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舒蕎以身體不適為由提早一個小時下班回家,且事先以電話告知司宸昊,要他不必再從台南趕來,為的就是不願見到司宸昊的面,她需要安靜地想一想。
她的心情很亂,對他的全心信任一下就被摧折地動搖不休,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那女人的話?
在這種紊雜的情緒下,她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笑,她是笑不出來;哭,她不願放任自己軟弱下去;恨,似乎還沒到那種地步……畢竟,全是那女人的一面之辭。
她想過要向他求證,但他若有心欺騙,什麼謊言不能編?教她該如何是好?
時間是可以證明一切沒錯,但她不認為還有本錢拿自己的感情當賭注,她不應該再讓自己曝露在危險的感情中……
她怕再嘗一次那種委屈,如在不見天日的灰暗心情中度日;她怕再受一次欺騙背叛,如將自己的心捧在掌中傻愣愣地奉給人去刨割、踐踏……
不要!再也不要!她經不起一再的打擊!
她說過不再做脆弱可憐、全心信仰愛情的女人!
她寧可過自由自主的生活,也不要再被痛苦的枷鎖束縛住……如果愛情不值得相信,那她大可不要!
以那女人的說法來判斷,司宸昊在交際復雜的環境薰染下,要練就一套溫柔多情、誘哄女人的手段不無可能!
怪不得司宸昊不肯帶她到他的俱樂部去,為的就是怕她和那女人踫見吧!原來他還有正牌女朋友忍氣吞聲地在守候,而她只是一時新鮮的小點心!
她要縮回自己的堡壘中,搶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尊嚴;她要采取漸漸疏離的方式,努力在他露出真面目之時,架構好自己的心防……
雖然……好難!
頹然躺在床上,淚痕濕了又干、干了又濕,舒蕎覺得自己像生了重病,眼楮腫得看不清,腦袋沉重暈眩……
在昏睡前,她腦子里盤旋不去的唯一想法是——不甘!
對于舒蕎昨日的推托,司宸昊一點也沒有察覺不對勁;但是,今天,他如往常般打電話到她工作的地點給她,舒蕎不僅話少,還顯得冷淡,這就不得不讓他感到詭異了!
發生什麼事了?為何舒蕎的態度一夕之間就轉變?
心情不好?身體不舒服嗎?這些話他全問過,也全部遭到她否認。
司宸昊百思不得其解,舒蕎的個性是有話就說的,怎麼這回他感覺到她悶到極點!
心情受到影響地跟著低落,他站在俱樂部的大廳里召集所有經理、公關,宣布在這個個月底變更的人事安排,一臉的冷凝讓員工們心中雖有意見卻不敢發表。
听見司宸昊公布自己的職務,將由他挖角過來的資深經營好手接任,而他本身會將重心轉移,偶爾才來巡視,大伙兒都揣測著是不是要換「頭家」了。
「宸昊,你以後還管事嗎?」年資較深的經理阿杰抑不住擔憂地開口。
「暫時由我找來的代理人全權處理,我有時間會過來看看。」司宸昊的音調毫無起伏。
「我听說你吃下‘羅馬’的股權,是不是要到那里管事?」有人起了頭,膽子也跟著大,另一名大班提出疑慮。
「對呀!你好像也開始往高雄投資了哦?」其中一位公關附和。
司宸昊在南部業界算是響叮當的人物,在政商界也相當吃得開,稍有動作,流言立即甚囂塵上。不過他們現在說的倒都是事實,經常往來高雄找舒蕎的這段時間,他並非都沉迷戀情之中,正事還是有在辦的,例如︰聯絡上之前曾極力招攬他加入的店家,並利用時間洽談合作細節。
這不僅是擴充事業版圖,絕大部分是因為舒蕎的關系。他決心斬斷和方美如最後的牽扯,就是怕舒蕎有一絲一毫的困擾。為了她,他決定將重心移到高雄去。
「你消息很靈通嘛!」提到這點就想起了舒蕎,司宸昊不由得放柔了臉部線條。
「到哪兒要通知一聲啊!我要跟著去!」阿杰說出心中的想法。
「你退出這里,那我就要去葉董的店了啦!」又一個經理直話直說,老早有人挖角,他是沖著司宸昊才留下來的耶!
「退什麼退,這里全是我的心血打造的,只是暫時有私事要忙,你們想太多了!」司宸昊從容地道,瞥見櫃台里的打卡鐘!差不多了,該去接舒蕎下班。
「好了,散會。」一聲令下,大伙兒也識趣地不再多問,免得被刮。
這時,方美如踩著高跟鞋閑閑地走進俱樂部,一臉的春風得意。
「咦?怎麼今天不出去啊?」見司宸昊還在和會計談話,方美如心情愉快地揚聲。
「我的事不是你應該管的,你該在意的事是這些。」他拿起帳本拋在桌上。
「呦!火藥味這麼重,心情不好啊?」戲謔地輕笑,她徑自揣測挑撥見效,導致他心情郁結。
那丫頭最好一氣之下提出分手,不然口角也好、冷戰也行,她的目的都算達到!
