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當今江湖中有啥新鮮事的話,那間開在中武林處的「沒煩惱」商行絕對能夠擠上前幾名。
「沒煩惱」名為商行,從事的卻是專為人解決疑難雜癥的工作,別說是找人、求事、男女婚嫁,抑或是為家里的豬只配種……只要是客人提出要求而經他們接下的工作,他們當場便會給你立下個保證——
只要你上門,煩惱全跑光!
敢發出這種豪語,本身也得有些本事才行。而由曾上門委托的十名主顧處所做的調查,有九個都給予高度肯定,至于剩下的那個呢,即使他還在娘親的肚子里無法表示意見,不過「沒煩惱」既然把想拋棄他娘親的男人給逮回,又將之訓練成顧家愛妻的好男人,相信這小子肯定也會在娘親肚皮里舉雙手雙腳贊同。
既然「沒煩惱」的信譽如此卓越,照理生意應該不差才是,然事實卻非如此,常見里頭的工作成員往往閑到在抓螞蟻相斗,原因無它,就只在他們主子身上。
試想,有哪個經營者會無視人情、威脅、利誘。光光憑心情好不好來接生意的?別懷疑。這里的主子便是,而且還執行得很徹底,這也是為何「沒煩惱」開張已有年余,生意卻僅僅接了九件的緣故。
不過在該給的薪資、該有的福利都沒少過的情況下,「沒煩惱」的員工當然也不可能會抱怨啦,所以他們還是安穩的過著他們那種賞賞花、逗逗鳥、抓抓螞蟻來廝殺的閑適生活。
今兒個也不知是天氣很好、政通人和還是什麼的,反正就是「沒煩惱」的大頭頭終于又心情大好,在睽違三個月後總算又接下份委托。
多久。冉心心在接獲通知後前來覲見。
「小姐有事找我?」她稍稍喘著氣問。
原在思考中的春若水一抬眼,險些被觸目所及的景況給嚇著。
「呃——心心,我是想呢,咱們雖名為主僕,可是我從來也沒把你當成下人看待。對不對?」
「小姐對心心的好,心心永遠記在心底。」雖然覺得她家主子這話問得突兀,但冉心心還是認真的回答。
「那就是我曾在無意中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導致你心懷怨恨?要是真的如此,你盡管明說沒關系,我會補償你的。」春若水的口氣顯得小心翼翼。
「沒有。小姐怎可能會做出對不起奴婢的事。」冉心心搖頭。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你確定?」
「奴婢非常確定。」
「那——你手中拿的那個就不是用來殺我的嘍?春若水指了指她的右手。」
順著主子所指的方向望去。她先是被某種利光給刺了眼,待她定眼瞧後,這一才發現原來自己手中正握把亮晃晃的大菜刀。
「呀——」冉心心嚇得連忙扔掉,隨後才記起自己會拿刀的原因。「小姐請別誤會,奴婢本是在剁肉,因為听到小姐的召喚,一時忘記先把刀放著便跑來了!」
「原來是這樣啊!」春若水拍拍胸口定定神。「我還以為是我做人太過差勁,所以你終于決定為民除害了咧!」
「呃……」冉心心不知該接什麼話,最後只好傻笑以對。
她家這小姐啊,雖然有時是愛捉弄人了些,可用到。為民除害」這個詞,未免顯得太過嚴重。
「好了,不談這了。」春若水想起叫她來的目的。「心心,你好像很久沒有回故鄉去了喔,有沒有想回去一趟啊。」
「小姐為何突出此言?」冉心心眼中出現抹黯然。
故鄉……那個她又愛又恨又戀的地方啊……
