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在池真編選佛經的太子德-究竟出了什麼事,也沒人知道為什麼返回皇宮之後的德-,在儀貴妃的喪期里,既不出面吊祭,也不穿喪服戴孝。
德-的改變像團謎,就連與她曾經極親近的誼咎也無從得知。
儀貴妃死後不久,緊接著是皇後熙妾,一切來得太突然,迦蘭皇室幾乎都彌漫著一片黯然,沒有人再提及新帝登基之事,而德-也似乎一點都不以為意。
朝政分別由九郡王與太子德-共治,兩人在敵對之間,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和諧。
只是當皇後的喪期一過,德-便突然開始大肆興建高塔,檜木的、鋼岩的、紅土的、青銅的,形狀大小不一,而彼此之間唯一相同之處,只有這些高塔高得幾乎接近天。
「郡王,這恐怕不是一個好現象啊!」
當德-于高塔中為百姓在旱年之中祈得豐沛雨水,在召喚狂雨之中不費一兵一卒擊退來犯的女國大軍以後,皇太子德-的地位幾乎已經變得和那些高塔般崇高。
沒有人再對德-興建高塔之事產生異議,反而將之視為德-得以與天上神-通靈的媒介。傳言繪聲繪影,當流言慢慢傳入九郡王耳中後,九郡王終于不得不正視這個可能帶來嚴重影響的事實。
「或許該找隋帝共同計量一番了!」家臣諫言。
「哼!那豺狼!他根本無心與我共謀,他只是想要得到德-那小子!不過,我才不信他真舍得下迦蘭這片沃土,而只是為了得到德-那小子!」
「那麼,您打算怎麼辦呢?」
「趁著德-的聲望還沒達到頂點,盡快找人將他殺掉!自他由池真返宮之後的一年多來,他與隋國的誼咎已漸漸疏遠,沒了誼咎的保護,此時不殺他,更待何時?」
喃喃地在家臣耳邊一陣低囑,九郡王又再度露出一如往常的陰惻笑容。
變得更加冷漠,也更加異常的德-,終于讓嘉月看不過去了。
她不明白德-為什麼會突然疏遠誼咎,並且不再親近他,盡管誼咎從未因此說過什麼,但她還是不忍。
「我去找皇兄談!」
「不,你這一去,只會壞了她的心情。」誼咎輕輕搖首,阻止了氣惱的嘉月。「她做事,有她的道理在,而我能做的,只有在一旁為她守護。」
「可是值得嗎?明知你的心情,卻還像是對待棄婦般地對待你……我不平,更不忍!你不該受這種無理的對待!」
「值不值、對不對,那都不是我們該去討論的問題。嘉月,我們說好的,不再去談,不再去想。」
「可是……」懸在眼眶中的眼淚就快從嘉月的眼中掉下來了。
「是我的神情像棄婦,還是我的言語顯出落落寡歡?嘉月,你已經同情過我一次,也已經為我掉過一次眼淚,若要問我值不值,有你的淚,就算我和德-真的不會有結果,我也覺得值得了。」
「我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嗚——為什麼皇兄要這麼做?為什麼上天不能讓你們平平順順地走過這段感情?」
「只能說……那是我們前世欠給天的……傻丫頭,哭什麼呢?」誼咎緩緩地吐出話,摟住嘉月安慰她。
當德-興建起數座高塔之後,延齡宮便不復見過去那個沉靜少言的二皇子了。誼咎不知身在池真的德-當時到底出了什麼事,他唯一知道的是池真返回之後,德-便不再讓他親近。
好幾夜,他忍不住想起熙妾皇後對他說的話,看著黃皮羊布上的每一段話,他只覺得陣陣驚恐的灼熱與疼痛。他曾答應熙妾皇後,若到逼不得已之時,一定會用它們,可是到後來,他卻漸漸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到。
他能忍受德-沒有一句解釋的疏離和冷漠,也能接受他們兩人不再親近的事實,可是唯有「此事」,他遲疑了……因為她不是別人,而是德-啊!是他深深愛過、曾經承諾過會守護一生的德-啊!
他該怎麼做?他該怎麼做呢?
