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不能進去看他?」
「我說過了,丹絲,大夫現在在里面。」在亞利房間外的走廊,怒基的神色陰沉。「衛牧師也在里面,隨時準備——」
丹絲嗚咽出聲,用手背堵住嘴巴。在亞利倒地後這混亂的幾個小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無助。惶惶不安。她後悔自己的口不擇言,她也知道後悔
已經太遲了,亞利雖然還剩一口氣在,她知道她又一次殺了人。
「你不明白……」她哽咽道︰「我必須告訴他……我不是故意的……」
「別再想到你自己了。」怒基冷冷的命令。「他根本不想見你。」
她表兄嚴苛的話宛如利刃刺穿她的心,她在靠牆一張椅子上跌坐下來,啃住她參差不齊的指甲。
如果她能向爺爺說……說什麼?她對不起他?雖然情況如此,但他在她心目中是重要的?畢竟是血濃于水,而她是愛他的。
丹絲把臉埋入手心。該死的人是她,由于她的魯莽暴躁,可能又要有一條人命斷送在她手上,她不必等到下地獄再受折磨折磨現在就開始了
哦,上帝,請保他活命,我什麼都肯做……
臥室門開了,寇大夫神色凝重的走出來。不但是上帝,連丹絲她母親信奉的神抵都不理她,她爺爺一命嗚呼了!
怒基迎上前。「大夫,他……」
「正歇著,他要見丹絲。」
丹絲全身起了一陣顫抖,她鼓起勇氣,強迫軟弱的雙腿行動,又心急又膽怯的走向爺爺房間,怒基擋住她的路。
「如果你敢再對叔叔說一句不敬的話——」
「絕不會。」她打哆佩。
「最好,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房內一盞燈發出暈黃溫暖的光芒,衛牧師手持聖經坐在床頭,哺哺誦經,她爺爺躺在大床上,面色灰敗,雙眼緊閉,身子看來瘦弱渺小得可憐。
「爺爺。」丹駐喚了一聲,淚流兩行。
亞利微微蠕動了一下,然後張眼看丹蘭,向她抬起手,這動作丹絲連想也不敢想,她咬泣的根住他,在床邊跪下來。
「行了,老衛。」亞利對牧師道。
牧師合上聖經,退到一旁。亞利用手輕撫丹絲咖啡色的頭發。「丹絲……」
「對不勉爺爺。我太壞了。我不是故意傷害你,請你原諒我。」
「好了,孩子,我自己火氣也太大了。」
他的寬容如同在她不安的良心上澆了一杯熱熱的白蘭地。「你一定要好起來,否則我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亞利深深一嘆,閉上了眼楮。「如果這是上帝的旨意,我們也莫可奈何,人生變化莫測,所以我才
「你才怎樣?」丹絲把老人冰冷的手按在她潮濕的頰上。「爺爺?」-
「我才希望在我走之前,看到你安頓下來……」
「你一定要好起來!」她哭叫,見爺爺沒有反應,她的心恐懼的狂跳起來,驚慌的喊道︰「爺爺?亞利!」、
他悠悠的醒轉過來。「我為你好掛心……沒有人照顧你,如果我知道,如果你答應我……」
「你要我答應什麼,爺爺?」她傾向他。「我一切照你的意思做。」
「不,不,我不能再要求,」他痛苦的探著胸口。「可是你是吉姆的女兒,我有責任,這種心理負擔太大了……」
「你要求什麼?你說,你要我做什麼?」
「留在波士頓。成家立業,這樣我就能安心合目了。」
丹絲頓感天旋地轉。放棄到巴黎的夢想,留在波士頓?裝作她不是殺人凶手,永遠不會被發現的成家立業?把身心托付給一個憎恨她、與她勢如水火的男人?上帝要她為了亞利所付出的代價太高昂了。
「我不知道我做不做得到。」她痛苦的說。
