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上一個人
悄悄地
默默地
無法傾吐
無法表露
只能一點一點
埋藏心頭
遠遠地
遠遠地
看他──
***
伊皇高中。
午休時分。
教學樓的樓頂上,三個大男孩正一邊吃著便當一邊享受著和煦的暖風。
「難吃死了,學校餐廳總是這麼爛!」
其中一個有著粗獷輪廓的男孩叫了起來,黝黑的皮膚標志著受過不少陽光的恩惠,寬闊的臂膀一點不像才剛剛步入16歲的高中生,但在那成熟的外表下還是時不時會有屬於這個年齡的稚氣行為出現,比如像現在沒形象地大叫大嚷。
「什麼東西,簡直是虐待我們的胃!」
「沒給你吃豬飼料算不錯了,還不是你自己懶,不肯從家里帶便當。」
另一個長相相對斯文得多的男孩子說道。白皙的皮膚,戴著細架眼鏡,一看就知道是個運動不多的人,但鏡片之下卻閃耀著不容小覷的智慧之光。
「我跟你家可不一樣,全是男人耶!連我爸都是到了公司才叫外賣,我哥倒是曾經嘗試過一次下廚,結果差點把消防隊給請來!」
剛才的陽光男孩範子熙翻了個白眼道。
粗人就是粗人!
向來不屑與單細胞的笨蛋論辯的柯少華睇了他一眼,懶得再理。
範子熙嘀咕著又問到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同伴身上。
「喂,沐月,你是不是也覺得很難吃?看你根本沒動多少嘛。」
被喚到的那個男孩從剛才就一直處於閉目養神狀態,他的皮膚沒有範子熙那麼黝黑,但也沒有柯少華那麼白,而是時下最受女生歡迎的深麥色,頎長的身材宛如一頭棲息的獵豹,看似安靜,實則蓄滿無比的張力和進攻力,才扣到一半的襯衫領口更是展露出平坦結實不帶一絲贅肉的健美胸膛。清風撫摩著的飄逸黑發下,是兩道長長的睫毛,挺立的高鼻,以及不屬於他這個年齡該有的極具危險誘惑力的薄唇。
和純淨優美的名字相反,他是個更接近於撒旦的男人。
被同伴一喚,長睫毛不耐地抖了一抖,眼皮微微睜開,露出如貓一般邪魅的雙眸。
沒有等他答話,範子熙仍在自顧自地嘮叨著。
「我就說嘛,那個爛廚子早就該解雇了,干脆找一天去給餐廳一個小小的威脅,看他們還把不把我們當回事!」
柯少華不客氣地給了他一眼。
「你要說的威脅無外乎就是放幾條毛毛蟲,拜托!都老大不小了,這種把戲就別玩了好嗎?腦子會越變越笨的!」
「你和廚子是親戚嗎?干嘛我每說一句你都要找茬?」範子熙氣呼呼地道。
「我只是把沐月接下來會說的話先說出來罷了。」柯少華老神自在地道。
「呸!沐月才沒你那麼尖酸!」範子熙氣得要死,卻又拿他沒辦法,索性轉過來問身旁的江沐月,」沐月你說是不是!」
這時他才發現江沐月的目光並沒有放在他們身上,而是越過他們朝安全梯那一頭望去,且眉頭略微皺起。
「沐月,你在看什麼啊?」
範子熙好奇地也望過去。
是一個與他們同齡的男生,在目光遠遠相觸的那一剎那立刻慌慌張張地跑下樓去了。
「誰呀?有沒必要逃得那麼快啊,我們又不是鬼!」
範子熙一臉的莫名其妙。他們三個人在校園里雖稱不上什麼好人,但也沒可怕到讓人見了就跑的地步吧?
「是三班的許聯森,和你這種笨蛋完全不同世界的優等生。」一旁的柯少華自動地說道,馬上又招惹來了幾記惡狠狠的白眼,他也沒理會,而是繼續道,」不過成績好歸好,卻不見有什麼朋友,也許是受老師器重的緣故,班上的同學也不怎麼接近他。」
「你那麼了解?」範子熙大驚小怪地道,」噢,我都差點忘了你是個被老師斥為自暴自棄的前優等生嘛。」
哼,他也要反咬一口!