他情願相信她會疏離他的原因,只是因為她已不再需要他,情願相信曾經存在于他們之間的愛情,早已隨風散去……但他無法去確定,自池真返宮之後的這半年,德-隔絕了任何一絲兩人可以踫面的機會,即使他想再確定,但他沒有半點機會能做到!
「夜深了,我該回去了。」
辭別了嘉月,誼咎離開了延齡宮。
強壓下所有苦楚不肯說的他,再也無法住在延齡宮中。夜里的月光,會令他想起她,他從不知道記憶這種東西,竟可以來去自如地侵蝕一個人的心,然而,與其待在宮里咀嚼過去的回憶,不如別再去想地做些其他的事。
望著夜幕,誼咎不由得輕嘆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他得找機會再與德-談談。他從不是個坐在那里等著被人施舍的男人,若真非得理出個結果,他也要由自己來動手。
定定地下了決定,誼咎緩緩地離去。
映著昏暗的夜色,突然,一抹漆黑的影子偷偷地躍入了延齡宮,那黑影低低地輕嘆了一聲,而後悄悄地融入風中……
發現嘉月可能被擄失蹤時,已是在隔天晌午之後。
久陽宮的女侍來報,主子嘉月一夜未歸,直到晌午,也沒有人再見過嘉月,那時,返回延齡宮察看究竟的誼咎,才終于證實嘉月已遭綁擄!
誼咎領兵連夜搜查數十日,卻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嘉月像是突然平空消失似的。直到三個多月後,誼咎終于在女國邊境的羲山嶺上找到了嘉月,那時嘉月身邊除了一塊刻著「絲齊雙」三字的玉佩以外,便只有一條似金似銀的罕見絲緞了。
再回到宮中後,嘉月變得沉靜起來。明知這三個月里有事發生,但嘉月卻根本不願意談,誼咎也就盡可能地避免提起它。
擎天的高塔依舊持續築建著,德-舉兵爭伐的次數也日漸增加。
當誼咎終于找到機會與德-談話時,由她的眼神、談吐之中,誼咎恍然明白,他與德-似乎已是兩條不可能再交集的平行線,他們之間的牽連斷了線,就像被水潑碎了網的蛛絲一般。
「重天之血」並沒有讓她瘋,她只是漸漸適應于身為王者的身份與思路——舉兵爭戰,一切的一切,只是為了讓迦蘭變得更強!
誼咎看著她,卻仿佛不再認識她。這個結果一半是由他所造成,當初她從不曾想過要當太子、要登上皇位,若不是他率領精兵投入她的摩下,這條路,也就不會走到這個地步……每每夜半起身,回首往事,誼咎皆不禁覺得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夢,學得做已分不出實境和虛境……
「大概是……我們兩人的情份已經到了絕盡的地步了……」
直到後來,他們真的變成毫無其他情份的單純主從後,誼咎才開始學習接受自己以最後一絲理性所分析出來的結論。
慢慢地,誼咎不得不去思考自己未來的去向。
留在迦蘭?離開迦蘭?他的選擇只有簡單的一句去或留,可是他卻無法做決定。即使德-不再牽掛他,他卻仍舊愛著她,而他也無法放下適逢巨變的嘉月……
這一夜,當他準備就寢時,整整數月避不見人的嘉月,突然來造訪他。
「我還惦著要到久陽宮看你,這麼久,你都沒來吵我,我反倒覺得不習慣呢!」他笑著為她倒了一杯茶,這才發現嘉月的臉上滑下淚。「怎麼了?為什麼哭了呢?」
嘉月沒回答,只是對他遞上那只刻著「絲雙齊」的翠玉佩。
頓時,誼咎像是明白了,他微微黯沉了臉,而後嘆了一口氣。「孩子多大了?真的打算生下他?」
當他救回嘉月,看見嘉月身旁那條似金若銀的絲緞時,他便明白,嘉月已經成了絲門人——那條如天女衣裳般的絲緞,正是絲門男子送給女方的婚聘之禮。
江南絲門的男人,一生就像桑蠶般,短短不過三十二年,一過三十二,不消半年,必會撒手歸西。沒有人明白為什麼絲門唯獨男人皆短命,那一族精湛高超的殺手武藝,與不傳外人的精巧織技,就像桑蠶一般,活得短暫,但卻精彩萬分。
對男人,絲門男子恣意的揮灑風華,一生雖短,卻是無比值得;然而,對于女人而言,良人無法掙月兌早死命運的恐懼,卻是一生怎麼也擺月兌不去的夢魘。多殘酷,又多可怕!短短不到數年的夫妻情份,便要令她們守寡一世!