司宸昊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知為何,方美如今天看起來很得意,她的眼神詭譎地令人起疑,她的笑容竟令他覺得異常礙眼。
「這個月的帳記得好好拆,月底要和方總結清。今天我不再進來了!」回頭向會計交代後,他轉身就走。
見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方美如臉部神經抽搐著,怒瞪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電梯之後,隨即又想起了什麼般,瞬間換了表情。
哼!就算她無法再留住司宸昊的心,也不願他的心有別的女人進駐!她一定要搞破壞到底!
高傲地步進辦公室,氣定神閑地在沙發坐下,方美如取出一根煙,得意地噙著笑把煙點燃,鮮紅的唇瓣含住了煙,深吸了口後再緩緩吐出,氤氳的白煙迅速在空中盤旋。
繚繞的煙霧之下,是她險惡的深沉!
一整天,舒蕎上班都心不在焉,幸好出門敷了下眼楮,紅腫才稍褪,否則核桃眼一定會引起同事們的揣測,現在的她沒有心思再去應付這些關心的「問候」。
她還沒想清楚,到底自己該怎麼面對司宸昊,猜忌、氣憤、傷心……所有的負面情緒形成一股強烈的低氣壓,將她重重包圍,悶得透不過氣來。誰能教教她該如何是好?
她發覺,這次的創傷遠比上次的打擊還教她難以承受,是什麼原因?只要稍稍思考答案就昭然若揭了——
她愛他!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她就愛上了司宸昊,愛得難以自拔,愛得即使知道他有可能是個玩弄愛情的高手,她還是無法果決地迅速撤退。
隨著下班時間一分二秒地逼近,舒蕎的思維運轉地愈加快速,她知道,司宸昊一定會來接她下班,她必須立即理出一個頭緒——
她舒蕎不是最勇敢的嗎?
她對趙士賢都能容忍半年的時間,怎能厚此薄彼不給司宸昊一些機會,況且她愛他呀!
振奮一笑,心意已定,情緒也好了許多。
「蕎,昨天你提早下班,有一位先生來找你耶!」來交接班的會計在對帳完成無誤之後說道。
「知道是誰嗎?」不會是司宸昊,他們通過電話。那還會有誰?
「他沒留名字耶!可是他身上的西裝好像是哪里的制服,而且渾身酒味。」她偏頭回想著。
舒蕎原本憔悴的臉色驀然刷白,心口一震。不會是他吧?
原以為他只是那晚喝醉才會來擾亂,醒來之後就會忘記,沒想到這次竟親自找到這兒來了!
「沒、沒留就算了!我去換衣服了。」她得趁早走,免得遇上趙士賢。
換下制服,皮包一背,顧不得司宸昊會不會來找她,舒蕎一心想逃避趙士賢可能的糾纏。上一回的電話騷擾已夠她羞愧了,她可不想再在店里鬧笑話。
「唉,蕎,好像就是那個人哦!」會計在她打卡時,朝她努努下巴,指向大門方向。
舒蕎錯愕地瞥向門口,認清長相,眼見對方就要進門,卡一丟,下一秒便沖上前去,順勢把欲進門的他給帶出店外。
「你來干嘛?」一路將他拉至轉角巷口,舒蕎抑住驚惶,沒好氣地開口。
「我來找你的。」趙士賢凝望著她,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找我做什麼?我不歡迎你喝得醉醺醺的來這里找我!」厭惡地瞥了他一眼。
「誰教你都不肯接我電話!」他用力扯著她的手,逼她正眼看他。
「接什麼電話,我是在上班耶!你根本醉得語無倫次,有理說不清,我哪有美國時間跟你耗!」甩開他的鉗制,想起上次的糾纏她就生氣。
「蕎,我沒醉,我現在很清醒,今天是特地來跟你談談的。」趙士賢此刻表現得非常誠懇。
「想說什麼你說吧!老實說,我不認為我們有什麼好談的。」被他懇切的模樣軟化,她重重地呼出口氣,雙手環胸的反應是潛意識的排拒。
「蕎,我已經跟Cathy分手了!」他說的正是在舒蕎生日那天,和他約會的領班。
「你何必跟她分手,能夠找到一個可以容忍你喝酒的女人不容易啊!」她是過來人,現在感慨萬千的心態不知是笑Cathy傻,還是可憐她。
呵!可憐?想想,她以前在別人眼中就是這樣的可憐笨女人!所幸,她月兌離了!這還得歸功于司宸昊,要不是他適時出現,也許她沒幾天就會被趙士賢連哄帶騙地拐回去。
「我現在才知道我真的很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握住舒蕎的雙臂,他搖晃著她。
「不可能了。」她堅定地排開他的手。「我給了你多少機會,你從不珍惜,我現在好不容易走出來了,不可能再陷回去。況且,我不愛你了,我對你的愛早就被你揮霍光了。」輕描淡寫的模樣說明了愛已不在。
他急切的樣子令舒蕎心里百感交集。因為不小心失去了,所以最珍貴?
