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健,結婚了一定要幸福喔。
狄健人,祝賀你!
恭喜!恭喜!
婚禮馬上要開始了,準備好沒有……
結、結婚?!
這些人在說什麼呀?
不知身處何處,看又看不清周圍的人,只听到無數祝賀的聲音圍在身邊。
狄健人茫然無措地看向自己身上,黑色的禮服(怎麼不是白的?好像喪服)?他要結婚了?怎麼他一點都不曉得?
新娘是誰?
漂不漂亮?好歹也告訴他一聲啊。
啊,新郎來了!
小健,快過去吧。
新郎?新郎不是他嗎?
怎麼還有另一個新郎?到底是誰要結婚?
健人……
一個沈穩而具有磁性的男性聲音低低地呼喚著他,溫柔而又有力。
似曾相識,但怎麼也記不起來。
是誰?誰在叫他?
小健,快過去呀。
過哪里去?那個人在哪?
狄健人四處張望著,只看到白茫茫一片,隱約中有許許多多的人影,卻一個也看不見面孔。
健人……
誰?你到底是誰?
狄健人,別害羞了,他以後就是你的老公了!
什麼?!
狄健人嚇了一大跳。他要結婚的對象不是女人嗎?怎麼會是個男人?而且……老公……?
誰是誰的老公啊!
健人……
那聲音一遍一遍地呼喚著他,在他耳邊縈繞不去。
媽的!究竟是哪個家夥在故弄玄虛!被他抓到了一定要他好看!
正氣急敗壞地搜索著,忽然前方出現了一抹黑色的人影。
聲音就是從那里發出來的!
他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臭男人敢和他結婚!
人影漸漸地由模糊到清晰,由下往上。
喔,好完美的腳(比他起碼大了一號,可惡),好修長的腿(一看就知道是比他高大的人,嫉妒),好結實的胸膛(媽的,他也想要),臉……
待看清那個人的面孔,狄健人登時嚇得心髒漏跳了好幾拍,尖叫也梗在喉嚨中出不來。
啊啊啊啊啊!
陶宇桓!
居然是他!
為什麼他會和他結婚?!
小健,快過去呀,時間快來不及了,馬上就要進行婚禮了。
快點過去啦……
對呀對呀……
一群人的催促聲又紛紛響了起來。朦朧中還有幾個人硬架住他往陶宇桓那邊走,急得他趕忙掙扎起來。
不、不要呀!
誰要和他結婚?
不是搞錯了吧!
等一下!
就在他被趕鴨子上架的時候,一個響亮的聲音陡然揚起,喧嘩立刻靜了下來。
這個聲音又是……?
狄健人回頭看去,竟生抽了一口氣。
只見教堂的那一頭,一雙含淚的大眼楮正直直地望著他,一張天使般的美麗臉蛋寫滿了淒楚與不甘。
那不正是他的青梅竹馬嚴敬輝嗎?
再往下看……
我的媽!狄健人差點昏了過去。
敬輝身上居然穿了一件雪白婚紗!
阿健是我的!
要和他結婚的是我!
隨著敬輝的哭喊,教堂的天花板忽然砸了下來……
***
「通!」
一聲巨響,狄健人從床上摔了下來,後腦勺正巧和光潔的地板來了個早安吻。這一摔把他給摔醒了,半天爬不起來,骨頭像要斷掉似的痛得半死。
要、要死!
狄健人齜牙咧嘴地掙扎起身,狼狽不已。
一大早就做這種爛夢,真是不吉利!
看看周圍環境,不是學校宿舍,而是自個的家,愣了一下才想起來現在正在放暑假,昨天他就從學校搬回來了。
門敲了兩下,隨後探出狄爸爸的腦袋。
「小健,我剛才听到有響聲,你沒事吧?」
他看著還躺在地板上起不來的狄健人,樣子並不是很擔心。
「沒、沒什麼!爸,早。」狄健人僵笑著,忽然眼楮一亮,「爸,你要出去?」
這麼早就西裝革履,令他心下一驚,不由得想起夢中的情景。
「我要去參加婚禮。」
婚、婚禮?!