「那麼你就走吧,可惡,」亞利別開頭。「我寧可一個人孤單的死去,也不要看到一個如此頑劣的子孫。」
衛牧師過來踫踫她的肩。「你還是離開的好。」
丹絲甩開他的手。「不要!爺爺,求求你。」
「我愛你,可是你和吉姆同樣是我最大的失敗,這太令我痛心了,」亞利痛楚的喘息。「我不行了,把我交給造物主吧。」
丹絲想鐵下心腸,想自私自利,可是她辦不到。她的夢想就如拉哈那的海沙從她腳下籟籟退去,但她握住爺爺的手。
「撐下去,爺爺,」她強迫自己說道︰「我照你的意思做。」
他抬起頭,雙眼在燈下閃閃發亮。「在聖經上發誓。」
「丹絲手按牧師的聖經發卞誓言,然後抽回手,輕輕把老人扶回枕上。「現在好好休息,我哪里也不去了。」
「好的,好的。」他閉上眼,心滿意足的哈噴。「我應該睡得著了。」
丹絲麻木的步出亞利的房間,不知如何向怒基報告「喜訊」,所幸怒基並無心和她多談,她也就暫且省了,身心俱疲的回自己房間,作了一整夜噩夢。
隔日,她迫不及待的起床梳洗,想趕去探視爺爺。她被迫發下的誓言沉甸甸的壓在心頭,但即使像她這樣一個罪人,也不能任意毀去在聖經上立下的誓約,如今唯一的生存之道便是一步一步來,而首先她得下決心不再口沒遮攔,不管情況如何激人。
下樓時,丹絲剛巧踫上廚子準備把一份早餐送到主人的病榻邊。「怒基先生吩咐,寇大夫和老先生完事後,就把早餐送上去。」
「寇大夫已經來了。」丹絲驚訝的問,她不想擾大夫的工作,可是爺爺的病情她得知道。她從廚子手中接過餐盤。「由我送去就可以了。」
丹絲用臀部頂開門時,吃驚的怔住。亞利和寇大夫在小幾前下棋,怒基立侍一旁。亞利剛刮過面,身披睡袍,口咬雪茄,氣色甚佳。他在棋盤上落下黑皇後。
「攻王棋。大夫。你幾時才都學在我比你高竿哪,老寇?」
「那是因為你用詐,亞利。」大夫佩咕,從口袋掏出懷表瞄了瞄。「我在這兒和你耗太多時間了,老油條,我還有真正的病患要看呢。」
「爺爺?」丹絲茫然泛眼,不敢置信。「你能起床嗎?大夫,他的心髒……這樣好嗎?」
「他的心髒?」寇大夫挑挑眉,接著責備的看亞利一眼。「你不會讓這可憐的女孩以為你心髒病發吧?你老是大發雷霆……總有一天會送掉老命,至于現在,我的處方是心平氣和,好好考慮退休的事。」
「唯一會要了我的老命的是你那份菜單,」亞利抱怨,旋咧嘴笑了。「不過這會兒我孫女來了,有助于我忘記那令人倒胃口的菜單,怒基,幫她端過來。」
寇大夫告辭而去。亞利一夜之間復元,讓丹絲又是高興又是震驚,因為他竟然使計謀。
「我——還以為你生命垂危了呢。」她油油的說。
「那是誤會,」他拿起牛小排咬了一口,打了個哆咦,把它扔開。「真受不了,我的鰭魚丸和黑面包呢?」
「你耍我。」丹絲帶著受到刺傷的語氣道。
怒基按住她的手臂。「好了,丹絲——」
「你們兩個一起耍我,」她甩開他的手,喊道︰「讓我以為……相信……」她把臉埋人手心,戰栗著。「你怎麼可以這樣!」
「親愛的,一切都是誤會,」亞利說,向怒基用力一點頭,怒基手抓住丹絲,把她往剛剛寇大夫坐過的椅子按下去。
丹絲手壓著兩鬢,表情恍館而脆弱。「我低估你了,亞利。」
「是不了解我,我當時是真的相當難受,但一場小災殃有其作用。」
「讓我受罪?」
「當然不是,這場意外使得我們更親近,也體會到了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你說是不是,怒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