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平凡,平凡得就像台北滿街都是的女大學生。
如果有什麼些微不一樣的話,那大概是她必須為自己打工賺取學費,也沒有多余的時間和同學逛街或是參加聯誼活動。但在這貧富不均的差距逐漸拉大的社會,也多的是半工半讀的學生。
她的五官綜合了美麗媽媽和不知所蹤的爸爸的優缺點。美麗的大眼,但不全然酷似媽媽的縴弱溫和;挺翹秀氣的鼻子,是她唯一自認最像媽媽的部分;其它的大概都來自爸爸的基因。
沒什麼好或不好的,反正只是區別開和別人家小孩不一樣的長相而已,外加一般標準的身高。
「嗨,小蜜蜂,我這麼大一棵樹杵在這里,妳不會沒看見吧?」打籃球打得滿身汗的蘄洛,又一次灌籃後,在眾人喝采的掌聲中跑過來攔截。
只想著趕近路去家教的蘇容子露出些許懊惱的神情,顯然不記得今天是大學院校風雲杯的籃球賽,而風雲中的風雲人物蘄洛又不知到底哪根筋不對,特別喜歡作弄她。
「是,我看到了,幸會,還有再見。」
蘄洛仰頭大笑,故意甩著汗水,甩落在她光潔亮麗的白色襯衫上,看她嫌惡又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動作,開心得不得了。
「別這麼冷淡嘛,同學,好友剛拿下今年度最多籃板球、得分最多的明星球員雙料冠軍,妳一點都不興奮嗎?」並肩走在她旁邊,不讓她輕易逃過。
她給予一記奇怪的眼神,「你需要別人的贊美?」
啊!可愛的蘇容子。
「我需要妳的注意。」蘄洛狀似玩笑的輕喃︰「小蜜蜂……」
他注意到她每次听到他獨樹一格、專人所屬的昵稱時都會挑眉瞇眼,那不以為然的表情……真是可愛極了!
不知道他在玩什麼,不想、也沒時間去探究,于是她開口︰「好吧,恭喜你。對不起,我趕時間……」
「沒問題,我的御用快馬立即為妳效力!」
她沒將他的話當真,他總是這麼嘻嘻哈哈的。一個充滿陽光的男孩。
但他是認真的,抓著她的手,跑向機車停車棚,牽出一輛嶄新的改裝進口車,因為那車款在台北街頭不曾見過。
「來,安全帽。」
她沒有接過,只是狐疑的瞪著他。
「需要我為妳服務嗎?」不由分說,他自動幫她戴上。
「我沒坐過機車。」這個人真是的……
「我的新車也第一次載人。」他如此回答,然後拉她跨坐上車墊,發動強而有力的引擎,在機車奔射前,他燦然回頭,對她一臉的莫名所以解釋道︰「好心情要與好朋友分享,感謝妳的祝賀,所以我今天剩下的時間都是妳的了。」
真是說風是雨的天之驕子。她要他的時間干麼呢?
在風馳電掣的行進中,十五分鐘內他將她送達目的地。
他熄火,得意洋洋的轉頭。
她沒有動作。
過了一會兒,她才拿下安全帽,露出過于蒼白的小臉蛋。他一看到,幾乎立即感到一陣心疼,他不知道還有人搭機車會「暈車」的。
蘇容子強自移動虛弱顫抖的腿,跨下機車,像剛出生的牡馬努力站直雙腳,忿忿地將安全帽丟給他,頭也不回地走開。
他拉住她,歉然的表示︰「對不起,我不知道……」
她沒等他說完,她最討厭接受別人的道歉。
像她那個有血緣的父親,自她有記憶以來就不斷听到他跟媽媽說對不起,跟他大老婆對不起,到頭來,一聲聲的道歉能改變得了什麼嗎?