「因為呢,我覺得你工作得太辛苦了。身為主子的我偶爾還是該體恤體恤你們,免得被外人批評說,我這個做主子的不通人情,奴役你們。」春若水微笑。
盡管思緒低落。但冉心心還是嗅出某絲異常。
雖然她並不認識十二歲前的主子、雖然她與主子僅僅相處了五年……但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即使她熟識主子的程度沒有某人來得深,也算不淺了。
「小姐,請您有話直說。」冉心心警覺起來。
「而且呢,人總是念舊的嘛,即使你嘴巴上不說,可身為主子的我懂得察言觀色,所以你就別再把濃濃的鄉愁給壓下,大方的說出來吧。」春若水自顧自的繼續說。
「小姐……」
「月是故鄉圓嘛!雖說做主子的我是體貼善良又沒缺點,但——」
「小姐,今晚的菜色有女乃湯佛手魚翅。」實在是受不了主子那種明為勸說、實則在自夸的行為,冉心心決定趕快讓話題轉回。
「女乃湯佛手魚翅?」春若水眼珠子一亮。「莫非是那個色白湯濃,魚翅仿佛銀絲、狀似佛手,清香又軟女敕的女乃湯佛手魚翅?」
「就是那個女乃湯佛手魚翅。」冉心心點頭。「另外還有百花酒燜肉。」
「啊啊——是那個酒香濃郁、豬肉酥爛且入味、咸中又帶著甜味、肥美而不膩的百花酒燜肉嗎?」春若水面露垂涎。
「就是那個百花酒燜肉。我還打算來道燕子歸巢。」冉心心繼續下餌。
「什麼?那個色彩多樣、造型美觀,吃起來鮮女敕滑軟中又帶清脆,雞湯清澈且鮮美爽口的燕子歸巢?」噢!誰來救救她,她的口水都快流滿地了。
「沒錯。再來我決定——」
「我剛見了東武林中第一大勢力‘修羅門’的人。他說要委托我們找個能煮出令他們門主滿意的食物的廚子,經過我審慎的思考評量之後,我就決定派出咱們最可愛、最善良、最巧手慧心的心心小廚娘前去完成工作。」唯恐她又出說啥令她心髒無法負荷的菜名。春若水毫無停頓的將前因後果一口氣全說完,同時還不忘褒獎她一番。
沒辦法,這五年來她的胃早被眼前這個小廚娘給養刁了,不巴結點怎行。
「為什麼要我去?」冉心心不解。
據她所知,小姐的「沒煩惱」商行里不是沒有精通廚藝的人,何須一定要她呢?
「哎呀,你知道他們為何要千里迢迢前來委托?」
冉心心茫然的搖頭。
「修羅門既為東武林之尊,想要哪種人怎會請不到?現下他們既然舍近求遠,表示絕對是有許多位名廚已被退貨,如此推測起來,那位門主的胃口肯定不是普通的刁。自然得派我身旁的大將親自出馬,才不會砸了咱們的招牌嘛!」
「哦!」冉心心點頭表示了解,隨後又問︰「萬一奴婢也不成呢?」
「我對你有十足的信心!」春若水毫不遲疑的說道。
她這可不是說大話,畢竟她本身即是親嘴嘗遍她手藝的見證人吶,倘若這件任務連冉家小廚娘都沒法子勝任,那天底下也不太可能會有人成功的!
小姐對她也未免太有信心了吧!冉心心低頭思考片刻後才下了決定。
「既然小姐要奴婢去,奴婢也只能全力以赴!」
「很好。」春若水滿意的點頭。「心心,別總是逃避。即使你逃到天涯海角,你的心依舊不會得到釋放。」
「……」
「再者那邊不是還有你娘親在,你也該回去盡盡做子女的義務。」
「是。奴婢知道……」提起娘親令冉心心眼眶微微泛紅。
「那沒事了,你先下去吧,看你啥時準備好再出發即可,不急。」
「是,奴婢告退。」
冉心心拾起先前被扔下的刀子往房門的方向走去,只是她甚至還沒踩過門檻便被後頭的春若水喚住。
「啊——等等,等等!」
「小姐還有吩咐?」冉心心轉身等著。