狄健人嚇得連僅存的睡意都趕跑了,一下子從地板上跳起來,卡地一聲又閃到腰,痛得他直哼哼,但還是不忘追問。
「什麼婚禮?」
他到底是在做夢還是……
老天不會這麼對待他吧?
狄爸爸奇怪地看著他的反應。
「是朋友的婚禮,怎麼?小健,你也想去嗎?」
「哦……不!「狄健人愣了一下,忙罵自己神經過敏,「我不去,爸爸慢走!」
才準備離去的狄爸爸忽又折回來。
「啊,對了,小健,昨天忘了告訴你,婚禮結束後我和你嚴爸爸還要去參加同學會,所以這兩三天就不回來了,你在家注意點,別給人添麻煩。」
「是,知道了。」狄健人翻了個白眼,無奈地道,「這話應該我說才對,爸你在外面才要注意點。」
尤其小心別給那只老狐狸牽著鼻子走。
什麼添麻煩?家里就他和康人兩個,應該告訴康人那笨小子別給他添麻煩才對!
狄家和嚴家是至交,雙方父親也是大學同學,交情深厚,所以導致了今日的局面──
他,狄健人,正值青春年少,血氣方剛,卻早早地成為了某人的保姆兼保鏢,通稱「監護人」。這個某人不是別人,正是與他同齡的嚴敬輝──整個嚴家的天使兼寶貝。和早熟的他不同,嚴敬輝是個不解世事、單純無邪的大寶寶,除了學術方面,在生活方面,心智就有如小嬰兒一般,丟在路上三秒鍾就可以報警尋人了。因此,青梅竹馬的他,就義不容辭地成為了敬輝的護草使者。
會演變成這個樣子,一半是因為他自己笨,心腸太軟,見不得敬輝的眼淚攻勢,另一半就是掉入了嚴家老太爺和嚴爸爸那兩只奸詐的老狐狸所設的陷阱,所以到現在他對嚴家那群人都沒什麼好感。
伸伸懶腰,骨頭好像也沒那麼疼了,趕緊洗個澡吧。沒有賴床習慣的他很利索地將床具弄整齊,便進了浴室。在進去之前,他好像听到廚房里有響動,八成是弟弟康人在做早餐。原本在上大學前,家事都是他一人包攬,不過等他住校之後,為了不至於一日三餐都吃泡面,康人和爸爸不得不多多少少也鍛煉了一下廚藝。
不指望他能做出什麼好的,只要是吐司和牛女乃就行。
「康人,幫我拿條毛巾過來!」
洗到一半,狄健人對著門外喊。很快地,一只手就將毛巾遞了進來。
他稍稍一愣。
不是吧?康人的手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大?正處在發育期的高中生真不得了。
看看自己上了大學以後就沒多大變化的身材,他有些不是滋味地想。
舒舒服服洗完澡,狄健人在腰上圍了一條毛巾,邊擦頭發邊步向廚房。
「康人,你在煮什麼?這麼久還沒弄好?小心別把廚房燒了。」
廚房里正在忙碌的人一听到他的聲音立刻轉過頭來。
「健人,你洗好了?」
在看到那張俊逸的溫和笑臉時,狄健人有半秒鍾的呆愣。
隨即一聲尖叫劃破長空,直沖雲霄,把正在愉快早餐中的各家各戶都嚇了一跳,以為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入室搶劫。
「你你你你……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做夢!一定是還在做夢!
