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情事 第三章 作者 ︰ 多妍

周天縱一向自己開車上班,為免招搖,他並沒有停在高級干部的專屬停車位,反而是跟大家一樣早起上班,只為了搶得公司里有限的停車位。

商業區里的交通都較擁塞,周天縱的深藍色BMW在車陣中停停走走,眼看也快到周氏大樓了。原本的綠燈,在他車子即將駛近時轉為黃燈,他輕踩煞車,規規炬炬的在班馬線前停了下來。

八點半鐘,冬陽普照大地。

收音機里正播放著即時路況,這個路口的紅燈通常要等上一分鐘,周天縱手指輕敲方向盤,趁著空檔把今日的行程在腦海里想了一遍。在他眼前匆匆走過的盡是西裝筆挺、手提公事包的男士,或是穿著俐落套裝的上班女郎,神色匆忙是眾人一致的共通點。

直到一抹粉藍吸引了他的視線……是洪玫瑰!那個昨晚陰錯陽差打電話給他的女孩。

洪玫瑰穿著藍色的洋裝,才剛下了公車,見斑馬線的計秒器還有十幾秒鐘,便不顧一切的拔腿往前沖!她綁著輕便的馬尾,隨著快跑的動作,那馬尾也在她肩背處左搖右晃,形成了一幅很有生氣的圖畫。她的唇角隨著快要達陣而露出滿意的笑容,彷佛在這個美好的早上,任何阻礙在她面前都將只是小CASE。

周天縱因為她的這個笑容而笑了,居然又是她,這是多麼令人驚訝的巧合啊!她也趕著上班嗎?不,現在時間還早,周天縱推想她應該是個急性子的人,才會趕著秒數倒數時過馬路。

他的雙眼膠著在她身上,如果他看了後照鏡一眼,就會發現他現在露出的溫柔笑意,是他從來就沒有過的。

再跑兩公尺,洪玫瑰就可以安全達陣了,他幾乎忍不住要為她喝采了。

但就在那一瞬間,洪玫瑰的腳一個不穩,竟然硬生生的往前撲倒……

結果跌了個狗吃屎!就在那最後兩公尺處。

周天縱被她那往前撲倒的動作給嚇得心漏跳了兩拍。

直到見她一臉尷尬的從地上爬起來,他才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然後慢慢是大笑,十分開懷的大笑。

只因洪玫瑰單腳著地跳著去撿飛到不遠處的那只高跟鞋,還來不及將鞋套回腳上,就發現鞋跟斷了。如同電視上的曼陀珠廣告一般,她當機立斷的將那只鞋跟整個拆掉,然後面無表情的,彷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安然的將它套回自己的腳上,然後一高一低、一跛一跛的走完最後二公尺。

哈哈哈,多有趣的一個女孩!

效率!

這是個充滿效率的辦公室。洪玫瑰左手拿著放了熱茶的托盤,右手則抱著三份公文夾,快步的走向管理部經理的辦公室。經理正在電話中,她放下熱茶,將三份公文在桌上一字排開,里頭都以鉛筆畫上重點了。

還沒出經理室大門,她就听見自己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顧不得今早受了傷的腳,她忍著痛三步並作兩步,飛快的接起了電話。

「管理部您好,敝姓洪,很高興為您服務。」一接起電話就是響亮、有朝氣的聲音。洪玫瑰在椅上坐下,手里攤開剛送來的報表。

「洪玫瑰,還記得我嗎?」

洪玫瑰一愣,這個聲音既耳熟又陌生,好像在哪里曾經听過……

電話那頭的人見她沒有回答,遂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是那天和-在小吃店喝酒的同鄉。」

「什麼?!同鄉!」她驚訝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她這一叫,使得同事們紛紛對她投以注目的眼光。

「呵呵,原來是『同鄉』印刷廠的老板啊,你好你好!」好你個大頭鬼!

她趕緊重新坐下,給受到驚嚇的同事們一個不好意思的微笑。

他怎麼會知道她的電話?

