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柏燻平拖著滿是汗臭味、有些疲憊的身軀回到了住處。
剛踩進大門,大廈管理員老邱便像散布新聞的放手電台似的,火速告訴了他今天所發生的最新消息︰電梯出了一點問題,不過,已經好了。
他微微一笑,照樣進了電梯。
真是幸運,電梯一路暢行無阻的到達十四樓。
也不知是哪個倒楣鬼,居然會踫上電梯出狀況的時候,真是太不幸了。
他有點同情受難者。
好不容易掏出一長串鑰匙,正準備開門時,他這才發現,竟然沒有關。
不會是遭小偷了吧!
他在黑暗中模索著,打開了電燈的開關。
還好!他大松了一口氣,屋里所有的物品都完好如初,沒有任何異樣。
要說有,那大概就是他的同居人管樂齊了。
明明要熱得快讓人發昏的氣溫,他卻可以在不開冷氣的狀態下,全身裹著-層不算薄的被單,像只小狗般的縮著身子,蜷伏在一堆椅墊中。
柏燻平打開了冷氣,再走到管樂齊身旁,一把扯掉他身上的被單。
「你在搞什麼飛機啊?想體驗炎夏中的寒冬嗎?」
炎夏是炎夏,寒冬是寒冬,什麼叫炎夏中的寒冬?
看樣子,他八成是被秋老虎給搞昏頭,有點語無倫次了。
原本,他以為管樂齊會像平常一樣,逮住了他的弱點,然後猛放炮的攻擊他,到他體無完膚為止。
可是,出乎意料的,管樂齊沒有任何動靜。
好像,有點不對勁。
柏燻平瞧著管樂齊那一雙通紅的眼楮,不安的問道︰「阿齊你怎這不問還好,一問之下,管樂齊的眼淚便像泉水般的全涌了出來。哭得是一枝梨花春帶雨,我見猶憐啊!
是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該發泄的時候,還是要發泄一下,否則,積壓過久,是很容易出問題。
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觸動了柏燻平深情的心弦,勾起了他心事,激起他深藏已久的,無法克制的靠過去,一把將管樂齊擁在懷里,柔情無限的安慰著。
「乖乖!別哭了,不管有什麼事,我都讓你依靠,我會不計一切手段的幫你解決。」
呃?這個姿勢,這個景象,會不會有點……怪怪的?
怪,當然怪啦!管樂齊很快的意識察覺到,亳不考慮的,非常用力的把他推得遠遠的。
「你干什麼?想乘機佔我便宜啊!」
「不!我只是……」柏燻平仍然深情款款的望著他,「覺得你好像,真的好像,你的眉毛、眼楮,還有性感的嘴唇,尤其是你的一顰一笑,以及你哭的模樣,真的像極了……阿音!」
看見他一副蠢蠢欲動的神態,管樂齊很理所當然的伸起右腳,平穩而大力的放在他的胸前,以阻擋他的攻勢。
柏燻平一臉的失望和哀傷。
「阿音!你真的好無情喔!居然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
「拜托!姊夫!」管樂齊故意在「姊夫」這兩個字上加重語氣。「我是阿齊,不是姊姊阿音。」
「可是,你們真的好像喔!」
瞧著他滿是情意的眼眸直盯在自己身上管樂齊心里明白,這個姊夫長久以來不良的企圖和習慣又出現了。
不得已,只好說些狠話,好讓他神智清醒點。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對我動手動腳,我就告訴姊姊,說你佔我便宜,對我進行性騷擾,要她把你給休了。」
這話對柏燻平而言,可是非常嚴重的威脅。
他深知管樂音重視手足之情,比之他們之前的夫妻感情不知多了幾百倍。如果管樂齊如此要求,她一定會立即答應,完全不考慮夫妻的情份。
開玩笑,要真是如此,他怎麼辦?
花了二十七年的時間,死纏爛打,緊迫盯人,好不容易的擊退了四、五百名的情敵,在種種考驗之下,他才得到她的首肯,結為夫妻,要是毀在這莫須有的罪名上,他豈不是虧大了?
一想到這里,他立時恢復了神智。
「現在,你可以說一說,你到底是為什麼而難過了吧!」
管樂齊沮喪失意的垂下頭來。右腳依舊擱在柏燻平的身上,似乎是太過舒適,而舍不得離開。
柏燻平也不以為意,只專心注意他的問題。
「錯誤?是殺人,還是放火?這可不行,無論如何,一定要去自首。」
管樂齊白了他一眼。
「你應該去看腦科,好把你故障的腦筋修理修理,看看能不能恢復正常?」
「既然不是殺人、放火,那還有什麼不可饒恕的。」柏燻平微微一笑。「放心,一定可以解決的。」
「我都還沒說,你怎麼知道可以解決?」
「因為,你有我在啊!」柏燻平一臉不容置疑的自信。
他拍了拍臉上盡是懷疑和不信任的管樂齊肩膀。
「安啦!安啦!你先去洗個澡,讓自己放松一下,然後在用晚餐時,好好商討出葉解決之道。」
「可是……」他仍然在遲疑著。
「去!」柏燻平擺出了姊夫所應有的威嚴。「在你姊姊去美國前,我親口答應她,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受到絲毫的損傷,你不會想搞砸我的任務吧!或者……」
柏燻平眯著眼楮,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親愛的弟弟,你想跟我洗鴛鴦浴嗎?」
「我不要!」
為了不使他有可乘之機,管樂齊以十萬火急的速度直沖進浴室。
望著他可愛的身影,柏燻平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實在是太像了,令他不由得想起在遠方異國的嬌妻。
「事情就是這樣。」
管樂齊一邊吃著柏燻平為他親手料理的營養晚餐,一邊詳述今天下午在電梯里的所有遭遇。
柏燻平這才明白,原來那個倒楣鬼就是他啊!
