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下起毛毛雨,在這邊境地的五月天,這是常有的事。天快亮的時候,游行車沒有加頂篷的公會會員從帳篷里爬起來,在半醒半睡的狀態中咒罵著,一面設法點起火炬想辦法給車子遮雨。
然而這陣雨很快就過去了。黎明的時候,太陽在霧朦朦的天空升起。市民都說,這表示今天的天氣會很好,很暖和。等艾琳全家上下都打點好的時候,城里已經擠滿了人,麥格想要跟著屠夫和皮匠的學徒一起游行。他穿著一件絲襯衫,上面繡著代表金業公會的銀線,又戴了一頂綠絨帽,上面插了一根白色的羽毛,他看起來這麼可愛,使得艾琳不忍拒絕他的要求,可是,還是不能讓他跟那些愛打鬧的壞家伙混在一起。
管家把她的馬牽出來時,麥格還在跟她辯。「媽媽,」他央求道。「讓我去嘛。別人都在笑我,說我總是像小孩一樣跟你騎在一起。」
「不行,我說過了,那些織工的學徒已經夠壞了,皮匠學徒更糟。」她想給他整理一下頭發,可是他避開了。「你不記得了,因為那時候你還小,那一年,屠夫的學徒打架,結果把車子都弄翻了。真是丟臉的事。」
馬夫扶著艾琳上了馬,她掉轉馬頭,穿行過院子,在廚房工作的僕人此時都已換上最好的衣服,站在旁邊等著。她對身邊管家說︰「叫女孩子都把頭發用布遮住,我不想听見有人說什麼外國兵把她們當成妓女了。」
麥格騎著自己的小馬,跟在她後面穿過大門,走到街上,他臭著一張臉。
「老天,你非得擺出那張臭臉嗎?」艾琳斥道。「那麼你就騎在老埃米後面吧!我要知道你在哪里。」
鐵匠穿過一群鄉下人,一面喊著艾琳。在面包店提供的馬車上,會員裝扮成耶穌和門徒散發面包和魚,可是他們在抱怨公會給他們的食物不夠,只有兩袋面包。他們威脅說,如果不多給一點,他們就不走,因為面包如果發完了,那些農奴和觀眾就會不理他們。
他們說得也有道理。
艾琳不知道伍夫把她給的買面粉和豬油的錢用到哪里去了。
有一個紡織公會的人從另一邊走來,抓住她的馬鐙。「你不應該給面包師傅錢,」他對她說道。「應該你自己去查克買面包。要是有麻煩的話,就會引起暴動,你看有那麼多鄉下老粗都進城里來了。」
她把腳移開一點。他指的是牧人和在樹林里工作的人,像那些燒木炭的和捕鳥的,他們只有在節慶時才會露面。
艾琳嘆一口氣,在事到臨頭的時候總會有一些狀況發生,只是因為為他們太久沒有舉辦這種活動,所以都忘了會踫到什麼問題。
草地上擠滿了各式車子和佃農人家,還有牧人帶了一個草札的大型人像,那是古老的精靈象征。有人說那是異教會的獨神,叫做漢瓦惠奇,意思是「老僕人」。從戰爭結束至今,還不曾有過那麼多邊境的居民聚集在一個地方,他們今天來這里不只是為了升天節游行,也是想看一看新的領主。
面包師傅的太太跑來了。「謝天謝地,艾琳夫人,你會有辦法把問題解決的!這些演員說我們的面包不夠一整天用。」她瞪一眼坐在舞台邊緣的那些人。「他們在說謊。昨天晚上還有很多面包,是我親自把袋子放到車上的!」
艾琳下了馬,牽著它走向那些在笑的演員。他們在喝酒,有兩個不過是孩子,可是有一個留著胡子,還挺著一個肚皮。她仔細盯著他瞧。她可以發誓他就是幾年前扮耶穌結果喝醉了的那個人。
他不懷好意地看著她。「面包?」他對另外兩個演員說。「我們為什麼還要面包呢,現在,這里就有一個現成的可口點心讓我們嘗。」
在她身後的面包店倒抽一口氣。那個演員伸手要抓她,可是埃米走了上來。艾琳揮手要埃米退開。「我們這里的領主很凶,處罰可是非常嚴厲的。」她是金業工會的領袖,這種醉鬼還嚇不到她。「你打算當一個獨臂人嗎?」
