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芙淨來到穆府,除了要來替小格格們量身外,她手上還拿著一百兩黃金。
來到穆府的門口,她見有數匹馬已備妥,下人正在打點,而穆仁一身的勁裝。
他要出門?!芙淨看著不發一語的穆仁,感覺他是那麼地深沉。那抿成一條線的嘴,在在顯示出他是個剛毅的人,而他的心就像他的人那麼沉默,那麼難以接近。
芙淨想到了早上的事──一大早,芙淨就看到古夫和金玉子坐在廳里,似乎正在等她。
‘芙淨。’金玉子叫喚著。‘你等會兒要去穆府是吧?’
‘嗯。今天要去幫小格格們量身,否則會趕不及秋狩。’芙淨回道。
‘你順便把這箱黃金還回去。’坐在一旁的古夫突然開口。
芙淨看看母親,她看來似乎沒有反對的意思。
‘好。’她昨天還在煩惱,不知該如何開口呢!
‘另外,芙淨……’古夫雙眼定定地看著女兒。‘爹希望你別和穆貝勒走得太近。’
‘啊?’芙淨並不覺得自己和穆仁曾經走太近過。
‘雖然爹還是認為你會嫁進貝勒府成為福晉,但是爹並不希望你拿生命去冒險。’
芙淨總算听懂了父親的意思,不過一股無名火也上來了。‘爹,他不是殺人凶手!’
芙淨難得的生氣,讓古家夫婦有點嚇到。
‘芙淨,你爹沒有惡意。’金玉子趕緊出面說解,‘我們也沒有不做穆家生意的打算,只是……就只是這樣,不要再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娘,他不會殺采玉格格的。’芙淨放軟聲音,用一種近乎哀求的口吻說道。她多麼希望父母也能像她一樣相信穆仁貝勒。
‘為什麼他不會?’古夫沉聲問。
‘啊……’為什麼?芙淨也說不上來,是一種感覺吧。雖然他那過于方正的臉、過于沉默的眼神,讓人感覺他是個冷漠嚴肅的人,但她一直相信,他絕不是一個會殺妻的人。
‘芙淨,別鬧意見了,你爹會這樣說也是為了你好。’金玉子安撫道。
‘我知道。可是……’芙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明白父母對她的關懷,他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但一想到穆仁,她就……‘喂!’突然,一道爆裂般的男性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嚇了她一跳。
回過神來,眼前竟是穆仁那張方正的臉!
今天正是穆仁要下江南的日子。然而就在他一切就緒,準備上馬出發時,他一眼便發現了站在街對角的芙淨。他本無意叫她,可是眼光卻總不時地望向她。後來覺得她似乎發呆太久──一個人就那樣站在大街上,太危險了。
于是他走到她的面前,先是輕輕地叫喚,因為怕突然嚇著了她。可是發現她還是一臉的白痴樣,所以他才加重了音量。
‘啊……’他好像總是突然地出現在她面前。‘你怎麼在這里?’