狄健人嚇得忘了自己這副模樣在對方眼中看來是多麼的誘人,掉在地上的下巴有直鑽地底的趨勢。
這個無端出現在他家中的神秘人士也不是別人,正是他在醫學院的解剖教師,也是聞名於醫學界的冷血醫師,他噩夢中的主角之一,曾將無數苦難加諸於他又莫名向他告白的追求者之一
──陶宇桓。
為什麼說是「之一」,那是因為對他保有非正常同性感情的不止陶宇桓一個,和他打小面對面長大的嚴敬輝也是,另有一外員──維拉-亞歷山大,一個來自美國的天才小鬼。
前不久,維拉因為目睹了一場跳樓事件而引發小時侯的可怕回憶,整個人陷入情緒低谷,於是被孿生哥哥艾里強行帶回美國。也在那次的事件中,狄健人中止了對陶宇桓的抵觸政策(或者只是暫時緩戰),他們的關系由從前的見面火花四射變成「稍微」可以「融洽」相處,但並不代表隨隨便便出現在他家里也能視為理所當然!
「健人,你去穿件衣服,早餐我已經弄好了。」
雖然面對著心上人的可口身材猛吞口水,但為免自己在下一刻變做大野狼,陶宇桓好心地提醒狄健人。現在這個樣子的他,手持飯勺,身系圍裙,瞬間由冷血醫師變成新好男人,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一定會嚇到跳樓。
經陶宇桓一點撥,狄健人才往身上看去。
天!他居然這樣站在變態面前!
一溜煙地逃回臥室,心髒仍在怦怦跳個不停,比活見了鬼還要恐怖。他掐了掐臉蛋。好痛!
這麼說不是做夢了?可是……為什麼那個家夥會站在他家廚房?而且身上穿的……好像就是他做飯時用的圍裙……
圍裙?!
那個男人穿圍裙?!
迅速地套上衣服,等他走出房間,陶宇桓已經把飯菜擺好在桌子上。
「健人,吃稀飯好嗎?」
他詢問著。
狄健人傻傻地點了點頭。如訓練有素的佣人,陶宇桓很快就將一碗熱氣騰騰的稀飯端到他面前。
「來,這是配菜。」
這不是夢。
狄健人盯著眼前的菜色,機械地伸出筷子夾了一些放進嘴里。
噢?味道不錯嘛,想不到這魔頭居然還會做菜……
慢著!
陶宇桓做菜?!
他把筷子啪地放回桌上。
「你為什麼會在我家?!」
陶宇桓若無其事地在他對面坐下。
「你爸爸開的門。」
什麼?是老爸放他進來的?
「我說我可以在他不在家的時候照顧你,他很高興呢。」?!
「等、等一下!你說……照顧我?」
狄健人突地站了起來。誰要他照顧?老爸未免太沒警惕心了!
「是啊,我都把衣服帶來了。」
衣服?!狄健人心中警笛大作。
他不是要……
「所以,這幾天請多多指教了。」
陶宇桓微笑地看著他,感到他那愕然的表情非常可愛。
「你要住在這里?!」狄健人第一個反應就是大叫了起來,「誰準你這麼做的?康人呢?康人!」
那死豬不會還在房間里睡覺吧?有外敵侵入耶,趕快出來和他並肩作戰!
「你弟弟一早就出門了,說這幾天想住你媽媽那里。」
陶宇桓輕輕松松地說道。
「是你爸爸同意讓我來的,我們昨晚就已經在電話里說好了。」
啊?!竟然是老爸出賣的他!還有康人,背叛者!
忽來的信息令狄健人腦中一陣短路。
難怪爸爸說什麼別給人添麻煩,原來指的是這個!豈有此理!他知不知道這個人對他兒子心懷不軌啊?居然這麼……這麼輕易就讓人到家里來住!果然……
月兌線得真像他平日的作風!
突然渾身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原本想開罵的話語一句也想不起來了。
見他一動也不動,陶宇桓關心地問︰「健人,飯菜不合口味嗎?」
口味?他哪還吃得下!
掃了一眼桌上的東西,狄健人臉色一沈。
「你會做菜?」
媽的!既然會做,當初還敢命令他當煮飯婆,過分!