那兩個男孩知道盜竊罪的懲罰是怎樣的,于是立刻跳下舞台溜跑了。一個女人從車子後面走出來,雙手插腰站著。
「我們只是把它們留起來備用而已。」她說道。「那些面包在河邊。」
「不對,他們是要把那些面包拿去賣,夫人,」埃米在她身後說道。「這些演員有很多都是賊。」
艾琳咬著嘴唇。現在把演員趕走也不好,這樣會破壞了面包店提供的節目。可是她又想到會損失那些面包。「站起來,」她對那個扮耶穌的人說。他站起來,調整一下子,不悅地看著她。「你要好好演,不然我會告訴新領主,說你不只是一個賊,而且還瀆神明,因為你想偷面包會會敬神用的面包。」
那個女人走來擋在他們中間。「請你不要告訴他,夫人!他會好好演的,我發誓,你一定會滿意。」
她還在說話的時候,那個留胡子的人已經匆忙跑上舞台整理道具,並且叫喚那兩個男孩回來工作。艾琳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然後轉身離開,可是要埃米跟面包車走在一起,好好地監視他們。其他的車子都開始走了,農奴用一根木棍趕著短腿的牛。酒商的車子上是一些長相不錯的演員,要表演的節目是把水變成酒。又老又聾的衛教父領頭,後面跟著那位人人討厭的年輕教士,手里舉著教會代表的升天節旗幟。莫萊並沒有什麼真正的聖物,例如在雷山就有一截聖詹姆干的手指骨墳在聖體匣里,可是盡管如此,今天這里還是吸引了很多人。耍猴戲的,要飯的都來了。到處也都看得見新爵爺手下的那些外國兵,全副盔甲地站在人群中,眼楮貪婪地盯著鄉下女孩子。艾琳騎馬穿過人群,尋找著麥格。
有很多窮人站在路邊,身上只裹著一件粗布長衫,馬車經過的時候,他們就跪下來禱告。看見他們這副虔誠的樣子,艾琳就想到那個想偷面包的演員。她很慶幸自己派了埃米看守他。
太陽變暖和了,照在他們的頭和肩上,第一站是市場。艾琳策馬走向騎在面包店游行車後面的埃米。「我在找麥格,」她對他說。「你有沒有看見他?」
這位老騎士搖搖頭,群眾擠上前,眼看著舞台上的魚和面包突然奇跡似的多了起來。扮演耶穌的人把第一批面包丟下台,立刻響起一陣歡呼聲。
艾琳月兌下斗篷,掛在馬鞍上,裝著禮物的小木盒綁在她的皮腰帶上,在她騎馬前進時不停踫著她的大腿。城里的人也都擠到車旁看表演。她看見了羊毛公會的人全家大小,還有一直設法吸引她注意的染布匠。有三個騎士拿著一袋酒,爬上一輛裝著干草的貨車,上面坐了幾個格格笑的農家女孩。一群學徒走在人群外圍,手里揮舞著柳條,可是她沒有看見麥格。
由太陽的角度來看,現在時候還得早。下一站是教堂,擠得進去的人就可以听到衛神父和新教士宣禱的升天節特別彌撒。
隨後,游行的車輛會繼續穿過市區,在金業會員的房子前面稍作停留,然後,上山到城堡去。
艾琳用手背拭去臉上的汗,心里真希望這慶典趕快結束。這時她看見麥格騎著小馬走在一群學徒中間,她立刻掉轉馬頭朝他騎去。
教堂的司事爬到鐘樓上去敲鐘的時候,游行的隊伍出了城,蜿蜒地走在通行城堡的路上。中午剛過沒多久,酒商提供的酒就已經沒了,所以那些還沒喝過癮的人就跑到酒館去打發這一個下午了,仍然清醒的人就擠在車輛與車輛之間,有的祈禱,有的唱歌,衛神父已經放棄了步行,坐到一輛裝草貨車上。他的新助理鼻子和臉都曬紅了,此刻就代他走在隊伍前頭,仍然扛著教會的旗子,牧人群也帶著大胸脯的豬神,用草札的手腳一路晃個不停。
艾琳拉住麥格的鞭繩,不理會他的抗議,牽著他騎在皮匠公會的後面。過了橋以後,艾琳下了馬跟大家一起步行,並且也要麥格照做。
他們看見那年輕的教士已經快走到了護城河邊的平台前,新任莫萊領主坐在燒毀的城門前面,兩旁的騎士盔甲倒是擦得雪亮。