柯少華輕蔑地瞟了他一眼。
「人腦和豬腦是有區別的。」
「你……!」
不理會他們的嘲來諷去,沈默許久的江沐月忽然吐出一句話。
「我討厭那個家夥!」
正在針鋒相對的兩人一愣,同時轉過頭來。
「哇,好稀罕耶!雖然說你脾氣也不能算太好,但說討厭某個人好像還是打頭一次吧?」
範子熙怪叫著。
江沐月沒理他的揶揄,徑自說道︰
「我討厭那種畏畏縮縮不干不脆又神經質的家夥!」
說話間眼底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厭惡。
柯少華開口了。
「沐月,你好像沒有在背地里說人壞話的習慣吧?那個人怎麼了?」
據他所知,許聯森雖然不是個受歡迎的人物,但也沒有那麼惹人討厭,充其量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罷了,雖然成績好,但並不受學生重視。
「他是不是得罪你了?」範子熙生怕錯過什麼好戲似的興奮地問。
江沐月沒有回答他們的問話,而是蹙著眉頭沈思。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發現有那麼一個人,總是跟在他的附近,每次不經意地轉頭都能看到,可一旦與他的目光相接,那個人又會急急忙忙地閃避,惟恐躲之不及。剛開始他並不在意,可時間一久他也忍不住疑惑起來,這種隨時隨地好像被人窺視的感覺可一點不好受。
他曾想直接去問那個人究竟想干什麼,是不是找他有什麼事,可沒等他接近,那家夥就嚇得落荒而逃,於是使得他非常非常的生氣。
本來這種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平常他也不會把別人異樣的目光放在心上,可是這次卻不知怎麼搞的,也許是那小子惶恐得太過明顯的緣故,也許是因為那份不熟悉的無措,總之令他萬分萬分的火大!
有事就說,何必躲在背後偷偷模模!
他可不記得和那樣不起眼的平凡小子有過交集!
***
又被他看到了!
許聯森直到跑到一樓才停下來,微喘著氣,心頭掠過一陣陣的懊惱。江沐月那嫌惡的目光,好似針一般,令他悚然一驚,仿佛被窺到心底的秘密,於是如受驚的兔子,他忙不迭地逃了。
怎麼辦?如此一來,他更討厭他了。
待紊亂的氣息平穩下來,許聯森幽幽地嘆了口氣,望向藍藍一泓的蒼穹,眼底的陰霾卻逐漸加深。
早告訴自己不該如此的,尤其是被江沐月發現之後,可是……每次都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地尋找那豹一樣矯健的身影……
那貓一樣充滿誘人魔力的雙眸……
每每看到他,總有一種不知名的悸動在胸口膨脹,一種惶恐不安卻又充滿期盼的甜蜜……
許聯森心口一縮,忙制止住自己的想法,避免沮喪的心情因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失敗而更加沮喪。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叫喚︰
「許聯森!」
慌忙轉過身。是班委會的一個同學。
「有事嗎?」
「你在正好,拜托幫把這些作業交給老師啦,我還有事!」
那個同學不由分說地就把手上一大疊的本子遞給他。
習慣性地伸手接住,正想說什麼,對方已揮揮手走掉了。
「交給你了!」
望著那位同學與朋友們談笑風生地相偕而去,許聯森連嘆氣的力氣都省了,看看手上的作業本,他認命地朝工作樓走去。
一向如此。
他在人們的印象中,總都是沈悶、安靜、刻苦、老實等等含糊不清的概念,若不是因為成績稍微好點,恐怕連老師都不會注意到他,班上的同學更當他是個透明人,只有做雜事的時候才會想起他,而他也習慣了隱忍和不反抗。
好像一分錢硬幣,滾到腳下都不會有人去揀,孤獨地處在角落里,遠遠地被隔離在人牆之外,只能用羨慕的眼光窺視著……
一點一點……
也難怪江沐月會討厭他,如果被問起來,他又怎麼能夠說得出口?
那一份禁忌的,注定要遭受唾棄的戀情,就默默地埋藏在心底好了……永不說出口……才能永遠不被發現……不被厭惡……
同是去年九月入學的江沐月,在一群稚氣未月兌的新生中顯得是那麼的奪目耀眼,而狂放不羈的個性和作風更是令學校大傷腦筋卻又無可奈何,也因此奪走了全校半數以上崇拜兼愛慕的心。
這些應該只是可愛女生們的權利,很可笑的,連他這個毫不起眼既沈悶又無趣的男生,竟也加入了愛慕的行列。一開始只是好奇和吃驚,因為江沐月那完全和他另一世界的言談舉止,可是漸漸地,目光就移不開了。
江沐月在九班,他在三班,兩者的班級相隔很遠,基本上應該沒什麼接觸的機會,他卻制止不住自己怦亂的心,時不時跑到江沐月可能會在的地方,躲在暗處,心驚膽戰而又興奮莫名地窺視著。
只要一眼……只要看一眼就好了……
這麼告戒著自己,可每次都無法收回月兌韁的目光。
直到被江沐月發覺──
那一次放學,他控制不住自己,偷偷地跟在江沐月後邊,想要知道他家住在哪里。就在江沐月要走進一幢大樓時,忽然轉過身,與他的目光恰恰撞了個正著。在那凌厲而又懷疑的目光下,他嚇得魂不附體,連解釋也沒敢說一句,飛也似的就逃了,沖回家時那蒼白的臉色連媽媽都擔心地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從那以後,不管他躲得有多隱蔽,多半都會被江沐月抓到。於是,又是逃。如此反復幾次後,江沐月疑惑的目光開始轉為嫌惡和厭煩,每次……在發現之後,都狠狠地瞪他。
如果,能說出來就好了……
才這麼想著,馬上又有一個想法蹦出來反駁他。
就算能夠告白,也不見得就會成功吧?
