安心作畫,寶寶們很乖,不會吵鬧,很好照顧的。」說完,她給了海絲一個鼓勵的微笑。

見海絲陷入迷惘,柔美的臉上有著不確定,她馬上補充道︰「家里只有我和兩個寶寶,沒有其他人了,所以你住在我家里很方便,不需要顧忌什麼。」

海絲眼中有著驚愕,詫異地望著她,「你……是單身媽媽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心里有一股不舍。這個美麗出眾的女子,竟然是單身媽媽!

殷然臉色微凝,但馬上抿嘴而笑,「可以這樣說。那麼……你會幫我嗎?」她美麗的眼眸期待地望著對方。

迎上她真誠而充滿期待的目光,加上心中對她的不舍,還有對巴黎莫名涌現的感覺,海絲沒再猶豫地點點頭。

「我願意。不過……有個問題,我沒有身份證。」

殷然有片刻的愕然,但是沒有多問,笑道︰「別擔心,我會通過某些渠道幫你辦一個身份證和護照。」

「謝謝!」

「不,應該是我謝謝你!」

兩個美得風格迥異的女子凝視著對方,不約而同地笑了,一股彼此憐惜的溫暖自兩人的心田彌漫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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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咖啡館里燭光搖曳,情人們在朦朧的光暈下喝著咖啡,融融私語。

品完一杯醇香的卡布其諾,海絲走出那略帶溫馨、略帶感傷的咖啡座,裹緊厚實柔軟的蘇格蘭毛尼披肩,靜靜地走在雍容華貴的香榭麗舍大街上。

巴黎的天空像女子的臉,剛剛還笑臉吟吟,突然間就黯然傷神,泫然欲泣。

由于暮色將近,除了咖啡屋,周圍一片寂靜,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然而那些人卻悠閑地走著、聊著,沒有任何焦急慌亂的神色及舉動。頃刻間,雨輕柔地飄落下來,為這個浪漫的城市添上了一份朦朧的色彩。

海絲抬起頭,迎上輕柔冰冷的雨絲,望向雨霧迷蒙的天空,仿佛望進一雙流淚的眼楮,一雙時而微笑、時而悲傷的眼楮。

「你像巴黎的天空。」寵溺溫柔的聲音輕輕飄來。

「為什麼?」嬌柔動听的聲音有著迷惑。

「因為我的小妻子動不動就流淚……」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透著無限的憐愛。

恍惚間,她听到一對男女的談話,忙下意識地回頭,卻只望見身後空曠、冷清的街頭,遙遠處有幾個身影在緩緩移動,偶爾一些人與她擦身而過,然後漸漸遠去。她的心一陣空蕩蕩的。

醉人朦朧的燈光下,戀人們在街邊相擁漫步。

前方不遠處的咖啡廳,有個男人倚站在外邊,模樣非常的閑適。一個時髦的金發女子走了過來,兩人便緊緊地擁抱在一塊,隨即便纏綿熱烈地吻了起來,似乎渴望著能夠一直吻到永遠。

一個東方女孩朝咖啡屋走去,在臨近玻璃門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了一個正要推門進去的法國男子,女孩懷中的書散落了一地。法國男子蹲,和女孩一起撿起地上的書本,並溫文有禮地道歉,兩人在目光相交的那一刻真誠地笑了,燦爛的笑容為巴黎的冬天增添了一絲溫暖。然後,法國男子紳士地打開玻璃門,請女孩先進去,兩人選擇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

海絲輕輕揚起紅唇,會心地笑了。即使是冬天,巴黎的浪漫風情仍是濃郁得化不開。

在街道上與你擦身而過的某個人,也許就是你生命中的愛……而在茫茫渺渺的人海中,她渴望的那個人……在哪里?

她臉上的微笑黯然了,心中霍然升起一縷淡淡的惆悵。

一陣夜風襲來,帶著香水的馥郁芬芳,沁人心脾,但寒冷的氣息讓她禁不住輕顫了一下,仿佛感覺會有個溫暖的胸膛擁自己入懷,她下意識地回頭,可身後除了靜靜投射在地上的細長身影,什麼也沒有。她的心驀然彌漫著一股深深的憂傷,仿佛失落了什麼,讓她泫然欲泣。

她緩緩轉過身,拉攏大衣,將雙手插入口袋,靜靜地向遠處走去,縴弱的身影顯得無比孤寂和落寞。

不知不覺地,來到塞納河畔。

夜色中的塞納河,燈光璀璨絢爛,景色旖旎夢幻,恬靜溫馨得讓人渴望擁抱,又華麗多情得讓人血脈沸騰。

她抬起飄忽的眸,望著光影迷離的賽納河。靜靜流淌的河水猶如深情的目光,溫柔地凝視著她,似乎是要望入她的靈魂深處,在她心間留下一縷微微疼痛的溫馨。

塞納河水的目光,泫然漫過我記憶深處的某一個角落。為什麼塞納河畔讓人抒情?讓我心中盈滿微微疼痛的溫馨?

