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已忘卻他究竟是否來自十六世紀。「說給我听听。」她近乎無意識地說道。
他停下踱步,凝眸望著石墓,幾分鐘後才來到她身旁坐下。「我在韋爾斯有一些土地。」他緩緩地說道︰「有人告訴我,我的產業受到攻擊,我因而組織了一支軍隊。然而在急忙中,我忘了向女王請求準許我成立軍隊。她……」尼凱的目光望向遠方,眼神冷硬而充滿怒意,「她听信讒言,誤認我組織軍隊是為了要幫助年輕的蘇格蘭女王。」「蘇格蘭的瑪麗女王?」格蕾以疑問的口氣說道。
他點點頭。「審判我的過程十分短促,我隨即被判砍頭。妳將我召喚來此時,距離我被送上刑台,只剩下三天。」「這麼說來,你真是走運!」格蕾說道︰「砍掉腦袋……真是惡心。我們現代已經沒有這一套了。」「哦!那麼你們如何處罰了罪的貴族呢?」未等格蕾回答,他便繼續說道,「先听我說完。我母親頗有勢力,也有不少具分量的朋友。她一直努力ˋ試圖洗刷我的冤屈;我若是不回去,她將會受到牽連,甚至會因為家產被沒收一空而成為赤貧之人。」「女王會拿走一切?」「不錯!」「你是否知道?究竟是誰向女王告密,說你意圖幫助瑪麗奪取她的王位?」「毫無一點概念。」他沮喪地說道,將腦袋埋在兩手之間。
格蕾的祖父孟漢克年輕時曾是工會的組織人及領導者,後來才回到家中接手經營渥布魯克傳運公司。如今雖已年邁,但他容舊痛恨任何形式的不公平,就算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誓言要追求天下的公平,也許是得自遺傳,格蕾自小也有這種打抱不平的性格。
「家父是一位研究中世紀歷史的教授,」格蕾說道︰「我曾經幫他做過逼些研究工作,說不定,你我命中注定會踫在一起,以便我能在這方面幫你一點忙。再說,又有幾位女性被人拋棄之後,竟然還會考慮要當一位身穿燈籠短褲、手持利劍的男士呢?」尼凱先是有些不解,但旋即氣呼呼地站起身。「妳譏笑我的穿著打扮?這玩意兒。」他指著長褲的拉鏈說道︰「弄得人好疼!」格蕾忍不住笑起來。「你若是先把內褲穿上,或許拉煉就傷不著你。」「內褲?那是什麼東西?」「松緊帶,還記得嗎?」「噢!對了!」他一面說,一面也笑了起來。
格蕾忽然靜下來沉思良久,想著自己究竟是想與洛柏及葛莉繼續四個半星期的旅行活動,抑或是幫助這個人探索他自己的過去。
「嗯!」她听見自己的聲音說道?「我願意助你一臂之力。」尼凱重新坐下來,緊握她的手舉到唇邊熱情地印上一吻。「妳真是一為好心的姑娘,誰會想到上帝為什麼把我和一位平民姑娘連在一起呢?」「你──」格蕾差點沖口而出說叔父是南科尼亞的國王,但她究竟沒有說出來,「我是不是應該稱呼你為伯爵大人呢?」她以酸溜溜的口吻說道。
他若有所思的皺起眉。「我想過這個問題,只不過,我實在弄不懂這個年代的一切,我常常……」他別開臉。「害自己出洋相。」「我雖然身為現代人,但也時常出洋相啊!」「可是,妳是女人呀!」「我們得把話說清楚,這個時代的女性可不再是奴隸,更不是男性的玩物。」尼凱緩緩地轉過臉來看著她。「你們現代人認為我們那時候的女性只是玩物?」「不錯!那個時代的女性必需事事听從男人的主張,一輩子守在城堡深處,不能接受教育,只是不斷地稱成勿傳宗接代的工具。」尼凱大笑不已。「我一定要將這話說給家母听,她先後嫁了三位丈夫,但他們都一一過世,亨利國王曾說,這三位男士視死為一樂事,因為他們根本比不上呀母,不能接受教育?家母精通四種語言,而且還對心理學頗有研究。」「你母親算是例外,我相信,在那個時代中,女性都被蓄意地貶抑和欺負。」他意味深長地望她一眼,「難道說,現代的男性都是君子紳士?他們從不拋棄女性同包,任她們孤立無援?」她臉一紅,同時將頭轉開。「好吧!算你有理。」她復又望向他。「言歸正傳,我們得先找家店鋪買一些盥洗用品。」她嘆口氣。「像是牙刷、牙膏、牙線……」她忽然停下來望著他,「讓我看看你的牙齒。」「女士!」「我意看看你的牙齒。」現代人通常都會有補牙的經驗;他若是十六世紀的人,那個時代的牙醫不可能懂得這種技術。