「幸好-還記得我,我還以為-早已經忘了我這個萍水相逢的人了。」

「哎呀,千萬別這麼說,貴人才會多忘事,我洪玫瑰只是個小職員,還稱不上是貴人,怎麼會忘了你這個『同鄉』……印刷廠的董事長呢……嘿嘿……」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哼了兩聲。

電話那頭傳來洪玫瑰不甚友善的聲音,周天縱幾乎是一听到她的聲音,唇角就露出了他自己也未察覺的微笑。

「既然-在上班,那我就長話短說-今天晚上有空嗎?我想請-吃一頓飯,上次白白讓-請吃宵夜,心里很過意不去。」

洪玫瑰一听到他那理所當然的語氣,心底一把無名火不禁燃了起來,搞什麼嘛,他們只是陌生人耶!

「呵呵,『同鄉』老板您還真愛說笑,我們管理部的業務那麼繁忙,每天累得像條狗似,怎麼可能有時間跟客戶交際應酬呢?更何況還只是個微不足道、稱不上認識的『陌生人』客戶,您別開玩笑了,呵呵!」哼,以為每個人都有那個美國時間可以跟他一起吃飯喔!

洪玫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听到這個「同鄉」的聲音就一肚子氣,好像他欠了她好幾百萬似的,事實上,他也只不過是放了她鴿子而已。

「今晚沒空的話,那明晚方便嗎?或者是-什麼時候有空?」電話那頭依舊是不急不徐的沉穩口氣。

「不巧不巧真不巧,快到年底了,公司正準備盤點,每天都忙得不得了,你的心意我心領了,回請我一頓的錢你就省下來,自個兒留著當飯錢吧。」

洪玫瑰左手拿起桌上的筆,往桌上的白紙刺啊刺的,做著無意識的泄憤動作。

「既然如此,那我給-我的電話,等-有空的時候,再賞臉出來吃個便飯好了。畢竟我才剛從南部上來,還不太能適應一個人吃飯的日子。」

他略帶落寞的聲音自話筒里清清楚楚的傳來,洪玫瑰的心不知為何揪緊了一下,是因為想到了自己那段一個人吃飯的日子嗎?

「同鄉……老板,」她的口氣稍稍軟了下來,或許這個同鄉有什麼困難不能解決,需要她的幫忙也說不定,她記得自己剛上台北時,總有種孤立無援的感覺。

「沒關系,等-有空再找我就行了-也是知道的,剛上來台北,有一些事情並非想象中那麼容易,不過既然-正在忙,那我就不打擾-,再見。」周天縱幾乎要佩服起自己的唱作俱佳了,所謂兵不厭詐,他非常有把握心腸軟的洪玫瑰一定會答應他的邀約的。

「喂喂喂!等等!」洪玫瑰一听見他要掛電話,心腸就軟了。「嗯……好吧,你也是知道的,我們公司最近和非常幸福雜志社有合作案要談,如果你要送貨的話,那就晚上九點半把貨送到XX路338號一樓的便利商店前面,這樣可以嗎?」

周天縱當然明白她這番話的意思,上班時間她不方便講私人電話,于是就迂回的告訴他地點和時間。

「那就先這樣了,同鄉……老板。」洪玫瑰交待完後便掛了電話。

周天縱一掛上電話,辦公室的門就剛好被人打開。

「天縱。」周守正連門都不敲,就徑自進入兒子的辦公室,他身後還跟著一位穿著今年秋冬最流行的亞曼尼套裝的漂亮女人。

「我來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龔悠芳小姐,她是龔氏企業總裁的掌上明珠,今年剛從T大畢業,我安排她當你的私人特助,讓她好好跟你見習見習。」

「周特助,以後還請您多多指教。」龔悠芳見到帥氣又年輕的周天縱,不由得眼楮一亮,心跳險些漏了一拍,她伸出她的縴手,含羞帶怯的要和周天縱握手。

周天縱臉色一沉,迅速自皮椅起身,故意略過龔悠芳的手,目光直視著他的父親,「周理事,在公司里我只是個特別助理,特別助理又帶了個私人特助,難免會引人側目,且還會遭來閑話;再加上我對公司營運狀況還沒上手,龔小姐若想實地見習,我以為還是跟在周理事身旁比較妥當。」他不亢不卑的說出他的意見。

龔悠芳的笑容凝結在臉上,垂在半空中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這件事我說了算。悠芳,-以後就跟在天縱身旁學習,我相信以-的能力,一定能當天縱的好助手。」周守正輕拍龔悠芳的肩,算是鼓勵她。