而且,他倒的楣不是只有一個,而是兩個。
「真是的,電梯就這麼一丁點大的地方,你居然會搞不清楚里面有幾個人!」柏燻平搖了搖頭。「還說我應該去看腦科,你自己才需要去看眼科呢!」
「我怎麼知道會這樣,我明明只看到她一個人的,一顆心全懸在她身上,哪還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別的。」
「不過,既然你一開始就已經講明受過她的幫助,她應該知道你表白地對象是她,不應該會產生誤會啊!」
「問題是,另外一個也幫助過我。」
「另外一個她幫你什麼?」
「上個禮拜就在大廈門口,我不小心和一個路人相撞,手上一大疊的業務資料全掉在地上,是她好心幫我,和我分頭撿起來的。」
看來,這個誤會是已經形成了,而且勢必得解釋清楚。
「這樣吧!你明天去找你心目中的她,跟她好好解釋,相信她一定能理解,接受你的。」
「可是……閻羅王已經給我下了最後通牒,我明天不能蹺班哪!」管樂齊猶豫道。
「拜托!你大少爺不讓他走路,就已經對他夠仁慈的了,他居然還敢找你麻煩。」柏燻平沒好氣道。
「那就跟爸說一聲,讓他替你出這一口氣。」
「不行!」管樂齊折著頭,否定了這個建議。
「為什麼不行?」他一臉的不解。
「是我當初要求的,我說我不要當空降部隊,我要從業務員做起,保有明了基層的需要,才能做好一個主管。」
「真受不了你,堂堂明篁企業的繼承人,不做總經理也就算丁,好歹也發揮所長,去管企劃部吧!偏偏你選擇了最耗體力又沒前途的業務員,真搞不懂你。」
說歸說,在疼愛他的心理下,柏燻平還是提供了他另一個解決之道。
「既然白天不行,那你只好晚上去找她,雖然唐突又不太禮貌,但順利的話,也許你可以約她吃晚飯,間接促成第一次約會。」
管樂齊面無表情的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才把實情說了出來。
「我不知道她住在哪一戶啊!我只知道她住在十三樓。」
「那也可以,大不了我們一個一個的問,總能找到她的。」
「可是……」管樂齊遲疑著,「另外一個也住在十三樓。」
四周的空氣沉了下來,柏燻平的視線停留在他臉上,約過了幾秒鐘。
「她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
「做什麼工作?」
「不知道。」
「家世、背景?」
「名字都不知道了,哪知道這些啊!」他非常理直氣壯。
柏燻平手按著額頭,手指來回不停的撫摩著,勉強壓抑著心中莫名的怒氣。
「什麼都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什麼?」
「我只知道我愛上她了,我要她!」
「萬一,她已經結婚生子了,你還要她嗎?」
「要!」他回答的非常斬釘截鐵。「我會跟她先生、孩子商量,要他們同意把他讓給我。」
听听!這是什麼話?愛上有夫之婦,已經是非常不道德的事了,他居然還想拆散一個家庭,簡直沒有半點天良。
突然,他開始懷疑,他這個小舅子是不是腦筋有點問題?思考模式和行為怎麼都跟一般正常人不同?
不行!他絕不能放任管樂齊如此胡作非為下去,他一定得阻止,這是他身為姊夫所應負有的責任。
「阿齊!你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你居然能愛她愛得如此深?」
「全部!從我看到她第一眼,從她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愛上她,無可救藥的愛上她了。」他一派深情的沉醉著。
「救你?空手道三段的你,居然還需要人救?」柏燻平用著極為嚴厲的眼神正瞪著他看。「阿齊,你是不是有事瞞我?說!」
在他-聲令下,管樂齊只好乖乖的把所有經過全報告給他听。
「你應該記得,兩個半月,我受了點傷……」
「我記得!」柏燻平很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在平地上摔個跤,居然能把手臂摔成骨折,簡直是一項奇跡,無人能出其右。」
「是!」管樂齊很虛心的接受了他無情的評語。「在兩個月前的一個夜晚,我去醫院換好藥回來,在經過大廈前的小公園,踫上了兩個同志,他們看上了我,正打算對我進行騷擾時,她就出現了。」
柏燻平再次打斷了他的話。
「以你空手道三段的能力,就算是受傷,要應付兩個人也是游刃有余,哪里需要她一個弱女子替你強出頭。」
「她不是弱女子,那兩個人也不弱,簡直就是打架能手。我雖然空手道三段,卻沒有任何實戰經驗,更別提是在手受傷的情況下,若不是她為我解圍,真不知道後果會變成怎樣。我不敢去想像。」
「就因為她救了你,所以你決定以身相許,來報答她的恩情?」
「嗯!」管樂齊點了點頭。「從見到她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是她的,我不能沒有她,這大概是所謂一見鐘情吧!」
「這我能理解,想當年我初次見到你姊姊時,也是這樣。」
「是嗎?」管樂齊有點無法置信。
柏燻平的臉上沒有半絲怒意,反而是一副充滿甜蜜、無限情意的表情。
「那一年,我首次見到你姊姊,我就目不轉楮的直盯著她看,從她抱著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毫不猶豫的愛上了她,在跟她睡過第一個夜晚後,我就知道我是她的了,這一輩子,我就只屬於她一個人,我是為她而活……」
「對不起!打擾你一下。」這次輪到管樂齊不留半點情意的打斷了
他甜蜜的回想。
「請問那一年我姊姊幾歲?」
「八歲。」
「那你又是多大?」
「剛滿周歲!」
兩個人之間的空氣突然凝結,一陣冷氣的風吹了過來。
這……到底是誰腦筋有問題呀!