軍隊行經之處揚起一片塵土,讓人幾乎無法呼吸。艾琳取下頭紗,穿這樣走這麼一大段路實在太熱了,汗珠滑下她的肩膀,其他人看起來不比她好多少。
她把頭紗塞到腰帶間。羊毛公會的人走上前對新領主宣誓效忠,接著是皮匠公會的人捧著當禮物的馬鞍走在後面。那些騎士成半圓形,遮住了她的視線,不過她仍然可以看見他的頭頂。他已摘下頭盔,暗紅色的卷發已經汗濕,貼在他的頭。她听見他對羊毛公會的人說了一些話,並且握住對方的手。
他那雙大手,即使被一位騎士的背遮去了大部分,仍然讓艾琳心頭一驚。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听著羊毛業公會會長宣讀著誓言。她心里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覺得這位莫萊新任朱尼爾會改變他們的命運,就像新國王亨利和王後伊麗娜改變了英格蘭一樣。
艾琳有一點緊張,轉身為麥格整理頭發,並且拍掉他衣服前面的灰。他的頭抬也不抬,伸手把她的手擋開了。
艾琳想著,這個新領主據說是半個諾曼人,半個愛爾蘭人。全莫萊人都在猜想這位受國王酬賞的英雄不知會怎樣治理這里。大部分的人都認為愛爾蘭人非常野蠻。
就在這時,那個高高的隊長走了過來,說他們是下一個。艾琳見過他,從前總是他在城里挨家挨戶征稅。
他站在她的面前。「你是金匠?」他環視四周,看看有沒有人要糾正他的話,然後又轉回來,把艾琳從頭打量到腳。
她直視著他。「金業公會想送一件禮物給領主。」她拿出那個木盒子。
他又盯著麥格,似乎無法移開目光。「什麼?」他看著她遞給他的盒子。「不行,我不知道——我想,你自己交給他吧!」
他皺著眉頭,匆匆走開了。羊毛公會的人已經退了下來。艾琳伸長了脖子想看清楚。朱尼爾正傾身把那疋布遞給一位騎士。陽光照得他的盔甲閃閃發亮。
別人說他是大塊頭,一點也沒錯。那雙長腿肌肉結實,尤其引人注意的是那寬闊的肩膀,強壯得足以大力揮舞一把沉重的劍。
她匆忙走上前,牽著麥格的手,一個騎士遞給新領主一杯酒。她看著他大口喝下去,喉頭的肌肉在動著。他把酒杯還給騎士,然後之前那位金發隊長湊上前,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了一些話。
艾琳推著麥格叫他跪下,然後她也跪在他旁邊,太陽實在太熱了,她知道自己一定看起來滿臉通紅,渾身塵土。剛才那種不安的感覺又回來了,怎麼也揮不走。她雙手舉起那個木盒子,然後抬頭看新領主的臉。
她近得可以看見他眼角的細紋,近得可以看見那英挺的鼻子和堅毅嘴角,還有那垂在額前的暗紅色頭發。她原以為新領主的年紀會比較大。
她看著他的時候,不知怎的,她竟覺得好像從前看過那雙眼楮。
他看著她,臉上的表情突然改變了,接著他的身子前傾,雙手突然抓緊了椅子。然後他轉頭看麥格,眼楮瞪得大大的,繼而再轉回來看她。
艾琳听見身後的鞍匠在竊竊私語,有一位騎士咳嗽了一聲。
莫萊爵爺仍然瞪著她,喉間發出了聲音。「是你!」
艾琳眨著眼楮,看著他仍因某種情緒而繃緊了,他的嘴也扭曲了起來。
出了什麼問題,聚在旁邊的人都不敢動,睜大眼楮看著這位新爵爺好像突然被魔鬼附身了一般。
一陣耳語逐漸響起,一直傳到後面路上的車隊那里。艾琳抓住麥格的手,可是還來不及站起身,那個全身盔甲的大塊頭就已經沖上來,伸出雙手,粗大的手指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這魔鬼!」這位新莫萊爵爺咆哮著。「叛徒!」他抓住艾琳,一手仍掐著她脖子。她猛力吸著氣,眼楮凸了出來,他大聲吼道︰「他是我的,是不是!」