她緩緩合上眼楮,覆蓋在翦水雙瞳上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幾滴晶瑩的淚水悄然滑落。

這時,一陣繾綣深情的鋼琴曲從不遠處的咖啡店里流瀉出來,充滿著哀傷、縹緲的情愫,沉沉流轉,悠悠繚繞,仿佛從一個遙遠的地方傳來,輕輕訴說著-個古老的故事——

親愛的你請別為我哭泣,如果我葬身大海,有一只白鴿會在黃昏輕盈飛來,親愛的請打開格子窗,那是我忠誠的靈魂,回到了你的身旁……

她顫抖地睜開雙眼,盈盈的美麗眼眸不斷地流著淚。她伸出雙手輕輕觸踫臉頰,淚水的溫熱由顫抖的手指傳達到手心,繼而在風中冷卻。

她的心是悲傷的,她不知道意識的召喚來自何方……為什麼她的眼里常含滿淚水……是因為世界太小、盛不下她的悲傷?還是因為世界太大、讓她尋不著回家的道路?

在這寡獨的地方,頂著夜色與寒風,她孤寂地轉身離去。

巴黎依舊燈火輝煌,人流不息。

海絲駕駛著車融入夜色中,她望著前方,神情有些恍惚。

當車子駛經聖奧諾雷街時,她的心微微一震,下意識地望向右邊——一間名為「埃梅斯」的商店驀地映入眼簾,那幾乎是巴黎最昂貴的商店。

她猛然剎車,定定地望著精致典雅、華貴絢麗的櫥窗,仿佛被里面高級昂貴的服裝給吸引住了,絲毫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舉動造成了交通的不便,嚇得後面開車的人也來了個緊急剎車,從而引起更後面車子的連鎖反應。

後面的車不斷打大燈、按喇叭;而一個法國男人于脆走下車,氣沖沖地來到海絲車窗旁。當看見那張嬌柔美麗的東方臉孔時,他的臉上有著驚艷又似驚訝的神情,隨即笑容可親地用優美得像唱歌的法語彬彬有禮地道︰「夫人,開車這種‘復雜’事,為什麼不讓您的先生來做呢?」

海絲忙回過神來,卻茫然地望著他——他在說什麼?

「夫人,您應該讓您的先生陪著出門,要不然會造成交通不便,這實在太危險了。」對方很有耐心地教導著。法國男人對女士事事尊重、處處禮讓,惟一不能容忍的就是女人開車,他們認為她們是「公共危險」,開車應該是男人的事。所以這位法國先生自然看不得眼前這位美麗的女士開車並且造成交通的不便。

「你不可以獨自開車。」溫柔的聲音含著不容反駁的霸道。

「可是我有駕駛執照,我可以開得很好。」嬌柔的聲音軟弱無力地抗議著。

「我不放心。」毫無余地的裁決。

模糊中,她听到一段男女的對話,完全沒有注意在車窗外做著諄諄教誨的法國男人。

「夫人?夫人?」看到她怔愣得渾然忘我,法國男人忙伸手在她眼前晃動。不會是被他嚇住了吧?他自認為自己的態度很有禮、語氣很溫柔、笑容很親切,當然了,話語也很「有理」。

「呃?」海絲眨了一下眼楮,看清對方的臉孔,才發現自己又失神了。

「夫人,您現在可以把車子駛開嗎?」終于,說了一大堆廢話,費了一大杯口水,法國男人才說到正題上。

海絲這才發現自己擋住了後面車子的前進,忙不好意思地微笑著道歉,望了那個櫥窗一眼,然後將車子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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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郊區的夜特別寂靜,家家戶戶正在享受著和家人相處的溫馨時光。海絲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海絲沐浴完後,和殷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世界著名繪畫大師JC-埃佛瑞蒙德……」電視里的報道吸引了海絲的注意。

「JC-埃佛瑞蒙德……」她不經意地輕聲呢喃,神情專注卻又精神恍惚。

殷然注意到她的異樣神情,問道︰「怎麼了?」

「JC-埃佛瑞蒙德……這個名字好熟悉!」

殷然笑著道︰「當然,即使不是搞藝術的,也很少人不知道這個名字的。這個人被稱為‘世界當代繪畫之父’,不僅是杰出的藝術家,還是個出色的商人,不過很少人看過他的樣子。領導歐洲和世界潮流的埃佛瑞蒙德帝國就是他創立的,帝國幾乎壟斷了世界的藝術行業,同時雄霸了服裝業和香水業。」

「他的畫廊在哪?」海絲的語氣有些激動,不知是因為能夠一睹世界名作,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市中心有一座藝術營業大廈,不過他的畫很少展出,也很少有人能買到,里面的畫都是些名家的作品。」

「藝術營業大廈?」

「是的,主要管理畫作的運轉和流動。」

「明天是周末。我們就去藝術大廈看看吧。」也許她也可以把自己的畫拿去那里踫踫運氣。才想著,她猛然想起,連一般的小畫館也未必肯接收她的作品,她怎麼敢拿到跨國性的集團去獻丑?

