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哪吃晚飯?」科爾問道。他鑽進車坐在方向盤後,轉臉去看她,她雙頰和鼻梁都被曬紅了,頭發剛在度假村碼頭邊上洗過讓湖水沖干淨了,濕腦腦地一縷縷搭在肩上,在西斜的太陽照射下泛著亮。她又穿上了白衣白短褲美麗的臉上略施薄粉,她看上去就像是個十八歲的少女。
「隨便一近點就行,」她說。「我餓死了。」
「想不想回家換換衣服,去個好地方,比如去」畔湖」,可穿得這樣不行。」
媚蘭想了想,搖搖頭。
「不。我懶得換衣服了,而且也餓得等不及了。有沒有什麼地方能讓我們就這麼樣進去吃飯的?」
科爾抵頭看了看自己又舊又破的牛仔褲和胸前印有賽車隊標志的藍T恤,爾後又看了看她。
「你這樣倒是去哪兒都沒問題,我穿的這一身有些地方是去不了。」他眯著眼看了看西下的日頭,想了想說,「那我們就去大個埃迪的館子里吃漢堡包,對了,埃迪的炸雞排做得是一絕。」
「吃雞排太好了!」
「那就吃雞排了。」科爾把雷鳥倒出停車場,朝鎮上開回去。
回到卡薩洛克時天都快黑了。霓虹燈閃爍在路邊餐館頂上,路邊有成群結隊的青少年從車上下來,在主街道上走來走去。一輛載滿高中男生的汽車從那輛老式雷鳥活動頂篷車邊開過,男孩子們羨慕地吹著口哨歡呼著,科爾笑著朝他們揮了揮手。
他們來到了大個埃迪的餐館,開進了停車場,又引起一陣男孩子的口哨和女孩子的感嘆。媚蘭從低低的車座鑽出來,望著科爾笑了。
「不知那些小姑娘最喜歡哪個——你呢還是這車呢?」
科爾做了個鬼臉,媚蘭吃驚地看到科爾從脖子到雙頰竟然泛起了紅潤。
「是車,不是我。」他不在意地聳了聳雙肩,挽了她的胳膊,讓她轉了身朝餐館的玻璃門走去。
媚蘭在他前面走著,暗自發笑。他的事業輝煌,輿論界曾有過那麼多報道,而現在面對幾個小姑娘的尖叫和嘆息聲,他卻如此明顯地感到窘迫,真是出乎意料,他真可愛。
科爾推開小餐館的沉重的玻璃門,他倆走了進去,又馬上停住腳,在擁擠的屋子里尋找著空位。長櫃台前面的紅塑料凳都坐滿了,櫃台和牆之間有好些方桌,大多數也都被佔了,就連牆邊那些高背小單間里也都是食客。
「科爾……」媚蘭轉瞼看了他一眼,她的聲音突然猶豫變小了,隨後完全听不見了。因為她發現他緊隨在自己身後,前胸幾乎挨著她的肩膀,臉離她的臉只有幾英寸遠。
「嗯?」他的目光也不再繼續四下搜尋,落在了她的目光中。忽地,盤碗的踫擊,人群的談
笑,還有屋里一體自動電唱機里查理?丹尼爾的歌聲,一切都變得無聲了,他倆一動不動地站著,藍眼和碧眸對視著。
「借光。」科爾後面傳來一聲大喊。「勞駕!」
他猛然醒過來,目光離開媚蘭順聲望去,只見一對五十多歲的夫婦正耐心地等著他們走出門廊。
「對不起,」他說著,手輕輕地搭在媚蘭的腰上,示意她繼續向前走。他又一次放眼四下望著,這回他看見屋子里面有三個姑娘正要離開那個小單間,他傾身在媚蘭耳邊說「那邊的單間空了,趕緊去,要不然別人搶先了。」
媚蘭同意著點點頭。她坐上紅色座椅時大大松了口氣,這時她仍能感到腰部他手剛剛搭過的地方微微發熱。她沉著地坐定,馬上就有位忙得焦頭爛額的服務小姐來打掃了桌子,記下他們點的菜,又匆匆地離開了。
「這小館子星期六晚上夠火的。」科爾邊說邊望著小屋里擠滿的衣著隨便的食客。餐桌邊,小間里還有櫃台凳上到處都是人,穿著靴子和牛仔褲的卡車司機,穿著短褲,涼鞋的一家子人陪著穿著髒兮兮童子軍眼的小男孩,有的身上還穿著濕德渡的泳衣,下面套上的剪齊了的短褲,青少年們個個被太陽曬得紅彤彤的。「有些東西是千年不變的。」