「別告訴我,你剛滿周歲就立志娶我姊姊。」
「事實就是如此啊!」柏燻平一本正經道︰「為了當一個好丈夫,我努力學習所有的事務,包括烹飪、裁縫,一切身為好媳婦所應該學的,我都會。阿音她是個很有能力的女人,不該為了家事而分心,身為一個好丈夫,就該當她的支柱,讓她無後顧之憂。」
是不是哪里搞錯了?他的所作所為怎麼好像和一般夫妻背道而馳!
「阿齊!我想我決定幫你了。」
喂!你改變的也未免太快了吧!
先前,還認為身為姊夫,有職責阻止他胡作非為下去,現在,居然改變陣地,打算和他站在同一邊,這會不會太沒有原則?
「我不要!」
管樂齊非常肯定而斷然的拒絕他莫名其妙的好意。
「為什麼?只要我幫你,你一定可以馬到成功的。」他不太能明了管樂齊的拒絕。
「是你馬到成功吧!從小到大多少次了,每次都說要幫我,結果,搞到最後,那些女孩喜歡的卻是你,而不是我。」
「那只是一次意外。」
「不!是四十五次的意外。」管樂齊特意糾正他。
真是能記仇。
「可是,我沒有跟她們任何一個交往過啊!你應該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姊姊一個人。」他企圖為那些錯誤辯解。
「不能相信。」
「拜托!我都已經結過婚了,我還會對她怎樣?」
「你可以背著我姊姊搞外遇。」
「天地良心,我對你姊姊絕無二心,如果有,就讓我不得好死。」他只好指天立誓,對管樂齊立下保證︰「我只幫你調查她的姓名和其他資料,絕不和她見面,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
管樂齊仍然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
「你要是敢動她,我絕對要姊姊休了你。反正我姊姊的追求者很多,我不在乎換個姊夫。」他咬牙切齒的威脅柏燻平。
怎麼又將休書給祭出來!直把柏燻平嚇得心驚膽跳,冷汗直流。
唉!這年頭真是好人難當。好心想幫助他,卻導致自己面臨隨時可能妻離家破的危機,他敢不小心嗎?
望著眼前的這張臉,管樂齊頓時有窒息的感覺。
怯生生、紅通通,宛如隻果般香甜,這應該是張人見人愛,讓人只想好好疼惜,而無法狠下心來傷害的臉。但他卻沒有這種心情,一團無名的火正在他心中點燃、擴大,他突然有一股沖動,想毀了這張臉,更想讓這張臉的主人從此銷聲匿跡,不復出現在他面前,以消除他積壓了兩天兩夜的憂悶悔恨,和怨氣。
就是她,莫名其妙的出現、介入,破壞了他即將得到手的幸福,迫使他長達兩個月的單戀從此畫上休止符,令他墜入絕望的深淵,痛苦不堪。
這-口怨氣,不找她算,又該找誰算呢?
而她,卻像沒事一般,不負半點責任,只知道面帶羞澀的甜笑,手捧著他向來最厭惡的甜點,獻寶似的來到他跟前。
管樂齊悶哼了一聲。
以為一盒甜點就可以收買他的情感嗎?真是太小看他了。
本來是打算用掃把趕她離開,以掃除她帶給他的霉氣,但轉念一想,算了!自動送上門來也好,省得他多費氣力,多花時間再反找她,就趁這個機會,跟她把誤會解釋清楚,免得夜長夢多,糾纏不清,再度讓她逮到機會破壞他的幸福人生。
正當管樂齊在盤算如何開口之際,突然從兩旁蹦出兩個人影,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旁,親匿的挽著她的手臂。
管樂齊一時眼花,有點站不住腳。
怎麼回事?是乾坤大挪移嗎?把他整個人從住所瞬間移至非洲大叢林。
眼前一片五顏六色、七彩繽紛,所有的色彩夾雜、匯集聚成一幅很……可怕的景象。
一個是栽種子各式各樣花朵、熱帶植物的盆景,另一個則是打扮成花枝招展、非常驕傲、惹人厭惡的孔雀。
這可怕的情景,令他產生有如置身惡夢境地的錯覺。
天啊!如果這是一場惡夢,就趕快讓他清醒過來吧!他實在不想再看到這兩個慘不忍睹的東西。
可惜,惡夢不但沒醒,反而越演越令人毛骨悚然,因為盆景和孔雀居然說話了。
「真是的,你光是這樣站著,他怎麼知道你是來做什麼的,急死人了。」
「沒辦法啊!意婷她向來就害羞膽小,她怎麼敢跟他說,我看還是我們幫她好了。」
盆景同意了孔雀的話,於是她們一起轉頭,同時把視線轉移到他身上。「對於你大膽的告白,意婷跟我們說了,我們同意她跟你交往。」
「是啊!這可是你莫大的殊榮,你要心存感激。」
接下來,由頭到腳,連一根寒毛也不放過的開始對他評頭論足,那神情如同屠夫對待宰的豬,獅子對羔羊,蒼蠅對死肉,仿佛想吃了他似,迎著那兩只貪婪而惡心的眼楮,管樂齊渾身不自在。
一個奇異的念頭陡然從他腦海里一閃而過,他想要一面巨大的穿衣鏡,非常詳細的檢查清楚,他此時此刻是否有穿衣服?
不然,為何這兩個女人給他的感覺,是他正一絲不掛的呈現在她們面前,任由她們用眼神侵犯他?
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令他想起一棵滿是毛毛蟲的小樹.而他現在正如同那棵小樹般,有著密密麻麻、數以萬計的毛毛蟲在他身上爬著。肆無忌憚的攻略他每一寸光滑的肌膚,侵佔他每一個細胞,他好像快要淪陷、滅亡了。
「果然很不錯,人模人樣的。」
不人模人樣,難道要人模豬樣,或者豬模人樣嗎?
「是夠可愛啦!可惜不夠帥、不夠酷!」要你管?