他想起有一次偷看到有一個女生向江沐月告白,結果被毫不留情地拒絕,沒有一絲含蓄,連安慰都沒有一句,那個女生也只能含淚目送那寬闊的背影灑月兌地離去。
像那樣出色的男人,一定不屑於與像他這樣的平凡小輩交往……
可是,他還是羨慕……
羨慕那個女生能夠說出來……
至少能夠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
可是,他不是女生,沒有那個資格,所以……
只有默默的,無聲無息地忍在心頭……
***
若要問伊皇高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什麼,那絕對非此三人組莫屬。
同樣是午餐時間,當江沐月、範子熙和柯少華走進學校餐廳時,幾乎所有的目光都朝他們掃去,驚訝、好奇、興奮、慌張、害怕等等情緒皆摻雜在內。
原因無他,這三個人雖然在品行上並沒有什麼太壞的表現,但我行我素的行為卻大大突破了學校的限制,而口無遮攔恃才傲物的張狂個性更是使得他們比一般的不良少年更加難纏,因此別說是學生,連老師都巴不得少惹他們為妙。但也許就是因為這種與眾不同的特性,他們也由此成為了全校最受矚目的風雲人物。
智慧型的柯少華,運動型的範子熙,加上最令人難以捉模的神秘型的江沐月──三人站在一起煥發出的萬丈光芒足以令所有女生尖叫。
「爛歸爛,可還是得到這里來吃!」
旁若無人地埋怨著,範子熙率先在一張餐桌上坐下。想到那極其難吃的飯菜,他就提不起一點精神。可是吃飯皇帝大,再怎麼難吃,總比餓著肚子強,想到昨天哥哥做的實驗,他覺得好像還是學校的飯菜安全一點。
「行了,要咖喱飯吧,每個人做出來的咖喱味道都不會差到哪里去。」
柯少華說著已經自做主張地給他們點了餐。
「咖喱……」
範子熙暗暗叫苦著,好死不死昨天的實驗成果就是咖喱,說是每個人做出的咖喱味道都差不到哪去,但如果對象換上他哥哥,鐵打的定律都能推翻。
「別挑三揀四的,有吃不錯了,」柯少華毫不考慮地下了決定,又問向旁邊的江沐月,」沐月,你也吃這個吧。」
「啊……哦。」
從一進餐廳起就心不在焉的江沐月隨意地點了下頭,目光又瞟到另一邊去了。
「你從剛才就在張望些什麼?」
範子熙說著掃了全場一圈,目光忽然一定。
「耶?那個不是……」
人群中有一個慌慌張張的身影急速地掉轉頭。
該死!果然又來了!
江沐月暗下詛咒了一聲。難怪他一直覺得怪不對勁的,原來又是那臭小子在窺視他!簡直是越來越過分,走到哪跟到哪,再放任下去只怕會得寸進尺!
正想起身的他忽然被身邊的柯少華按住。
「現在是用餐時間,會出現在這也不奇怪,是你太多疑了。」
柯少華平靜地道。
江沐月看了他一眼,臉色依然陰沈,但還是坐回了座位。
範子熙則像發現了什麼好事一樣追問著。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都還沒和我們說呢!那小子不就是上次在樓頂被我們嚇跑的人嗎?他剛才好像也在往這里望耶,一發現我看他馬上又跑了。他是不是和你有什麼過節?」
「他跟蹤我!」
半晌,江沐月忿忿地吐出這句話。
範子熙一愣,隨即笑了開來。
「不是吧?有誰那麼大膽敢跟蹤少爺你?不就有一兩次偷偷看你嗎?」
不過如果是女生,這樣的行為還好解釋,男生的話……嘿嘿,就有點詭異了。
「不止一兩次。」不等江沐月說話,柯少華就主動地接過話來,」從那次在樓頂發現後,那個人似乎還時不時會出現在附近,而且目標都是你,對吧?」
「啊?」範子熙睜大了眼,看看神色陰郁的江沐月,又看看仿佛對事情了如指掌的柯少華。
是不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呀?怎麼他們說的話他听起來都稀里糊涂的呢?