「嗯。」媚蘭一面點頭同意一面四下看著。「今天好像卡薩洛克的阿斯特羅隊贏了比賽了。」
科爾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那邊桌上有四個穿著滿是泥漬球衣、頭戴棒球帽的男孩子和父母坐在一起正吃漢堡包呢,他們臉上雖是污塊斑斑,卻個個像小英雄似的神采奕奕,趾高氣揚。
「讓我想起從前。」科爾看著那一張張泥漬點點、曬得通紅的小臉,嘿嘿笑著,藍眼楮因為回憶而變得格外溫柔。
「你參加過少年棒球隊?」媚蘭問道。
「是的。」科爾答著。「每次比賽後,不論輸贏,教練都把我們帶到大個埃迪的餐館吃漢堡包。贏了球當然總是好玩些,那樣,我們就一遍一遍地描述自己的精彩動作。」
「賽完車也這樣嗎?」她好奇地問他,一邊喝著水一邊從杯邊上看著他。
科爾笑了,斜瞄了她一眼。
「怎麼知道?」他問。
「猜的。」她微笑著回答著。她望著他深深的藍眼楮。看到那深處閃動著的不再是而只是感情。
「老鄉們,飯來了。」
服務小姐的吆喝聲使他們從符咒一般的對視中清醒過來,媚蘭暗暗松了口氣。她低下雙眉,隱藏起雙眼,也隱藏了綠色雙眸中激蕩著的感情。她不讓科爾看出來,于是一門心思地吃著炸得 作響的雞排。
一小時後,吃完飯,喝完咖啡,媚蘭跟著科爾來到付款台,她看著他伸出一只手到褲袋里掏出錢,斜紋粗布隨著他的動作一緊一弛,媚蘭趕緊把著迷的目光從他身上拉開。
這只是,她堅定地告訴她自己我之所以會有這樣反應的唯一原因就是我們曾經親密過。
科爾把錢塞回口袋,低頭看著媚蘭。他們這個珍貴的周末已經過去快有一半了,他真不想讓這夜晚這麼快就結束。
突然餐館旁邊的另一家酒館里傳來一陣歡笑,他眼楮一閃,有了主意。
「現在回家還太早,」他仔細地看著她的臉說道「我們去隔壁跳舞,快點。」看到她的碧眼現出猶豫,于是又開玩笑地補充道,「我給你買啤酒,還讓你在電唱機中每五首曲子里選三首听。」
媚蘭的猶豫沒有持續。因為,她也不願讓今晚太早結束。但是她也知道這個周末只是與其它任何時間、地點都不相干的四十八小時。星期一清晨一到,她就會再次回到原來那種孤獨的生活中去。她尚未意識到自己已陷入對他的迷戀,越來越深,忍不住地希望把和他同過的時間盡量拉長。
「好吧,」科爾的臉被笑容照亮了,這笑容是對媚蘭的決定的褒獎,「可是所有的音樂要由我來選,你過去老听的鄉村呀,西部什麼的,一支也不要。」
「什麼?」科爾對她笑著,抓起她的手,使勁地抓著像是在威脅她,「你不喜歡鄉村音樂?」
「有時候,」她沒有反抗他這一小小的親昵的舉動,「可是有時候那些曲子太傷感了。」
「嗯,」科爾同意著,伸手為她打開小酒館的門讓她先進。「我有個阿拉巴瑪朋友發誓說鄉村歌曲只可以分成三類︰嘆息,哭泣還有別離。」
媚蘭樂了。「我倒是同意你的那位朋友的觀點。」
兩個小時以後,媚蘭被牢牢鎖在科爾臂彎中,兩人慢慢地隨著樂聲搖曳著。小酒館的一邊牆角有一個自動電唱機,里面正放著帕茲?克萊恩低唱的「瘋狂」,電唱機的霓虹燈隨著歌聲閃耀著。他們開始跳舞時相隔的距離還挺大的,慢慢地縮小了,到後來回,昏暗的燈光,低唱的音樂還有彼此的向往終于使那距離消失了。