「為什麼沒有立刻告訴我?孩子有多大了?這些日子以來,為了留住他,你傻傻地究竟吃了多少苦?」
「我要生下他……」嘉月泣不成聲。「不管有多苦……我都要生下他……」
誼咎看著她,曾幾何時,這個妹妹般的女圭女圭姑娘也要當母親了?可是她真傻!竟想獨自忍著痛苦、吞下這苦處!
「生下他?你能明白之後的擔子會有多重嗎?孩子的父親呢?他還活著嗎?知不知道你已經有孕?」
嘉月搖著頭,淚水落得更凶了。
誼咎坐,好深好深的疲憊襲上眼眸。
他死了嗎……到底還是躲不過絲門男人最後的命運,只是……朝臣的反對、後宮的批判……他無法想像嘉月將要如何面對決定之後的打擊與現實。
「值得嗎?曾經後悔嗎?他也像我愛你皇兄那般愛你嗎?」
誼咎無法為她下決定,只能伴著她。輕輕地扶起她的臉,為她擦去淚,有一瞬間,他在她眼里看見一抹不悔。不由得,誼咎沉默了——就像他與德-那般,他們一同織了一張網,才發現今世根本無法圓滿它!
「如果值得,不曾後悔,那就……生下吧!」
握著嘉月的手,誼咎第一次感覺到他與迦蘭的糾葛如此深,與德-、與嘉月……與這個美麗卻無法完整的國家深深糾纏在一塊兒。
「我會給他我的姓、給他我的名,直到他大到可以明了這一切以後,再將他父親的事情告訴他!」誼咎堅定的說。
「那……皇兄呢?」嘉月看著他,淚如雨下。
誼咎看著窗外,一雙黑瞳漸漸迷蒙了起來。
德-嗎……就當這是最後一次試探她的機會吧!如果她真瘋了,他會親手殺了她;如果沒有瘋,那便是他與她情緣告終的時候了……
「成婚?」
回過神,德-看經牽著嘉月的誼咎,然後,她緊盯著嘉月微微隆起的肚子,一抹明了的神色浮現在臉上,卻看不見一點震驚、慌亂的表情。
「我明白了。這件事我會交代丞相做好妥善的安排,你們兩個人只要等著拜堂就行了。」
「皇兄——」
「德-,你——」
誼咎與嘉月一同看向她,仿佛想從德-的眼里看見一點「蛛絲馬跡」,可是德-的眼神中卻只帶著讓誼咎碎心的冷漠,就像那是別人的事,與她一點關系也沒有,她好像……根本不再在乎他。
「你沒有其他事要跟我說嗎?」
「事?」她想了一下,而後笑了出來。「和西突厥的戰事不久之前才平定,女國那方也已停戰,至少到你們成婚以前,可以不必擔心駙馬得披掛上戰場的情況!」
「你——」
「我累了,想要休息了。」德-放下手中的奏折,掛回了外衣。突然,她轉過身,像是想起了什麼事似的說︰「啊!對了——」
誼咎欣喜地帶著一絲希望看著她。
「我已答應女國君主的提議,迎娶女國的公主,婚期大約是在一年後吧!」
一瞬間,心死與絕望終于出現在誼咎的臉上。
他握緊了嘉月的手,表情就像上了霜,沉默驅策著他,不再多說一句,他便帶著嘉月離開了。
夜色落下,華燈初上。
靜躺在床上的德-,終于慢慢地浮起了一張誼咎曾經熟悉的溫靜臉龐,她眼神空洞的望著天,帶著一種不再抗爭的屈服。
「如何?還是奢望他?傻丫頭,放棄吧!你不會再有機會抱緊他的!」
忽地,一陣低沉的聲音緩緩自她喉底吐了出來。
一瞬間,那抹屬于德-的沉靜逸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徹骨的陰寒。
「你該感謝我,在你歷死歸來之後,還如此大方地將這副軀體毫無條件地讓你自由驅使二十年。」
「我累了,想休息。」冰冷的表情褪去,又跳回那個沉靜的德。「你贏了,而我累了。」