這番言語當然是話中有話,周守正想藉此告訴周天縱,這個女人是他心里內定的未來媳婦人選之一,要他不得拒絕。

「悠芳,-先到-的位子去,我和天縱有些公事要處理,待會兒再讓他帶-四處熟悉環境。」

龔悠芳聞言順從的走了出去。

「天縱,我這個人做事一向很有原則,你想撤除身邊的保鑣,可以,但前提是讓悠芳當你的助手,這兩個你選一個,別說我這個父親獨裁。」

「有差嗎?」要他選擇被一堆保鑣或一個女人監視,同樣都是監視,有差嗎?周天縱不屑的輕笑著。他望向父親的眼里,有著藏不住的嘲弄與失望,「在你眼中,我就只是你的附屬物,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幾時能有自己的意見?今天來了個龔小姐,誰知道明天是不是又會再帶另一個吳小姐或王小姐來當我的助理?這樣太麻煩了吧,父親大人,你何不干脆直接告訴我該帶哪位上禮堂比較快?」

周守正不怒反笑,「沒錯,我的確十分中意悠芳,可以的話,你們最好能趕在農歷年前完成婚禮。」周守正雙手環胸,「天縱,我看人的眼光不會錯的,悠芳是這個世界上最適合當我們周家媳婦的人,你現在誤解我沒關系,以後你就會明白我的苦心了。」

適合當周家媳婦的人,並不一定適合他!

周天縱輕蔑的笑了笑,不愧是富商巨賈,連婚姻也要拿來做買賣。他沒有正面回應他的父親,只是保持一貫的沉默,事實上,他盡量不正面和父親起沖突,畢竟他還是他的父親,這點尊敬與禮貌他還有。父親雖然有權利指派助理給他,但卻無法插手他對待助理的態度。

周守正只當兒子的沉默就是答應,他滿意的走到門邊,「帶悠芳去熟悉一下新環境,這是你應當做的。」說完他便打開門,把一臉忐忑的龔悠芳給叫了進來。

「不要擔心,天縱會好好待-的。」臨去前還不忘看了周天縱一眼。

一待周守正走遠,龔悠芳小心翼翼的開口,「周特助,我叫龔悠芳,是龔氏企業的……」

「上班時間不要談私事。」周天縱十分冷酷,他面無表情的拿起桌上的三份文件,「做出表格,中午之前交給我。」

龔悠芳接過文件,她那涂得萬分美麗的彩繪指甲,在雪白的文件上看來格外刺目。

意識到周天縱的眼神停留在她美麗的蔻丹上,龔悠芳的唇角不禁露出了一個欣喜的微笑,但一抬首卻看見周天縱墨黑的眼瞳里滿是……嫌惡?!

「龔小姐,-這樣的指甲能打字、操作電腦嗎?」冷冷的聲音挾帶著嘲弄。

「我……」龔悠芳咬咬下唇,知道眼前這個俊帥的男子對她非但沒有好感,反而有著嫌惡。

「我今天要跑工地,-確定-的名牌高跟鞋在工地能站得穩嗎?」狀似不經意的問起,卻是句句調侃。「我需要的是一個特助,不是花瓶。」

非常幸福雜志社調查部九點半的下班鐘響起。

洪玫瑰沒有立即打卡下班,反而故意磨磨蹭蹭地拖了好一回會兒,才從位子上拿著她的訪問單交給組長,最後才背起皮包下樓。

她當然沒有忘記樓下還有個傻大頭在等她,她之所以故意慢慢來,就是要挫一挫他的銳氣,誰叫他之前放了她鴿子……咦,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很嚴重的事嘛,從小到大又不是沒被別人放過鴿子,她有必要這麼氣嗎?

話雖如此,但梗在洪玫瑰心上的那口怨氣,就是無法消去。

她慢吞吞的從大廈走出來,小小的臉蛋四處張望,不斷尋找著那個同鄉的身影。

「我數到五,如果再沒有出現,我就要走人……」左望。

「要是膽敢再放我一次鴿子,我就再也不理這個……」右看。

話還沒說完,肩膀就被人輕拍了一下。

她飛快的回頭。

「嗨!」一張放大的俊臉出現在她眼前,笑得很溫煦。

那太過燦爛的笑容令洪玫瑰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周天縱當然沒有少听洪玫瑰的自言自語,他低頭看了腕表,「我九點半不到就在這里等了。」言下之意就是他相當準時。

