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帶玫琪吃烤肉,很棒的德州風味肉片,配上烤香的玉蜀黍和剛摘下來甜熟的番茄薄片。他們坐在看台上邊吃邊看孩子們玩游戲︰馬鈴薯競走、扔蛋游戲……
玫琪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未像今天這樣笑得這麼開心、這麼快樂。她反而得提醒自己不要太瘋狂。歡樂、甜淡的酒和心中不知所以的期待都讓她頭暈目眩。
「還要一點檸檬水嗎?」杰西問道。
她甩甩頭擺開心中的雜念。大口喝下果汁,酸味和清涼充塞口中。「待會兒還有什麼把戲?」她指的是慶祝節目。
他瘦削的臉上浮著笑意。「你希望有什麼?」他的聲音粗啞而溫柔,意有所指。
她嗆了一下,清清喉嚨,好不容易說出話來,「有焰……焰火吧?」
他大笑出聲︰「我喜歡心思單純的女人。」他笑不可抑,「這位女士想看焰火,我們一定伺候到底。」
但離天黑還有幾個小時,他們手挽手地在野餐區閑逛。到處有人跟杰西問好,他們常要停下來跟當地的居民閑聊幾句。她頭一回感覺到自己也加入了他的世界。
他們停在當地男性俱樂部提供的一個游戲攤位上,杰西投擲馬蹄鐵贏了一頭很丑的小熊玩具。他很驕傲地把戰利品遞給玫琪。
「你的表演天分僅此而已。」她開他玩笑,卻寶貝似地將小熊緊摟懷中。
「當然不是,」他嚴肅地說。但眼神卻別有所指,「我會的不止這些呢!」
地獄鐘谷的社區樂團也許不如波士頓的流行樂團專業,在野餐區施放的焰火也或許無法和波士頓的慶祝活動相比,但玫琪卻覺得周圍的一切無與倫比。
坐在草地上背靠樹干,在滿天絢麗的虹彩中她低頭望著杰西。他頭墊著她的腿躺在地上,帽子放在身邊。玫琪輕撫著他一頭濃密的頭發,他看來又輕松又愜意——但她知道他其實不是如此,她自己也相差不遠。當他們身體有一點點接觸時,他身體的緊張就會清楚地傳送給她。他也一定感受到她的反應。
一朵朵燦爛的銀花開放在黑暗的天空。當最後美國國旗和德州州旗的焰火也閃耀在天空時,驚嘆聲此起彼落。亮麗的火花照亮了所有觀賞的人群。
最後一點火光都消失了。有一瞬間,天空是一片絕然的漆黑。電燈又亮起來,人們三三兩兩站起身來,往各個方向逐漸散去。
玫琪只是靜靜坐著,正好迎接杰西含情脈脈的眼眸。
「準備好要回家了嗎,玫琪?」
她的喉嚨干渴。現在就要看她的選擇了。她輕輕地用手指撫過他的唇。他一下子僵住,但並未移開視線。而她則听到自己的聲音,「是,我準備好了,杰西,是的。」
她真的準備好了嗎?
坐在他的身旁,飛馳在德州悶熱的夜晚,玫琪不禁心生懷疑。沒錯,他是她所見過最叫她興奮的男人;沒錯,她受他狂野的吸引;沒錯,同住一個屋檐下而無法愛他是天下最難熬的折磨。
但他們的差距卻如此之大。杰西是男人中的男人,生在一個多彩多姿純男性的牛仔世界里——那是一個自給自足排擠女性的世界。他一直都是如此。不,她不相信有轉變;不,她不相信他會讓女人變成他的負擔;不,她不願自己變成要被處理的那個女人。
她屬東部,他則是純西部漢子;他率性而為,而她不管做什麼總要考慮再三;他從不在意公眾的看法,她卻自小在這種環境中成長。
他們之間的鴻溝太深了。車子在小屋之前煞住,就在跳離車門之前,他一個箭步上來抓住她。一把將她抱起,走向前門,一腳踢開大門。
他站在門檻處不動,呼吸異常沉重。然後一腳跨進室內,又踢上門。「我好想你。」他粗啞地說。
屋內是全然的黑暗。在黑暗的擁抱中,她感覺到過去她曾擁有的一切——他強壯的手臂輕易地擁著她,他的胸膛在她的臉頰下劇烈地起伏著,她的心也在狂跳。
「杰西……」,她听到自己聲音中的驚惶和不確定。她雙手撐住他的胸,想離開他的懷抱。
他收緊雙手回答她的舉動。「別,別說任何話。我們必須重新適應我們又在一起的事實。等一下……」
他的聲音溫柔而誘人,他把她放下來,站直身子讓她覺得自在些。但她仍不能逃躲,他的手緊摟著她的腰,強迫她靠著他。這種感覺真好。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對,」他耳語著,「對,這樣才對。不管處境如何,我們對對方的感覺總是不變。你記得這種感受的。我原以為你忘記了,但每次我踫到你……我知道你沒忘。」
他吻著她的頸,她的太陽穴,她的耳朵。
