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月之前,當花離一入住百花樓,他們所派出去的探子馬上回報說,空岩老人終于出現,但似乎不想讓花離得知他的存在!
他們暗中觀察了幾個月都沒任何動靜,依照空岩老人的武功,想必也很清楚他們的部署與動向,但卻依然不動聲色︰于是他們在五個月前暗中采訪了空岩老人,因而得知時家被滅門的前因後果!
空岩老人原本想把花離給帶走,但不知為何又打消了念頭︰
只是他的心意一直不定,又不肯明說,他們也無法確定空岩老人真正的想法。
直到三弟回來後不久,空岩老人突然捎來訊息,表示他要離開泉蒼城了,而花離,就讓她留在嘯天堡中吧!
「空岩老人應該也看出來,依花離的性子,實在不適合涉足江湖。」
「畢竟時家與陸譯坤間的恩怨並非在滅門的那一刻才開始,事實上,反而是在滅門的那一刻徹底的結束,把花離領入江湖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花離所能做的,就是好好去過她自己接下來的人生,她不必去背負時家的仇恨,也不須無端去膛江湖那淌渾水。」
「就看花離自己看不看得開了。」
「反正有三弟在。」
「哈哈哈……沒錯,她光是怨他、氣他,就得耗去所有精力了,哪還有多余的精神再去想其他事?」
「這兩人真可說是天生一對。」
「是冤家吧!」
「總算是個‘家’呀!」
歷竟驍會意點頭,「是啊!總算是個‘家’。」
兩人再度笑了。
在百花樓,花離擺了整桌酒菜與厲競驍對桌而坐。
兩人只是默默喝著酒,不發一語,菜肴動也沒動,他倆難得沒有針鋒相對的爭吵;然而這種情況才是讓人感到詭異,仿佛在平靜的表象下隱含著某種山雨欲來的洶涌暗潮。
時間就在兩人的靜默中,以緩慢的姿態無聲的流動著。
幾炷香的時間過去,厲競驍打了個大呵欠,「真無聊。」只是坐在這里等人還真是浪費時間,他可沒多少耐性。
「所以要來吵架嗎?」花離冷道。
「今天可不是我不想吵架。」
她輕輕皺眉,「你真的有告訴他,你要過來這里嗎?」
「你這是在質疑我嗎?」
她難得的沒有回嘴,垂下眼,神情流露出些許的焦躁與不安,過了半晌,她又忍不住問︰「你真的有讓他知道傳聞中我跟你的關系嗎?」
這件事整個大北方人盡皆知,就算我不告訴他,他肯定也會從別的地方得知。」
「別跟我打馬虎眼,他到底知道不知道?」
他看她一眼,「在整個大北方,大概就只有你敢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質疑我了。」
她給他一個「那又怎樣」的眼神,「你只要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我就沒必要質疑你。」
「只要你相信我,根本就不會有所謂的問題出現。」
她一恍神,驀地想起娘親那一晚對她說過的話——相信啊……
其實她並非不相信厲競驍,相反的,她非常相信他們——即使是那個心機深沉又總是故意算計人的慕容秉叡,她還是相信他;她只是因為焦躁才會說出一些情緒性的言詞……
而更好的問題是,她為什麼會這般信任他們?
時家被一個怎麼也想不到的人給滅門後,照常理來說,她應該會變成一個對任何人都無法信任的人才對,然而她卻是打心底相信著嘯天堡里的每一個人!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不過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她竟會如此信任著他們,為什麼?
答案如此明顯,而直到此時,她才驀然發現——
「看吧!人來了。」
厲競驍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她凝神細听,果然是鐘少樊急切的足音。
她立刻起身坐到厲競驍身旁,拿起酒壺替他斟酒;他做了一個渾身古怪的表情,而她硬擠出來的笑臉也是僵硬如蠟——沒辦法,要跟死對頭演出情侶戲碼,實在不是他們擅長的。
鐘少樊推門走進房里,「大哥,你來這里——」
他的話與腳步全都定住在看到花離的那一瞬間,之後立刻放聲哀叫,「啊啊啊!你你你……你怎麼又穿得更……更……更……」更暴露啊?
原本她所穿的長罩都是不透明的質料,但她今天竟穿了件瑩白的薄紗外罩,映襯著內里的繡金線朱紅色胸衣,更顯得引人遐思、誘人心魂;一頭烏黑發絲高高綰起,露出她縴長細白的頸項,精巧的耳墜子隨著動作在她的頸邊搖擺;而她絕艷的臉蛋擦了些粉妝,只能說……任何男人見了她,肯定會為她神魂顛羅!
她十分滿意鐘少樊的反應,媚眼一勾,輕輕一笑,又向厲競驍靠過去一點點——當然是很適當的控制著距離,柔聲道︰「厲大哥賞臉來我這里,我當然得好好款待他呀!」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我就是故意要穿給你看的!怎樣?」
她向厲競驍他們要求的事,就是要鐘少樊親眼見到「花離是歷竟驍專寵的名妓」這個傳聞,因為——沒錯,她就是打算要活活氣死那個大笨蛋!
誰教他老是有辦法把她氣得半死,她一定要借這件事扳回一城!
嗯,當然,如果可以借此讓他發現她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的話……那當然很好,雖然不是必要,但如果可以那樣,也算是一舉兩得。
嗯,真的只是順便而已,她是抱持著報復的心態,絕不是因為想要借此讓他明白他對她的心情,真的不是,真的……
「那也沒必要穿得這麼暴露啊!」鐘少樊大踏步走向兩人,又開始四處搜尋可以包裹住她身子的對象。「大哥,你也幫我說說她呀!」
厲競驍看了三弟一眼,又轉頭看花離一眼;在三弟看不到的視線範圍內,接收到她強烈的瞪眼示意,他只好攤攤手道︰「這樣挺適合她的。」
「什麼?」鐘少樊也瞪眼,不過卻是很傻眼,「這樣怎會適合她?」
「既然厲大哥都這麼說了,你就別多廢話。」花離故意這麼說,卻在心里感到奇怪——他應該注意的不是這件事吧!