「我是想啊,晚上的菜色能不能再加上那道外觀金黃、皮酥里女敕、咸甜適口的樁芽烘蛋?」春若水仰起臉,很諂媚、很沒形象的要求。
「……先在魚身劃上斜刀紋後入沸水稍燙即撈起,換入炒鍋輔以清湯、料酒、鹽、醬油跟蔥姜絲,用旺火煮透後裝盤,最後再澆上用醋、胡椒粉、香油、香菜段調合成的味汁,這道醋椒活魚就大功告成啦!」
看著李廚子將醋椒活魚這道菜從頭到尾仔細的示範完,冉心心立即報以掌聲。
「李大叔,真是謝謝您啦!」冉心心邊拍手邊露出抹甜甜的笑容。
嗯,又學了道新菜色,回去後馬上做給小姐吃,她肯定會很高興的。
此時的冉心心已身處在東武林的勢力範圍內,盡管修羅門正在附近,但因天色已晚,所以她決定明兒個再上那報到,而既然機會難得,她索性來到這問此地人人稱贊的飯館用膳,順便看看能不能借機偷學幾道新菜色。
原以為事情會很困難,想不到大廚一听到她的央求,竟二話不說的立即為她示範這道萊,真是令她感動。
雖說李沿今年已四十有六,老婆也娶了,兒子甚至比她還來得大些,但她恬適可人的笑靨,卻讓李沿一顆心仍不小心的給他亂跳了下。
「哪……咳……哪里哪里,不過是小事一樁。喏,你嘗嘗看味道如何?」
冉心心不客氣的立即舉著夾了塊魚肉人口。
「嗯……酸辣中又帶股成香。氣味清淡又適口……」冉心心放下筷子改以調羹舀了口湯汁。「哇,這湯頭真鮮美!李大叔,你真是天才呢!」
「呵呵呵,如何,味道不是蓋的吧!我當年就是在吃了這道菜後,深深被它所吸引。才一頭栽進這行的。」被她夸到心花怒放的李沿忍不住放聲大笑。
「真的是很棒!李大叔的手藝絕不是蓋的!」冉心心朝他豎起大拇指。
「呵呵呵……是你不嫌棄啦!」李沿又是一陣得意的笑聲,然而沒多久卻見他像是被斗敗的公雞那般泄氣。
冉心心頓覺納悶。
「李大叔,您怎麼啦?身子不適嗎?」剛剛明明還好好的。怎麼說變就變?
「唉——」李沿長嘆了口氣。「姑娘有所不知,我在廚界鑽研數十年,就算不敢說第一,但也有某種程度的自信,可這份自信……唉!」
「唉?」冉心心想了會,馬上就明白他為何會說出這話。「李大叔,是因為上房那位客人?」
她在這廚房里只不過待半個時辰。就已有三盤由李大叔精心料理的菜被退回。也難怪他會覺得自信全無。
李沿無言的又嘆了口氣。
其實這也不是第一回,以往那位大爺來此用膳時,也是與今日無異,總是東挑西嫌的直到他離去為止,若非其他客人對他煮的菜依然是一面倒的叫好,恐怕他早已因信心全失而投河自盡了。
他這才想著,那廂便見一名胖胖的男人端著盤菜匆匆走進廚房。
「李大廚、李大廚,獨孤爺他還是不滿意,再換一道吧。」他面露同情的說。
「換?換啥?再怎麼換,他還不是一樣的不滿意!」李沿忍不住大叫。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他嫌歸嫌,給的銀兩從不曾少過,你就忍耐些吧。」飯館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言安慰。
李沿意興闌珊的拿起鍋鏟準備開伙,瞥見那盤為冉心心示範所做好的菜肴。
「喏,老板,那兒有一盤,你先端去吧。」他指著那盤醋椒活魚道。
飯館老板模了下。確定還是熱的,正想端起時卻見一名伙計氣喘吁吁的跑進。
「老……老板,東房那兒有客人在鬧事,咱們鎮不住,請您過去吧!」
「可是……這……」飯館老板為難的看著那盤菜。
只是獨孤爺那兒不能等,東房的紛爭亦不能不去管,這怎麼可好?