蘄洛沒再勉強她,目送她搖搖晃晃的進入一棟大廈,才再次將自己投進刺激瘋狂的速度中。
陽明山佔地最大的別墅矗立在櫻花燦放的山腰,遙控鈕一按,大門無聲的滑開,只見一道煙塵滾滾飛逝。
劉管家搖搖頭,又有些贊賞的看著小主人跨坐在機車上的英姿,真是虎父無犬子啊。時間過得真快,記憶中剛剛喃喃學語的小男孩如今已經長得像他父親這般健壯。
「劉伯,你可別學一些老人家老愛數落我不知死活,念一些八股的四維八德給我听。」蘄洛先聲奪人。
劉伯口是心非︰「我哪會?」只是有點擔心而已。車子騎這麼快不是很危險?可他拒絕被歸入老人家一族。
蘄洛三步並成兩步跑上樓,美麗的蘄夫人洛湘雲女士一身香奈兒服飾踞在二樓,修剪得精致的細眉不悅的挑起。
「嗨,美麗的媽媽!」蘄洛心里暗叫聲苦。
洛湘雲一看到這個兒子就有氣,「你又給我騎那個鬼摩托車!怎麼,你爸爸不在乎我,連你也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了,是不是?」
「媽媽喂,我這個作兒子的怎麼敢這麼大逆不道呢,惹漂亮的女人生氣長皺紋可是會遭天譴的。」
「整天就會嘻皮笑臉!」尤其這張臉這麼酷似他老爸,可嘴里吐出的甜言蜜語、油腔滑調卻是她希望從自己丈夫口中听到,卻始終遙不可及的挫敗。「你都不想想,你爸爸在你這年紀的時候,已經是你外公家族企業里的中堅高級主管了,你還整天這麼不負責任,不認真好好想想怎麼規劃未來……」
蘄洛求饒地插口︰「我這是為以後的奮斗預先儲存假期,等我累積好能量,放心,我一定會乖乖進外公的公司幫忙,這樣好不好呢?」
「全是一堆借口,以前你爸爸怎麼就不用?」
放棄!和不可理喻的女人是無法講道理的。「好好好!小的遵命,母親大人有飯局嗎?趕快去吧,別說又是我害妳遲到的。」
洛湘雲悻悻然的開口待罵,看看手上鑽表,時間真的遲了。
「你不準給我再騎那鬼東西……」遲了就遲了,反正就是一群姐妹淘,頂多是要她埋單而已,也不算什麼。眼前這事關乎她家獨生子的存續,不管她要怎麼盯、怎麼罵,非要他少騎那恐怖又不安全的交通工具。
這次出乎意外的,蘄洛並沒有抗辯,他只是簡單的點點頭。
這狀似敷衍的模樣讓她更火上心頭!「你以為隨便敷衍我就算了?我等一下就叫人把車頭鎖住,把鑰匙扔了,看你--」
「媽媽,我是說真的,我不會騎了。」至少不是他們擔心的那個騎法。
洛湘雲一肚子咒罵卡在喉嚨里,咽下去,有點不可思議。這家伙以前一直打著長期抗戰的精神,不知道跟她拗多久,可現在看他信誓旦旦,又不像口是心非……
「你生病了?發燒了?」做媽的不得不擔心唯一的香火。
「沒有啦,妳看妳,我當乖兒子了,妳又在那里懷疑東懷疑西的,不然我干脆以後每天騎車上學?」嚇夠了自然就彈性疲乏,不再這麼緊張兮兮的。以前怎麼沒想到這招?真是可惜……不過他還是故意唱反調。
搞不懂兒子在賣弄什麼玄虛,「好吧,說到就要做到。媽媽再補償你,不準騙我,知不知道?!」
蘄洛搭肩摟著年輕漂亮的媽媽往樓下走,再次把洛湘雲推向門口,「和那些阿姨玩得愉快喔。」
目送司機將車滑出大門,他走向車庫。
唉,為什麼沒人相信他呢?一想到蘇容子那蒼白虛弱的小臉……
好吧,為了美人,他是可以小小,不,這簡直是大大、超級的犧牲。「兄弟,對不起了,」他拍拍帥氣十足的摩托車喃喃道︰「為了我女朋友的幸福著想,只好先冷落你了,等以後我把她訓練得壯一點、膽子大一點,她一定也會喜歡上你,到時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去環島旅行了。」
回到住處,富麗堂皇的空間差不多有她和媽媽以前住的鴿子籠似的公寓數倍大,名家設計的裝潢,牆上掛著搜購來的名家作品,一進門就感應大亮的燈光。
她扔下背包,伸個懶腰,有冷氣的感覺真好!