「媽媽!」麥格沖上來,想要扳開他的手。
可是艾琳已經昏了過去。
「老天,」尼爾咒道,「這威爾斯東邊大半個地方的人都跟她借過錢!」
隔著敞開的工作室門,他們可以听見青蛙在院子里鳴叫。已經過了午夜,這座宅院里火炬在晃動著,幾名騎士來來回回地把東西由屋里搬到車上。艾琳站在一輛車旁邊,斗篷披在後面,頭發像剛融化的金子般垂瀉在肩頭,車子上堆得高高的都是她的家產。她攬著孩子,一面仍在生氣地哭著。
太可惜了,尼爾想著。他對她一點同情心都沒有。至于他自己——他祈禱有奇跡出現,如今果然出現了,由他眼前所見,鈕柏納留下來的不僅是金店生意,也還有很可觀的借貸事業,營業範圍廣及整個西英格蘭。而這個家伙的老婆顯然在他死後把事業擴展得更大。
他站起身,由工作台後面的架子上再取下一個保管箱,用匕首尖把鎖弄斷。他已經打開四個了,這第五個也一樣,底層裝滿了成袋的金幣和銀帶。上層放的是成卷的借貸帳簿,記錄了借款人的姓名和地址。
那些帳簿記錄得十分工整精確,利息算得清清楚楚,看那些帳簿就可以知道其放貸對象大部分在這威爾斯邊境地帶,尤其是莫萊和查克,但是也遠及雷山。有一些小的貸款對象則包括了各行各業,連捕老鼠的都在內。她真是鋸細靡遺。
「這個放貸的老家伙,」華特說道。「把所有的財產留給那個騷寡婦,而她似乎可能弄得利上加利。」
尼爾哼了一聲。他想著,難怪這個城市還這麼繁榮,原來做生意的人都有地方求助,不虞缺乏資金來源。
他伸手把華特手里的帳簿轉了一個方向。「你要這樣子看才對。你應該學認字的,那樣會過得更好。」
華特聳聳肩。「我已經夠好了,至少我能看懂數字,不是嗎?」
尼爾沒有心情跟華特辨。他一心只想享受自己的戰利品,經過這麼漫長的歲月,他一直在猜想著她不知怎樣了,而今她竟然自己送上門,而且財富比宮延里任何繼承人都多。他真的是走運了。她這樣做金銀買賣至少有七、八年了,而這段期間正是無政府狀態。
而且,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想到這一點就令尼爾背脊上興起一股寒意。他朝門外看去,見到她站在那里,雙臂護著孩子。
老天在上,他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見到她!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原先甚至開始懷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了。
有過幾次,譬如有一次他在史塔福受了傷,發了三天高燒,就一直夢想著她,也不得不告訴自己,那只不過是他二十歲充滿激情的遐想,實際上根本沒有發生過,即使他當初確實在高斯特爵爺底下住過雷山。
這些年來他每次回想這件事,其真實性就越來越減低。她的金紅色頭發,那美麗的臉龐,他摟在懷里的身體,實在太完美了,他不禁得告訴自己,這世界上不可能有那麼完美無瑕的女人。
不可能,那一夜沒有一點是真實的。除了她跟他做完愛以後怎樣解決這檔事是一個殘酷的事實以外,別的都是夢幻。他還記得自己是怎樣醒來發覺身處雷山的臭巷子里,一輩子都記得很清楚。
十年了,他很訝異竟敢過了這麼久,那時候他才二十歲,如今已經快三十一了。
今天,當他看著她的臉的時候,只听得自己耳邊嗡嗡作響。腦子里一片昏眩,仿佛要面臨死亡一般。
老天,她就在眼前!她是真的!
