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少年正不耐煩的喘氣,沿著崎嶇的山路往上行走。
「這座山怎麼這麼高啊!」少年怒聲罵道。
不行!他不能就這樣放棄。
如果消息沒錯的話,他該效忠的主人就在這深山里的某個佛寺。
當年,他爺爺可是御前將軍,而爺爺所寫的第一條祖訓就是──誓死效忠皇帝陛下。
雖然姜朝早就不存在,但是陛下依舊是陛下,所以他要效忠,絕不能違背祖訓!
少年重新振作起來,為自已加油打氣一番後,繼續走下去。
直到一座有點簡陋的寺廟出現在他面前。
「到了……」少年隱約听到誦經聲,有點遲疑的望著寺廟門口。
這時,剛好有一個沙彌拿著竹掃把走出門外,正要打掃。
「施主,有事嗎?」帶著稚女敕的童音,小沙彌微笑的問道。
這里難得有外人來拜訪呢!
「我要找一個人,他應該是在這間寺廟。」
看來,這座深山也只有這間寺廟里!
「你要找的人,法號是什麼?我可以進去幫你問一下。」
「我不知道他的法號耶……」真糟糕,他得到的消息不完整,只知道他可能會在這里而已。
「這樣啊……那就有點傷腦筋了。」小沙彌困擾的低頭想了想,畢竟人家特地上山來,總不能讓他失望吧?
「老住持正在大殿誦經,不如你進去問問他。」
少年謝過小沙彌,便往內走。
「沒想到還有人記得他啊!」年老的住持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領著少年前進。
這可是天大的秘密呢!
前朝皇帝就待在這里,這幾年來實在沒什麼人注意過這件事,而負責收留小皇帝的他,打從心里認為當今聖上真的很有慈悲的心。
難得,實在難得啊!
「你願意帶我去見他嗎?」少年興奮的問。
「沒什麼不行的,他也只不過是在這里修行的人而已。」停下腳步,老住持指著前方的屋子。「他就在那兒,你自已去找他吧。」
「謝謝師父!」少年雙手合十地低頭感謝。
少年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踏進屋子。
一名身穿素色布衣的男子,他那黑亮柔軟的長發整齊的束在腦後,他正盤腿而坐、背對著少年。
「請問……你是不是無真師父?」
那名身穿素衣的人緩緩轉過身來。「有事嗎?」而貌清秀的男子,帶著溫和微笑響應他。
「我是良泰,是前朝御前將軍良少一的孫子。」少年有點緊張的行禮。
眼前的這個人曾經是皇帝,是他的主子啊!
姜朝滅亡都過十五年,他的主子應該滿十八了吧?
可是怎麼看起來卻像十四、五年的少年?他真的不敢相信,他的主子站起來還比他高一個頭呢!
「前朝……」
男子皺起眉看著良泰,他知道他以前曾是個皇帝,可是那已經過去的事,更何況他已經是佛門的人了……
「陛、陛下……」良泰恭敬地喚道。
「我不是什麼陛下,叫我無真就好了。」無真連忙制止良泰這麼稱呼他。
「不行!這可是我爺爺的遺訓,我不能越矩,你可是我的主子!」
「我只是個出家人而已……」他有點無奈的說。
「我這次來的目的是要接你下山,我不能讓陛下待在這里一輩子。」良泰認真地看著他。
「良泰施主。」他嘆了口氣。「我只不過是個修行的人,這里才是我該待的地方。」
「不行!我怎麼能讓你在這里虛度一生?陛下,讓我帶你下山吧。」
虛度一生?
打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就認定自已是這里的人,他要禮佛一輩子,這怎麼叫虛度呢?
「施主,請注意言行!」他的口氣有點氣憤,打算轉身就走。
「陛下!」良泰打算追上他。
「無真,你先等一下。」老住持突然出聲,他就站在一旁。
「師父?」無真有點疑惑的看著老住持。
「我也認為你不應該一生都待在這里。」老住持點點頭,又繼續說︰「當初,你被送到這兒時,這里只能算是你的避難所吧。」老住持轉身看了良泰一眼。「總有一天,會有人來帶你離開這里的,我想應該是時候了吧!」
「師父,我本來就不打算離開這里。」無真搖搖頭。
「無真,這是一種機緣,我想這也是佛祖的指示。」該離開時就會離開,這是不能強求的。
老住持沉默了一陣子,無真一語不發的低著想,良泰則等著答案……
「無真,你就還俗吧!」老住持緩緩的說。
時候到了,而他也認為自已是留不住無真的……
當晚,老住持替無真做了還俗儀式,取消了他的法號,還給他真正的名字。
他姓姜,單名瑛,為了避嫌,老住持將他的名字改為同音不同字──江英。
老住持不忘叮嚀他︰「就算你還俗了,你依舊是佛門子弟,佛祖並沒有-棄你,你只是回去你該回去的地方罷了!」
第二天,良泰就帶著江英下山了,離開了他從小成長的地方。
「老夫實在擔不起這個重責大任!」
這已經是第幾個大學士拒絕這份差事了?坐在椅子上的勝和帝苦惱的按著發疼的太陽穴。
「你就不能再考慮一下嗎?」皇後極欲挽留。
當太子的老師有這麼難嗎?教他一些治國處世的道理可是一件大事,這等于教導一個準帝的重要任務耶!