「杰西,」她低語,整個頭往後仰,讓他的唇更徹底地落在頸上。「我……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該這麼做。」
他的頭隔著涼衫,埋在她的胸口,低沉的笑聲傳了出來。她就像風中的蘆草一樣無力地倒向他。
「這是無法避免的,」他吻著她已經發紅的肌膚喃喃說著。「你是我的妻子,玫姬——」
他探索著找到她的唇,凶猛地吻著她。她想這個吻想了那麼久;一個足以彌補所有傷痛和別離的吻。
他抱起她,她攀著他的脖子,走進她輾轉反側千萬遍的主臥室。他把她放在婚床上。
她想他、需要他,但這樣濃厚的情感卻叫她害怕。她知道他也要她,但會維持多久呢?他從未說過只字片語的愛字,更不曾有過任何諾言。
他往下望著她,柔和的月光穿過窗戶照進來。「焰火,」他的聲音充滿激情,「再多的焰火都無法形容你帶給我的感覺。」
當玫琪放棄了最後的疑慮時,這也是她最後听到杰西說的話。
他們沉沉入睡。在黑暗中醒來,她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當他再度模著她時,她反應仍是那樣的敏感。
「親愛的,我們得談談。」她幾乎無法呼吸,勉強擠出話來,雙臂環著他的頸。
「等一下。現在……我們得找出——當我——到底發生……」
雖然她曾下定決心,她還是融化在他的唇、他的手、他強壯的身體和誘惑的聲音中。她投降了,因為……因為她愛他。因為這畢竟可能是他們最後的機會。因為他與她一樣的激情充滿溫柔,而她無望的心將這種溫柔視為愛意。
經過好長一段時間,她又嘗試一次,「杰西……我們的談話……」
他打了一個呵欠更擁緊她︰「我們一定要談嗎?」
她因他聲調中無奈的語氣而發笑︰「對,我們一定得談,」她的催逼轉為和緩,「不過不是現在,明天早上一起床就談好嗎?」
「好啊,」他放松下來,顯然很困,「明天醒來就談,如果你堅持的話。」
「我堅持,你發誓?」
他又打了個呵欠,「我發誓。」
「很好。因為這很重要。」在他迷迷糊糊的應和中,她又繼續說︰「不是我太緊張而是我完全未準備要……這樣。我的意思是說像我們現在這樣。也許你認為無可避免,我們一定會……在一起。我卻不這麼想。但事情卻發生了,也不可能再走回頭路。接下來我們必須考慮該怎麼辦。我不要當你的臨時愛人——想都別想!」
她緊張地等待他的回應。他卻一直沒有聲音。
「杰西?」
一陣輕微的鼾聲提醒了她,杰西已經熟睡。玫琪懷疑他根本未曾听進一個字。
她睜開眼楮面對新的世界。有一陣子她躺著完全不動,靜靜回憶過去24小時所發生的每一件事。
尤其是想到8小時前發生的事——她的嘴角溢滿笑意,連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杰西!」
她的手模到的只是空床鋪,她有些失望,但一點也不驚訝他沒等她一起起床。他一直是一只早起的鳥,而她則絕不放過任何可以睡覺的時機。她完全清醒過來,听到廚房有聲音,猜想他可能在做早餐,或起碼也正在煮咖啡。
她帶著笑意伸懶腰,繼續賴在床上。再過幾分鐘,她就要面對他,並且承認……承認她仍然愛他。
她從未能止住對他的愛意;她從未否認這點,但她必須受到尊重,像一個真正的女人和太太一樣地受到尊重,否則她寧願離去。她曾為此出走過,現在如有必要,她不惜再這麼做。
當然現在是不必要了,昨晚的事已經證明了一切。昨晚——一抹神秘的微笑爬上她的嘴角。昨晚的柔情蜜意證明他們仍然相愛。雙方的感情都很真誠。
他進來叫醒她時,她該對他說什麼呢?她要先勇敢地表白呢?還是等他先開口?她的笑容有些扭曲,依照往例她都會等他先開口。杰西不喜歡討論自己的感情,她猜大多數男人都不善于此。也許她應該……
她听到汽車駛近的聲音,不禁豎起耳朵傾听。她坐起身來,悄悄拉開床頭上的窗簾布。
喬依,天啊!玫琪氣得甩下窗簾布坐回去。經過幾分鐘,她既未听到他開車離去,也不像進屋來的樣子,于是她再直起身子拉開窗簾。
杰西站在他的車邊,從杰西的表情判斷他們正在談事情。喬依一直在講話,但玫琪完全听不到他們的談話內容。不管她想怎樣,這會兒杰西一定不會理她的,一定不會。
她看見杰西搖著頭並望向小屋的方向。她可以想象他正在說︰「現在不行。我和玫琪有重要的事要談。我答應過她了。」
她發誓杰西一進屋子她就立刻和他談話。她跳進浴室很快地淋浴、換衣服。等妞步出浴室,她听到喬依發動車子的聲音似乎準備離去。