「是啊!眼楮好像太大了,一點都不性感,若是單眼皮或是眯眯眼就好了。」
怎樣?我就眼楮大,關你什麼事?
「好像太瘦了,一點肌肉也沒有。」
「哎呀!穿衣服看根本不準,應該叫他月兌光衣服才對。」
領受那充滿黃色異樣的眼神,管樂齊連忙抓緊衣服,下意識的倒退了兩步,以便隨時可以關門大吉。
天啊!這是什麼世界?那兩個不只用眼楮非禮他,更過分的,她們居然想對他動手動腳,企圖玷污他的清白,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在這種虎視眈眈的危急情況下,他已無心再向她解釋那場誤會,只盼她能施以援手,解救他於水深火熱之中。
可是,她卻對他求救的眼神沒有半點反應,一副事不關己的靜待在一旁,臉上仍舊掛著羞怯靦腆的微笑,傻傻的瞧著他,以及眼前這一場莫名其妙的鬧劇。
奇怪!難道她是啞巴嗎?難道她只會笑,笑的跟個白痴一樣嗎?
管樂齊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這樣的女孩,實在很難使他產生好感,一股厭惡鄙視的感覺油然而生。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喂!你們到底想干什麼?」他扯開喉嚨,提高音量,非常大聲的想阻止這場鬧劇再繼續下去。
但是,他所獲得的結果,卻只是阻止了她們行動上的搔擾,卻沒扼止她們聲音的騷擾。
也不管他願不願意,盆景和孔雀硬是把她所捧著的那盒甜點,蠻橫的硬塞在他懷里,然後露出那沒水準、怪異的吃吃笑聲。
「真是便宜你了,白白讓意婷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為你費心做這盒甜點。」
「沒錯!咱們意婷的手藝可是出了名的好,她看上你,是你的福氣。」
「所以,你要惜福,別不知好歹的和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亂搞,辜負意婷對你的好。」
這種好,這種福氣,他不要,情願拱手讓給其他有福人。他天生命薄福淺,承受不起。
不肯就此認命的,管樂齊企圖再度制止這如狂風巨浪般吵雜的聲音,可惜,猛虎難敵群猴,他的聲音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任憑他嘶吼吶喊,最後,還是淹沒在令人頭痛欲裂的噪音之中。
現在,他真的不想再跟這個名為「意婷」的女人解釋那場誤會。他想,非常想,想把那盆景從根挖起,好讓它活活渴死,再把那雙孔雀的脖子擰斷,讓它發出聲音。
少了這兩樣噪音的來源,世界應該會祥和寧靜些吧!
夜晚靜悄悄的來臨了。
柏燻平一回到住處,隨手就把公事包和那一長串鑰匙扔到茶幾上。
放眼望去,有兩樣事物吸引住他的目光。
一是一臉沮喪、有氣無力癱在「軟骨頭」上的管樂齊。另一樣是放在桌子上,包裝得很精美的甜點,上面還附了一張小卡片。
柏燻平拿起了卡片,看了一眼。「蘇意婷?她是誰?」
「另一個她!」管樂齊的聲音像從遙遠的彼方傳來一樣。
「哦!她來過啦!」柏燻平立時會意。
「嗯!還有盆景和孔雀。」
「什麼?」他不明其意的看著管樂齊。
管樂齊頹廢得像打了一場敗仗,雙手蒙住臉,要死不活的把先前所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柏燻平听得如同吃了笑藥一般,捧著肚子,笑得站不住腳,直倒在地毯上打滾。
「笑!笑死你算了!」管樂齊沒好氣道。
柏燻平勉強隱忍住滿腔滿月復的笑意,指著那盒甜點,「既然人家都送上門來了,你不如就接受她,免得辜負她的一番好意。」
管樂齊抬起頭來,坐直了身子,冷冷的瞧著他。
「好!要換大家一起來換,我把目標換成她,我姊姊換個丈夫,我也可以順便換個姊夫。」他說得是咬牙切齒。
柏燻平哪還有半絲笑意,連忙跪地求饒。
「嗚……怎麼這樣!每次都要用這招欺負人家,傷害人家純真幼小的心靈。」
「幼真幼小?剛滿周歲就想泡馬子,你算哪門子的純真幼小!」管樂開悶哼一聲。
柏燻平驀然站直身子,走到他面前,用手托起了他的下巴,一臉嚴肅的看著他,厲聲叱斥。
「你剛才說什麼?誰教你說泡馬子這麼粗俗低劣的話?」
管樂齊一時被他的氣勢所懾服,不敢有所反抗,只得乖乖回道︰「是業務部的小陳。」
「明天起,跟他保持距離。」他下了道命令。
「為什麼?他又不壞!」管樂齊試圖反抗。
「你給我好好記著,要不是為了照顧你,我現在應該如何和阿音在美國過著幸福的生活,就因為她擔心掛慮你,我這才擔負起這項任務。你若是學得滿口粗話,過著顛三倒四的生活,你叫我怎麼跟她交代?」
「可是……我不能不交朋友啊!」
「你當然可以交朋友,但要有所選擇,明天,我會到業務部一趟,凡是對你有害的,我會叫業務部經理把他們調開。」
「真霸道!」管樂齊不滿道︰「要真的有心保護我,你就該早點回來,省得我被那兩個神經且變態的女人騷擾,搞得一肚子氣。」
「還說呢!我這麼晚回來,還不是為了你。」
「為我?」管樂齊好奇的睜大眼楮望著他。
柏燻平帶著一臉神秘的微笑,故意坐在一張離他好遠好遠的沙發上。
「我去調查跟你心目中的她有關的事。」
「真的!」
管樂齊一臉的喜悅和興奮,至于方才的頹廢和沮喪以及盆景和孔雀,早就被他拋到九霄雲外。
他像只搖著尾巴的狗,拚命用微笑討好柏燻平。
「我好渴啊!」柏燻平故意吊他胃口。
不用三秒鐘,管樂齊小心翼翼地端著一杯既香醇又可口的茶孝敬他。
「我好累喔!」柏燻平用手按著肩膀。
管樂齊二話不說,立時為他捶肩按摩,以消除他的疲勞。
「我……」他過分的得寸進尺。
他話還沒說完,管樂齊的拳頭便落在他頭上,猛敲他一記。
「你不想嘗空手道三段的滋味吧!」
「我這不就要說了嗎?」柏燻平委屈的模著被攻擊的頭。
「說了!」
「她叫曼丘杰,職業是童書插畫家,住在十三樓之三,最重要的是,她還是單身。」這就不用破壞別人家庭了。
「就這樣?」管樂齊顯得相當失望。
「老邱告訴我的,就這樣多。」
「你花了多大代價才探听到這一丁點消息?」
「一頓晚飯。」
「浪費!」
「什麼叫浪費?」柏燻平抗議道︰「我只花了一頓晚飯,就知道她姓什麼叫什麼,住在哪一個單位,而你卻花了兩個月,誰比較劃算?」
「我!」管樂齊非常肯定地說︰「因為我整整看了她兩個月,而你卻沒見過她。」
真受不了!戀愛中的人都是這樣嗎?
