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看著機器人們布好午餐,決定把焦點從凱特身上移開。他慶幸自己取得如此迅速的進展,大大超過了原定計劃。他需要控制住自己的,把注意力集中在生意上。
「這頓飯是誰準備的?」他問。
「廚房里的一台自動裝置和一些輔助設施。房間中所有的程序都兼容在主機里,我們稱之為寶貝1號。如果你喜歡的話,午飯後,我帶你去看看。」
他驚訝地揚了揚眉︰「換換你的腦筋,別讓我老呆在這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房間里。」
她迷惑不解地看著他。
「你給那些電腦下指令,別動不動就回答問題,懂嗎?」
她聳了聳肩,面色爽朗起來︰「假如不照你說的辦,寶貝會分毫不差地回答你所有的提問。」
「太危險了,我認為你應當設置安全防範程序。」
「已設置了,你是第一位被介紹給她的人,這是關鍵的啟動。」凱特發現他被這些知識迷住了,在盼望她繼續談下去。而羅伯特感到自己和凱特靠得越來越近。
「為什麼?」
「天氣預報說今天早晨要下雨,天黑前將轉成大雨。」
「可我開車的時候,只下了點陣雨就停了,我看天氣預報準是出錯了。」他仰頭望著頭頂上的玻璃天花板,一道閃電劃過天空,緊接著一陣雷鳴,他扮了個苦臉,老天爺真會捉弄人。「看來天氣預報是對的羅。」他說,回頭瞥了一眼凱特。
「我看恐怕它比你想的嚴重得多。如果跟預報的結果一樣的話,道路會變得更糟,小河上的橋會被洪水沖垮。我本想送你下山,但我的汽車放在店里進行年修;這也沒有準備馬,所以你下不了山。」
「我們不能叫鎮上的人來接嗎?」
「叫人可以,不過出租車隊肯定會發火;即使有個勇敢的司機上山,萬一出現險情,那可就慘了!」
羅伯特已被凱特迷住了。看情形,似乎對于羅伯特的去留問題,她毫不在意。羅伯特拿不準她是否願意留他在山上。「如果能得到那些衣服的話,我將是個挺不錯的房客。」他終于開口,試試深淺。
凱特微笑起來,帶著嘲弄的口吻說道︰「你會得到的。」她看著一旁听候吩咐的寶貝2號,命令道︰「立即把他的衣服找來。」機器人頷肯離開了房間。
「我還有個問題。」
「說吧。」
「我急需和我的辦公室聯系,所以,今天上午,你離開不一會兒,我就隨意地撥了電話。」
「我知道,寶貝記錄了這次過分的要求,並得到了我同意的指令。」
听她這麼一說,羅伯特皺起了眉頭︰「你說的‘記錄’意味著什麼?」
「我肯定,不是你所理解的那種意思。寶貝只把房間中發生的事件記錄下來,她只是簡單地記錄︰電話、時間、日期——沒有談話內容,我發現這套程序十分有效。」
「我可以知道為什麼嗎?」他猶猶豫豫地問道,幾乎肯定她會拒絕解釋,「如果我被大雨困在這兒,可以通過電腦與我的辦公室聯系嗎?」
「除了我以外,沒人能使用寶貝。」她低聲說。仔細一想,她發現使用寶貝比想象中的要容易,索性逃避回答,她對自己這種反應,感到有點驚異。
「沒有正面回答。」羅伯特說。
仿佛被逼上了絕路,凱特掙扎著說︰「我不是開玩笑,我不想欺騙你。」
凱特真想詛咒自己一手制造的窘況。她得堅持讓他離開。付一趟出租車費,還不致于破產。但是,上帝啊,她又感覺著太孤獨了,任何事情只能對著自己說。瑪麗•琳莉倒是個令人愉快的闖入者。但又輕易地被她那個紛繁復雜的世界卷走。羅伯特則是一個截然不同的角色,他撫模過她,喚醒了她心中從未有過的。他渴望得到凱特,並且需要為他工作,面對這樣的誘惑,她內心展開了激烈的斗爭。本來很平靜的情感燃燒起來了。她迷茫了——一種新的東西從她的地平線上升起,她無法同以往一樣設防——此刻她要做的事情,以往連想都沒想過。
「凱特,你在听我說嗎?」羅伯特不耐煩地問。
她驀然驚醒,然後點點頭︰「我在听。」
「行嗎?」
「好吧。但我有一個條件。」
「是什麼?」她這麼簡單就同意了?他應該給她準備些什麼,才能將田納西山和紐約城連在一起。
「你不要以為我會改變主意為你工作。」