更重的一記打擊是,她竟然帶著他們的兒子。他一看就知道那個孩子是他的。一個人怎麼可能不會注意到呢?看著那個孩子的臉,他就好像在照鏡子一樣!
他走到門口站著,看見一個僕人拿著火炬走向她,對她說了一些話。她用手背抹去眼淚,搖了搖頭。
他咒了一聲。現在她對什麼事情搖頭都沒有用。可是她從一開始他掐她脖子那一刻就一直在抗拒。
她這整個宅院像一個屠宰場一樣。僕人瞪大了眼楮,看著他的騎兵把家具搬上車運走。那些僕人竟敢對她都很忠心。那個老騎士一直拼命保護她,後來還是被他的法國兵繳了械。那些氣憤的馬童和廚房里的僕役也都花了好大工夫才趕走。他打量著她痛苦的表情。
要是不知道她的前夫和她那顆邪惡的心,別人可能會同情她,他想著。對于那種誘惑孩子兵的,你能怎麼稱呼她呢?如果他記得沒錯,是有一種魔鬼會化身女人做那種事的。那種女妖是鬼化身,常在夜里乘男人睡覺時爬在他身上,偷走他的呼吸,可能的話也會偷走他的種子。
尼爾揉揉下巴,依然看著她。他絕對相信有這可能。這個紅發女妖不是偷了他的一個孩子嗎?任誰一看都會知道這個孩子是他的。那孩子甚至長得跟他的祖父一模一樣。
一時之間尼爾差一點又想掐她的脖子,先前要不是喬斯和華特好不容易把他拉開,他不知道後果如何。
「爵爺,」華特說道。「還有一些珠寶箱,我們——」
「全部拿走。」他把保管箱的蓋子用力一關。「把那些金子銀子都裝上車。派人看守著。貴重的珠寶我自己拿。」
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這樣其實是在侵佔國王的財產,因為全英格蘭的東西都是亨利的。除非國王有令,否則誰要是拿了東西都得向國王報告。
他取出盒子里的珠寶袋,塞了一些在自己的腰間,然後把其余的丟給華特。
他告訴自己,亨利是最大的威脅,國王要是知道的話,會把鈕柏納所有的家產都運到倫敦去。尼爾心里一直在想著國王的問題。
大家都知道亨利非常缺錢。打了十五年的仗,把英格蘭都榨干了,那些勾心斗角的貴族更是吸盡了民脂民膏。
那些不懷好心的貴族要是能把國王拉下台的話,也會把他榨干的,至于伊麗娜王後,她雖然富有,可是別人能弄到的也不多。尼爾知道,國王跟他一樣需要鈕柏納這筆財富。
華特去找人來搬這些保管箱了。
尼爾抬起頭,看見高參站在門口。「有些商人在街上,」高參說道,並環視一下店里。「他們知道你把那個寡婦留在這里。他們想跟你談一下關于她的問題。」
尼爾起身,跟著高參走到院子里。她立刻擋在他的面前。「求求你,」她的嗓子已經哭啞了,「請讓我說——」
他把她甩開,天知道,他不必回答她,他什麼也不欠她。他抓住那個男孩的手,將男孩拉過來,說︰「別人怎麼稱呼你?」
男孩睜大眼楮看他。在男孩眼中看來,全身盔甲的尼爾像一個龐然大物。
「求求你,爵爺。」他回頭看看媽媽。「求求你,我媽媽想知道你打算把我們怎麼樣。」
尼爾帶著他朝門口走去。「現在別管,我以後會跟她說,可是你要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他猶豫著,又回頭看他媽媽。「鈕麥格。」他的聲音很大,可是在發抖。