‘一個人站在大街上發呆是很危險的,快進去吧。’穆仁溫和地說著,說完轉身就要走。
听到他這麼說,芙淨一時間覺得有股慍意直往腦門上沖。
一個沖動,芙淨突然扯住了他的衣袖,大聲喊道︰‘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你!你不會殺人,你是愛她的,你不會動手殺害你愛的人……’
到後來,芙淨幾乎是用吼的,讓站在穆府前的下人們听了都不禁冒出冷汗。只見穆仁的眼神已隨著芙淨的話愈來愈沉,最後,連眼珠子看來都快瞪凸出來了。
‘是不是?你不會……’穆仁的反應,芙淨全看在眼里,所以說到後來,她的聲音愈來愈小。
不過,她太需要他支持自己那無來由的信任,否則她……‘你以為你是誰?你懂什麼?!’穆仁幾乎是壓抑性地喊出,一字一句打擊著芙淨對他的信任。
他是故意的!芙淨瞪大了眼看他。
穆仁走向坐騎,一跨上馬便揮鞭吆喝而去,留下芙淨一個人。
她是誰?是啊,她是誰?她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過問他的事?看他那一臉氣極厭惡的表情,他一定討厭死她了。甚至她都覺得自己……‘咳……芙淨,你今天應該是要來替格格們量身的吧。’是李管家。正當芙淨即將陷入極度自厭之際,及時拉了她一把。‘別在這偷懶,快跟我進去。’
李管家將她安排在側廳候著,便轉進去準備帶兩位小格格出來。
芙淨兀自一人靜靜地在廳堂中,腦里一直盤旋著穆仁那張憤怒的臉。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被他嚇到,真相一定不是這樣,他只是希望大家都把他看成壞人,我不會讓他如願的!’芙淨做了一個決定。
***
‘你沒事怎麼跑來衙門?’風著影覺得芙淨的行為越來越出人意表了。
‘我想問你,事情查得怎樣了?’芙淨一離開穆府,便直往衙門而來。
‘就這事?’風著影一貫閑閑的口氣。
‘阿影,你還要多久的時間?’芙淨不得不嚴肅起來。
‘這事有點棘手。我上次探了探我爹的語氣,發現他不會給我任何幫助,所以我現在必須靠自己。何況這件事牽涉到皇室。’風著影說的都是事實。
‘阿影,我必須證明他沒有殺人。’也證明我自己的心。她暗暗補上一句。
‘你大可以放在心里。沒有人會禁止你在心中相信他。’女人的心,她難道還不了解嗎?她也是女人啊!
‘不夠!’芙淨語氣堅決。
接下來,她將今天在穆府門前的事說給風著影听。
‘所以我更相信自己。只是我沒有證據,證明他在用這一切自我折磨。阿影,我已經踫觸了禁忌,現在只有選擇往前沖了。’
‘又不是在賭博,而且也不必帶著我啊。’風著影輕松地說著。
芙淨嘟起了嘴,眼楮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風著影。
被盯得渾身不自在,風著影投降了。‘好好好,你放心,我有在動,而且時程加快點就是了。’
芙淨點點頭,心思又飄向了那張剛毅的臉……那張過于方正的臉,在經過了芙淨嚇人的表現後,往南的一路上,一直罩著一股怒氣。
沒錯,他是在生氣,氣自己傷人的口氣,因為他看到她的臉上血色盡失;也氣她的多事,她憑什麼任性地去踫觸他好不容易結疤的傷口?他更氣自己,為什麼他要生氣?
‘莫名其妙!’穆仁咒罵著。可是,芙淨的身影反而更清楚的呈現在他的眼前。‘她的臉真是太圓了……’
剛剛自己被她扯住的時候,他實在想不透,他到底是掙不開還是不想掙開?又已經有多久沒有人這樣任性地在他的生命中闖蕩了?而她是那麼的不在乎一切,為什麼?
‘真是奇怪的家伙。’是說她,還是自己呢?
穆仁甩甩頭,決心不再去想。如果這個女人的臉一直不消失,那晚上就找間妓院去玩玩好了。他一點也不想深究,為什麼自己會受到這張臉的干擾。
***
‘王婆,我送你的衣服來了。’芙淨在門口招呼道。
‘你最近怎麼不見人影哪?’只听見王婆的聲音從房內傳出,似乎沒有要出來的打算。
芙淨知道她在鬧情緒,只好誘之以利。‘順便也帶了些糕點來。這是我娘做的喔。’
金玉子的糕點做得很好吃,是左鄰右舍一致稱贊的。只可惜她繡花的生意太忙了,不然要是跨行做糕點,鐵定會大賺。
老人家愛吃甜食,不一會兒王婆便從內房走了出來。此時芙淨早已經在廚房里準備茶水,而糕點早已拿出來擺好在桌上,精致的模樣似乎在告訴每個人︰很好吃喔!
王婆舌忝了下唇,忍不住誘惑地拿了塊來吃。
‘王婆,水來了。小心燙。’芙淨動作迅速地將茶水擺上桌。
‘我听說最近你家來了個貝勒爺?’