看出他的為難,冉心心決定自告奮勇。
「老板,要是您信得過我的話,就由我幫您送去吧。」她笑咪眯的提議。她既由人家廚子身上挖了點東西。自然得懂得圓報啊。
「你是?」飯館老板眯起小眼看著眼前這位陌生的女子。
「這位姑娘是上咱們這里來用餐的客人。」李沿搶著道。
「姑娘貴為客人,我怎能要你去做這事?」飯館老板連忙拒絕。
「沒關系,這事我在家常做,非常習慣了呢。」
「可是——」正想再婉拒她一番好意的飯館老板,卻被伙計給強拉出去。
「老板快點!你要是再拖拖拉拉的,到時恐怕整個房間都要被客人給燒了!」
在迫于無奈之下,飯館老板也只有妥協。
「那就勞煩姑娘了。」他邊走邊回頭對冉心心道。
「哪里,不麻煩的。」
冉心心朝他點了下頭,隨即拿起那道醋椒活魚。
「李大叔,上房在哪兒呢?」
「就在那兒。」與她一同踏出廚房外,李沿為她指明方向,跟著又有點兒擔心的同︰「你真的要去?那位爺的脾氣不太好哦!」
「沒問題,沒問題!」
冉心心信心滿滿的端著菜朝李大廚指引的方向前去,她甚至還沒走到門口,就听見里頭傳出雷鳴似的咆哮。
「那個死胖子跑到哪模魚了?要他再換盤萊色來,換了老半天還不見人,存心要餓死我啊!」
嗯……果真是脾氣不太好。冉心心走向前,舉手敲門。
「這位大爺,您點的菜送來了。」
「快點滾進來!」
「是。」
冉心心應聲推門而入,端著菜朝桌子的方向走去,誰知卻被個男人擋下。
「你們老板呢?」
「啟稟大爺,因為東房那邊臨時出了點狀況,老板不得不前去處理,我是在老板的授意下幫他送來的。」冉心心解釋。
男人請示似的看向端坐在方桌前、一臉不悅的男人,見他點頭之後,才對她說道︰「擱下吧。」
冉心心依言將菜放下,轉身正欲離開,後頭已傳來盤子摔落地的清脆聲。
「媽的!叫那死胖子換盤有味道的,怎麼還是一樣?」
啥,連這道他還是有意見?依她看來啊,這個男人八成是存心找碴。雖然心底是如此猜測,不過因為她並不是這里的人。所以冉心心也不好說什麼。
「這位大爺。請問還需為您準備別的菜色嗎?」她轉身恭敬的同。
「算了!反正你們大廚的本事也不過如此,再變也變不出啥新花樣!把這兒收拾收拾,你可以滾了!」
「是。」冉心心強忍下想皺眉的。
這人怎麼搞的,老要人用滾的,他要喜歡干麼不自己滾?
蹲,冉心心開始收拾地上那些盤子碎片,豈料眼光突然瞄到某個黑影,令她的身子不由得緊繃起來。
不……不會吧?!這里可是上等房間呢,怎可能會有……正當冉心心在心底試圖說服自己時,那黑影竟緩緩的朝她的方向前進,這會兒事實明擺在眼前,令她再也沒法忽視!
是只齜牙咧嘴的大老鼠!
當然,那只老鼠有沒有齜牙咧嘴並不可考,然在極度害怕老鼠的冉心心眼中,它絕對就是這副德行,而驚嚇過度的她忘了一切的放聲大叫——
「哇——」
冉心心邊叫邊下意識的跳起身,並為了躲避那「怪物」的攻擊,她二話不說便往距她最近的物體跳去,嚇瘋了的她絲毫沒察覺這個「物體」就是那個因她尖叫而由座位站起身的壞脾氣男。
「啊!好可怕、好可怕……」
還沒發現異狀的冉心心,顫抖的直接把臉蛋貼上這個被她緊抱住的「物體」,打算來個眼不見為淨,非常巧合的,她所貼住的部位就是他的唇。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在這種地方會有那種丑陋的東西在?被恐懼感緊緊纏繞的她,此刻除了駭怕外還是駭怕,一直到許久後,逐漸放松的她總算驚覺到有些不對勁。
奇怪!似乎有個濕濡的東西在她唇上舌忝個不停,甚至還探入她口中這邊撩那邊撥的?疑惑的冉心心慢慢的掀開猶沾著淚水的眼皮,結果觸目所見卻令她瞪大了眼。
一雙眼楮!
一雙不解中帶點興奮的眼楮!
一雙不解中帶點興奮的男人的眼楮!
既然她的眼與他的平行相對,那麼此刻在她唇上不停肆虐的不就是那……
啊啊——她要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