科爾新愈的腿有些疼,他知道時間不早了,該送她回家了,他真舍不得放地走,擁著她的感覺多美好,感覺著她優美的身體信賴地靠在自己身上,感覺自己的雙手撫在她腰間,還有感覺她的雙手在自己的頸後,使他心中淤積多年的孤獨的痛苦得到一些緩和,那痛楚曾是他習以為常的伙伴,習慣得他幾乎都要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了。
媚蘭不顧一切後果地讓自己完全沉浸在被擁著的美好的感覺中。科爾離開她後她也曾和別的男人共舞過,可感覺不一樣,現在不太像是在跳舞,倒更是像被擁抱,被愛,被緊緊貼在他身上。科爾的手輕輕地在她背上移動著,撫摩著她,她骨頭都酥了,每一根神經都感受到被喚醒的興奮和痛苦。他們每跳一步,他穿著斜紋粗布祖的長腿就磨擦過她短褲下課著的肌膚,一次,又一次,這樣的接觸強烈地誘惑著她,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心在胸中怦怦跳得起來越快。
「太晚了,」科爾的聲音在她耳邊響了起來,有些沙啞,充滿了不舍之情。「我想還是送你回家吧。」
「嗯。」媚蘭哼哼著,幾乎沒有听見他的話。
科爾的頭稍稍向後抬了一下,好讓自己看清她。霧蒙蒙的碧眼抬起來看他,那里有同樣攝住他的那種心醉神迷。他的身體緊繃起來,心里更是波浪洶涌。但他還勉強記得,自己曾發過誓要利用這個周末來了解眼前這個女人,並要讓她知道自己向她要的不只是肉欲上的關系。他的雙臂把她接得更緊,使她緊緊地貼著自己,他心里申吟著,雙眼緊閉,竭力地控制住自己。
尚能自已的媚蘭感覺到了科十把自己緊緊擁住,也感覺到他緊繃的身體上堅硬的肌肉。他倆的接觸對他的影響與對她的是同樣的巨大,這一點他們不可能不意識到。她嘴邊浮起一絲女人滿意的微笑,心里不由有些高興,因為她使他產生的激情與他使自己產生的同樣強烈。然而她腦子里總是有個小小的聲音在不斷地告誡自己,他們兩人之間的這種相互吸引是很危險的,而且不要費多大力氣它就會像火一樣熊熊地燃燒起來,她將失去控制。這個想法使她清醒了一些,而這時緊擁著她的堅硬雙臂也放松了,科爾松開了她,她沒有反對。
碧眼抬起看他時,那里也已沒有先前的心神痴迷,有的卻是綠寶石般眸子深處的審慎和警惕。雖然他不喜歡看到,可是他卻無法使她不對他們倆之間的欲火感到危險。他伸手搭住她肩膀,把她靠到自己身邊。
「要是我還不送你回家,灰姑娘,」他低低說著,微笑地看著她的大大的碧眼,「明天你就會睡一天,我最後的二十四小時也沒法與你共度了。」
「我不會睡一天的。」媚蘭一面反駁著,一面和他一起離開小酒館,向汽車走去。
「不會嗎?」科爾低頭看著她。月光灑在她臉上,重重地顯出她雙眼下面的由于疲勞而出現的青斑,他馬上好奇地想這幾天夜里她是否和他一樣怎麼也睡不著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每晚需要十小時的睡眠,要不然第二天脾氣就會不太好,我可不希望你明天沖我咆哮。」
「我才不會呢,」媚蘭反駁著,靜靜地看了他一眼,他幫她關好門,繞過車身坐在方向盤後。她暗自感到滿意因為他還記得她不睡足八小時第二天就沒精神。「別再說了,我並不一定要睡足十小時,八小時就夠了。」
「嗯。」科爾邊朝她笑著邊把車倒出停車場。「我記得是十小時。就算你不會咆哮,你至少得承認脾氣會不好吧。」
「我承認是脾氣會有點不好。她承認了。「可也不是大糟。」
