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九年,源九郎義經死亡的消息傳了開來,但是並沒有找到尸體;源家因為首領死去,後繼者又沒有統治能力,逐漸沒落,源家終于滅亡。
武藏坊弁慶被發現死在樹林中時,已經氣絕多日,姿勢怪異的嚇人,身上插滿了箭矢、布滿刀傷,弁慶就這樣死在樹林里,以站立的姿態,廣為後世流傳。
娓原景時則不見蹤影,有人說他叛逃,有人說他死了,但皆不可考證,因為也沒見到尸體,活不見人死亦不見尸。
說書人津津樂道的在河堤旁說著,一堆小孩圍繞在他身邊入神的听著,听完了還起哄說要再听多一點,再多說一點嘛!
不遠的地方,蒙著面的人冷冷笑了,拉了拉頭上的斗篷,緩緩離開這里。
流浪已經過了多久的日子他不清楚了,失去的右手斷處已經失去了知覺還能正常過活但是總少了些什麼,一些苦澀、一些難過,他能死里逃生已是萬幸。
他沒敢奢望他還活著,卻也不想相信他已經死了,從那里跌下去能存活的機率,到底有多少,他也不想去想了。
就這樣下去吧,他不能夠自殺,義經會不高興的。
「我不喜歡自我了斷的人。」
景時記得,義經曾這樣說。
是啊,那就絕對不自殺,這一輩子我不會做讓你討厭的事,義經。
想著接下來還能去哪里,緩緩回到了自己的馬兒旁邊,黑色馬兒撒嬌的在他的臉龐蹭了兩下,隨後便載著他遠去。
這些年他都會不定時的回去那里看看,馬兒知道方向,這馬似乎有了靈性,知道主人想往哪里去。
遠在深山里的一座泉水,距離義經跌下來的地方不遠,他常來這里看著湖面,暗自祈禱義經曾來過這里,活了下來,即使見不到面也沒關系,都無所謂了,他只要他活著。
下了馬,他意外的發現有了外來者。
「啊,你好。」那名外來者笑著對他說,一頭短短的頭發,穿著尋常農家的衣服,看來是來打水洗衣服的,景時看到他的臉上,有一道傷痕由眼楮劃過鼻子,毀了姣好的面容。
「這附近的人?沒見過你。」有些警戒的看著他。
那人朝景時笑了笑,不介意他這樣的舉動,向他點了頭,就要往小道走去。
應該是這附近的人吧,景時想著。
然後突然之間,馬兒向他頂了一下,嘶鳴了幾聲,景時不解的望向自己的愛馬︰搞什麼?
「應該是肚子餓吧,外加跑了很久的路,你讓它太過操勞了呢。」微微的笑著,那名男子似乎很懂得馬匹。
景時不好意思的笑笑,他的確讓馬跑了很長的一段路,沒讓它休息。
然後,很理所當然的到男子家去了,男子準備了些東西給馬兒吃,也讓馬兒有機會好休息,而景時自己則到那個人的屋子里稍做休息。
不知道怎麼回事,景時老覺得他的微笑,很熟悉。
「喝些水吧。」他端上杯水給景時。
景時理所當然的一飲而盡,卻因灌的太猛而讓水灑了出來,他急忙用衣服擦拭,那人卻因為他的動作,而停下幫忙的舉動。
一顆琉璃的墜子在腰際晃來晃去的,閃亮亮的鮮綠色讓他瞪大了眼楮。
「怎麼了?」
疑惑的問著,這顆墜子怎麼了?景時正疑惑著,而一看到那顆墜子,不免又想起他,一陣心痛閃過。
「很美的墜子,是你妻子送的嗎?」微微的笑著,男子坐了下來望著他,眼神里有難以察覺的驚訝。
听到這話,景時微微的抽動了一下鼻子,好熟悉的一句話,是源賴朝問過的一句話。
「不,是……我深愛的人贈與的東西。」苦澀的說出這句話,一陣心痛……他現在不知道還活著嗎?所以不能說是遺物……他不能相信他死了,他一定還活著才對……
听者輕輕的笑出聲。
「笑什麼?」他不悅的問。
這個很好笑嗎?
「沒事……他現在在哪?在家里等你嗎?」起身去替他再倒一杯水。
坐在位子上的景時則搖搖頭。
自己已經沒有家了,自從失去他的那一刻開始。
「這樣子啊……他……死了嗎?」有些小心翼翼的,似乎是怕踫觸到他敏感的傷口。
景時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點頭或是搖頭,畢竟自己也不確定他是否還活著……
不。
他永遠都活著,活在自己的心中,活在自己的記憶里,永永遠遠。
「他沒有死……我找不到他。」淡淡的說著,語氣似乎夾雜著哭泣的聲音,難以克制的難受又浮上心頭,他的義經、他的義經啊……
男子輕輕伸出手拍拍景時的肩膀,淡淡的溫柔讓景時感激。
「別難過了……他一定很感謝你這麼愛他……你想對他說什麼,假如他在這里的話?」
溫柔的語氣讓景時不由自主抬起頭望著他,好熟悉的柔情……這樣的溫柔他不陌生,這樣的柔情他真的不陌生啊,但是他想不起來。
記憶模模糊糊的。
假如他還在的話,自己會想對他說什麼呢?
假如他還在的話……自己會想說什麼?
自己會說的只有一個承諾,永永遠遠都只有一個承諾。
「……我會永遠抓住你的手,不放開……永永遠遠。」
承諾的誓言纏繞住他跟義經的人生,他知道自己沒有毀壞諾言,一直都沒有,到了最後他的手,還是緊緊的抓住義經,緊緊的抓住屬于他的義經。
那是他唯一可以給義經的承諾,唯一的誓言。
深深看著那個男子的眼楮,景時好像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什麼……是眼淚嗎?還是其他的東西呢?如此的悲傷、難過、淒涼……如此的讓他心痛,如此的讓他覺得想狠狠抱緊他。
突然之間記憶中義經的臉,與男子的臉融合在一起,臉上的疤痕讓他心驚
「……我想你的戀人會回答你︰謝謝你不曾放開我的手,從今天起,讓我握緊你僅存的左手,讓我永永遠遠的握緊你……」
眼淚不受控制的滑落,一雙黑眸襯著長長的睫毛飛翔著,一雙跟他一樣的眸子望著他,有一樣的柔情。
老天,你究竟安著什麼好心,讓我們分開又重逢,人事已非的面目,讓我們認不出彼此?
景時伸出唯一剩下來的左手,義經流下的眼淚,浸濕了他的袖子,原來這就是義經特有的柔情。
那一道傷痕讓景時差點認不出他,讓景時差一點又錯過他,差一點。
無所謂了,景時知道一切都無所謂了。
這又有什麼關系?這一刻他擁有義經,似乎就是最美好的夢境了,如果可以,景時不希望是夢境。
他伸出手撫著義經的臉,粗糙的觸感讓他難受,這道傷口似乎沒有好好的上藥,才會變得如此難看……
但無所謂,都是他的義經,全部都是!
「景時……這一次,換我握住你的手,好不好……」輕輕的許著諾言,義經不希望再讓景時受傷了,再來一次,他會難過死的。
為什麼要說不?這一生,景時不能再失去另外一只手,他要用這只手,緊緊的抱緊義經,緊緊的永遠不放手。
永遠,絕不放手了……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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