將剛剛突然間的目眩神迷歸咎到這個家伙太過白皙的牙齒後,洪玫瑰不是很自在的點點頭,「準時是一種美德,要繼續保持下去。」

隨即她又-起了眼楮,雙手不自覺的-著腰,「喂,我丑話先說在前頭,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誰曉得你突然找我出來的目的是什麼,如果你今天是要跟拉保險或是賣靈骨塔的話,哼,那本小姐就只有二個字送你,『沒空』!」

周天縱忍住笑,「-想太多了,我今天只是單純的想請-吃飯而已,絕對沒有其它的意圖。」

洪玫瑰圓圓的杏眼不停地在他臉上來回的梭巡,再三確認他沒有不良的意圖後,才說道︰「那就快走吧,我特意沒吃晚餐把肚子給空出來,就是準備要好好吃你一頓!」她笑得很得意,「我先說喔,我身上的錢只夠我坐車回家,這頓飯你是請定了……你有帶夠錢吧?可別騙我喔,如果又像那天一樣,丟了我先跑,讓我一個人留下來結帳,我可不饒你!」說完她還露出凶狠的表情。

「上次的事是我不好,」周天縱拿出皮夾,「但這次-放心,想吃什麼盡管說,看是法國料理還是日本料理,全依。」小妮子怒氣猶存,他得小心應付才行。

「嘖嘖嘖,你是中了樂透彩,還是去搶銀行了?失敗理財第一型,月初愛裝凱,月底包你哭爹喊娘!」洪玫瑰拿過他手上的皮夾,沉甸甸的,一打開--

「哇靠!」

叫了一聲又迅速的合上他的皮夾,飛快的把他拉到騎樓的角落里,以幾乎听不見的氣音說道︰「你沒听過分散風險是嗎?干嘛把你全部的家當都領出來啊?笨!如果這個錢包被人偷了你要怎麼辦?喝西北風嗎?」說著她還左右張望了一下,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她估計剛才看到的干元大鈔,少說也有四萬塊,這個笨蛋啊,怎麼可以把所有的錢都領出來!

「我只是想好好的請-吃一頓飯。」他雲淡風輕的說道。

看他那副雲淡風輕,好像沒什麼的樣子,洪玫瑰就更生氣。

「笨笨笨笨笨!」洪玫瑰連說了五聲笨。「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憨直啊!我說要大吃你一頓是騙你的啦,你用不著因為我這樣說就領了這麼多錢啊,你還真的以為我會讓你請日本料理啊?我又不是吸血鬼!」厚,真沒看過這麼白痴的人!

周天縱的眉頭微微皺起,洪玫瑰的每一個眼光都在暗罵他是白痴不說,甚至還以肢體語言告訴他,她真的很看不慣他的這種作為。自小到大眾人看了他,不是拼命巴結他,贊他聰明睿智;要不就是暗罵他恃才而傲,他從來就不曾接收過這種輕視的眼光,這種感覺真是……

新鮮有趣極了!他嘴角不自覺的向上彎起,笑了開來。

「笑?你還笑得出來?等一下錢包被偷你就要哭了啦!」洪玫瑰覺得這個同鄉的金錢觀真是超不健全的,他如果存得到錢才有鬼哩!

「那我該怎麼做才好呢?」他笑看著氣呼呼的她,玩味著她臉上豐富的表情。

她翻了個白眼,「當然是要把雞蛋放在不同的籃子里啊!」她一把將他拉近自己,「先把一點錢放在我這里,我等一下再還你……你快點擋住我啊,我要把錢分開放。」她自顧自的說著,隨即拿起側背的背包,掏出她的粉紅色錢包,打算進行分散風險的動作。

他們就站在大廈騎樓的角落里,忙于分散風險的洪玫瑰只知要他擋住她,以防他的錢財露白,卻沒發覺自己和周天縱之間的距離太過接近、太過親昵,就像一對相親相偎的熱戀男女。

周天縱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了,他微微的退後了一步,深怕自己會唐突了洪玫瑰。洪玫瑰是個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和自己胸貼胸、月復貼月復,沒有幾個男人受得住吧?