隨便沖過澡後,才慢條斯理的坐進充滿香精泡沫的澡缸里,舒服的呼口氣。
媽媽現在人應該已經玩到瑞士了吧?想到媽媽剛才打國際漫游電話,興奮的想跟她分享旅行的愉快見聞,她不禁笑開來。
如果不是快畢業考了,她真恨不得也馬上出國去,每天看著媽媽笑嘻嘻的模樣,她好喜歡這樣的媽媽……
在她從小的印象中,那家子始終不停糾葛,上門吵鬧辱罵,媽媽只能神色黯淡、沉寂的不發一語,既不辯駁也不發一語。
而應該負起責任的男人卻像縮頭烏龜般自顧玩樂,害得好好一個開朗又充滿浪漫情懷的女人因而精神崩潰,罹患憂郁癥,又得顧及現實環境,必須過度操勞以養活、教育一個女兒成長;否則她美麗溫柔的媽媽應該仍是當初大方貴氣的千金小姐……
唉,討厭的回憶,不想也罷。
捧起白色泡沫,她好心情的吹起泡泡來,如彩虹般夢幻。
今天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蘄洛那個笨蛋了,害她課上不下去,整晚暈頭昏腦的。當老師的還得讓學生擔心,尤其學生的父母竟懷疑她嗑藥。簡直有理說不清。
模糊中好象听到門鈴聲,她坐直身子細听。
「大概听錯了。」她自言自語。
這才發覺水有點涼了;她到底做多久白日夢了?真是的,蘇容子,妳這個傻女孩,萬一著涼感冒,讓媽媽擔心就糟糕了。
擦著頭發的同時,電鈴長而有力的音浪幾乎要穿透她耳膜。
她心一跳!立即飛奔去開門。好聞的古龍水味道迎面而來。
通常會這樣按鈴的人,而且是按這個門的鈴聲--只有那個男人。耐心只有一粒米大的撒旦。
「嗨!」她上氣不接下氣。
刀鑿般冷峻著的臉,一身西裝筆挺的洛碞,銳利的眼掃過她全身。
「我剛剛在洗澡沒听到。」她自動自發解釋。蘇容子自我解嘲︰讓大老板久等可是會被天打雷劈的,尤其這個人還是妳的衣食父母。
端詳她因熱氣燻紅,如水玉芙蓉般的細女敕臉蛋,浴袍外出白皙的身段,心中不禁產生猛如其來的不悅,幾乎是同一時刻便將門關上,堵絕任何外人窺探到的可能。
張嘴就要怒罵她也不問來者是誰就貿然開門,簡直沒有危機意識……
半晌,似意會到什麼,他不發一語。
這該死的女人似乎已經帶給他太多陌生的情緒,還有不應該存在的掛念。
她被這詭異的氣氛攪得有些七上八下,好在沒多久,他終于舉步走進客廳。
洛碞拉拉領帶,蘇容子立刻善解人意的幫他解下領帶,月兌去西裝外套,順便在肩膀隨隨便便馬兩節。
「要喝什麼?」像極服務周到的高級餐廳侍者,是不?
他唇嚴厲的抿了抿。
「我喝得夠多了。」他口氣不佳。
對她的過于溫順有點不耐。
哦喔,大老板今天心情好象欠佳。蘇容子可不想被遷怒,閃得遠遠的,自顧自地拿毛巾繼續擦頭發。
不知過了多久,她偷瞄戰情局勢,大老板似乎在閉目養神。
那應該沒事了吧?