尼凱略微遲疑後終于順從地張開嘴。格蕾看過之後,發現他有三顆臼齒不見了,另外還有一顆牙有被蛀過的痕跡,他的兩排牙齒上看不出有任何被現代牙醫診治過的現象。
「我得帶你去牙科檢查。」她說道。
「我的牙還沒疼到需要被拔掉的地步。」「你的三顆臼齒就是被拔掉的?」他的比情似乎在說︰「那是當然,還用問嗎?」她于是讓他看看她補牙的地方,順便告訴他牙醫生的工作。
「噢!你們來啦!」牧師自教堂後面走出來,神情顯得很輕松。
格蕾笑著站起身。「我們還有好多事要做呢!先告辭了,尼凱,可以走了嗎?」尼凱以一對笑眼相向,同時挽起她的手來到教堂外。「那邊一閃、一閃的是什麼?」尼凱望著一具墓碑說道。
葛莉便是在那座墓碑前跌倒的。格蕾因而有點好奇地走過去,只見在青草及泥土的下面,躺著葛莉那條價值五千美元的鑽石手煉,格蕾彎腰拾起它。
「這上面的鑽石還不錯,」尼凱說道。「但是,這些翡翠卻並不值錢。」格蕾一笑,將手煉一把捏緊。「這下可好,」她以得意的口吻說。「他不得不回來找我。」她轉回教堂內,請牧師在洛柏回來找尋手煉時告訴他,就說手煉在格蕾這里,她並且留下自己和尼凱住宿的店名。
離開教堂時,她的心情好極了,一切終于否極泰來,洛柏一定會對她拾獲鑽石手煉心懷感激,說不定,她會帶著洛柏的求婚返國呢!
「我們先去買東西。」她愉快地對尼凱說道。一路上,她已在腦海中列下自己所需要的物品,只希望洛柏再見到她時,能讓他看到她最嬌美的一面。
首先,他們來到古幣交易店中,賣出一枚價值一千四百鎊的硬幣,格蕾並同時以電話通知旅店女主人,為自己及尼凱再預訂三個穩上的房間。
接著,他倆來到販賣各種日常用品的超市。
「這是什麼?」尼凱悄聲問道,目光盯著一排排包裝精美的貨品。
「洗發精、體香劑、牙膏、全是日用品。」「我一樣也沒見過!」「這是用來洗頭發的。」她打開一瓶散發著木瓜香的洗發精。「聞聞看。」尼凱依言湊上鼻子,然後愉悅地沖著她一笑。
「這一瓶有小黃瓜的香味。」她一面說,一面打開另外一瓶。「這一瓶是草莓香的。」接著,她取下一瓶男士刮胡膏。「想不想把胡子剃掉呢?」「現代的人,好像都沒有留胡胡子。」「既然如此,我去找個理發匠剃掉它。」他略為停頓一下後說道︰「現代還有理發匠嗎?」「有的。」「就是那種把銀發塞進妳牙齒的人?」格蕾大笑道︰「不是的,現代的理發匠和牙醫已不是不同的兩種行業,你自己選一瓶刮胡後要用的乳液,我來找刮胡膏及刀片。」她拿起一只購物籃,隨手放進洗發精、潤絲精、發梳、牙刷、牙膏、牙線,以及旅行用的發卷。正當格蕾開心地挑選化妝品時,她忽然听見身後傳來聲響,原來,尼凱想要她過去。
格蕾繞到角落一看,發覺一支牙膏被打開,牙膏被擠的到處都是。
「我只是想聞它的味道。」他相當困窘地說。
見他這副模樣,格蕾哪還忍心責備他。他抓來一盒面紙,開始動手清理貨架上,以及他要帶上的牙膏。
他拿起一張面紙,「這是紙耶。」他說,神情中混和著欣喜及惶恐。「快住手!別這樣糟塌紙張,它們都還沒用過,很珍貴的。」她不明白他在說什麼?「面指本就是用完即丟的。」「莫非現代的社會已經富足到這個地步?」格蕾才想起,自十六世紀時,紙張還留在手工生產階段。