「女士,我沒那麼蠢,即使我叫你別為我工作,也不會選這個時候。」放松使他變得誠實起來,勝過以往任何時候和與任何人談話。「大多數情況下,我是個不好對付的男人;在這種情況下,我也不打算寬恕誰。你只要幫助我到天氣放晴就足夠了,這些就是我要對寶貝吩咐的。」
她大笑起來,不知他怎麼逗出她的幽默感來,她笑道︰「听著,我們彼此彼此,我工作的時候,脾氣也不大好。有一點我還沒說清楚,那就是我為什麼把房子建在這里。因為我一進入電腦程序設計狀態,就忘記了一切。我不會處理日常瑣事,最討厭烹調;尤其是任何東西經我一踫,就會被毀掉。至今,我還在學開車。而一旦我開車上路時,就好像周圍的鎮子向我不停地開槍。」
「知道你一些小小的短處大有裨益。讀完你的履歷表,我的確感到有些威脅。」他用叉子叉住一條魚,胃口大開。
「哈!不錯。」她先咬了一口,「再送一條來。」
「你不要以為,一個女人14歲高中畢業,不滿20歲又得了個物理博士,就能嚇人!」
「也許能嚇住某些人,但怎麼是你呢?你是個成功者,你的公司價值數億美元,你每年獲取的全球性利潤率正令人羨慕地穩定增長。你的股票也不像你的對手們那樣漲跌無常。當經濟衰退時,你們仍然在增長。所有的記錄都標志著,你們具有強有力的董事會,目光長遠,在風險投資中,魄力非凡。」
羅伯特沒有意識到這番陳述包含著一個很重要的意味,他只是說︰「這麼說,你調查過我們。令我驚奇的是,你無意為我們工作。」
「瑪麗出任使者,那麼盛氣凌人。我倒想知道我面對的是什麼人物。」
「也許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不願意為我們工作。」
凱特正在尋思如何作答,機器人已經把餐桌上的空盤子撤掉,端上甜食。「我曾經告訴過瑪麗。」她只好這麼回答。
「你的意思是,人類那些愚蠢的陰謀詭計煩擾了你。」他搖搖頭,不大相信這一點,「不妨試試另一種生活方式。」
剎那間,造成凱特遠離社交的往事又歷歷在目,多年來隱藏于心頭的痛苦、傷害、憂慮、恐懼等等一古腦涌了出來,令她心碎不已。她生活得像個修女,沒人像羅伯特這樣,刺探得那麼深。
然而,她無言以對。
忽然,電話鈴意外地響起,她跳起來,從沒這麼積極過,「我從不指望什麼人打電話來。」她說。
「也許是我的辦公室來的。」羅伯特說。
「2號,請傳話。」凱特指令道︰「寶貝,答復電話,辨明來路。」
「瑪麗•琳莉,桑頓國際企業,接通。」一秒鐘後,寶貝答復道。
2號拿著電話過來,放在桌子上靠近羅伯特的一邊,「什麼事,瑪麗?」羅伯特接過話筒,對這位機器僕人逐漸習慣起來。
「問題嚴重了,老板,是那對雙胞胎,一起兩個。」
羅伯特追問︰「發生什麼事了?他們在哪里?」
「你那位前任的手術日期到了,就打發那對雙胞胎乘船到這兒了,安排他們住哪呢……他們正呆在你的辦公室里,要是我能做主讓他們住這兒就好了。」
「把他們弄出去。」他命令道,情緒一下子壞透了,小家伙們胡鬧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
「你來把他們弄出去吧!我已經蹲監獄了。最後一次看管他們的時候,是在曼哈頓的鬧市中心,高峰時間,為了追趕跑掉的那個,把我最好的意大利高跟鞋毀了,又扭傷了踝關節;後來,當另一個喊救命時,我的錢包又被扒了。他的尖叫聲驚天動地,以致于警察不由分說,就逮捕了我。你得來替我擔保,還得交保釋金。最後,還得把你的寶貝家伙們從看護所里領出來。」瑪麗嗓門越來越高,從沒頭沒腦變得喋喋不休。桑頓的繼承人一定得罪了她。好像她樂意讓恐嚇嚇住那兩個11歲半的孩子。「你得立馬回來,我受不了了。我才不在乎你沖我發火呢!」
「我回不去!」他大吼著,壓過她的喊叫,「我被大雨困在這兒了,只能呆在山上,你替我想一想吧!」
「我可不願想什麼,我要出去……」瑪麗的叫嚷聲忽然就沒了。風暴席卷了整座山,憤怒地呼嘯著。
「趕快查查出了什麼故障!」羅伯特急忙嚷道。他的手指敲打著桌子,嘴里喃喃地罵小桑頓們。
瑪麗重新要通了電話,氣喘吁吁。「你的收藏品。」她喘著粗氣說。