于是她走進房間,月兌去浴袍,換上睡衣,正著裝時,她察覺他來到身後。那是種直覺,且從未失誤過。
洛碞環住她縴腰,不發一語,奪取她的香甜。
凶猛得像在泄憤……
她側頭,感覺他像在啃面包似的老咬她頸項,大掌探入她睡衣襟口內……
睜眼,一室光亮,日光灑滿大地,照得她頭暈也頭痛。
一清醒,她頓覺渾身腰酸背痛。
要命!她年紀有那麼大了嗎?竟禁不起這麼折騰。轉頭看了眼鬧鐘,八點五十,還好,她今天第一堂課是十點鐘,還趕得及。
哎唷!那是說如果她有力氣下床的話。
電話鈴聲響了半天,她掙扎著接起來。
「嗨,媽咪。」猜對了。
好不容易鼓動媽媽踏出國門散心,她卻每天都想著回來。
媽咪以前的個性哪會這樣畏縮又害羞!她最喜歡翻閱過去的照片,媽咪總是容光煥發,帶著獨立的自信神采,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幫媽咪打氣半天,勸消她又意圖中途返回的主意,叮嚀了半天才讓她的團友吆喝走。
掛上電話,漱洗完畢,她找著昨天的背包,在客廳發現蹤跡。
本來昨晚想將報告趕完呢,可天不從人願啊。稍微整理了下,竟左找右找不到她一定會隨身攜帶的圖畫簿,那是她習慣涂鴉的本子。
奇怪?記得就放在沙發上的……哈,有了!
不過怎麼會自己長腳跑到茶幾上?她想了下,大概是自己記錯了吧。
到廚房烤了兩片土司,倒了杯鮮女乃,愕然看見他從另一個房間走出來。那個昨晚害她不得安眠的罪魁禍首。
「呃……早。」極少在清晨時光看到他,她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造物者有時真的很不公平。像他,氣宇軒昂,體格健壯,即使忙累了,隔沒幾個小時又是光鮮亮麗、神采奕奕,不像她--活像塊餿抹布,簡直要累攤在地板上奄奄一息。
「嗯。」
「……要不要吃早餐?」這陌生的台詞,她難得平順的念出來,雖然不熟練,好在沒出糗。
不過,對一個有近三年親密關系的枕邊人而言,她還真是疏離客氣得很不盡職啊!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始終沒跨出第一步了而他,似乎也不鼓勵她做任何改變,兩人一直相安無事。習慣就好,習慣就好,蘇容子一向是不對沒必要改變的現況畫蛇添足的。
既然老板都沒說話了,那她--小小的「服務工作者」就別想太多了。
依據事實判斷,他應該不是那種喜歡身邊女人多嘴多舌多獻殷勤,或是痴心妄想些有的沒有的男人,因為有次听跟在他身邊很久的司機露口風說,許多來來去去的女人都消聲匿跡了,只有她--蘇容子在任最久。
所以她更加「安分守己」得不得了,連想跟他多說幾句聯絡感情的話都能免則免。
他炯亮的雙眸看了看她手中的土司和牛女乃。
口氣很壞,「不用了。」語畢,筆直走向門廊,像是忍受不了再多看她一眼。
她當然是隨侍在側,立刻站在門邊等著恭送他。大門開著……
可是她發現,以前那樣的苟且偷安卻漸漸不靈了,他看她的眼光……愈來愈挑剔,來這里的時候愈來愈不開心的樣子。例如昨晚和現在。
洛碞走到門口,突然轉過身,臉上是一抹深思的神情。
「什、什麼?」他干嘛這麼看她?
「妳快畢業了吧?」
「剩半學期。」早過了大學拉警報又沒人要的年級。
「有什麼打算嗎?」
他這樣問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厭倦了他們現在的關系,想要有所了斷嗎?蘇容子心里馬上有這樣的警覺。算算時間,是久了點,男人不都總是喜新厭舊?
雖然隨時提醒自己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但是時間一到,她卻感覺胸口卻悶悶的,說不出所以然來的郁郁不歡。
但說來說去,這也不是她可以掌控的吧?