她只好又把身子更靠向厲競驍,惹來他的皺眉;她只好再度用眼神回瞪他示意,並有點僵硬的對他綻出一個柔媚淺笑,而這一次,她故意讓鐘少樊看到,因為兩人的眉來眼去在旁人眼中看來就像是某種情人間的眼神交流。
由于花離實在是表現得太過明顯,就算鐘少樊再怎麼遲鈍,也看得出她與大哥間的相處方式有別于以往!
他頓了一下,像是忽然明白了某件事情似的,高興道︰「你終于跟大哥和好啦?這樣就對了,不要再一直吵架啦!」
她的笑臉僵了僵,有些氣弱道︰「我和厲大哥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啊!」
「咦?」他又瞪大眼看著她,像是發現一件驚人之事似的,「我的頭不會暈了耶!」
他笑開一張臉,開心得不得了,「剛才我就覺得有哪里怪怪的,原來是我看到你的笑臉竟然不會頭暈了耶!真是可喜可賀啊!」
她的臉色在瞬間結凍,真是廢話!那是因為給厲競驍的那種笑臉跟給他看的笑臉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真是個大笨蛋!
她實在受不了他的駑鈍,大聲道︰「我是厲大哥的女人,你都沒听過這種傳聞嗎?」
鐘少樊看她一眼,想也不想就回道︰「不可能。」
他過于迅速與堅定的回答,讓她有些錯愕,「怎麼不可能?」
「因為大哥絕對不會讓他真心所愛的女人身處在百花樓。」
「我跟他只是……只是交易上的關系,也就是單純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關系,跟感情無關。」她說得很露骨,但如果不明白一點的說,他肯定會听不懂。
「不可能。」鐘少樊還是一副斬釘截鐵的口氣。
她有些火了,「怎麼不可能?」
「你是我們嘯天堡的人,就像是我們的妹妹一樣,大哥絕對不可能這樣對你。」
她啞口無言,但讓她無言的不僅是他對厲競驍的信任,還有他的那句話——
「像我們的妹妹一樣」……妹妹?
妹、妹?
這個天字第一號大笨蛋的腦袋里裝的是漿糊、是豆腐,是攪得稀爛發酸的臭醬菜干……
啊!真是氣死她了!
瞪向一直在旁邊閑閑納涼的厲競驍,這家伙來這里到底有什麼用處?
妹妹?既然他們把她當作妹妹看待,就該很有義氣的幫她一把啊!竟然只是坐在那里看笑話!
這些嘯天堡的當家們真是……一個比一個還教人生氣!
她深吸一口氣,對鐘少樊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把你當成是兄長看待!」
她的表情在憤怒中有著深深的怨慰,就像個明明喜歡吃糖,卻倔強說著絕不肯再吃糖的小孩!
話一說完,她起身轉頭要走,他突地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她詫異的回頭看他。
他的表情在疑惑中似乎有某種從來沒有過的認真,「那你把找當成是什麼在看待?」
「咦?」
他眼神忽然變得深濃,直接而無所掩飾的注視著她,她的心跳,在他這樣的眼神下,呼吸霎時有些困難起來。
厲競驍忽然站起身,唇邊掛著一抹任務達成的笑,自語道︰「二弟果然算得神準!」
三弟這醉酒的癥狀發作得還真是時候呀!
他說著,便往門口走去,一副打算丟下爛攤子不管的勢態。
她擰眉——這兩人到底對鐘少樊做了什麼?他的樣子看來跟平常完全不一樣,肯定有問題!「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厲競驍已經走出房門,在替他們關上門前,回頭笑得意味深遠,「三弟就交給你了。」
她的手還被抓握在鐘少樊手中,听見他的話,更加感覺事情的不對勁,回頭看向鐘少樊,「他們到底對你……」
鼻問忽然嗅聞到一股氣味,她訝問︰「你喝了酒?」
是很淡很淡的酒味,不仔細聞可能還察覺不出來,要不是離他這麼近,她可能也察覺不到。
他的表情頓了一下,好像那個問題對他而言是個天外飛來的問題,然後他直接跳過,看著她,有些傻傻的揚起笑,「你好美……」
「咦?」她嚇了好大一跳——他剛才說了什麼?
他忽然抬手輕撫她的臉頰,深情款款的凝注著她,輕語道︰「你真的好美……」
「咦?咦?咦?」在他熱切的眼神下,她整個人僵硬如石、動彈不得,只有心髒咚咚咚的跳個不停……他到底是怎麼了?是喝醉酒了嗎?可喝醉酒會變成這個樣子嗎?簡直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嘛!「你——」
「我喜歡你。」
「咦?」她瞪圓了眼,完全被他給嚇傻了。
「我好喜歡、好喜歡你。」他有些嘆氣似的低語,「這樣的心情到底是什麼心情呢?明明就該把你好好養大,幫你找個好人家嫁了,可為什麼只要一想到這件事,我就感到整個人都很不舒服……」
她怔怔的听著他的告白,整個人像是飄浮在雲端——有些茫茫然、有些輕飄飄,以及更多更多歡喜的心情滿滿填進她的胸臆之中。
「那就不要把我嫁出去啊!你這個笨蛋!」嬌羞嗔道。
「女大當嫁呀!我總不能把你留在堡里一輩子當老姑婆吧?可我又非常不想把你給嫁出去,一想到就莫名的生氣,真是矛盾的心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