可憐的喬依,她邊想邊提醒自己不要方得意。她又拉起窗簾,正好看見車子掉頭。喬依望向窗戶,恰好和玫琪四目相望。他一副挑戰的神情,又轉過頭去。
接著她看到了杰西,正坐在另一邊的座位上。他甚至沒有回頭望一眼。
她簡直快發瘋了。
尊貴的新英格蘭遺傳一定不會準許她做現在最想做的事——放火把這屋子燒了,連她自己也燒死算了。所以她拼命去洗刷東西,不過半小時,她的雙手已經被侵蝕得刺痛,陳楮也被廚具清潔劑給燻紅了。
她拼命刷著浴缸,洗碗槽時戳破了指尖拍地毯時灰尖跑進她的眼楮,一頭一身都是灰,而杰西仍然未回來。
直到中午,他的人影才出現。
玫琪趴在餐桌上,雙手支著下顆,听見外頭的車聲。他走進小屋,而她則一臉倦態。她試圖保持冷靜和理智,但她已厭倦于說服自己刻意保持冷靜,因為一切都是他的錯。
「你真是卑鄙、邪惡——死牛仔!」她忘情地狂叫著。
他整個人往後退,好像她會揮他一拳似的。「在你失去控制前先暫停一分鐘——」
「一分鐘?我已經等了幾小時了!」她用雙手撐住桌子站起來。「你還記得我們一大早要討論的事嗎?」
「我當然記得。」他的臉又轉成她很熟悉的僵硬線條。
「然後呢?」
「然後什麼?」
「我沒听到任何解釋。」她用紅腫的手指扭著衣角,希望止住顫抖的雙唇。「老天,我早就該知道了,我為什麼一再讓你這樣對待我?」「只要他媽的一分鐘!」怒意布滿杰西如刀刻般的面孔。「對我來說,我的早晨通常是六點十五分。我人在這兒,你呢?」
「你知道我在哪兒,你為什麼離開我?」
「這,我現在人在這里。到底什麼事那麼重要?」
他們互相吼著,經過昨晚的濃情蜜意,他們現在的距離遠大于過去一切的時光,玫琪完全了解。很明顯,她因愛所犯的最大的錯是性——好吧,即使是完美的性關系。但這一點也沒有用。
她因這個體會而退縮。「現在只有一件事最重要——小迪。」她叫著,一字一句地說︰「這是現在、過去,我唯一該跟你談的事。」
「你不是真心的吧。」他走向她,她則避開,桌子橫在他們中間。「經過昨晚——」
「昨晚是愚不可及的行為——我這輩子最蠢的行為!請你饒了我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說這話時她的心都碎了,而他整個人都傻住了。她走過他身邊,但他一把抓住她,擋住她的去路。
「現在該我說我們必須談談了,」他面露陰沉。
即使在這樣的絕望中,他的踫觸仍使她心跳加速。看著他抓著她的手,「好,」她的聲音很平板︰「我們必須談談——小迪。但首先,我要你放開手,從此以後請你不要再踫我。」
他看起來好像被摑了一巴掌,但他還是放開她。「你確定這就是你要的?」
「對,我很確定。」
他聳聳肩轉過身去,背很僵直。
「杰西?」
他沒有轉過來。
「為了小迪的緣故,我會再留一個星期左右,然後我就要回家去。我還有好多事要做,總比在這兒跟你玩游戲好。」
有一陣子她以為他不會有什麼反應。但接下來的話卻有如針刺在她的背脊上。「游戲,哈!你說得真對!」
「他不能進那種陰陽怪氣的學校,我說了就算!」
「這所學校即使不是世界名校,也是全國最好的學校之一。他可以學到——」
「你為什麼要擺月兌他?我一直認為你愛他的,但這種做法讓我覺得你——」
「你怎麼這麼說,這是一所日校,就在波士頓,他每天晚上、每個周末都可以回家。他會……」
「他會把所有時間都浪費在班車上。想都別想。」
「哈利會開車送他去上學、接他回家。看在老天的份上,杰西……」
「你祖父的司機?我懂了。這所學校全是些勢利眼、嬌生慣養的人上的對不對?小迪絕不能去這種學校上課,絕不!」
「不行,他不能和你過聖誕節,不用談了。」
「天曉得為什麼不行?他一點都不喜歡那些假的聖誕樹,在宴會上假裝開心唱聖歌,或是任何你們這些上流社會人士所做的一切。」
「拜托,控制脾氣!你們德州人全是一個德性。你們總認為密西西比河以東就是人潮擁擠、充滿繁文縟節,但這些都證明你才是一個真正的勢利眼!至少波士頓是文明——」
「你是在批評德州嗎?小心,玫琪,不要自討苦吃!」
一星期的期限已經過了兩天,整整48小時毫無進展。到第三天時,玫琪覺得自己已經受夠了。
她決定結束這一切。否則,她是不可能單獨去地獄鐘谷的低潮酒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