‘是啊!’芙淨心想,鐵定是丁大哥說的。
‘那你爹不高興死了?’喝了一口水,王婆伸手又拿了一個糕點。
‘沒有啊,對方是來謝謝我救了他的兒子。’
‘就這樣?那也沒必要特定跑一趟吧!’王婆說著,眼楮卻直盯著芙淨。
‘是啊。’芙淨在王婆的注視下,沒來由地感到有點心虛,低下頭來。
‘雖說總算盼到貝勒爺進門,但是可別病急亂投醫啊。’王婆說道。
芙淨覺得這個比喻有點怪,不過知道她是好意。
‘別不相信,所謂無風不起浪。唉……真想不到有那麼殘忍的人。’王婆唏噓不已。
‘想不到我前腳才離開穆府,後腳就發生了這樣的事……采玉格格才剛生下兒子不到一天,他竟然下得了手?真是個陰沉的人……’
每個人都說他殺人,芙淨已經不想和王婆爭了──慢著!王婆剛剛說什麼來著?前腳離開穆府?
‘王婆!那時你人在穆府?’芙淨驚叫了出來。
‘是啊。’王婆喝了口水。‘想當年,我王婆接生的技術可是叫得出名的。那些宮里的接生婆,一個比一個沒用。皇帝怎麼淨養些草包?’
‘你為什麼會到穆府?’芙淨急急地問。
‘半夜突然就被差役給捉去了。’王婆也許年紀大了,有點答非所問。
‘為什麼?’
‘采玉格格這胎難產。早听說懷這胎時,采玉格格的身體就不是很好,偏偏格格硬是堅持要留下這個孩子。’王婆說著,突然懷想起當年的采玉格格。‘這個格格是個好人,對貧苦人家常伸出援手。偏偏身子骨不好,弱不禁風,好像一陣風來就會被吹走似的。’
芙淨仿佛看到了這個女子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知道那人是采玉格格,因為她有著和玉舞格格一樣的美眸。
王婆再喝了口水,又繼續說︰‘采玉格格瘦瘦弱弱的,沒嫁人前,至少給人安詳的感覺,可是自從她進穆府後,感覺……唉,反正就是很暗吧!’
‘她不快樂吧。’芙淨突然幽幽地說道。
王婆不解地看著似乎已出神,卻又能和自己應答的芙淨。
‘就這意思吧。’王婆突然大聲起來。‘所以我說,不要太靠近那個男人。別以為他是貝勒爺,月兌下了衣服,還不就是個男人。’
芙淨听了,臉不自覺地暈紅了起來。
‘王婆,你要月兌哪個男人的衣服啊?’丁無愉快的聲音撞了進來,打破了芙淨的陰霾。
‘呸!死小子,嘴巴這麼壞,小心會有惡報。’王婆罵道。
‘是,是。那就讓我生孩子沒人幫我接生,好吧?’
‘哈哈……’芙淨忍不住笑了起來。
王婆這才發現被愚弄了,沒好氣地說︰‘你是個男的,生啥孩子?!’
‘別生氣了。’丁無放下包好的肉。‘剛好芙淨來,瞧,今天我生意多背,還剩這些好肉,干脆大家來吃烤肉吧。’
‘生意不好還整天笑嘻嘻,財神都給你氣跑了。’王婆拿過丁無手上的東西,順帶念了他兩句。
芙淨起身準備幫忙。
‘喂!’丁無大喊出聲,對芙淨示意,‘烤肉這東西,放眼京里,除了王婆做的,我可是不吃別人做的喔。’
芙淨笑著搖搖頭,還是走進廚房。只是剛走進去,就被王婆推了出來。
‘你……’見丁無笑著看她出糗,芙淨正想開口說他兩句。
丁無已經搶了她的話。‘別你了。東西還了嗎?’他指的是穆仁送的黃金。
‘嗯。’驀地,芙淨沉下了臉。
‘怎麼了?剛剛又被念了?’丁無指著內房問。
‘王婆是擔心我。’猛一抬眼,芙淨嚴肅正經地看著丁無。‘丁大哥,你相信他會是個殺妻的人嗎?’