「哼!也罷,這肉身就暫且讓給你去吊唁與那男人的愛情吧!當那男人將你的一切全忘了時,這個肉身也就將完完全全屬于本座了!」
殘虐的話回蕩在空中,漸漸地,那聲音收起,而後,德-的表情又再回復為沉靜。此刻,德-的身邊又出現了好多面容丑惡的小鬼,可是德-卻不像從前那般生氣的驅趕它們。
再也沒有任何意志,再也沒有任何欲念,讓她覺得自己應該要躲開,她只是靜靜地望著屋頂,薄唇僵硬地址起一絲笑,那笑感覺好冷、好遙遠。
已經好久、好久,她不曾這樣清醒過了。
從池真返回皇城之後,她的心神便漸漸分成兩個,一個是她,一個是有張冷漠殘酷笑容的冥界陰帝——「重天」的魂魄,也終于因血蘇醒了。
那「重天」如鴆毒、像鶴紅,沁入她的骨髓以後,便再也不放開。她曾試著遠離他,試著想要將他趕出自己的體內,可是兩人激烈爭奪之後,只是更加快了她意志消散的速度,只是更令他毫無困難地掙月兌她意志的束縛。
嗜血、好戰與瘋狂的行徑像黑暗渴望強烈的光,一旦掙出,就再也不肯回去。她漸漸開始察覺自己的無能為力,無論多堅強的意念,也都會在「重天」強大的陰力下,落得煙消雲散。于是,她只能看著他的野心愈來愈大,一步一步地吞食她;只能任他恣意地甩開誼咎這個對他而言頗具威脅的因子。
這是她的錯——驀地,德-掉下眼淚,雙手捂住臉龐,卻發不出一句哭號。
好幾次,她想沖出這副軀體,卻反倒被「重天」壓縮到內心深處的一塊小角落,他不讓她走,不讓她有半絲機會對誼咎說明。因為「重天」清楚誼咎對她的影響,一旦有了誼咎的幫助,她便會沖出他的控制,重新將他封回那個意識渾沌的世界里。
但最後,他贏了,當誼咎與嘉月的婚事成為定局時,他就已經贏了。
看著嘉月肚子里未出生的、那個誼咎的孩子,她只覺得一切全都毀了,她再也爭不回這副軀體,爭不回屬于德-的那份意識……再也爭不回呵!
再、也、爭、不、回……
嘉月與誼咎的婚禮就在滿朝群臣的祝賀聲中落幕了。
爾後,德-太子的行止卻更形古怪。
半年之中,德-興兵伐干幽,滅吐蕾,迦蘭的疆土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里,擴增了數十倍。
領軍入駐迦蘭的隋軍,成了太子拓疆的利器,再不明白的人也漸漸知曉,這個隋國來的誼咎將軍,怕是早已經挾兵權背叛了母國與隋帝。
橫豎誼咎已經成為迦蘭的駙馬,隋國的精銳大軍也有一半已握在他的手中,隋帝要如何討回這筆帳已經不再重要,而迦蘭有了太子德-與駙馬誼咎,幾乎可以說是相輔相成,也或許,要攻下隋國,佔據那塊廣大肥美的土地,在德-太子與誼咎將軍的指揮下,應該不再是夢想了。
只是,當德-的聲勢與權望達到最高點時,流言卻開始隨著她古怪的行徑漸漸傳開。
伺候德-的女官害怕得不再敢靠近德-的寢房,因為夜半時分,她們總會看見德神像縷幽魂似的飄在空中,有時她們甚至听見德-的淒厲狂笑,可匆匆趕去,卻發現德-根本不在房里;幾次滿月前後,她們忘了德-的吩咐,闖入了她的書房之中,竟看見德-周身散著青光,兩眼充血,發絲凌亂,猶如惡鬼一般神情凌厲。
更有隨傳神出征的兵士,幾番在營帳內看見德-刑求敵將,等待德-離去後,那敵將早已面如死灰、精神錯亂。
傳說,或許能夠祈雨求晴的太子德-,根本就是妖魔轉世,而那一次又一次的興兵爭戰,更加速了德-體內妖邪之血的炙熱流竄。