沒錯!遙想他當年追管樂音,也是如此這般,只要一見到她,哪怕只是一秒鐘,也足夠他樂上好幾天,甚至好幾個月。
由此可見,深陷在戀愛中的人,都是一群無可救藥的瘋子,常做出一些違背常理的瘋事。
柏燻平懶得理正沉醉在痴戀中的管樂齊,也懶得經過他的允許,逕自打開了蘇意婷所送的那盒甜點,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味道如何。
「好甜哪!」他皺了一下眉頭,連忙喝一口茶把嘴里的甜點送進胃里。「真搞不懂,女孩子怎麼都喜歡這些甜得惡心的東西,你姊姊也是。」
「真的?」管樂齊的眼楮登時亮了起來。「女孩子都喜歡這些嗎?那她應該也會喜歡吧!」
「你想干什麼?」
望著他那一雙明亮清澈的眼楮,柏燻平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如當炮制啊!我也要用這種方式去拜訪她,接近她。」
「要現在上街買嗎?」
「什麼啊!那多沒誠意。」管樂齊白了他一眼。「要送就要送自己親手做的,這才能表現出我對她的真心。」
「你要做?」
「沒錯!」
「可是你根本沒下過廚、做過任何東西啊!」
「所以,你要負責教會我。」管樂齊開始灌他迷湯。「姊姊一直夸你手藝好,相信這麼簡單的東西,對你應該不是難事吧!」
果然,不祥的預感實現了。
柏燻平忍不住軟嘆了一聲。要教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大少爺做甜點,簡直是一件苦差事,可是為了保住愛妻,他也只有認命了。
「對了!」他想起了一件事。「我在跟老邱打探消息時,故意把你想追她的事告訴他,憑他那廣播電台的能力,相信不用到明天清晨,這幢大廈的所有住戶都會知道這項新聞,你就不用再去找那個蘇意婷解釋了。」
「真的!」管樂齊高興得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太好了!」
時常,有人在睡過一覺後,第二天清晨醒來,發現世界變了。就在他毫無知覺時,世界悄悄的在改變、轉換。
當然,也有人像曼丘杰一樣,雖然無眠,但第二天清晨一打開大門,也會發現世界已經改變,變得亂七八糟、荒誕離譜。
一個莫名其妙的事件正在發生,她是事件中的主角,但她卻渾然不知,完全搞不清楚是怎麼發生的。
她一頭霧水的看著眼前怪異的組合。
中間的女孩,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由她紅腫的雙眼可知,她應該已經哭了一整晚,而現在仍然無止境流著眼淚,且不時以哀怨憂傷的目光射向曼丘杰,之中還包含了不明成分物,大概是濃得化不開的恨意吧!
曼丘杰捫心自問,她最近好像沒做什麼令人怨恨的事,那為何這個女孩會用這種眼神看她,仿佛她昨晚在不自覺的情況下,犯下什麼滔天
大罪似的?難道她有夢游癥嗎?可是,昨晚她根本沒睡啊!
至于這個女孩身旁的那兩個,不知該如何稱呼和形容,說是人又不太像人;說是動植物,又覺得這對那些可愛的動植物是一種迫害,竟然把他們拿來相比,簡直是侮辱!令人忍不住掬一把同情的眼淚,覺得這些無辜的動植物實在太悲慘了。
這該怎麼說呢?
一個是裝飾得花圃錦簇,宛若會走動的花圃似的,從她身上不時散發出濃得可以嗆死人的香水味,好像她一早起來,不小心把床頭的香水瓶打翻在身上,這才造成每個經過她身旁的人,都可以被她身上的香水味搞得當場昏死過去的效果。
真令人想不透,她怎麼受得了?
不過,也對啦!幾時听過毒蛇被自己的毒液給毒死,而有狼臭的人會被自己身上那獨特的味道給燻死的!
至于另外一個,也許應該叫動物保護協會來找她吧!
頭上插著高約三尺,不明來源卻足以令人怵自驚心的羽毛,身上則是濃密得化不開的羽毛,一層又一層的包裹著她的身軀。隨便動一下就會有兩三根的毛落下。
只要她肯待在這里兩個小時,曼丘杰自信可以用地上的羽毛,做成一支實用的雞毛撢子。
這兩個不明物體,雖然外形不同,動作和說話的時間、語調卻相當一致,且很有默契的把她當成了攻擊目標。
「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四處散播謠言,說管樂齊想追你,真是不要臉。」
「就是啊!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麼德行,邋遢又不修邊幅,有哪一點比得上我們意婷。」
「就算你想給我們意婷當佣人,我們還嫌你髒呢!」
「對嘛!馬不知臉長,你有什麼資格跟意婷搶?」
「識相的就趕快搬離這里,省得丟臉,笑掉所有人的大牙。」
「沒錯!你要是敢再亂講話,我們不會放過你的。」
真是閉門家中坐,禍自天上來。
曼丘杰好好的一個人在家里做她的事,沒事來了三個瘋子,不但滿口胡言亂語,還惡言相向,竭盡能事的批評她,她有得罪過她們嗎?