為什麼被指派的大學士、夫子們,逃的逃、跑的跑、裝病的裝病,說什麼也要拒絕呢?
「常年實在太野了,連我的恩師都拿他沒轍!」說到這里,勝和帝居然有些熱淚盈眶。
常年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也是現今太子。
以能力來說,他天生聰穎,絕對是個治國人才,偏偏他還保有獵族的野性子,簡直就像一匹月兌韁野馬,難以駕馭!
恩師第一次為常年上課時,他還是不改調皮的個性,居然惡作劇地將恩師的寶貝胡子燒個精光。那時,他恩師當晚就請辭,退隱去了。
更不用說接下來的夫子,能待上三天算是萬辜了!
「再不找個夫子來教他實在不行!」勝和帝王嘆了口氣。黥朝不是沒有人才,而是全被太子嚇跑了。
「找誰呢?」皇後冷哼一聲,還有誰肯教他呢?
「這……」勝和帝沉吟了一會兒。
「不如從民間找!」站在身邊的一名大臣替他出主意。
「民間?」勝和帝和皇後異口同聲的問。
「最近民間不是有個很有名的夫子嗎?他寫的治國論,皇上你不是也贊譽有加?」
「沒錯!」那篇治國論,連他也拜讀了好久呢,現在更流傳于文武百官之間。
「不如請他入京,當太子的老師!」那名大臣繼續說道。
「那你知道這名夫子的詳細背景嗎?」勝和帝有意召他入京。
「知道!他任教于杭州一間頗具規模的書院,凌山書院,他的名字叫作江英,今年剛滿十八歲!」
「比太子還小耶……」勝和帝微微蹙眉。常年今年快滿十九了。
「沒關系,只要有才能就行了,年紀大小不重要。」皇後開心的點點頭。
「好吧,召他入京!」
既然所有人都贊成這個決定,那就讓民間的書院夫子──江英,來當太子的老師。
杭州的凌山書院這幾天熱鬧非凡,各方人士無不前來道賀。
前些日子皇帝下了一道聖旨,要聘請江英去當太子殿下的夫子,而且他還被封為大學士。
這可是無比的榮耀啊,讓江英的學生們更加敬佩他。
江英才剛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質疑的能力,畢竟他才十八歲而已,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有才氣。
他的表現讓推薦他的良府倍感榮耀,除了幾個知道內情的人以外……
「這下完了!皇下親自下旨耶……」良安是良府的大當家,也是良泰的大哥,目前也在書院教書。
「這象話嗎?」良泰憂心的看著老神在在的江英。
這玩笑可開大了!前朝皇帝竟成了當今太子的夫子?要是被人發現可是要殺頭的!