「在物質方面,我們也許是很富足吧!」格蕾過了一會後說道。她將已開封的面紙放進購物籃里,然後陸續放進面霜、、刮胡膏、刮胡刀、體香劑、大毛巾,以及全套的化妝品。
付帳時,尼凱對價格高昂抱怨不已。「這瓶玩意的價錢,足夠我買一匹馬。」格蕾抱著裝滿東西的購物曖來到店外。「我們先把這些拿回旅館。」她說道︰「然後再─,」格蕾忽然沒再往下說︰因為,尼凱站在一家商店的玻璃窗前,以近乎敬畏的姿勢撫模那上面的文字及圖案。
那是一家書店,而尼凱的視線則是落在一門專門討論中古世紀盔甲的書上,在這本書旁,還有一系列有關亨利八世以及伊麗莎白的書籍。
「來!」格藟笑著將他拖進書店里,她將購物袋寄放在櫃台,然後陪著尼凱走進成排的書架中。
許多價格昂貴的書籍,都被平放在桌上,尼凱則以手指撫過它們光滑的封面。
「真美。」他輕聲說道。
「你的伊麗莎白女王在這里。」她拿著一本大型的彩色精裝書說道。
他將書接過來後翻開,兩眼盯在書上所印的女王畫像。「妳看她的服裝,是最流行的款式嗎?」她瞥一眼書頁下方的日期,一五八二年。她自尼凱手中把書拿回來。「不宜讓你知道未來的事。」話方出口,她便暗笑不已,說的是什麼話嘛!一五八二年居然是未來?
「這本書不錯!」她將一本「鳥類世界」遞給他。
他差點將書掉在地上──因為,書店里突然響起一陣音樂聲。尼凱望向四周。「沒看見人有人演奏呀!這是什麼音樂?是爵士樂嗎?」她笑著說。「你從那知道爵士樂這個名稱?嗯!我想,你的記憶力一定是已經開始恢復了!」「畢絲琳太太說的。」他指的是旅館女店東。「我替她演奏過。」「演奏什麼?」「一個像大鍵琴的興,但聲音都完全不一樣。」「也許是鋼琴。」「妳還沒告訴我,這音樂是怎麼來的?」「這是一首古典音樂,貝多芬的曲,我猜,它來自放錄音帶的機器。」「機器。」他輕聲說道。「又是機器。」格蕾見他似乎對音樂頗感興趣,選購了一些古典音樂卡帶,另外還買了一個附耳機的隨身听。
再回到尼凱身旁時,他站在文具用品部附近,她一一向他介紹熒光筆、原子筆,以及字動鉛筆,他用筆在紙上試寫,但格誄卻看不懂他在寫什麼?她不禁懷疑他究竟有無識字能力。
離開書店時,第二只購物袋中裝滿著筆記本、各種嚴色的熒光筆、錄音帶、隨身听,以及六本有關旅游的書,格蕾一時興起,還為尼凱買了一迭水彩畫紙以及一套溫莎,牛頓的小彩畫作圖片。
「現在,我們總可以把東西抱回旅館了吧?」格蕾抱著兩只購物袋,手臂只差沒斷掉。
尼凱卻再度停下腳步,這一回,他停在一家女裝店前。
「妳為自己買一些衣服吧!」他說話的口氣,全是命令的味道。
「我有衣服,只是暫十不在身邊。」「我可不想和邋遢鬼同行。」他硬幫幫地說道。
格蕾將書店的購物袋塞進他懷中。「你到那邊去等我。」她指樹下的一張長凳。
一個鐘頭後,她再度出現在他眼前時,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此刻的她,容光煥發,神采飛揚,看上去像是一位身心都十分健朗的俏女郎。
她所選擇的衣著,簡單中不失高雅的氣息,尼凱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身棗紅與深藍的她自對街走來。
見到他臉上的表情,格蕾不禁有些的意地問道︰「如何?」「美得沒話說。」他輕聲說道,然後起身輕輕一吻她的手。「是喝茶的時間了嗎?」格蕾暗暗埋怨。男人呀,不分古今,都是一個樣。先是稱贊妳打扮的不錯,接下來便會問︰晚餐吃什麼?