駕車的路上他都在開著玩笑。後來他們到了她家車道、他送她上了人行道,這時他們再也無法繼續東拉西扯,而對兩人之間不斷進出的火花熟視無睹了,兩人陷入緊張的沉默中。
科爾開了門,媚蘭走過門坎,轉過身來面對他,一切和前晚一樣。但是這一回,媚蘭伸出手
掌,他把鑰匙用放在她展開的手上,又伸于從她臉上拂走一絲亂發,輕輕放在她耳後。
「媚蘭,」他眼看著自己手的動作,輕聲說,「我不願意離開你。」
她本來打算要禮貌地感謝他,握握手道晚安的。可此刻他的聲音如此動人,爾後那聲音變成了沙啞的低語;他粗糙的手指幫她把頭發撥到肩後,回過來又捧住了她的臉,她感覺那手指在微微顫抖。然後他的目光和她的又相匯在一起,在藍色的深處,她看到同樣深刻,同樣折磨人的渴望,她的心疼了。
于是,很自然的,似乎從來就如此的,她走進他的懷抱,把臉迎向他。
「媚蘭,」他低念著,從內心深處感到了寬慰。他的嘴一下子就吻住了她的唇,沒有多想,沒有躊躇。什麼也不需要、因為前兩個小時在舞池的相依相依已經撥旺了被封住的火焰,現在兩個人都已被燒得快要爆炸了。
科爾感覺到媚蘭心里也同林像火一樣燃燒著,他用于緊摟住她,吻著地的四張開了。她的雙臂緊緊環住他的項,雙腳踏起,身體緊緊依偎著他。科爾感到她兩條大腿間的凹處緊貼著他,他申吟著,把她抱高一些,一只手繞過她的腿,緊緊地放在她的臀部上,同時舌頭伸進她的嘴里,發令似地磨地響應,舌頭和身體一樣如饑似渴地相互纏綿,依偎著。
他強迫自己的嘴離開,好讓她喘口氣,他的雙唇緋紅火熱,接著去親吻她細膩發熱的雙頰,美麗的眼簾和睫毛。
「寶貝兒,」他吻著她耳根柔軟的在聯,喘著說,」讓我進屋吧,讓我去,求你。」
媚蘭听到他沙啞的充滿的請求,幾乎要屈服了。她的在心里歡叫,上升,要求她的釋放好讓它們沖上九霄。
「科爾,」她喘息著閉上眼楮任憑他的唇在她耳後敏感之處熾熱地、饑渴地吻著吻著,而心里忍受著朝她襲來的陣陣甜蜜的痛苦。她知道他會給她帶來無限滿足她的身體也渴望著,但是,她不能讓自己這樣做、「我不能……我們不可以。」
科爾听出她的反抗中只有一點點堅決。他好下容易抬起了頭,放眼望住她。她柔軟的雙唇被他吻得微微腫起,濕濕的,看著自己的那雙綠眸深處閃著擋不住的火焰,他幾乎被摧毀了。她看上去心甘情願而且正欲情奔放。他的直覺告訴他,如果現在他抱她起來去她的臥室,她不會反抗,但他也突然想到,他想從她那里得到的遠比這多得多。
于是,他使足了全部力量,強迫自已放開她。
「你說得對,」他好不容易才又恢復平靜。低頭把嘴輕輕挨著她的唇,最後親吻她一次。「我明天早上給你打電話。」
他往後退著,紗門慢慢地關上。
「鎖好門。」他的聲音沙啞,藍眸里閃動著被壓抑著的情火。他抬起手,伸出一只手掌放在紗門上,她慢慢地也把自己的手伸出隔著門放在他的手上面。
「晚安,」她輕聲說,他的回答則是英俊臉上閃過的一絲微笑。然後她靜靜地把門關上。
她把臉靠在清涼的門邊,听著他的腳步聲響過門廊,下了台階,然後是雷鳥的低聲鳴響,直到車捐了彎,聲音消失在大街上。
媚蘭,媚蘭你在干什麼呀、她抬起眼光看見牆上鏡子里自己的影子,痛苦地承認,如果科爾稍稍再主動一些,自己覺不知會不會答應了他。
我一是想要他。都是因為從前,因為那些快樂,我地過都忘了他對我的傷害又是多深嗎?
她深嘆了口氣,離開門邊。上樓走向臥室,她能安然無恙地過了這個周末嗎,她的心還能保持原樣嗎?