感慨的淚花在眼眶里打轉,舒蕎對他真的什麼感覺都沒有了,有的只是對往事的感嘆……
「士賢,一切都太晚了。」她憐憫地望著落寞的他,幽幽地道。
「不會的、不會的……」他不願接受地摟住舒蕎,力道之大令她無法掙月兌。
舒蕎起先是震愕地掙扎,在听見他的嗓音轉為哽咽之後,震驚地愣在原地……他哭了?
那總是惡劣對待她、視她如敝屐的男人,竟為了她的拒絕而哭泣?這超乎想像的演變,令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士賢,別這樣!我們好聚好散,未來還能當朋友的……」她僵硬地拍撫他的背,想使他平靜下來。
「是不是……你交了男朋友了?」他想起了揍他一拳的男人。
「嗯。」她大方地點頭承認。
趙士賢冷靜之後才放開舒蕎,定定地凝視著她。
「他一定比我好吧?」
「我愛他。」舒蕎回視他,眼里的堅定不容置疑。
趙士賢挫敗地頹下了肩,深深地嘆氣。「是我不懂得把握,怪不了誰。」
她淡淡地微笑,很欣慰這樣的結果。
「蕎,還是朋友嗎?」
「當然。」
「希望你找到一個懂得愛你的男人。」他張開雙臂,想給她一個純然祝福的擁抱。
「謝謝,你也是。」舒蕎大方地迎上前。
感情升華成友情,圓滿落幕,平和收場。
巷口轉角處,從台南飛車趕來的司宸昊憤怒地站在騎樓里,看向巷子的另一方。
他尚在停車時,就見舒蕎以極快的速度步出店門,正想開口叫喚卻見她身後緊跟著一個男人,而她的手拉著他。
本能的好奇讓他吞下疑慮,跟了上去。
看著他們一路越過對街,他隱身在這頭觀察,發現那男人居然是趙士賢,還未加思考他有何目的,不一會兒,竟讓他看見徹骨冰冷的畫面——
他摟住了舒蕎,而舒蕎竟沒有掙月兌,還……回應地撫模他的背!
他們破鏡重圓了?那他算什麼?
滿腔無處發泄的怒火,幾乎要灼痛他的五髒六腑。
垂在身側的雙拳緊握得喀喀作響,賁張的怒火在眼里狂燒;司宸昊震驚的情緒里心痛與憤怒交錯,猛然焚燒的妒意侵蝕了他的理智。
她昨晚百般推阻他來找她,難道就是和趙士賢在一起!
他以為他的溫柔守候,可以讓她完全拋除過去的不愉快;他以為他的真心真意,可以讓她毫無芥蒂地完全接受他;他以為……
全是他的以為!
冷冷瞥向相談甚歡的兩人,舒蕎柔柔地笑著,那抹笑卻像把利刃朝他刺下……
看不下去!司宸昊決然地旋踵離去,回到停車處,懸浮的郁憤如繃緊的琴弦,心湖波濤洶涌。
他掄起拳頭,在引擎蓋上狠狠一擊,才步入車內,迅速將車駛離。
他是真的受傷了!這是他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即使當初發現方美如的劣行,他也不曾有絲毫的醋意,更遑論心傷;但看見舒蕎重投趙士賢的懷抱,他不只吃醋、嫉妒,還氣憤難當,甚至覺得受到重重的打擊了!
在趙士賢離去之後,舒蕎在店里逗留了近一個小時才走。
因和他的攤牌,對司宸昊的愛意更加鮮明,舒蕎決定拋除疑慮的心意也益發篤定,只可惜……
好不容易堆砌的決心,卻因等不到司宸昊的到來而又開始剝落。
他為何沒來接她?為何連電話也沒有一通?以往就算沒有約定,他也會主動來接她的……
該不會……印證了那女人的話?他只是一時貪鮮,得到了她的身體便不再留戀?
一朵苦澀的笑意在唇角渲染開來,那種等待的心情仿佛又歷史重演……
落寞地獨自騎著摩托車回家,好幾回因心思月兌節而擅闖紅燈,直到駭人的喇叭聲鳴起,舒蕎才發覺自己的恍神。
愛情,真是折磨人的東西呵!
司宸昊為了沉澱紛擾的心情,遂將行動電話關機、家用電話的插頭也拔掉了。
然而,想歸想、悶歸悶,手腳仍然自有意識地行動,他不由自主地來到了高雄,又來到了舒蕎家的門前……
他是中了最難以治療的情蠱,發作時非得拉近與她的距離才能止住無窮盡的想念。
這是第四日了!自從發覺她和趙士賢藕斷絲連……不,該說是破鏡重圓後,他這樣傻傻來偷看她的行為已維持了四天了。
每次他來,就直接藏匿在不容易被發現的路旁,舒蕎通常在下了班的二個多小時左右才會回家,看來是和他見面去了?這令司宸昊不是滋味極了!
望著窗內熄滅的燈,司宸昊知道他心愛的人兒已就寢,發動引擎,紅色保時捷平穩地穿越巷子,一路駛向返回台南的高速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