可等了半天,卻沒等到預期的判決--
他只是好象在自言自語般︰「時間過得真快……」
是啊,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了近三年。
她被他包養時差不多是在她大一暑假,一轉眼現在她也快拿到大學文憑了。
人真的是一種容易怠惰的動物,以前為了求生存,每天拼家教賺錢、努力認真讀書拿獎學金,根本沒空閑多想其它。而日子優裕富足後,她幾乎很難再想象自己重新回到那種沒日沒夜、看不到明天未來的日子。
她手上剩下的唯二個學生,是她和過去辛苦歲月僅有的聯系,而那學生也已經從國中升為高中生了。
蘇容子不會自欺欺人的以受害人之名,一邊享受著錦衣玉食的優渥生活,一邊抱怨洛碞當年落阱下石的卑劣作風,讓她從單純的學生身分變成飽嘗人事的兼職性伴侶。
性伴侶,不是情婦,因為她不覺得他和她之間有那種所謂的「情」;所以她的工作應該是屬于……嗯,性工作者。
只是一種靠性維持的關系,而那所需耗費的時間畢竟僅佔她日常生活很小很小的一部份。
一份工作一周加起來也許只需幾小時,卻換來她衣食無缺,這樣優質的投資報酬率,沒什麼好埋怨了吧。
當初他二話不說立即接手協洽她母親所有醫療必須用到的資源,將這棟房子過戶到她名下,每個月匯入她帳戶廿萬生活費,其中還不包括她的學雜費、治裝費,以及定期的珠寶首飾預算。
也因此她能供得起媽媽現在到歐洲旅游的費用。錢啊,果然可以買得到許多享樂。這是三年來她最大的感觸。
不過也幸好是她跟對人;洛碞不是那種終日沉浸于酒色之輩,事業于他更勝一切,或許可說是拓展他勢力版圖的野心與追求成功再成功的成就刺激,強過其它的人事物。這是三年來她對他的微薄認識。
所以他開始養她之後,把她供在這棟屋里,可是一直到半年後,他才想起來似的首次造訪。
金屋藏嬌嘛,所以房間她不要太小,再住鴿子籠似的房子會令她窒息。但也不要太大的房子,因為整理起來太累,即使他安排了鐘點阿桑定期來打掃。但于她而言,這樣的空間也會顯得空洞而寂寞。簡單的三房二廳,標準格局。
她走到隔壁房,床被竟疊得整整齊齊,讓人看不出有人在此留宿過。
當初他沒嗦一堆規矩,只交代要她買兩張雙人床。那是說,非必要留宿時,他不要睡覺時旁邊有人。
她索性配合地將他的雙人床擺在隔壁房間,這樣更保障他的隱私權。
這間房完全符合他需求,清一色科技新貴的單調顏色,除了床櫃外,沒有其它多余之物。每次來,完事之後,如果他需要稍事休息,通常他會來這個房間盥洗,瞇個眼打盹,隔日天未亮即離去。
後來她才由切身慘痛經驗里領悟到,這個大老板是真的很不喜歡睡覺時有旁人吵他。
若非必要,絕對必要,她是不想、也千萬不要再、再次經歷那恐怖的情景。
蘇容子猶豫的站在門口,但電話鈴聲尖銳地強迫她非接不可,都快遲到了。那陣陣催魂的聲音和她的猶豫拔河。嘆口氣,還是先接了吧……
「喂?」
「哈!小蜜蜂,早啊。」
震驚地,「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心中不覺厭煩。
蘄洛笑呵呵地迂回道︰「嚇妳一跳吧?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有沒有很感動?」听不到對方的回答,多少也模出她一點脾氣,他狡猾地轉換說法︰「不鬧妳了,是你們班代查出來的啦,因為鐵教授每周五早上十點的課臨時取消,而且一直到學期結束前一周。班代找我幫忙分批聯絡修這堂課的同學。」
「喔。」說話中,她放下背包,還有兩大本厚厚的原文書。
「同學,妳怎麼一點好奇心都沒有?也不問一下鐵老頭為什麼會這麼久沒辦法上課?」他就喜歡逗她,自然也不會告訴她,所謂的分批,是他指定只負責通知她而已。
她翻翻白眼,「你說。」
「這樣就對了。女孩子雖然太多嘴、太嗦不太好,不過也要適時表現一點關心啊,虧鐵老頭特別賞識妳說。」
班上她成績最高,也能讓他掰成鐵教授對她另眼相看,蘄洛這個人能不能不要講話這麼夸張啊?
「我要出門了。」她故意編著借口,想掛了電話。
「好啦好啦,不賣關子告訴妳啦!鐵教授被通知去意大利領獎喔,听說還要在那里做為期四個月的客座教授,所以一切課程問題找助教,等學期快結束再回來收我們的論文批閱,當學期成績,主題自己決定,一次定生死。」
「是國際知名的那個設計獎?」她心一動!