第二天,爾八點就起床了。他逼著自己直到家里的老爺鐘敲過十下後才給媚蘭打電話。
「嗯,喂。」她閉著眼模模索索地拿起听筒,清晨她的聲音鼻音濃濃的。
「早上好,公主!」科爾微笑著說,他的聲音和笑意同樣清晰地傳過听筒。
「早上好,」媚蘭一只眼睜開一條縫,看了看床頭櫃上那只舊式的發條鬧鐘。「幾點了?」
「十點了」他笑著,想象著她溫暖、蓬亂、睡意正濃的樣子。」該起床了。」
「不,」她嘟噥著,把話筒拿近耳朵,又倒進枕頭里。「不想起。」
「那好吧,」他贊同地道「我馬上來和你一起,在床上呆上一整天,我正求之不得。
「不!」眼楮終于睜大了,媚蘭一下直直地坐了起來。
「不?」听去他好像滿失望的,可她听得見他從嗓子眼兒里發出的咯咯笑聲。
「太糟了。哎。」他大聲嘆著氣。「那好吧你趕緊起床,要是我到的時候你還沒起,那我就上床去找你。」
「別真的帶睡衣來。」她仍舊睡意蒙朧地警告他。
「親愛的,我不穿睡衣。」
「噢。」
電話里一片寂靜。
「你幾點來?」媚蘭清了清嗓子,語氣變得堅決、輕快起來。
「你半個小時洗洗穿好衣服夠了嗎?」
「半小時行了,」她肯定地答道,心里在厲聲告訴自己拼了命也得收拾好,作好準備。
「好極了,我三十分鐘後來接你。」
「好的,再見。」媚蘭嘟噥著說完,放下听筒,又倒在床上,眯縫著眼楮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唉,」她自語道,「我討厭有些人大清早就眼楮發亮,精神百倍!」
她極不情願地爬下床,跌跌撞撞地進了盥洗室。
整整三十分鐘後門鈴響了,這時她已洗完澡,穿上白褲子和綠色的相襯衣,化好妝,下樓來了。
她打開重重的橡木門,毫無表情地前科爾寬大的身體看了一眼。
看著那雙耷拉著的眼楮,科爾樂了,顯然她還沒醒過來呢。媚蘭身上有些東西,不是一點也沒變的,她仍然不是個清早起來就精神抖擻的人。他什麼也沒說,打開紗門,輕輕地牽她出來,又把門關好,扶起她的胳膊,挽著她下了台階,再讓她坐進了車里。
他坐進駕駛座,傾身從底板上拿起個紙口袋,仍然一言不發地打開口袋,拿出兩個大號的帶蓋的旅行杯。他慢慢地把一只杯子送到她的鼻子底下,媚蘭的眼睜大了,使勁地聞著滾熱的黑咖啡的濃香。她伸出雙手,一把抓住了杯子。科爾咧嘴笑了,伸出臂肘支在她的靠背上,用手托住自己的腿,看著她一口一口地喝。
媚蘭把四分之一的熱咖啡喝了下去,這才輕聲舒了口氣,放松了些,她意識到半天了車都沒動獲。她看了科爾一眼,發現他把膝蓋頂在控制盤上,懶洋洋地斜倚在一邊望著自己呢,神采奕奕的目光中充滿了愛憐。
「你在做什麼?」她不解地問。
「在等你恢復神智。」他笑著看著她,「現在好像你緩過點勁兒來了,早上好,陽光。」他輕聲說著,俯過身來在她柔美的嘴角吻了一下。
「早上好,」媚蘭的反應還是太慢,沒來得及躲開他的親吻。她怎麼也打不起精神來。不過嘛,和他一起坐在車里,兩人挨得這麼近,這種感覺無比美妙,他還在對她笑著仿佛在說他也有同樣溫暖滿足的感覺。「今天我們去哪?」
「去賽車場。」
媚蘭停下喝著的咖啡,瞪著他。
「在哪兒?」
「就在明尼蘇達州邊上。」他答道。
「噢。」媚蘭放下心來,她乍一听還以為他們今天要飛到喬治亞州去呢。
他在座位上直了直身,把紙口袋遞給媚蘭。「這里有點你喝咖啡時可以吃的。」邊說邊把鑰匙插進點火器,把車倒到大街上。
媚蘭朝口袋里一看,高興地笑了。
「槭糖味的巧克力,我最喜歡的。」她看著他,熱情的笑容把她的臉和碧眼都點亮了。「你怎麼會還記得?」
「你的每一件事我都記得。」他輕聲說著,目光飛快地由路面移開望了她一眼,閃過一絲熾熱和緊張,然後藍眼楮又恢復先前的平靜,他的嘴角令人心醉地向上一彎,友好地一笑。「特別是我記得早上你怎麼也醒不過來,任憑別人擺布,只有咖啡能幫你的忙。」
媚蘭皺著眉頭百思不解,她又沒有和他一起過夜,他是怎麼知道自己早上是怎麼醒的呢?