尼爾低頭看他,心里興起一種奇怪的感情。即使現在院子里這麼黑,他還是可能看出他兒子簡直就是他爺爺的翻版,他聲音有些沙啞的笑︰「我要叫你菲爾。」
男孩看起來很驚訝。他張嘴要說話,可是尼爾拉著他繼續朝前門走去,騎士看見尼爾都向他行禮,可是眼楮都盯著男孩。
門房趕緊過來打開門,一小群人等在外面,帶頭的是一個高大的人,樣子像是一個鐵匠。他們的後面還有一大群市民,雖然夜已這麼深,他們都仍聚在這里。
「大爺,我們來請求開恩。」酒商拿著帽子,跪到了地上。其他人都還站著,沉著臉,態度頗為頑固的。
「大爺。」酒商抬起頭說。「我們是代表公會來的。」他瞪著尼爾身邊的男孩。「那——金店——怎麼——」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怎麼——」
大塊頭的鐵匠走上前。「魏老板想要說的是,這一家人是不是冒犯了你,為什麼要把東西裝上車運走?」
有人咕噥道︰「這是違法侵佔。」
他可以看出他們想說又不敢說的是他打算怎麼處置金店老板娘,他們不敢提她,只提東西的問題。他一手插腰,說︰「所有的東西都要搬到城堡里去,那寡婦和她的孩子也一樣。」
大家面面相覷,男孩緊緊抓住他的手。尼爾說︰「這不是侵佔,我聲明這些都是她的嫁妝,今天晚上我就和她結婚。」
他听見大家都倒抽一口氣。
有人喊了出來︰「她不想結婚!你問每個人都知道。」
酒商魏杰明立刻說︰「爵爺,鈕夫人是公會的一員,很多人都大老遠請人來說媒——」
「她要嫁給我,這件事就此打住,不要再說了。」尼爾拉著男孩朝回走,並示意門房把門關上。門當著大家的面關上了,外面街上突然一片沉默,然後有人又開始敲門。
尼爾踱著步子走開,一手仍牽著男孩。他叫喚著喬斯和華特,有幾個士兵從屋里出來,踉踉蹌蹌地扛著一張大床。他們沒有花時間把它拆開,而是整個搬出來,上面還撐著藍絲絨的幃幔,他們把它卷著丟到一輛鋪草的車上,有一個士官跟在他們後面叫嚷著。
尼爾停下步子,他站在那里看著手下設法把那些布幔和框架弄直。這張床非常大,無疑是這金店老板傳家寶之一。
他突然明白了,知道自己認得這張床。他怎麼可能忘記這張床——怎麼可能忘記在床上度過的那一夜呢?雖然不是在莫萊,是在雷山,可是它和床沒有變。
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大笑。真是老天有眼,他把這張床收為己有是再公正不過的!
華特走上來,喬斯在後面跟著。「去把教士找來,」尼爾對他說道。「那個年輕的教士,他看起來也不是什麼正派人物。把他帶到城堡去,」他把男孩交給喬斯。「他說他有一匹小馬,把他放到他的馬上,然後帶他跟你一起回去。」
「爵爺。」男孩說道。他挺直背站在那里,可是嘴唇在發抖。「我要跟我媽媽在一起。」
尼爾把手放在男孩的頭上,不過只有很短的時間,然後他對喬斯說︰「別讓他離開你的視線。」
他穿過院子,去找她談去,或者,至少去告訴她他打算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