「現在我們即將見識英國文化中令人難以忍受的一面,那就是︰午餐。在英國,早餐很棒、下午茶也不錯,晚餐還算可,但是──午餐卻是教人難以形容。」他全神貫注地听著。「什麼是午餐呢?」「你馬上就會知道的。」她帶他來到一間小而精致的酒館里。坐定後,她為二人各點一份女乃酪色拉三明治以及啤酒。接著,她開始向尼凱解釋美國的酒吧和英國的酒吧有何不同之處。
「女性都沒有隨侍在身嗎?」尼凱問道。
「像我這樣?現代的女性都非常具有獨立性。」格蕾回答。「她們大多數都有能力照顧自己,不需要男性的亦步亦趨。」女侍端來他倆的食物及飲料。尼凱有模有樣地拿起東西喝起來。
「你還喜歡嗎?」格蕾問道。
「一點味道也沒有。」尼凱說。「啤酒更是淡而無偽,我喜歡美味可口,更喜歡生活多采多姿。」她嫣然一笑。「可以了嗎?我們還有好多事要做呢!」「要走了,可是,午餐呢?」「你剛才吃的就是午餐呀!」他挑高一眉望著格蕾。「這家店的老板在那里?」「櫃台後面那個人好像就是老板,另外,那位女士則也許是主廚,等一等,尼凱,別鬧事!英國人不喜歡惹是生非,我去……」但是,他卻已站起身。「不論年代為何?食物仍舊是食物,不!女士,妳留在這里,我去想辦法弄來一頓象樣的餐點。」她目送他到酒保面前,兩位男士十分專注地相談數分鐘,那位廚娘被召喚過去,她不發一言,只是留心地听尼凱所說的話。
不一會兒,他回到座位上,幾分鐘後,好似變魔術一樣,他倆的桌上陸續出現許多菜肴,有雞肉、各式蔬菜、色拉、牛肉、豬肉餡丙。此蔡,他們還特地為尼凱端上一杯看上去不怎麼樣的黑啤酒。
「孟小姐。」尼凱望著滿桌的食物說道。「現在妳可以開始教我如何找到回家路。」格蕾第一件教他的事,是告訴他如何正確使用叉子。接下來,她取出紙筆,「首先,在我們開始計劃行動之前,我得知道與你有關的所有事。閣下的生日?」尼凱一邊狼吞虎咽地進食,一邊答道,「一五三七年六月六日。」「全名、或是頭餃?」「全名是戴尼凱,頭餃則包括沙維克伯爵、布克夏伯爵、南伊頓伯爵、法連恩伯爵。」她眨眨眼。「還有嗎?」「我同時還是一些地方的男爵,不過,那些並不重要。」「原來男爵這麼不值錢。」她接著又提出不少問題,在她做筆記的同時,尼凱還一一道出屬于他名下的產業,分別坐落在東約克夏與南韋爾斯之間。除此之外,他在法國及愛爾蘭還擁有比這些更多的土地。
格蕾終于闔上筆記本。「據我看,我們兵該有辦法找出更多與你有關的資料。」午餐過後,格蕾帶著他到理發店刮胡子。在他神清氣爽地自椅子上坐起身時,那張英俊的臉孔,令她看得連氣都喘不過來。
「女士,我還可以嗎?」他輕笑地問道。
「過關。」她亦笑著回答。
回到旅店,畢太太表示已空出一間具有專用衛浴設備套房給他倆。格蕾明知該另蔡再要一間房,但她卻沒開口。安頓妥當,兩人繞到教堂一趟,得知洛柏並沒有來問及手煉的事,他倆于是前往幾家食品鋪,買了女乃酪、水果、肉類食品、面包、小麥餅、西點,外加一瓶酒。
下午茶時間到來時,格蕾已然累得精疲力盡。
「我的跟班好像快撐不住了。」他笑著對她說。
格蕾也的確覺得自己有點撐不住。兩人漫步走回小旅館,取出上午新買的書來到花園,好好地享受一頓下午茶。花園中紅的紅、綠的綠,吹著徐來的清風,令人不禁油然生起一股心曠神怡的感覺。
尼凱趴在地上,一面吃著小麥餅,一面小心地翻動著書頁。「在!」他忽然大叫一聲,接著便翻身坐起。「這是我最新的一棟莊院。」他雙本挪到格蕾面前。
「沙維克城堡,」格蕾一面放下茶杯,一面念道。「由沙維克伯爵尼凱于一五六三年所建設……」她瞥他一眼,後者正面有得色地躺在地上,彷佛他終于找到足以證明他存在的東西。「……于一五六四年伊麗莎白女王一世沒收,當年……」她沒有再念下去。