「你是怎麼知道的?」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心想他是不是把她和他從前認識的哪個綠眼女人弄混了。
「因為有一天早上我接你去釣魚,你差一點都走出碼頭邊掉進水里了。要不是我給你倒了杯咖啡喝,你都快暈過去了。」他又瞟了她一眼。「小小年紀怎麼會對咖啡因這麼上癮?」
「上學上的,」她一面答著,一面漫不經心地喝著咖啡。
「高中嗎?」
「對……可別問我他們怎麼會允許我們喝咖啡。學校定的制度嚴著呢,可不知為什麼沒規定我們不能喝咖啡和茶。」
「整個高中你上的都是寄宿學校嗎?」他決定利用她這會兒尚未完全清醒盡可能多地了解她一下,也了解一下八年前那個女孩子。
「嗯,」媚蘭回答著,看著車窗外路邊問過的玉米田,「初中也是。」
「那你每年大部分時間都不在這兒過,突然回來過暑假,感覺會不會很奇怪?」他隨便問著。目光沒有離開從他們面前伸展出去的黑色的窄窄的路面。
「當然是羅。」媚蘭舌忝著指尖上留下的巧克力,嘴里嚼著。「一兩年過去,我在卡薩洛克就沒有什麼好朋友了,有的搬走了,有的有了新朋友。」
「听著你很孤單。」他說著,端起沉沉的旅行杯也喝了起來。
「是很孤單。」她承認說,眼望在邊綠色田野里成群的女乃牛,這時前方有個停車標志,他們慢了下來。「我要是有兄弟姐妹也好了,可我是獨生女,于是……」她聳聳肩。「你的童年肯定不一樣,畢竟你有弟弟們,還有莎拉。」
「是呀,」他英俊的臉上掠過一絲笑意,他左右兩邊看看,開上了高速路,他們朝北駛去,前邊是明尼蘇達州州界。「我是有幾個弟弟,可他們叫我吃盡了苦頭,還有莎拉,她也一樣,好多次我真希望我們家只有我一個孩子。」
「是啊,可你不是唯-一個。」媚蘭從他的話中還是听到了柔情,「而且我敢打賭這世界上別人拿什麼和你換他們任何一個你都不會願意的。趕緊承認了吧,你其實很喜歡他們的,不是嗎?」
「好吧,好吧。」科爾笑了,高興地看了她一眼。「我承認他們還不算太壞。不過你要是想把我的話告訴給他們中任何一個,我可是什麼也沒說喲。」
「我得記住這話,改天好好敲你一下。」她頑皮地瞄了他一眼。
科爾心里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才是他記憶中的媚蘭,輕松、愉快、熱情、愛開玩笑也許,僅僅是也許,他們倆還是有希望的。
媚蘭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麼,她只顧喝咖啡,興高采烈地吃完了兩塊巧克力。他們一直朝北開去。終于他們來到了橢圓形賽車場的外邊,加入絡繹不絕的汽車隊伍,開進了用石子鋪成的停車場,此時,她已完全清醒了。
科爾把車停在停車場邊上的一處樹蔭下,推開車門。鎖好車,從車後繞到另一邊,這時媚蘭已經下了車,碧綠的眼楮好奇地看著如潮般的觀眾從停車場的四面八方擁向售票處,擁入了大門。
她的頭發象簾子一樣被在肩上,科爾用手輕輕撩起一把青絲,感覺陽光在這厚實里留下的熱量。
「想把頭發梳起來嗎?」他問,「坐在露天看台上會很熱的。」
「也許,」媚蘭轉身到車座上拿起手袋,她這一動,頭發就從他手指中滑落,當她再回轉身來面對他時,只見他雙手放在後腰上看著自己。她很快梳了梳頭把梳子遞給他讓他拿著,自己則熟練地把頭發從頭頂到發梢編成了蠍子辮,又把辮相折上去,卡幾個卡子固定住。