說她亂講話,四處散播謠言,問題是,她已經整整兩天沒開口說過只字片語,那些話是誰說的?
難道她會說月復語?難道她的下半身可以趁她不注意,偷溜出去和其他人瞎抬杠,做些她自己不知道的事?
雖然現在很流行靈異傳奇故事,但也不至于靈異到這種程度吧!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而且,今年的瘋子好像也比往年多,比以前變本加厲,嚴重好幾倍。
在秉持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原則下,曼丘杰悶不吭聲的承受了整整兩個小時的疲勞轟炸。
然後,就在她們口乾舌燥、腕力盡的狀態下,曼丘杰得到了解月兌,如同送走瘟神般,她快速的把她們隔絕在大門外。
在得到寧靜的瞬間,她將背靠在門上,而把積壓已久、拚命忍耐的笑意,一鼓作氣的全爆發出來。
真的非常好笑,她從未見過如此可笑的一場鬧劇,笑得她人仰馬翻、淚水直流,還是無法扼止。
雖然,打從一開始到結束,她一直都搞不清楚是什麼狀況,整個人如置身於五里霧中,但能欣賞到這樣一齒滑稽得不能再滑稽的戲,也可說是不錯的收獲呢!
真沒想到,世上會有人如此好心,在她滿心煩躁,正處於創作瓶頸的困境時,意外的帶來一場及時雨,免費提供她調劑身心的休閑娛樂,讓她在剎那間轉換心情,原本的煩悶憂心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著她們一搭一唱所鬧出來的笑話,她真的是樂可支。若不是中間有個淚人兒,不時的傾瀉出大把大把的淚水,為避免更加刺激那個女孩,她真的很想給她們一個建議,以她們的才能,在馬戲團里擔任小丑,不但勝任有余,更可以賺進大把的鈔票,不去實在是太浪費人才、暴殄天物了。
對於她們不善的態度,惡意而無禮囂張的批評和攻擊,她不是不想辯解和反駁,問題是,她完全不了解這整件事是因何而起,要她如何對癥下藥?
加上她為了赴稿,整整兩天兩夜沒好好休息過,全身上下呈現虛月兌游離的狀態,腦中尤其是一片空白,別說她沒力氣和她們抗爭,就算有,她也無法做出有系統的反應,至多也只是和她們一樣,瘋言瘋語罷了。
唉!這世上的瘋子還嫌不夠嗎?哪還需要她雞婆好心的插上一腳!
此外,她之所以不回嘴的原因,是因為她目前的狀態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誰知道一旦發怒,可能會有什麼可怕的結果?
也許,是打死人吧!
別以為她是在說笑,當她的腦子無法思考時,剩下的就是人類最原始的自然本能,亦即為了自衛而攻擊對方。
這麼說來,還真是她們命大,白白撿回了一條命,不然,她們恐怕要橫尸她家門口了。
其實,嚴格說起來,她們如此特異行為的程度,只能算是普通級的,還不夠登大雅之堂呢!
要說這世上有超特級的,那真是非曼丘家的男人莫屬了。
曼丘家什麼特產沒有,最大的特產就是能生產一大群長相俊美無比,行為和思考模式卻怪異無比的男人。舉凡什麼態度絕對無禮、目中必定無人、性格特別惡劣、處事沒有理由的乖張等等,在曼丘家簡直是應有盡有,而且幾乎是每個男人都具有這些不正常的特質。
別的不說,光說她那個惡無人性、不懂人道、嘗武成痴的三叔好了。
打從她十歲回到曼丘本家,就沒有一天不接受他的摧殘和折磨。
每天清晨不到四點,公雞都還沒起床呢!她就被他從溫暖的被窩給挖了起來,痛苦的帶著一身濃厚的睡意,不分酷暑嚴冬、晴天雨天,就連台風天也不例外,被硬逼著和其他兄弟姊妹接受武藝訓練。
不!美其名是訓練,事實上是變相的體能虐待。
那時候,她真的是恨死了,恨曼丘本家的庭院沒事弄得那麼大干什麼,害她跑了一個多小時,都還跑不到四分之一,可見曼丘家的列祖宗一定跟她有仇,才會故意建那麼大的庭院來迫害她。
在那段時候里,她和其他正常的孩子特別不同的是,她愛死學校了。因為只有上學,她才能擺月兌掉三叔魔鬼般的訓練。不然,她只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長年累月下來,她和其他的兄弟姊妹在武藝高手三叔的婬威下,個個練就了一身好武藝,別說一般普通人不是他們的對手,就連小說中的大俠也未必能打得過他們。
當然啦!如果他們能從書中走出來的話。
由此,就可以知道曼丘家的男人,是如何的特異獨行、不正常了吧!
如果還嫌不夠,那就拭目以待吧!在如此不正常環境中,生活了將近十八年的她,早已練就百毒不侵、見怪不怪的功夫了,這大概是她在曼丘本家所得到的最大收獲。
所以,這三個瘋女人今天的表現算什麼,和曼丘家那些不正常的男人比較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根本就不夠看,她哪把她們放在眼里,花費心力去計較。
只是……有一點,她非常不能認同,也無法接受。
她邋遢嗎?不修邊幅嗎?
不會啊!