「繼續啊!」尼凱低聲說道,臉上的笑意卻已逝去。
「……當年,伯爵因叛國被判死刑,原來他的罪名並未完全經過確定,但所有的搜證工作卻于一夕之間宣告終止。因為……」格蕾的聲音愈來愈低,「他被人發現猝死于桌前,當時他還在寫一封……」她抬起頭,聲音已經細微地幾乎听不見,「……一封給他母親的信。」尼凱望著天空的白雲,沉默許久後才開口說道。「書上有沒有提起我母親後來的遭遇?」「沒有,僅止于描述那座古堡,文中提及古堡一直沒有全部完工,在英國的內戰中,它甚至淪為廢屋,直到一八二四年才部分重建──」她頓一下。「現在則是一座兩星級的高級旅館。」「我的家成了旅館!」尼凱十分懊惱地說道。「它本該是一座知識與學習的中心,它──」「尼凱,那已是好幾百年以前的事了,我們說不定可以在那里訂到房間,我是說,也許我們可以住進你家呢?」「我住自己的家,而且還得付錢?」她兩手一攤。「好吧!那就別去,接下來的二十年,我們就待在這里,每天都上街買興好了。」「妳的嘴巴真是不饒人。」「我這只是在表達自己的意見。」「對于那個棄妳而去的男人,妳卻表現的相當仁慈。」她氣的想站起身,他卻一把拉住她的手。「我去,而且同意付房租。」他抬頭看向格蕾,並輕輕揉捏她的手。「陪我一起去,好嗎」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答應妳的事,我絕不會反悔。」格蕾回到房間里打電話給沙維克古堡,起初,負責訂房的職員神氣無比地告訴她,訂房必需提前一年為之,不過職員卻在通話中途被叫開,對方回來時,告訴格蕾,古堡中好的一間套房出人意料地空出來,她毫不猶豫地訂下它。
掛上電話,她對這份不尋常的好運似乎不感到訝異,感覺上,好像有某種力量在助她實現每一個願望,每一次,她有所期望時,結果幾乎都能如願。她祈求金甲武士,他旋即出現在她面前,她盼望有錢救急,尼凱身上則有一袋枚枚價值不凡的硬幣,如今,她希望能住進只供少數事先訂房客人使用的高級旅館,上蒼依舊讓她如願。
格蕾再度拿起電話,這一回則是撥給教堂的牧師,一方面是想知道有沒有洛柏的消息──結果當然是沒有,另一方面是向牧師打探附近牙醫的住址,很幸運地,由于他人取消預約,格蕾因而得以替尼凱訂下明天上午赴牙醫檢查的事。
在回花園途中,格蕾順手將幾本美國服裝雜志帶給尼凱翻悅見他喜孜孜的模樣,格蕾頓感欣慰,她取出新買的懸疑小說來看。
「妳念給我听,好嗎?」尼凱忽然說道。
格蕾于是高聲念著書中的描述,尼凱還一面看服裝雜志上的圖片。
七點時,兩人一邊淺酌美酒,一面吃著干酪、面包、以及水果做為晚餐,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發現自己愈來愈喜歡跟尼凱在一起,而腦海中對洛柏的記憶也相對地愈來愈不明顯。
夜幕低垂,兩人回到房內,格蕾將蓮蓬、洗發精、潤發乳、牙、牙膏的使用方法一一告知尼凱。「我明天再教你如何刮胡子。」沐浴過後,格蕾換上素白的睡衣鑽上床,她和尼凱為著他必須每天洗澡的事,還有一場相當激烈的「討論」。最後,尼凱盡管滿心不願,但只得豎起白旗,他進浴室沖澡時,熱水的溫度想必調的相當高,加上他許久不出來,一縷縷的蒸氣頻頻自門下滲出。
終于尼凱推門而出,身上只有一條浴巾,見他這副模樣,她的心差點跳出口腔外,幸好尼凱此時瞥見床頭燈,這下子,她花了十五分鐘才讓他弄明白如何開關電燈,尼凱興奮的有如小孩一般,頻頻的開呀關的,把她逼得幾乎要發瘋,為了哄他睡覺,她只得應允再多念一段小給他听。
尼凱褪下浴巾爬上自己那張床時,她紅著臉轉開頭,「睡衣,」她自言自語地說道︰