和殷然閑聊過後,海絲開始給兩個小寶寶講故事。

孩子們躺在小巧的兒童床上,睜著靈動的大眼楮望著這個像媽媽一樣溫柔的漂亮阿姨,不時開心地笑著。白天睡了一段時間,此時的他們毫無困意、精神十足。

看著興奮的孩子們,海絲只得繼續下一個故事。

「好了,小寶貝們,該睡覺了。」她綻開醉人的笑靨,分別親了親他們光潔的額頭。

「姨姨,要听听……」小男孩精力充沛地踢開柔軟的絲被,小嘴兒嚷著。

海絲急忙撿起滑落的被子將小女圭女圭裹好,然後望向窗戶,深濃的夜色被垂落著的雅致窗簾遮住了,淡淡的芬芳傳來……似曾相識的景象掠過心頭,她低下頭凝視著床上的小女圭女圭,情不自禁地啟唇,一首悠揚動听的歌曲便輕柔地逸了出來——

快安睡,小寶貝,夜幕已低垂,床頭布滿玫瑰,陪伴你入睡,小寶貝小寶貝,歌聲催你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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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早上

兩人走進矗立于巴黎黃金地段的外觀宏偉的藝術營業大廈。

大廈底樓的畫廊布置得富麗堂皇,古典高雅。明亮而鮮艷的牆紙,與周圍白色的木質建築材料形成鮮明的對比,展現了宮殿般的豪華和氣派。

這里簡直就是一個畫品王國,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距離,所有的輝煌都在這一刻凝聚、展現和綻放。

殷然看著她激動的模樣,不禁莞爾,耐心地陪著她欣賞每一幅作品,從一樓到二樓、到三樓……一直往上。大廈內燈光輝煌,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她們盡情欣賞著,直到不知道在第幾層時被工作人員攔截住。

「很抱歉,女士們,請止步!上面的樓層是專職人員的活動場所。」對方有禮地解釋道。

「不好意思。」殷然歉意地笑道,拉著海絲想離開。

海絲掙月兌殷然的手,用英語開口問道︰「抱歉,我們想找這里的負責人,可以嗎?」

殷然站在一旁迷惑不解地看著她。

「這位女士,請問您有什麼事嗎?」負責人不是說見就能見的。

「是這樣的。」她停頓了一下,「我這里有幾幅畫,想讓你們的負責人評估一下。」呼!終于說出來了。

殷然嚇了一跳,急忙拉住她,「你沒搞錯吧?」

「沒事。」海絲給了她一個安撫性的微笑。

「對不起,女士,我們這里不收這些畫。」對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法國男人的修養果真不錯,還能這麼好態度對待一個有眼不識泰山、把這里當做街邊小畫攤的女士。

海絲急了,「你們先看一下好嗎?」她把卷成軸的畫打開。

對方淡淡地掃了一眼,就要搖頭擺手開口拒絕個徹底。猛然間,他瞪大眼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湊近那幅畫前,眼楮越睜越大,嘴巴也跟著張開。

「我的天!」他驚訝地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嬌柔美麗、不過二十幾歲的東方女子,好半天才發出聲音,「這是你畫的?」

海絲不解地看著他驟然變化的神情和舉動,愕然地點點頭。

「請兩位跟我來。」那人馬上笑容可掬,以迎貴賓的手勢將兩人引進宴會廳。

過了一會兒,一個高大的外國男人走了出來。

「你們好!我是莫德-凱瑞,這里的負責人。听說你們有畫要出售。」那個男人道。

和對方禮貌性地握了下手,海絲遞過畫。

莫德-凱瑞接過畫,仔細地看著。好一會兒,像是放慢鏡頭似的,那張臉上的笑容越放越大。「這些畫我們收了。」

「真的?」不可思議的疑問不是出自海絲,而是呆愣不已的殷然。

「是的。」負責人笑道,然後望向海絲,「請問您手上是否有埃佛瑞蒙德先生的作品?」

「埃佛瑞蒙德?」海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JC-埃佛瑞蒙德。」

「沒有。我沒有看過他的作品。」海絲搖搖頭。

「不可能!」負責人驚呼,「您的作品有自己的特色,卻帶著埃佛瑞蒙德先生的風格,但是埃佛瑞蒙德先生的畫風沒有人可以摹仿,一方面是沒有登峰造圾的繪畫技術,另一方面是接觸埃佛瑞蒙德先生作品的人很少,根本沒有機會揣摩和研究。埃佛瑞蒙德先生的作品一般收藏在一些國家的王宮里。」