神奇詭異的太子、嗜血嗜戰的太子,漸漸地,在迦蘭臣民的眼中,太子德-已然變成一個可怕的傳說,已然變成「妖異」的另一個代名詞了。
「她已經瘋狂了——」
月兌去了銀甲的誼咎,神色疲憊地對著嘉月吐出了話。已經沉澱了好久好久的痛楚,突然又再次涌上他的身心。
冷酷就像外界所傳的那樣,成為德-的骨與肉,當九郡王密謀竄位的計劃被揭發,德-一個「殺」字,四百七十多條人命皆赴黃泉,連半點生路也不留。
領兵追緝的誼咎,奉命誅殺九郡王,因為未能及時逮住九郡王,而自動上塔殿請罪,可是就在出殿的那一剎那,他竟意外地發現染在德-眼中的一抹腥紅。
成婚的那一次試探後,誼咎就徹底放棄了,看著那張曾經熟悉的臉龐冷冷地吐出傷他的話,毫不在乎地為他的婚事作嫁,誼咎幾乎完全相信德-不是瘋了,而是根本已經舍下他。
他徹徹底底地放棄、徹徹底底地鎖起與她的所有記憶,強壓下所有掙扎的痛苦與恨意留在迦蘭,為的只是遵守那個永遠守護她的誓言,以及保護嘉月母子倆的諾言……可是,就在他已放棄時,他卻在她眼中看見一抹熟悉的溫柔與狀似求救的神采……
他怎麼能相信,相信這個嗜戰、嗜血的太子是德-?!
瘋的不是她的心,而是她的人!冥路的陰帝怕是早已奪去她大半的意志與肉身,陰帝用她的眼神欺騙他、撕裂他,讓他自動放棄面對她。一整年了,他被騙得團團轉,險些蠢得毀去熙妾皇後交給他的白玉與黃皮羊布!
「繞了這麼大一圈,沒想到我們竟又走回到原地。」
得知自己的母族與德-的身世之後,嘉月不只一次地望著高塔落淚。
多可憐的皇兄啊!必須忍受這麼大的痛苦,卻不得不承受的天命!如果能有掌握幸福的機會,絕不希望她放棄,因為只要還活著,便會有希望啊!
「既已明白是騙局,那就動手毀掉它,帶她離開吧!」
「離開嗎?不……只怕這麼做,就再也沒未來了……」
「你怕嗎?還是後悔?」明知他是為了什麼,嘉月卻仍問。
「當我遇見她以後,便再也不去想後悔,不去覺得怕了!」誼咎緩緩地答,看著嘉月與正陷入熟睡中的孩子。「如果真有什麼舍不了、放不下的,那也只有你和這孩子,我曾答應過要保護你和這孩子……」
「傻瓜誼咎!說這什麼話?你給我和孩子的幫助已經夠多了,也該是時候去追回你的白衣了!」嘉月拿起他的手,輕輕將臉靠在他的掌心。「錯過了的那些事,走錯的那些步伐,總要有人把它調回來吧!不論「重天之子」的一生會以什麼方式結束掉,我只希望皇兄死時,有你可以陪在她身邊!所以,你就帶著皇兄安心的離開吧!去找一個沒有痛苦的地方重新再來過,即便迦蘭會因你與皇兄的離去而敗亡,我也仍會看著它、听著它,一筆一筆記下我們曾經一起走過的這段往事。」
「嘉月……」
誼咎輕輕擁著嘉月的臉,月色下的她,已經全無少女的不安與慌亂。
「這一生里,再也不會出現比你、比皇兄更教我掛念的親人了,所以,你們一定要幸福!總有一天,我們三人定會再相見的,那時,我希望能夠看見你們兩人幸福的笑容。」
「我不會忘了你的。」誼咎望著她,當年初見面時的意氣與風發,彷惚又再漸漸回到眼眸中。「今生必定會再見——」
迎著夜風,嘉月目送誼咎離去了。
她看著誼咎的背影,九年多的歲月,仿佛就在這一瞬間悄悄地流過。再回過頭去看孩子,那孩子正靜靜地躺在床上沉睡著。
倚著窗,嘉月望著銀白色的滿月,雙眸之中只有真心的祈禱。
這一切,就讓它圓滿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