‘啊?’怎麼突然冒出這個問題?丁無被問得莫名其妙。‘你怎麼會問我這個問題?’
‘你也是個男人啊,也許看法會和女人不同。’芙淨覺得這是一種正確的推理。
‘可是,你覺得我和他像嗎?’丁無也回以正經的神色。
這倒是。丁無和穆仁除了同是男人外,絕對無法找出其他的相像之處的。丁無太過隨性,天性樂觀,心里好似不在乎所有的事;而穆仁卻又太緊繃,封閉自己了,讓人捉模不定。
見芙淨沉默不語,丁無便說︰‘我覺得這就好像你問風覺得石頭會是什麼感受一樣,這是件挺怪的事。’
芙淨猛然一驚。‘你會讀心術啊?’
丁無笑笑。‘不會。而是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在比較我和穆仁貝勒,而我只是把我對自己和他的看法說出來。看來,你的想法和我相同。’
‘那……’芙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她還是希望能得到丁無的意見。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丁無老實地回答,同時聳聳肩,拒絕再去想這個沒有道理的問題。
‘不會進來幫忙啊!’內房突地傳來王婆的叫喊。
‘喔!’丁無應了聲。
吃飯時,丁無照例說了些街坊趣事逗王婆笑。但芙淨只是在一旁若有所思地靜默著。
‘王婆。’趁丁無與王婆聊天的空檔,芙淨插了嘴。
‘嗯?’王婆看著芙淨問。
‘當時事情是怎麼樣的?’沒辦法,事情沒弄清楚,她永遠放不下那顆心。
‘你這女圭女圭真不死心。’王婆不自覺地輕吐一口氣。
芙淨懇求似的看著丁無,希望他能幫自己勸動王婆。
丁無自然領會芙淨的意思,便嚼著肉含混地說︰‘我這個女圭女圭也很想知道呢。王婆,你就說吧。’
‘你也算女圭女圭?哼!’王婆嗤鼻一聲,繼而感懷地說︰‘格格難產,生了一天怎麼也生不下來。她身子骨虛,哪經得起這種折磨,這孩子真是來討債的……’
‘王婆!’芙淨不喜歡她對孩子這般惡語。
王婆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眼看就快不行了,我才被捉去,折騰了半天才生下來。也幸虧是我,才保住了大人和小孩。’
‘我相信。’丁無趕緊拍著馬屁。而另一方面,他其實也怕王婆在她傲人的技術上花太多口水。
‘經過那些折騰,格格需要休息,御醫便接著進去看她,而我就去收拾,把小貝勒交給格格身旁的丫鬟,那丫鬟叫什麼來著……’王婆一副極力思考狀。
‘阿紫。’芙淨說道。
‘對!’王婆隨即抬眼看著芙淨,‘你怎麼會知道?’
‘這……’總不能說是偷听來的吧?
‘沒關系,街坊上听來的吧。’王婆不以為意,繼續說︰‘我要離開穆府時,去看了一下采玉格格,她一臉蒼白的躺在床上。’
‘那穆仁貝勒呢?’芙淨急急地問。
‘在廳里和御醫談話。’王婆回答道。
‘然後呢?’丁無喝了口湯,替王婆的故事再起個頭。
王婆眯起眼,回想起那日的光景。‘我踏出穆府,才剛走到家,就听到街上鬧烘烘的,只見一大群的衙役跑向穆府。我心里面很害怕,趕忙向鄰居們打听,這才听說是穆仁貝勒動手殺死了采玉格格。’
‘用什麼殺的?’丁無接著問。
‘死小子!’王婆打了丁無的手臂一掌。‘問這麼可怕的問題做啥?’
‘有用。’丁無故意表現出一副痞子樣。王婆瞪了他一眼,不過她自己也談興正高,‘是用刀子。听說采玉格格的白衣上滿是血跡,都分不出來是紅底白花,還是原來就是件白衫子。而穆仁貝勒在差役到時,就愣愣地站在那里看著采玉格格。’
‘他……’芙淨心里突地感到有點刺痛,為這一段過往。
王婆回憶說︰‘我听人家說,他披頭散發,滿身是血地跑出穆府,活像個妖怪。’
芙淨想哭了。是什麼把那麼挺直的背彎下?又是什麼讓一絲不苟的他滿身狼狽?