「我不知道……」她愕然地答道。

負責人見她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做了一個手勢,剛剛那個工作人員便走進大廳內的其中一扇門。不一會兒,他拿出一幅瓖嵌在由上好櫻花木精制而成的畫框里的作品,小心地擺放在鋪著高級厚軟毯子的桌面上。

「這就是埃佛瑞蒙德先生的作品。」負責人介紹,臉上洋溢著驕傲的神情。

海平線將天地割裂,大海怒吼,海風咆哮;一個高大傲岸的身影孤寂地佇立于斷崖上,黑衣舞動,如黑夜般的長發飛揚于身後;深邃的眼眸痛苦地凝望著大海,仿佛在呼喚著什麼,守候著什麼……

突如而來的痛楚令海絲一震!她顫抖地睜大雙眼凝望著……她的心痛了……涌上眼眸的水霧漸漸凝聚成淚水,撲簌簌地滑落臉頰。

她伸出顫抖的雙手,輕輕地撫模上畫中男人俊美憂傷的臉孔,仿佛想抹去他的痛楚……

「海絲,你怎麼了?」殷然挽住她的手臂,擔憂地問道。

「他好痛苦……」她的聲音哽咽。

殷然同樣被畫中那股深濃的憂傷震撼住了。不愧為當代繪畫之父!不僅超出物的靜態,也超出了物的形態,將人物的內心刻畫得淋灕盡致。

「女士,您還好吧?」負責人顯然被嚇住了。雖然見過這幅畫的人不多,但是每一個人都會被畫中濃烈的憂郁氣息所感染,只是他沒有想到這位女士會表現得如此激動。

「可以將這幅畫賣給我嗎?」海絲望向負責人。

「很抱歉,女士,這是非賣品。」負責人道。

「你們開價多少?」她難過地抽噎著,她好想把它帶回去。

「真的很抱歉,這幅畫是無價的。」

「我把所有的畫都給你們,以後的作品也是,可以嗎?」她哀求著,語音凝噎。

「很抱歉,這幅作品屬于埃佛瑞蒙德先生私人所有,連皇室都不可以買走。」

對方歉意地微向前傾身,「真的很抱歉,女士。」然後示意工作人員將畫拿走。

她搖了搖頭,淚水又滑落了下來,雙唇顫抖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殷然急忙扶住她,難過地望著那張梨花帶雨的容顏。她望向負責人,「畫中的人是誰?」

「伊藤辰介,日本櫻花島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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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柔的雨絲綿綿絮絮,軒盈紛飛,為大地洗滌塵囂。

一個娉婷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幽思的美眸凝視著外面的雨景。在雨霏的渲染下,她美得朦朧、飄逸。

突然,身後的門被推開了。殷然走了進來。

海絲走離窗邊,沒有說話,憂郁的眼眸中有著急切,似乎在等待著殷然的下一句話。

「這是剛剛從日本偵探社傳真過來的資料。」殷然從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遞過去。

海絲顫抖著雙手接過,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激動,好一會兒,她才緩緩打開——

伊藤辰介,33歲,已婚,妻子于兩年前去世。

妻子去世?原來……他的痛苦是因為愛人的離去……她的心一陣揪緊,說不出是為自己難過還是替他心痛,翦眸憂傷地往下移——

日本商界的傳奇人物;哈佛大學MBA精英和MA專家;一個成功出色的跨國集團CEO。

名下有數家著名百貨大廈、日本最大的高科技產業集團以及國際連鎖飯店……在不斷的收購和經營以及拋售過程中,財富以驚人的速度增長。伊藤帝國龐大得讓人失去概念……

海絲緩緩合上文件。找不到想知道的信息,她不想再看下去,這些對她來說根本不重要。

「櫻花島的主人處事低調,而且有意封殺消息,外界對于其他方面的情況所知甚少。自從他的妻子去世後,他已經很少涉足外界,事業都交給他最得力的助手,只對一些重要的策劃作裁決指示……加上櫻花島不許外人進入,所以就算我聘請了最好的偵探社也只能查出這些資料。」

殷然頓了一會兒,她緩緩說道︰「我去找那位朋友了,她和伊藤辰介有些交情,可是……她離開了日本,兩年前離開的,不知道什麼原因……現在完全失去了聯絡……」

海絲輕輕放下文件,轉身走到落地窗前,目光追隨著飄飛的雨絲,眼眸有著深深的、莫名的憂傷。

一瞬間的凝眸,便注定了一生的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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