「聖旨都收了,還能回絕嗎?」江英笑了笑,他一派優閑的態度跟現場僵滯的氣氛完全不搭。
「可是,主子啊,要是被發現……」良安單手支著下巴,有點心無奈的看著江英。
「我下山這麼久了,他們都不聞不問,而且只要不說,就不會被發現啦!」
江英微笑的點點頭,慢條斯理的喝著手中的熱茶。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良泰低頭嘆了口氣。
當初他將主子帶下山時,他有問過住持,朝廷的人士是怎麼對待主子的。
老住持說,皇帝親自將他送上山之後,這十五年來完全沒有任何相關人士人來過,而且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也沒有人管前朝皇帝是死是活,等于是完全放掉了。
「主子,你確定沒關系?」良安不安的詢問。
「你們是在擔心我的身分?」
江英看著坐在眼前的兩人,他們不約而同的點點頭。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不是嗎?」江英笑了笑,又繼續說︰「更何況,我也算是個出家人,之前的身分是什麼並不重要,因為那已經過去了,我現在是凌山書院的夫子、良府的養子,之前的身份早就不存在了。」
「你還真看得開。」良泰心想,主子真不愧是出家人。
江英是還俗了,可他還是不放棄修行,良府還特地為他建了一間佛堂,讓他能專心禮佛。
後來,書院因為缺人,良安問江英要不要去教看看,良安當然知道江英有這個能耐,且江英也答應幫忙。
只是沒想到,江英在閑暇時隨意寫出的文章,被書院的學生傳了出來,輾轉的傳進了朝廷。結果,皇上下聖旨,要他進京。
「也對啦,反正書院現在出了一個大學士,你可是招生的活廣告呢!」良安開心的盤算著這下又可以賺進不少銀子。
「你這見錢眼開的家伙!」良泰沒好氣的罵道。
「哪有!我是歡迎那些好學不倦的人,哪是見錢眼開。」良安連忙反駁。
書院收費又不貴,更何況現在是太平盛世,有錢有閑的人多的是,能多讀點書也是件好事嘛。
「哼!少在那邊自命清高了。」良泰冷哼一聲。
「你們兩兄弟慢慢吵,我不打擾了。」揮了揮手,江英步出門外。
「主子,你要去哪去?」撇下良安,良泰急忙跟上去。
「時間到了,我要到佛堂做午課,順便準備下午要教的文章。」
「好!午膳時我會去叫你的。」依主子的習性,他肯定會忘了吃飯,他不提醒不行,更何況,今天廚房進了一批不錯的素食材,一定要讓主子嘗嘗看。
因為江英吃素,所以良府大部分的人也跟著吃素。
良泰有所感觸的看著遠去的江英。
就算主子不是皇帝,可是,他那與生俱來的尊貴氣息還是頗具影響力,就連良安那個貪吃鬼,在初一、十五時也會跟著齋戒呢!
「父皇又聘請新的夫子了。」常月,勝和帝的二皇子,他興匆匆地說道。
常月的優點是善良,缺點就只有一個笨字可以形容。
他正在正窩在常年的寢宮里,跟常年聊天。
「嗯,听說是民間來的。」常年不耐的點頭,他在躺椅上翻了個身,換個舒服的姿勢。
他真搞不懂,父皇為什麼一定要請個夫子來教書?他們教的也不過就是那些治國大道理與四書五經罷了,這些他自已看就好了,何必要人來教呢?
而且,他之所以做出那些惡劣的舉動,就是要氣跑那些自以為是的家伙,沒想到父皇跟母後是越挫越勇、再接再厲,現在居然從民間找人來教。
「听說是杭州來的耶!」常月痴痴的笑著。
「那又怎麼樣?」管他哪里人!
「皇兄,你好象很生氣!」
「廢話!」他懶得跟常月說了,他真是夠笨。
「殿下,皇上請你去大殿一趟。」一名小僕恭敬的站在常月身旁。
「好,我這就去。」他沒好氣的揮揮手,起身就走。
最後,只留下常月一個人坐在那里,優閑的吃著點心、喝著茶。
「杭州啊……我還沒去過呢!」常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迅速吃完手中的點心。
反正,他閑在宮里也沒事,那種治國的大學問就讓皇兄去煩惱吧!他去杭州看看好了,準備出游了!听說杭州有許多如畫般的美景呢。
于是,常月-下正在苦惱的常年,當天就偷溜出宮,前往杭州了!
「父皇,你找兒臣有事嗎?」帶著笑容,有著俊俏面容的常年,此時看起來非常迷人。
「常年,我想你也听說了吧?」勝和帝微笑的看著他。
「父皇是指新聘任的夫子嗎?」雖然表面上露出微笑,其實他心里憤怒得很。
「沒錯!這次父皇可是聘請一位很有才華的夫子喔。」
「對對對!你可要專心的學習。」皇後在一旁說道。
常年笑而不語,僅是點點頭。民間來的,能有什麼能耐?
「你可不要再搞什麼鬼啊!」勝和帝忍不住說出真心話。
「父皇,請放心吧。」
放得下心才有鬼!皇帝和皇後在心中咒罵。
「不過……父皇,為什麼常月不用呢?」一想到常月那家伙能自由自在的到處逍遙,他就有氣!
「常年,別問這種廢話!」皇後有點不悅的說。
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常月就是笨,他絕對不是治國的人才。
「我就是不甘心嘛!」
「這哪有什麼甘不甘心的?各有所長,你有治國的才能,他有、他有……」真是糟糕,常月的優點是什麼?勝和帝苦思。
「算了,我知道!」常年無奈的回答,口氣有點哀怨。
他有個笨弟弟,這是不爭的事實。
「知道就好!」勝和帝和皇後一同無奈的說。
「對了!父皇,我听說夫子的年經很輕,好象跟我差不多……」
「沒錯,所以你更不能欺負他。」
「總之,後天開始他就是負責教導你的夫子,你可要用心學習。」
老天爺啊!這次可別再出什麼差錯了……勝和帝心中一直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