「好了。」說著她從他手里拿回梳子,扔進手袋里。他就在一邊痴痴地看著原本散著的黑色絲發,轉瞬就被她干淨利落地編了起來。「也許我應該把頭發剪短了事。」她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要,」他馬上激烈地反對,皺起雙眉看著她。「永遠也別剪掉。」
「那樣更好梳呀,再說,長頭發也過時了,我一直在想的個起別特別短的發型,像個小子。」
「像個小子算是個什麼發型?!」
「就是……」她還沒開始說他就打斷了她的話。
「管它是什麼,像什麼樣子,反正別留短頭發。」
媚蘭一言不發地看著他。而他則皺著眉頭看著她、下巴固執地撅著。她心里有點想反駁他,頭發是她的頭發,和他沒什麼關系,留長發也好,把自己剃禿了也好,都不關他事,然而他居然如此在意她頭發的長短,這倒是讓她暗暗高興。
「為什麼?」她忍不住想听听他的理由。
「因為你的頭發很美,我喜歡它長長的。」他的聲音低了下來,轉臉用眼緊緊地盯住她,藍色的眸子深處閃著火焰。「我現在常常在夢中還能感覺到我們時的頭發滑過我的身體。」
媚蘭睜大了雙眼,他的話馬上讓她想起清晰的畫面,她喘不過氣了。
「你不該說那樣的話。」她努力地保持鎮靜,目光卻無法離開他,自己的每一根神經也明顯地感覺得到近在咫尺的他那身體里堅硬的緊張。
「為什麼不該,那是真的,」他輕聲說著,伸出手去用指尖去觸模她鮮紅的臉頰。「別對我說你不記得了,我知道你記得的。」
「我記得,」媚蘭痛苦地承認著。「可我不願意。記住那些過去了、結束了的事是毫無意義的。」
「不見得吧」他低語著,藍藍的自光盯著她。
「就是見得。」說完,她後退一步,躲開他的手指在她皮膚上的輕輕撫模。
他久久地看著她。
「那好,我們都不要想起吧。」他說,「我們可以打從這里開始,建立起一些新的記憶。」
媚蘭看著他,慢慢地搖了搖頭。
「這樣有什麼好處?」她說,「我需要的不是只言片語的記錄說我和個名人過了個周末。科爾,我要的是真正的生活,而你卻無法給我。」
他英俊的臉上毫無表情。爾後,臉上的緊張松弛了下來,朗她笑笑,藍眼楮里閃著柔情,還有一種她說不出的感覺。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身邊。
「真正的生活,呵?」科爾看著她的耳朵,再看看她美麗的臉龐,竭力地控制自己沒有把她拉進懷里,吻她個夠。「是不是指小白房子,種著玫瑰花的院子,還有教堂里的婚禮?」
媚蘭挺直了身子,皺著眉頭望著他。
「不不是!」
「不是?」他深沉的聲音里有些後悔的語氣。「是不是你覺得我已經一敗涂地,不再是個做丈夫的材料了?」
「我不把任何人看成是什麼做丈夫的材料,因為我不打算結婚。」
「為什麼不?」他開始邁步走過停車場向票房走去,一面搖甩著他們緊握著的手。
「為什麼要,現在這樣我很快活。我喜歡做我的生意,而且做得不借,社會活動也不少,我的興趣很廣泛。為什麼要結婚呢?」她一連串地說出很多理由,這些年來她對朋友和家人都過這些理由但每回都讓人不能信服,這次也好不到哪兒去。
「這些我也都有,可我還是想什麼時候能結婚。」他回答道,
「為什麼?」她好奇地問。
「因為,歸根到底單身生活是一種孤獨的生活,」他斜著看了她一眼,她正低著頭。「媚蘭,你難道不孤獨嗎?」
這句話像利箭射穿了她的盾牌,正中她心窩。
是的。她的心在哭泣,自從你離開我,孤獨每時每刻伴著我,從未離開過。
她抬起眼面對他搜尋著的藍目光,雙眸由于痛苦而變得深黑。
「科爾,科爾?麥克法登,你這個混蛋,你到底為什麼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