他臉色熬白,手握住下巴克制著怒火。多年來,他搜集了各種各樣的水晶,其中許多是在旅行途中買的,都是很罕見的品種。「丟了多少?」從他的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
沉默意味著凶多吉少。
「多少,瑪麗?」
「全部,一顆也沒剩下。」她終于答道,聲音像打碎的玻璃,「真對不起,羅伯特。」
他望著凱特,但視而不見,他氣懵了,「你肯定看護部門不願接納他們?」
「好名聲的人都不願意收留他們倆,因為他們的臭名已經遠揚全城了。」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好吧,你再設法照管他們一下,直到我回來。現在我全權委托你去減輕他們的傷害,使他們生活得正常些。賄賂一下沒準有用。一有可能,我馬上下山。要交待的就這些。」他說話的速度飛快,免得她插進來反駁。他並沒埋怨瑪麗,或是那對雙胞胎,甚至露茜——孩子們的母親。「只要你每天和他們呆在一塊兒,我準你一周假,隨你選擇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
「為那對兒?」
「兩個。」
「好吧,但是,我再也不能和他們一起呆在辦公室里,我想把他們放在家里。」
「全靠你了,瑪麗,告訴尼克,我不會忘記他。」
「他不會讓你忘記的,」她直率地說,「他還記得最後那次的情形。」
「但願我們都忘了。」羅伯特嘀咕了一句,掛上了電話。凱特研究著他的表情,希望能幫得上忙。從他說的一些話來看,他的私生活是場災難。「我都希望叫老天爺停止下雨了。」她說。
他盯著她,稍微露出點笑容︰「我想恐怕寶貝也沒那個能耐。」
「你的孩子們真那麼壞嗎?」
「壞極了,我的前妻不相信任何倫理規矩,那兩個小家伙對站在他們面前的任何人都不尊敬,太像我了。我在盡量使他們正常一些,不過,這遠遠不夠,我經常只是哄騙自己。孩子們需要的遠不是臨時父母,什麼都不能代替溫暖的家庭。不幸的是,他們的媽媽和我都沒做好,無法給他們提供一個良好的環境。她的新丈夫不喜歡這對孿生子,希望把監護權永遠扔給我。可是露茜又不同意。」一提和露茜的分裂,他總是立刻考慮到給那對孿生的孩子帶來的後果。
「你不妨再設法懇求她一下。」她真真切切地听他講,因此沒理由不認為羅伯特說的全是真心話。
「我可以去做,但露茜會和我對著干。她又結婚了,而我卻沒有。她倒是不來罵街,但也不出錢,也不管天地良心。只要她佔有那對雙胞胎,無論自己結不結婚,反正是有了堅強的經濟後盾。」
盡管凱特對自私自利的人帶來的痛苦深有體會,但對他這種一板一眼的陳述仍迷惑不解,「你不像一個會被那種女人利用的人。」
「我沒法不蠢。」他平淡地說,站起身。他又忘了下面裹著的床單。當他動彈的時候,那織物已經滑到了腿上。
凱特也站起來,隨他來到大廳——這幢房子一層的中心位置。他坐在噴泉旁邊,觀賞那些魚。他目光中的憂郁深深地感染了她。她走到他身旁,並排坐在冰涼的石頭上。一種嶄新的願望閃現︰安慰安慰他。她意識到自己內心的變化,轉而又集中到他的難處上。「也許她愛他們,因為他們是你的一部分。」
他轉過身來,眼中充滿了玩世不恭的神態。「不,露茜不愛我,怎麼會想著要惦記我呢。我的支票簿是我們之間最重要的紐帶。我一生中犯了兩個錯,兩次都是因為這種貪婪的女人。第一次情況就很壞,第二次就更壞了。這個狡猾的女人送給我兩個孩子,我當時還愛著她。或許你能為我指點迷律,或許我也應該當個隱士。」
對這種說法,凱特覺得好笑,「你真不對勁,我看你也未必喜歡這種腔調。我倒看不出你在回避找一位更好的挑戰。」
他開始撫模她的臉,貪婪地吮吸著她光滑的肌膚里的溫柔。她的直覺是準確的。「那你怎麼想我?」
當羅伯特撫模她時,凱特斷定自己需要他的觸模。「那要看看你對我說不字做出什麼反應。」她緩緩地答完,便開始搜尋他的目光,發現不少令她喜愛的辦公室作派。
「什麼人都得听我的。」
「我不知道。也許,什麼人又發現了一位專家。」當他的拇指觸模到她的唇邊時,她感到一陣戰栗。一股暖流從腰間蔓延開,產生出一種就要投入他懷抱的渴望。她微微地向他靠近了一些,希望他別察覺。他的氣息令她陶醉,使她陷入了多年來自己所排斥的一種境地。