「你擋好啦,不要動來動去的!等一下讓別人看見了怎麼辦?財不可露白你知不知道啊!」

那無知的小女人說完之後,小手還拉了他的腰際一把,讓他們兩人的距離更為貼近,近得讓周天縱不斷聞到自她身上傳來的女人特有的淡淡幽香。

他突然心念一動,目光毫不遮掩的打量起她來,微暗中她那雙太過晶亮的眼眸,像極了可愛的瓷女圭女圭;而細致柔女敕的頸項肌膚,更讓人忍不住想輕撫體驗;在弧線優美的鼻尖下,那張唇形完美的粉色小嘴,正喋喋不休的糾正著他的金錢觀;烏黑如瀑的秀發就垂散在她的胸前,隨著她的每次呼吸,上不起伏……

他意識到眼前的她,的的確確是個有著自然女性魅力的女人,突然間,他覺得口干舌燥了起來,下月復部似乎有一陣熱流流過。

「喂喂喂,听到了沒呀?下次錢不能這樣放,你怎麼知道別人會不會來偷你的錢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種觀念你一定要有……」咦?他的眼神看起來很怪,好像有兩團火焰,不,應該是火氣才是,他一定很不爽她這樣念他吧?「你干嘛一直看我?是不是不爽我嘮叨你啊?是不是啊?」

周天縱被她這連珠炮似的話語給驚得回神,他不自在的咳了兩聲,退後了兩步,拉遠了彼此的距離,深怕再這樣下去,他會起了不該有的反應。

「沒事,沒事的。」

「最好是這樣。我跟你說,有人嘮叨你是為了你好,你要感激那個人……」

這個持續聒噪的女人萬萬沒想到,就在剛才的那一-那,一切都變得不同了,他們之間不再是同鄉與同鄉的關系,而是變成了男人與女人的關系了。

「你真的很沒有理財觀念耶!」

當周天縱帶著洪玫瑰停在一家高級法國料理餐廳前時,洪玫瑰小聲嚷嚷著,接著便拖著周天縱的手往另一間平價日式涮涮鍋走去,「請我吃這個就好了啦!你又沒賺什麼錢,不要裝凱。」

「偶爾一次,沒關系的。」

「這種店等你要求婚的時候再帶你女朋友來啦!你真不懂得打算,這樣不行啦,我發現你有很多觀念是不對的,既然你今天請我吃飯,那我就好心傳授你幾招洪氏理財守則,包你以後口袋麥克麥克。」

在日式涮涮鍋店內,洪玫瑰拉著周天縱坐定,接過服務生手上的menu。

「嗯……同鄉,你吃什麼?對了,我好像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你都還沒自我介紹哩!這樣很冒昧的,你應該要先對淑女介紹自己,不然你會交不到女朋友的。」

洪玫瑰沒發現自己的話有些曖昧,還徑自說著,「我要一份韓式泡菜豬肉鍋。你呢?」她轉過頭來看著周天縱。

「一份韓式泡菜牛肉鍋。」

「等等,你家不是種田的嗎?種田的人家不能吃牛,你知道吧?」

周天縱楞住,他有說過他家是種田的嗎?他回想著曾經說過的話,真話常常就記不住了,何況是隨口編來的假話?他的腦袋一片空白,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曾說過自己是農家子弟。

「啊,我記錯了,家里種田的人不是你啦,是上個禮拜那個相親對象……呃……呵呵,呵呵……」洪玫瑰愈講愈小聲,最後還拿起menu遮一下發紅的臉蛋。

「一份韓式泡菜牛肉鍋。」周天縱對著服務生輕聲的說道,他自然是沒漏听洪玫瑰剛才說的一字一句。

「-今年不是才二十三歲?二十三歲就開始相親,為什麼?」周天縱的心底有股莫名的不快。

「誰說二十三歲就不能相親啊?我媽二十三歲就生了我和我弟了呢!」洪玫瑰喝了一口服務生剛送上來的熱茶。「哎呀,不瞞你說,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啦!都是我媽打電話來說三姑媽的大伯父的兒子的朋友在台北工作,是一個老實可靠的男人,我心想反正就當多認識一個朋友,所以就去和他吃一頓免錢的飯嘍。我媽說年輕的時候要多看看不同的人,精挑細選之後才會踫到好對象,你不覺得她的說法其實很對嗎?」