她慎重其事的站在鏡子前,前後左右的各照了一下。還好嘛!哪有她們說的那麼糟。
充其量頂多就是頭發亂了一點,但亂得有個性。白色上衣因為粗心大意而沾染到一些顏料,卻顯得更加當有藝術氣息,完全符合她的身分地位。至于那條件牛仔褲,雖然是破了幾個大小不均等的洞,可是破得很整齊啊!她還特別拿剪刀修飾過呢!怎麼會有不修邊幅的形狀出現?
如此帥氣的打扮,她們不懂得欣賞也就算了,居然還挑剔,真是太沒有眼光了。
難怪有人要說,天才是不被了解的。
現在,她多少能體會那種曲高和寡,高處不勝寒的意境了。
「叮咚……」門鈴再度響了起來。
怎麼又有人上門來?
奇怪!今天是怎麼回事?一大清早就有一群人閑著沒事干,淨來找她的麻煩,難道他們都不用工作了嗎?
她抬頭看了一眼掛大牆上的日歷。
的確!他們不用工作,並不代表她也不用工作啊!
沒有一個有良心的,不但不體恤她的辛勞,還故意挑這個時候來找她的麻煩,難道她和他們有什麼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這才迫使他們想出此等毒計整她,百般阻撓她回歸溫暖的被窩里好好睡上一覺。
她莫可奈何的輕嘆了一口氣。
百般不願意的打開了那扇和她此刻心情一樣沉重的大門。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面孔俊秀清逸的年輕人,有點緊張,有點羞澀難堪的捧著一盒裝飾精美的甜點,不太自在的看著她,半天不敢動一下。
對於這位自動找上門,行為卻很被動的訪客,曼丘杰有種熟悉的感覺,她像在哪見過似的,但在記憶里稍微搜尋了一下,卻沒有任何印象。
她應該是不認識他。
基於對方遲遲不肯說話,她索性就先主動開口了。
「請問,你找我有事嗎?」
他在內心牛角掙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點了點頭。
然後,四周就這樣沉靜下來,只有時間在緩慢流動著。
過了半晌,始終不見他有任何動作,也沒開口說過半個字。曼丘杰不禁開始懷疑,他真的是有事嗎?還是單純的只是為了浪費她時間而來的。
應該不會有人這麼無聊吧!
莫非,他跟那三個瘋女人是一路,又是故意來找茬的。
「你,該不會也跟她們一樣吧!」
「他們?」他先是嚇了一跳,隨後一臉不解的問道︰「他們是誰?」
「就是一個很愛哭的女孩,還有兩個奇裝異服、滿口胡說八道的女人。」
她邊說邊比劃著,很努力的想把她們的形狀表達出來。
她的努力沒有白費,不假思索,他立時明了她所指為何。
「你是指蘇意婷和她身邊跟著的盆景和孔雀嗎?」
「盆景和孔雀!」她毫不遲疑的認同了他的說法。「好!我喜歡這個稱呼,很特別,也很適合。」
真虧他能想,居然能想到如此絕紗的稱呼,令她聯想起她們的模樣,就忍不住想笑。
他傻愣愣的瞧著她,如痴如醉的沉溺在她嬌艷動人的笑顏,直想就這樣淹死算了。
不!他還不想死,他還想再多看她幾眼,更想一輩子都這般望著她,陪她一起度過。
就在他整個心思全集中於迷戀她完美的笑容之際,沒來由的,他身體里的警報系統突然在他腦中響了起來,不能抗拒的,他的理智冷酷將他拉回現實,警訊提醒了他一件事。
她怎麼會見過她們,難道是……
「她們來過這?」
「是呀!就在前一分鐘,才剛剛走而已。」
細長的睫毛上還帶著水珠,通紅的雙眼,臉頰上猶未乾的淚眼,諸多可疑的跡象,在在都說明了一項事實,她方才一定哭過。
是那三個瘋女人胡言亂語傷害了她嗎?
依照她們的行事作風,是絕對有這個可能,她們一定欺負了她,讓她受了不少委屈。
想到這,他的心頭一緊,隱隱約約的痛了起來。
「她們沒對你怎樣吧!」
他忘情的往前跨了一步,想把她拉至自己的懷里,讓她有所依靠,忘掉如此不愉快的事。
驀然,迅雷不及掩耳的,她抓住他的手腕,進而雙手緊扣,一個轉身,他還沒來得及出聲,更來不及抵抗,就這樣一個過肩摔,飛身進門,直接抵達她家的玄關。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步嗎?怎麼會如此痛苦而慘烈,外加顏面掃地!
真是夠笨的,他居然忘了,以她如此高超的身手,兩個大男人都不是她的對手,更何況是三個弱不禁風的小女人,她們哪能對她怎樣!
他真正應該擔心的,是她把她們怎麼樣?
若是一個不小心,因那三個瘋女人而犯下傷害罪,那真是太不值得了。
眼見他毫無抵抗能力的被她摔得四腳朝天,曼丘杰當場心慌意亂,緊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趕緊把他給扶起來,卻笨手笨腳的折騰了半天,才勉強把他的上半身歪歪斜斜的扶起來,讓他就地而坐。
唉!她早說過了,她今天的狀況是完全不受控制,偏偏就有人要來惹她,無端害她闖下這件禍事。
「你……你沒事吧!」她不意思的低下頭。「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你的手來的那麼突然,我以為你有什麼不良企圖,很自然的反應就是……對不起!」
她率直而誠懇向他道歉,坦白自己的不是。
望著她那因為羞愧而染上一抹紅暈的雙頰,還有因為擔心而顯露無遺的關懷,他頓時像喝醉了酒,全身輕飄飄的浮在半空中,哪還有半分疼痛可言。
如果摔一個過肩摔,可以換來她如此的關注,他願意天天被她摔,更願意時時刻刻被她摔,好隨時隨地都可以看見她這般迷人的嬌容。
「你是不是哪里受傷了?」
瞧著他那有點怪異的神情,曼丘杰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完了!他該不會被她摔成腦震蕩了吧!