接下來,王婆的話芙淨全听不下去了,一顆心淨是游走在痛苦和悲哀之中。她替穆仁感到痛苦,也替未曾謀面的采玉格格感到悲哀。
離開王婆家後,照例由丁無送芙淨回去。
‘我是不知道穆貝勒會不會殺妻,’丁無看著芙淨,‘不過,我相信你的直覺。如果你覺得這樣做是對的,那就堅持下去。’
芙淨感激地看著丁無。
***
‘是用什麼殺的?’風著影在听完芙淨的話後問道。
芙淨笑了笑,風著影和丁無在某些地方還真是像。
‘是用刀子。’
‘嗯……’風著影沉思了起來。很快的,她便推論道︰‘從王婆去收拾善後,看到穆仁貝勒和御醫在討論,到她回到家……如果到家就看到衙役奔向穆府,那幾乎可以說從她踏出穆府那刻,其實就出事了。只是,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到底出了什麼事?’
芙淨答不出來。她知道風著影是在思考,並沒有打算從她這里得到任何答案。
‘貝勒爺不是去看小孩,而是在大廳里和御醫談事情,而御醫當晚是來照探采玉格格的,所以唯一能談的話題應該也只有格格……’風著影突然沉默了下來。
芙淨沉靜地看著她。
‘芙淨,你知道嗎?如果從這些事件解讀下去,我以為一直到王婆看到貝勒爺在廳里為止,穆仁應該是關心,或者是擔心格格的。’風著影看了看芙淨,‘穆仁貝勒曾經去看過小貝勒嗎?’
‘我不知道。’芙淨照實回答。
‘嗯,那次生產,不但格格,連小貝勒都差點不保。人之常情,應該是去看看剛出生的孩子,更何況是個小貝勒。我在想,貝勒爺沒有去看小貝勒的可能性很大。’風著影喝了口茶,繼續推斷,‘整個事件很可能是︰格格生產完後,王婆抱走了哭著的小貝勒,而御醫進來替格格診療,那時穆貝勒應該是在一旁。’
隨著風著影的聲音,芙淨眼前仿佛重現了過去的片段。
‘然後,御醫皺起眉頭,穆仁貝勒便隨著御醫出了房,在廳里問著格格的狀況。然後……發生了什麼事?’
兩個人互看了一眼,便各自沉默著。
這件案子已經勾起風著影挑戰的,她重新整理著這些天所得到的資料,想著下一步該怎麼進行。
而芙淨則陷在一股不明的悲傷中。他不是這種人,但到底是什麼事會如此徹底的打擊他?這個真相會不會太過殘酷,只適合被遺忘,而不該再被揭發?芙淨突然有股不想再追究下去的沖動。
風著影突然自言自語著,‘另外,為什麼穆仁貝勒會披頭散發?以他的體格和力氣,普通的男人都不見得動得了他,更何況是剛生產完的采玉格格,根本不可能有力氣造成這一切。’接著風著影突然想到了什麼,‘難道,有第三個人?’
芙淨驚得睜大了眼,看著風著影。
***
懷著復雜的心情,芙淨今天又來到穆府。
適才李管家臨時有事走開,交代她先等候一下,因為覺得有點無聊,她便走向庭院閑晃。
看著周遭的一切,曾經走過的小徑、這些名聞京城的樓閣,她實在無法想像,曾有一件駭人的案件在此發生。
‘啊!小心。’突然有個小小身影撞了過來,芙淨扶住了他,怕他被自己撞倒。
小孩仰起頭,芙淨看清楚了,是上次在街上遇到的小男孩。‘是你!好久不見。’
小男孩不可置信的看著芙淨,愣了好一會兒,突然撲上前喊了一聲,‘額娘──’
‘你認錯人了喔,我不是你的娘。’芙淨和善地說。
‘額娘,你不要再不見了!’義成好似听不進芙淨的話,只知用小手捉住芙淨的手。
雖然義成握得很緊,但一點也不牢,芙淨輕易就可以掙月兌的,但她卻讓他捉著。
‘啊!怎麼流血了?!’芙淨發現義成的膝蓋有破洞,還滲著血。
‘義成跌倒了。’小貝勒解釋。
‘怎麼這樣不小心呢?’