「聰明!听助教暗示說,鐵教授可能有機會推薦他的學生去實習喔,一個了不得的名額。」
「好,謝謝你告訴我。」有個目標在前面引導,總是能刺激學習動力。
蘄洛爽朗的聲音理直氣壯︰「那妳等我一下,我馬上到!」
到哪里?她為什麼要等他?
「耶?妳不是要出門?我去接妳。」
她慌亂的叫了一聲。還載?昨天的慘狀還余悸猶存,她才不受這種罪。不小心慌張切斷電話,話筒傳來嘟嘟聲。
糟糕!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所以沒辦法回電解釋,不過就這樣突兀掛斷應該沒關系吧?反正他受托傳達的話已帶到。
剛掛上電話,鈴聲馬上又彈跳起。
「喂,不好意思,蘄洛……」她立刻接起。不一會兒即感覺不對。
一片寂靜。
糟糕!「是你嗎?」老板。
可話筒那端的人很容易將意思听成︰蘄洛,是你嗎?接下來可做的聯想可多了,也許他們兩人方才已不知說了多久熱線,然後約了待會見等等之類的談話內容,所以她才會開口閉口都是蘄洛。
她只听到洛碞不悅的命令傳來︰「我忘了東西在房里,妳去拿來公司給我。立刻。」說完立即收線。
蘇容子一直沒搞懂過自己是怎麼被洛碞看上的,
一個是不分日夜努力在殘酷現實生活中求生存,一個是站在雲端上日理萬機的大總裁。如何將兩條並行線纏繞成一條的?
這始終是她心中的疑問。但她從沒開口問,似乎也沒必要。
就如同她現在因為他一聲命令,孤單杵在這問財團大樓進退兩難一樣,就像株水蜜桃被錯置于隻果果園里,久了,連水蜜桃都會誤以為自己是怪胎。
「小姐,我們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讓一個陌生人不經預約就上去見總裁的。」兩個嬌滴滴的接待小姐雖不致不禮貌,但那質疑的眼光真讓人不舒服。
總不能自報名號說她是她們老板養的女人吧?該怎麼解釋呢?
「那能不能請妳先幫忙通報看看,我有東西要交給洛先生……」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把東西扔給她們轉交就交差了事。
接待小姐心不甘情不願地撥個分機上去,沒一會兒便掛掉電話,面無表情告訴她︰「電話在忙線中。」
「喔,那我可以等一下再麻煩妳幫我試試嗎?」
兩位小姐沒再理她,自顧自地談起話來。她覺得很無可奈何,過了約莫五分鐘,她又走上前。
只見剛才那位不耐煩的小姐又拿起電話,然後對著她喊︰「小姐,妳是哪家公司的?貴姓?」
「我還是大學生,姓蘇,蘇容子。」
轉達傳言後,不是很和善的問︰「是送什麼東西來?」
「不曉得,是洛先生交代的,像是文件,我沒打開看過。」蘇容子皺起眉,一一回復。「是不是可以讓我直接和上面的助理或秘書講話,這樣比較清楚,可以嗎?」
靜待在旁邊,看那小姐根本不理會她的要求,仍然不停和另一方通話,後面隱隱听到--
「誰曉得是哪里來的,以為我們公司隨隨便便就可以進來哦?還指名要找總裁咧,神經病……」
這樣的無禮,挑起她某根不馴的神經。
蘇容子下由分說她將密封活頁夾扔到櫃台上,打斷那位小姐的喋喋不休--
「既然不方便讓我上去,」她瞇了下接待小姐制服上的名牌,「劉可萍小姐,那我就把東西交給妳負責轉送,若有什麼疏失,妳自己負責,反正我已經依照洛先生交代送到了。」
「哎,這是妳拿來的,為什麼我要負責?!小姐……」
蘇容子才不管呢,優雅自若的往門口直行。在這邊捱了這麼久,她也算仁至義盡了,若文件真的很緊急,干麼不先交代一聲?反正要用到時,老板自然會找他員工拿到東西。
夸張的是,背後突然一陣混亂,她听到那女生尖銳的喊著︰「這是快走到門口那個女人丟來的!你們趕快拿開啦……」
哈!以為那是炸彈不成?真是可笑極了。她趕緊踏出旋轉門,轉個彎先躲到小巷子,果不其然,一堆腳步聲雜沓而來。
真是一群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