江沐月喝了一口茶,情緒稍微緩和下來。
「正確說,是從上個月起。」
「知道為什麼嗎?」柯少華問道。
江沐月眉心微斂。
「就是不知道才可疑。」
能忍到現在也是他的極限了,他最討厭的就是那種畏畏縮縮的行為!
最好不要又給他抓到,否則他一定不會再沈默下去!
柯少華思忖著。
「他是不是有事想找你?」
許聯森給人的印象並不深刻,總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獨來獨往,走路也不抬頭,連長什麼樣也沒個輪廓,記憶中是個有些沈悶的人,好像長在潮地里的霉菌。
「有事他大可以直接來問我啊,為什麼要有這麼討人厭的行為?」
江沐月想著想著火氣又上來了。
「喂喂!你們究竟在說什麼啊?可不可以用我可以听得懂的話來講啊?」
不甘被丟在一邊的範子熙插嘴嚷嚷。
柯少華沒理睬他,而是對沐月說道︰
「一定是你看上去太凶了。每次他被發現總都是一副慌慌張張手足無措的樣子,似乎很怕你,而你呢,又總是用極其凶惡的目光去瞪他,他有膽子過來接近你才怪!」
想想這也是很正常的,找遍全校敢以平常心態接近他們的人寥寥無幾。全都是只敢遠觀。
樹大招風,偶爾也會有那麼幾只不自量力的老鼠來找麻煩,結果讓他們落得個更可怕更厲害更不可靠近的美名。
沐月是空手道的高手,而子熙那笨蛋是校際賽上的拳擊冠軍,就連看起來最安全無憂溫文爾雅的他都是柔道二段。
著名的伊皇三人組就是這麼來的。
「不管他想干什麼,都不應該躲在背後偷偷模模!」
江沐月陰著個臉道。
「要不要我幫你去問問怎麼回事?」
「不用,我自會處理。」
江沐月一口回絕。這點小事還要別人幫忙,未免也太沒用了。最近可能是沒架打的緣故,不知是恐嚇力降低還是怎的,他要讓那小子知道對他進行間接騷擾的後果!
柯少華則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既然不要幫忙,那他也懶得插手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於是兩人開始不約而同地用餐,惟有一個尚被蒙在鼓里的二愣子仍在咋呼。
「搞什麼?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什麼不可以告訴我!你們兩個也太過分了!」
分明是把他當外人看!
「你吵死了!」
柯少華忍無可忍地賞了他一口滿滿的咖喱飯,才把他叫嚷個不停的嘴給封住。
吃個飯都不能安寧!
至於那個人……
他瞄了一後。
就自求多福吧,誰叫他惹誰不好,偏惹上沐月這樣的家夥!
***
許聯森幻想過無數與江沐月相識交談的情景,卻沒想到這麼快就降臨到自己身上,而且還火力十足,與想象中的浪漫溫馨甜蜜完全差之千里。
「說!為什麼跟著我!」
在一個不經意的拐彎之後,不曉得怎麼會繞到他身後的江沐月此刻正冷冷地盯著他。
「啊……」
不知是興奮還是害怕,他慌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心也在狂蹦跳亂著,甚至連手腳都在發顫。
他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他,發現江沐月比遠遠望去還要懾人得多,而那正緊盯著自己飽含怒氣的冰冷雙眸更是俊美得令人膽寒!江沐月幾乎高他一個頭,在這樣明顯一邊倒的對峙下,他壓根沒有對望的勇氣,感覺到那濃烈的氣息向他襲來,整張臉立刻轟地一聲爆了個滿堂紅。
「喂!」
見他低頭閃避滿面通紅而又搖搖晃晃地想要後退,江沐月不耐煩地向前跨了一步,將他困鎖在牆角里,目光又逼近了幾寸。
「回答我的問題!」
這小子莫不是有毛病?成天有事沒事躲在他後邊,現在給機會又不說,當他是好惹的嗎?
「我……我……」
糟了!
許聯森心一慌,舌頭也打起結來。
怎麼辦?他根本不敢看他!
心跳得好快,而且也好亂,差點就因過度興奮而痙攣。可是……他要怎麼向他解釋?
媽的!吞吞吐吐的廢物!