‘我和阿福在玩,他跑太快,義成追不到,就跌倒了。’
‘小貝勒……’一名男孩自遠處一路跑了過來,在離芙淨幾步遠的地方站住,指著她問道︰‘你是誰?’
‘她是額娘。’義成得意的向阿福介紹。
‘小貝勒,快過來!’阿福向義成招手,同時對芙淨叫道︰‘你再不放開,我就要去叫人。’
‘不準!’義成大聲喊道。
義成的命令頓時讓阿福左右為難。
‘你就是阿福吧?’芙淨看著眼前的七歲的男孩,慈善地問。‘我是繡花娘芙淨,是在這里等李管家的。’
‘等我娘?’
原來是李管家的孩子。‘嗯。我要收需要洗的衣物。’
單純的阿福看著芙淨,心里想道,既然她認識娘,那麼就可以相信她了。
芙淨似乎也感覺到阿福的和善回應,于是問說︰‘義成受了傷,你知道哪里有藥嗎?’
‘跟我來吧,小貝勒的房里就有了。’說完便領頭走向小貝勒的房間。
一路上,義成生怕芙淨會不見似的,始終死拉著她的衣服不放。
芙淨自然不會知道,自從上次在大街遇到歹人,義成在她懷里哭累睡著,被抱回穆府後,當他一覺醒來,發現他的額娘不見了時,他可是足足鬧了一天一夜。
這是乖巧的義成貝勒第一次鬧成這樣,讓穆府每個人都嚇到了,也氣壞了穆仁貝勒。
說到穆仁貝勒,離三人不遠處,不正是他嘛!其實就在義成喊出‘額娘’時,穆仁就跟在一旁觀察著他們了。
他才剛在書房里忙完了事,想到庭院中舒展筋骨,誰知才剛到庭中便听到義成那聲‘額娘’,當下心里一驚,便急急往前探查,遠遠的,芙淨的身影已進入眼里。
是她!
穆仁看著義成將她當成親娘一般,親匿地擁著她,而芙淨那溫婉和藹的面容,竟讓他的心房不自覺地怦動,眼里那股深沉之氣瞬間柔和起來。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那天她捉住他的衣襟這樣喊著。想到這里,穆仁的面容頓時顯露幾許惆悵,‘你真的相信我嗎?’
而就在阿福領著他們進入義成房內時,穆仁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了些。
芙淨一行人進了義成房里,她很快地便將義成的傷口處理好。
‘好了。痛痛不見了。’她拍拍義成的臉頰說。
‘額娘……’義成用一種屬于小孩才有的音調,甜甜地叫著,整個人往她的肩窩靠去。
‘別撒嬌,阿福在笑話你了。’
在一旁的阿福看著看著就笑了起來。義成快樂,他就快樂,因為守護和陪伴這個小男孩一直就是他的責任。
‘我覺得今天的小貝勒看起來好幸福喔!’阿福笑著說。
芙淨模著義成的背,突然想到,眼前不就是采玉格格拚了命要生下來的孩子嗎?而這個孩子一生下來就沒了娘,家里還發生這樣的慘案,大家是怎麼看待這個孩子的呢?
‘來,先坐下來。’芙淨把義成黏在自己身上的手解下。
‘額娘?’義成以為他的‘額娘’又要離開了,手不自覺地捉得更緊。
芙淨笑笑地對他說︰‘我必須先把義成的褲子補好。難道你想看到阿福被罵嗎?’