「明天一定要記得睡衣。」夜里,尼凱床上的聲響將她驚醒,她發現他正被惡夢糾纏,她于是按著他的肩喚道。
「尼凱。」但他卻沒有反應,格蕾搖搖他,見他仍未醒來,只好在他床邊坐下。「尼凱,醒醒,你在作惡夢呢!」如電光石火般,他強而有力地雙臂突然伸出,將她拉向胸前。
「放開我!」格蕾掙扎著。
尼凱並沒有松手,但他卻慢慢地恢復平靜,彷佛擁著她能帶給他最大的滿足,她使出全身力氣才板開抱住自的那雙手,然而她還沒鑽回被窩里,鄰床的尼凱又再度翻轉,申吟起來,她到他床前。「尼凱,你非醒來不可。」她高聲說,但卻絲毫沒有任何回應。
她無可奈何的嘆口氣,掀起被角躺在他身邊,他立刻緊緊地抱住她,就像一名嚇破膽的孩子抱著心愛的女圭女圭,格蕾告訴自己,她這樣做,純粹是為了尼凱,然而她內心深處卻知道,自己或許和他一樣地寂寞害怕,她將臉貼在他肩窩里,祥和寧靜地入睡。
黎明時分,她睜開眼,好想湊上去吻一下尼凱溫暖的肌膚,但她立刻強迫自己回到自己的床上靜靜地躺著,未幾,格蕾受不了腦中起伏不定的思緒,因而下床取來隨身听,她輕手輕腳地動著,將一卷搖滾的錄音帶放進隨身听里,再將耳機貼在尼凱的耳旁,然後按下「播放」鍵,尼凱有如飛箭般一躍而起,她看見他臉上那驚愕的神情,忍不住咯咯大笑啟來,同時順手關掉隨聲听。
尼凱兩眼同睜。「那麼吵的聲音究竟是什麼?」「音樂呀!」她笑著說。「跟你開個玩笑罷了,該起床!」他仍是一言不發地瞪著她,令她再也笑不出來,她心想,也許中古世紀的男性不喜歡這種幽默方式。
二十分鐘後,她氣沖沖地自浴室沖出來。「你把洗發精涂在我的牙刷上!」「女士,妳是在說我嗎?」尼凱一臉無辜地問道。
「你──」她氣的抓起枕頭扔下他。「我不會放過你的。」「難不成,妳打算再來幾遍『凌晨的音樂』?」他以手臂擋過迎面飛來的枕頭。
格蕾忍不住噗嗤一笑。「好吧!就算是我咎由自取,我們可以去吃早餐了嗎?」飯後,她江他帶往牙醫處,她估計他少說要在診所停留一陣子,因而告訴護士小解,于尼凱快要就診完畢時,打電話到鄰飲的圖書館通知她。在圖書館中,格蕾利用旅游指南一類的書籍,試圖找出尼凱所提及十一座莊園的目前情況。可惜的是,除了沙維克古堡及另一作提供給大眾參觀的莊園外,其余的不是已然毀棄,便是轉手成為私人的宅院。約莫兩個半鍾頭,格蕾接到牙科診所的來電,于是匆匆忙忙地趕回去。
醫生將尼凱的X光片拿給格蕾觀看,並指出尼凱那三顆失蹤的臼齒確實是被人以蠻力拔掉的,醫生因而表示對尼凱以往就診的大夫頗有微詞。
「我並非有意延長你們在此停留時間。」牙醫道︰「只是他以前那位醫生的技術的確令人擔心。他……」醫生忽然輕聲笑起來。「他可真是問了不少問題呢?該不是想回去報考牙醫系吧?」她笑著回答。「他只不過是好奇罷了。謝謝你。」來到診所外面。「這個人和我以前那位理發師一點也不一樣。」尼凱說道。他一面笑,一面搓揉著麻藥效力尚未褪去的嘴唇。「我還真想將他和那些機器一起帶回去呢!」「那歇都是電動的。」格蕾沒好氣地說道。
他抓著格蕾的臂膀,強迫她轉過身面對他。「什麼事惹妳不高興?」「你究竟是誰?」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道。「為什麼口腔里會有因拔牙而造成顎骨碎裂的痕跡?」尼凱以一雙笑眼凝望她──因為,他看得出來,格蕾終于開始有點相信他。「我叫戴尼凱,是沙維克、步克夏、及南伊頓地方的伯爵。兩天前,我被囚禁在牢里,正等待著被送上斷頭台,當時是一五六四年。」「我不相信。」她喃喃地說道。「我不會相信,這不可能是真的。」「我要怎麼做才能使妳相信呢?」他柔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