江沐月眉間的褶皺更深了,這會兒是厭惡多於惱怒,與這等小角色動火,著實不值得!
輕蔑地打量著快縮進牆角里的男孩,只見一頭幾乎把眼楮給遮起來看都看不到容貌的亂蓬蓬的頭發,皺巴巴又扣得死死的衣服,土里土氣的打扮以及膽小如鼠的行為教江沐月連動氣都懶。這種窩囊廢,看一眼都怕污了自己的眼楮,訓上幾句再恐嚇兩下就可以走人了,省得浪費他的時間!
許聯森正惶恐不已地想著該如何回話,一只手臂忽然橫過他的耳邊,按在他身後的牆上,嚇得他渾身一抖,一抬頭,一張俊美絕倫又恐怖無比的特寫就呈現在他的眼前,驚駭之下他深抽了一口氣,心跳也漏掉了幾拍,身子卻無法後退,只能貼在生硬的牆壁上。
「听著,」江沐月冰凍三尺的眼眸緊鎖住他,從完美的薄唇中一字一句地吐出,」如果不想找打的話……不準再跟著我!」
仿佛被蛇盯住似的,許聯森動也不敢動,氣也不敢透,惟有心髒微微地戰栗著,那過分邪美的眼眸幾乎吸走了他所有的心神,江沐月說了什麼他也只照單全收,猶如被魔力吸附似地傻傻地點著頭,眼楮壓根沒法從那距離他不到十厘米的臉孔上移開。
滿意地看到他點頭,江沐月才松開對他的精神壓迫,拉開與他的距離。
「記住了。」
嫌惡地瞥了最後一眼,他一轉身大步離去。
飄逸的黑發在陽光下閃耀著銀色的波光,那背影亦是那般的魁梧動人……
血液好似麻痹了似的,許聯森好一會兒才得以動彈,而腳一軟,差點又跪倒在地上。
那掠過他臉上的溫熱氣息,那呈現在他眼前的大號特寫,撐在他耳畔的強健有力的手臂,以及那雙無底的幽黑加上些許琥珀色宛如星空一般的眼眸……
猶如閃電一道一道穿過他的心髒……
第一次與心儀之人如此接近,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可是──
他忽然想起江沐月丟下的那句話。
──如果不想找打的話,不準再跟著我!
仿佛被什麼打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松弛的心又縮了起來。緩緩地伸出手握住心口,許聯森沒有發現自己正一臉的蒼白。
心……開始痛了……
是啊……沒有誰會喜歡有個人在身後偷偷模模跟進跟出,會被討厭也不奇怪。一定是再也容忍不了了,他才會出來警告他。
可是……他還是……還是……
想到江沐月那嫌惡厭煩的目光,心口就一陣一陣的發痛。
盡管是明知沒有結局的單戀,他還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思念他,不去偷偷地看他……
人總是喜歡仰慕出色的人,愛情亦是如此。可是如果當一個最不出色的人仰慕一個最出色的人,那簡直就是做夢!
也是一個理所應當的悲劇。
命定胎死月復中。
如果是女人,還有做灰姑娘的資格,等待夢中的王子前來迎接。
如果是男人,沒人听過王子還會找上灰公子。
自己的平凡,自己的渺小,自己的懦弱,他都清楚。
與生俱來的容貌無法改變,好似一粒沙礫,埋在人群里再也找不到。又不是女人,他原本並不在意自己平凡無奇的長相,但是在看到江沐月後,他首次像一個女生一樣渴望自己能夠變得更好看些就好了,至少不會讓人一眼就忘記,至少……可以增添一些好感。可是以現實來看,他還是認命算了。
容貌不能改,沈悶的性格則是想改不知從何改起。從小學起,他就不是個開朗受歡迎的孩子,與人說話就會口吃,不擅表達導致吞吞吐吐,做什麼事都慢上一拍。老師覺得他太內向,同學們覺得他太死板太無聊,成天只知道悶著頭死讀書,所以也都不找他玩,而不善與人言談的他也就這樣漸漸淡離了交際圈,習慣了一個人獨處。
很普通的,很平淡的,很寂寞的,就這麼過了十幾年。
他以為,他的一生也將這樣平淡沈悶下去,做個普普通通,不受重視,不被關心的人,一步一步默默地走下來。
會暗戀上江沐月,他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從第一眼開始,他就察覺自己體內發生了什麼不一樣的變化。
也許是在江沐月身上有他沒有的東西罷。他好羨慕,羨慕戴在他頭上象征自由的光環,羨慕他的張揚不羈,羨慕他的光彩奪目……
他忽然也好想得到那麼一點點的光芒,好似施舍般的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