義成搖搖頭,放了手。
知道他是個重友重義的好孩子,芙淨心里竟然有一絲欣慰。
她牽著義成到阿福身邊。‘來,你和阿福坐在這里一起吃東西,等你們吃完,我就做好了。’
拿出身上習慣放著的小針線包,芙淨細心的補著破洞。而義成和阿福就坐在她的對面,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看著她。
‘福晉,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人。’阿福說道。
‘是嗎?’芙淨回眸一笑,應道。
‘嗯,和以前的福晉一樣好。’
‘以前的?’芙淨突然想到,是啊,這孩子一直在穆府里,他會知道些什麼嗎?所以她故意問,‘是采玉格格吧?’
‘嗯。她也長得好漂亮,對我也很好,老要我多吃點東西。可是她才太瘦了。’阿福天真地說。
‘嗯。’芙淨看了一下義成,這孩子听得懂嗎?算了,別再問了,不能冒著傷到孩子的險。剛好縫補的工作也完成了。‘好了。義成,來穿上吧。’
‘好。’義成乖乖地從椅子跳了下來。
芙淨幫他整理好衣物,仔細看著這孩子,他有著一雙和穆仁貝勒一樣的眼楮,但卻沒有那麼痛苦的眼神。在那相似的眼里,她看到的是寂寞。
義成有著和穆仁貝勒不一樣的輪廓,他的臉是鵝蛋型的,那讓他看起來秀氣多了,這應該是像采玉格格吧。
‘好了。義成是個小帥哥喔!’
‘嘻……’義成笑得好害羞。
芙淨站起身來,‘我要趕回去了,李管家一定到處在找我了。’
‘額娘?’義成馬上又捉住芙淨的衣襟不放。
‘義成,對不起喔!我不是你的額娘。’她真是憐惜這個孩子。
‘額娘……’義成的淚水眼看就要掉下來了。
芙淨不得已只好抱著義成一起走,希望李管家能有法子。
‘你去哪了?’回到側廳,李管家一看到芙淨便問。看到她手上抱的義成及後面跟的阿福,不禁疑惑起來。‘阿福,小貝勒?’
‘對不起……’芙淨不能出賣阿福,所以無話可說。
見芙淨沒任何表示,李管家也不想再多加追究。‘算了,這是要處理的衣物。’她指著桌上的衣物包說。
‘嗯。可是……’芙淨抱著義成,已經騰不出手來了。
‘小貝勒,過來。’李管家伸手準備要接過義成。
‘不要!我要額娘抱。’義成喊道,整張臉更往芙淨的胸口埋去。
‘啊?’李管家驚訝地看著芙淨。
芙淨一臉莫可奈何的表情。‘我無法讓小貝勒明白。’
‘額娘,你不要走!’義成抬起臉來說道。
李管家突然想起了那天義成哭鬧的情形,她總算明白了。
‘我想,小貝勒因為你的名字,所以誤會了,把你當成他的娘了。’李管家對芙淨說道︰‘這樣吧,你就留到晚飯後。吃過飯,小貝勒就會想睡了。’
‘好。’也只能這樣了。
晚飯時氣氛融洽愉悅,這可以說是義成第一次和他的額娘一起吃飯,他覺得好幸福。
他喜歡額娘身上的香味,喜歡額娘模他的感覺,更喜歡額娘的笑。
飯後,芙淨帶著義成回到他的房間,讓他上床睡覺。
‘額娘,義成想听歌。’義成撒嬌地說。
‘啊?’芙淨不知義成會臨時出這個難題,她可是只會些民間小調啊。見義成一臉期待,她只好說︰‘好吧,可是我只唱給義成听,不許說給別人知道喔!’
‘嗯。’義成點點頭。
‘好,閉上眼。’
于是,芙淨哼起了她在織衣裳時,總在嘴邊哼唱的歌謠。輕輕的節奏,溫柔的嗓音,在歌聲中,義成終于慢慢睡去。
芙淨不知道的是,有個夜里總不成眠的人,也一直站在窗外聆听著她的歌聲。
原來穆仁一直遠遠地跟著他們。窗外的他,在她的歌聲中,也閉上了眼,讓她的歌聲催眠著他緊繃太久的心。
‘晚安,小貝勒。祝你有個好夢。’趁著義成熟睡,芙淨悄悄地離開了。而穆仁叫了個人,一路悄悄地護送芙淨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