周天縱只好順從的點點頭,「也是。那-相親的結果如何?看得順眼嗎?」他發現自己居然有點在意她相親的結果,感覺上好像某個東西即將要被人搶走般,無法輕松起來。

「當然……沒有啦。唉,我說女人還真是矛盾的動物!」

「怎麼說?」這個問句的口氣輕松多了。

「以我為例,我一心想要找個老實可靠的男人,可偏偏老實的男人又太過老實,我上個禮拜的那個相親對象,老實到听不懂我的冷笑話,還一直問我為什麼、怎麼會這樣,讓我真是滿臉豆花啊。所以我的結論就是,女人老實叫乖巧,男人老實就叫笨!」見他一臉認真的听著她的話,洪玫瑰的心里覺得暖烘烘的。

「所以結論就是-想找一個笨男人當-的終身對象?」他很自然的幫她將不易熟的食材先丟進鍋里,渾然不覺自己竟然照顧起她來了。

「嘖嘖嘖,同鄉啊,你怎麼可以這麼沒有同情心的取笑我呢?對啦,我是很想找一個老實可靠的,但也不能太過老實啊,就像果菜汁一樣,也是要均衡一下的嘛!」想到上周那個男士,她的眉頭又快要打結了。

周天縱墨黑的雙眼直視著她的眼,那目光十分溫暖,沒有半點壓迫。

「我叫周天縱,遇到喜歡的對象就會老實可靠,但也不會太過老實-的冷笑話我會努力听懂,就算真的听不懂,我也會捧場一笑,絕不問-為什麼會這樣,這是我對洪玫瑰小姐的自我介紹,請-多多指教。」

眼前這個帥得可以當電影明星的男人突然這樣對她說,還伸出右手來要和她握手,洪玫瑰一愣,迅速的放下手上的茶杯。

「呵,那我叫洪玫瑰,也請你多多指教。」頰上有兩個淺淺的酒渦。

縴細的手指被他寬厚的掌給握著,熱力自他指尖源源不斷的傳來,洪玫瑰的心跳突然莫名地加速,明明這只是個社交式的握手,她在緊張個什麼勁啊!是因為太久沒跟年輕人握手了嗎?不對啊,上個禮拜吃飯的那個男士,一見面也是禮貌性的跟她握手寒暄啊……

奇怪,他怎麼笑得好像……有點算計?她剛剛是下是漏听,或是誤解了什麼重要資訊?還有還有,他的手會不會握得太久了一點?

周天縱在洪玫瑰盯著他們交握的手時,便放開了她的手,嘴角帶著一抹神秘的笑,彷佛佔到了什麼天大的便宜似的;但同時又有些氣餒,這個小妮子只顧著腦里的果菜汁,沒听懂他的追求宣言嗎?

「那個……啊,對了,我也不能白白讓你請吃飯,我來傳授你幾招理財秘訣。嗯,我知道這個問題有些敏感,但還是要請問你你的月收入是多少?不要誤會喔,我只是想幫你規畫一套理財計畫,不然等你到了五十歲還在當小弟,那可就大不妙了。」

「三萬左右,有時候排班排得少一點,連三萬都不到。」他隨口編了個數字,事實上當然不止。周天縱帶笑看著她,突然覺得她的行為就像個管家婆;至于剛才的那個話題,她若听不懂,沒關系,他可以慢慢來,不急。

「那可糟了,有點少呢!」洪玫瑰的臉上沒有任何輕視,「那你還住天母嗎?」

他點點頭。

「你一個月房租多少?」

「一萬塊。」

「哎呀呀,你立刻搬家,立刻搬家!你的月薪有三分之一都貢獻給房租了,你哪來的錢開店啊?我住的附近有很多便宜的公寓,我幫你留意看看,如果找到了好房子,你就立刻搬過來,不要再浪費那種錢了!」

周天縱點點頭,「那就麻煩-了,玫瑰。」

他目光灼灼的望著她,眼底有好多神秘的光采在跳動……她的心跳不知不覺地加速了起來,奇怪,她的心是怎麼了?待會兒要不要去醫院掛號看心悸啊?

不對不對,玫瑰?玫瑰?!他怎麼叫她的名字叫得那麼自然!

「不、不客氣啦……天、天縱。」頰邊不知為何,飛起了兩朵紅暈。

愛神的箭,已悄悄地拉了弓,隨時都有可能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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