如果,那可就慘了。更慘的是,這件事要是被三叔知道,她只怕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一想到三叔的整人功夫,她無法克制的全身發起冷顫,頭昏跟花、手腳發冷。
她是擔心害怕得要命,他卻欣喜若狂,以為她是憂慮他才會有此種。
反應,想繼續享受她的擔憂,卻又害怕她反應過度,傷了身子。他連忙心疼的安慰著她。
「我沒事!你不要太憂傷難過。」
「真的?」她用著極度懷疑的眼光看著他。
「真的!」
為了讓她安心,不再自責,他勉強忍著身上疼痛欲裂的感覺,由地上爬了起來,當場又蹦又跳,以顯示他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你瞧!我很好,什麼事也沒有。」
由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哭不像哭、笑不成笑的慘狀來看,他怎麼可能會沒有事,擺明了是存心想騙她。
雖然她很想追究下去,但他本人都已經說沒事了,她又何必過分關心,以引來不必要的誤會。
算了!只要這件事別傳到三叔耳里,其他的她也就懶得管了。
「對了!她們來這做什麼?」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不讓她發現他所受到的傷害,他轉移了話題。
「誰知道!說是為了管樂齊的事來的,搞了大半天,我還是弄不清楚到底誰是管樂齊,跟我有什麼相干,簡直莫名其妙!」
「我就是管樂齊。」
「什麼?你就是?」
搞了半天,原來這整件事的始作俑者,罪魁禍首是他。一大清早就把她這里搞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只給他一個過肩摔,實在太便宜他了。
她不滿的指著他。
「你說,我到底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要這樣對付我,胡亂搞了個謠言,誹謗包的名譽,還讓我受那三個瘋女人的騷擾,你給我解釋清楚。」
「那不是謠言,是事實。」
「好!就算是事實,那又怎樣?你想追誰,是你的自由,我有沒有干涉過你?你是哪根筋不對,偏要禍延到我身上。」
「我想追的,就是……你。」
「我?」
有沒有搞錯啊?
這個毛頭小子是哪里不對勁,沒事把她這里搞得腥風血雨、雞犬不寧,目的只是為了追她?
而最嚴重的問題是……
「我根本不認識你,你追我干什麼?難不成我有欠你錢還沒還嗎?」
「不是的!你認識我,你應該認識我的。」他情急的叫道。
「為什麼我應該認識你,這是誰定下的爛規矩?」他沒好氣。
「因為你在兩個月前救過我,就在大廈前的小公園里,你有沒有印象,記不記得?」
她很努力的回想,卻沒有半點收獲。
曼丘杰什麼優點沒有,最大的優點就是︰不該記得的事,她一定忘記。
所以,別說是兩個月前,就連昨天剛發生的事,她也能忘得一乾二淨。更何況,救人這種事,她一星期至少要踫上兩次,如果每次都要記得的話,她那狹小的腦子只怕要爆炸了。
「我救你是幫助你,又不是要害你,你干什麼要追我,你這樣做,會不會太忘恩負義了?」她一臉的不悅。
奇哉怪哉!難不成她不知道時下「追」的另一層含義?
「我所說的追,指的是我喜歡你。」他適度的做出了解釋。「就像那天下午,我在電梯里跟你表白所說的。」
那天下午?發生了什麼事?她壓根沒半點印象。
「真該死!」望著她一臉茫然的模樣,他低聲的責怪自己。「應該說清楚的,偏偏被我給搞砸了。」
「我不懂!」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為什麼我救你,就應該被你喜歡,被你追?那以後誰還敢救人,無端給自己惹麻煩嘛!」
「不是的!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救我,而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我一見到你,我就愛上你,就想永遠和你在一起,那種感覺是很奇特、突如其來的,沒有半點理由,我也無法把它形容出來,我只知道,我愛你!」
天哪!想不到他居然能說出這麼一番話,連他自己听了都忍不住大受感動,不由得佩服起自己有這份好口才和勇氣,相信她應該會被他這份心意所打動。
曼丘杰側著頭,面無表情的瞧著他。
短短的幾分鐘,對他而言,簡直就像是犯人在等待法官宣判一樣,整顆心七上八下的,充滿了焦慮和恐懼。
終於,她做下了決定。
「不行!我不能接受。」
如此斷然的拒絕,對他而言,根本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
「為什麼?」他想為自己的權益據理力爭。
「不為什麼,就像你所說的,沒有理由。」
「可是……」他仍不肯放棄。
曼丘杰阻止了他的發言。
「我們之間,也許可能成為很好的朋友,但絕不能成為情人,如果你還有這樣想法的話,那就請便吧!」
「如果是朋友……」
「你可以留下,我也很願意招待你。」
只能做朋友嗎?他當場猶豫起來。
這應該還有希望吧!至少她沒完全把他排除於門外,還給了他另外一個機會。
換個角度,如果是以朋友為起點,只要他努力得夠,還是一樣可以得到她的心,由朋友進階為情侶。
想想,柏燻平不就打了二十七年的抗戰,這才贏得了最後的勝利。
而他,卻想畢其功于一役,談何容易!
只要有希望,又何必急於一時,還是準備長期抗戰吧!
管樂齊衡量了一下自己的條件,別的沒有,就是有足夠的耐心和毅力。如果這是她所給予的挑戰和考驗,他願意傾全力以赴。
於是,他接受了目前的地位。
「讓朋友呆站在玄關,這恐咱不是最佳的待客之道吧!」
「當然!我怎麼可能做如此不友善的事?我這里隨時都歡迎朋友來,只是……怕你會嫌我這里太亂,而不肯來呢!」
曼丘杰的臉上再度浮現了動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