「你的眼楮是黑色的,我從未見過一個女人有你這樣一雙黑眼楮。」
「天生的,母親的血統。」
「真的?」他發現,和她交談與接觸,令自己那麼舒心。他抬起另一只手,想更近一步,卻不能肯定她是否允許。「她長得像你嗎?」
「我記不清了。」凱特柔聲說道。
「她死了?」
「我從她身邊被帶走了。」回答是真實的,但仿佛是對「凱特」這個名字而不是對她本人說。他的手已經滑到她過去神秘生活的邊界。此時此刻,她僅僅是一個女人,沒理由隱藏或是假裝自己是什麼或是怎麼感覺的。她依偎在他懷里,奇怪自己從沒這麼激動過。
他皺了皺眉,被這種坦率的、意想不到的解釋震驚了,這不是女人應有的戀愛藝術。她的表情證明她快樂極了,她的身體輕柔地貼著他的身體,使他滋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保護——既便對孩子們,也從未這樣。他發現自己能更接近她,不僅僅是手撫模著她的臉,吸著她眼楮里閃爍的激動光芒。他需要她,道理很簡單,但他心中築起一道燃燒著的欄網,他不能在凱特沒有主動的情況下,進一步做出什麼事來。
「你在皺眉。」她輕輕地說,看到了兩眉間刀刻一般的皺紋。
「你是處女嗎?」
她微笑起來,習慣性地被他逗樂,直截了當地說︰「不是,我應該是什麼呢?」她的唇掠過他的唇。
羅伯特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緊緊地擁在懷里。她的氣息包圍著他,悠悠地冒出兩個字︰「傻瓜。」他克制著自己,「該死的,女人,我一生中剛開始打算做個貴族,你卻來搗亂。」
「我嗎?你不想跟我?」
他茫茫然,她的聲音比開始更急切,但他仍懷疑是不是誤解了她的意思。他苦苦地想著凱特,卻沒意識到自己回答了些什麼,「我想。」他緩緩地說︰「但我可不想和你滾在床上的某一時刻,你又把我推到門外。」
凱特凝視著他的眼楮,咀嚼著他的真情如同他的謊言。她是一個說謊專家,很早就知道「我要你」這詞,決不是韋伯斯特大詞典中所界定的那種含義。他的誠摯打動了她。
「我不懷疑,但想知道為什麼?」
她給了他一個可能會接受的答復︰「孤獨。」
「你可以在任何時候改變主意,一旦你走下這座山,將有無數的男人走進你的房間,拜倒在你的裙下;再考慮一下吧。」他的手把她圍得更緊。
于是,她微笑起來,這的呼喊與抵擋他的挑戰不相上下,「那你告訴我。」他又問。
「試一試。」這回答如果放在別的女人身上,他會生氣,但對凱特來說,這是唯一正確的回答,他不想再多听到一個字。
「你不要顯得那麼沮喪。」
「我會的。」
「可你不行。」他把牙咬得緊緊地,很難踫到任何人。「為什麼?」她問。
「因為如果你那麼容易掉進我的懷里,我會很失望的。」他照直說。看見她咧著嘴笑,真喜歡她眼楮里的幽默和愉悅。他還沒來得及給這種謹慎起個名兒,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論怎樣,他一闖進這幢房子,她的防線就撤下來了,直到現在。
「我從沒掉進去過。」
他的眉毛揚起來︰「從沒有?」
「沒有。不過,掉進去也不壞呀。只是末了突然停下,人就像掉進了痛苦的深淵,老實說,我還真的沒有嘗試過這種痛苦的滋味。」
「我們是兩個一樣的家伙。」
「也許吧。」她微微地聳了聳肩。
羅伯特懂得什麼時候該進攻,什麼時候該撤退,他讓她走︰「時機還沒到。」
「如果到了,我才失望呢。」她離開他,走在大廳前面,「你說過要見寶貝,如果你還想見,最好現在就去。」
他緊隨其後,「我可不想妨礙你的工作。」
她斜過身來,瞥了他一眼,輕輕地微笑道︰「沒見過像你這麼活潑的男人。」
他停下來,歪著腦袋,熱烈地大笑起來,「女人,你可真懂得怎樣激起男人的英雄氣概。當心!你戳到他睡熟了的胸脯上了,他驚醒後,要朝你咆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