陶宇桓有些心虛地嘿笑了兩聲。
「會一點。」
他不敢說他在美國一切都靠自己,從來沒有佣人這種東西(潔癖的緣故),可小虎皮貓要知道了不大吵一番定不罷休,誰叫他以前任意地指使他。
狄健人瞪了他好一陣子,才不甘不願地接受他將住在家里的事實。
「既然要住,那你睡哪個房間?」
「當然是住你……」
陶宇桓話還沒說完,一雙筷子就飛了過來,好在他躲得及時,否則臉上肯定多兩個洞──小虎皮貓投飛鏢的準確度向來天下無敵。
「做夢!到客廳睡地板去!」
狄健人氣得渾身發抖。才給他三分顏色,居然開起染房來了。
「不準你踏進我房間半步!」
陶宇桓萬般委屈地道︰「你誤會了,我住你爸爸的房間,他同意的。」
狄健人閃過幾絲狼狽,隨即臉上一陣鐵青。他一聲不吭地站起身,陶宇桓見狀忙問︰「健人,你不吃了?」
氣都氣飽了,還吃!
「健人,你要出去嗎?」
狄健人不理他,走到玄關穿鞋子。陶宇桓鍥而不舍地跟上來︰「我和你一起去!」
開玩笑,他好不容易才抓到機會和小虎皮貓同住一個屋檐下,豈能讓他溜了?
狄健人轉過頭。
「你要去?」
「沒錯!」別想甩開他!
意外的是狄健人居然沒有反對,而是扯了一下嘴角。
「你自己說的。」
***
「阿健,為什麼那個討厭的家夥會和你在一起?」
坐在後車廂內,嚴敬輝氣得腮幫子圓鼓鼓的,他緊緊捉住狄健人的手,生怕有人和他搶似的。
狄健人睨了前邊的陶宇桓一眼,才湊近他耳邊小聲地道︰「免費的司機,不要白不要!」
正在開車的陶宇桓同樣也沒有什麼好臉色,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警惕地從觀後鏡里監視著後車廂。
他當小虎皮貓要出去干什麼呢,居然是和那個白痴天使約會!而且由他來當司機,在看到嚴敬輝時,差一點沒把他給氣炸!若不是怕狄健人生氣,他才不會與威脅最大的情敵和平共處至今。
嚴敬輝和他也有一樣的想法,雖然彼此討厭憎恨得恨不得對方立即消失,但還是看夾在他們中間的龍頭老大狄健人的臉色最重要,因此沒一個敢輕舉妄動,只能暗中較勁。
目的地──游樂場。
不要奇怪為什麼會來這種地方,因為這是敬輝的請求。他又想看動物又想玩,而游樂園的旁邊就是動物園,一舉兩得。狄健人本身對動物沒什麼好感,但天使寶寶央求著要來(清澈的大眼楮叫人沒法拒絕),加上校長鞭子和糖的政策(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壓迫),也只有乖乖地站在這里充當伴游。
──放暑假了,好好陪敬輝玩,我可以考慮在你少得快要負分的操行上加點兒。校長這麼說。
可惡!濫用職權的臭老頭!
狄健人想起來就氣,但看到敬輝那麼高興,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算了,至少可以讓敬輝開心一點。
上學期發生了不少事,敬輝一直都是傷心難過的樣子,看得他也很難受。總算意識到自己的責任的他,對待敬輝的態度也有了不少改善。雖然該罵的地方還是要罵,但倒也不會把他視做麻煩了。
當他們一同走進游樂園時,立刻吸引住了大多數人的目光。
三個高佻的男子,一個成熟穩健,冰冷的眸子俊酷無比(盡管他神情陰狠),一個俊雅恬麗,宛如天使般充滿了惹人憐愛的氣質(盡管他身高有一米八),就連應該是最平凡的那個都散發著與眾不同的光芒(盡管他眼神也不是很友好),而且看起來最像老大的就是他了,因為其他兩個似乎都以他馬首是瞻。
這奇特的三人組合對於周遭頻頻射來的驚羨目光似乎早已習以為常,絲毫不加理會。
「好了,敬輝,你說要先玩哪里?」
到了游樂園,主動權就交到想玩的人手里,狄健人對這里一點興趣沒有。
嚴敬輝悻悻地瞄了一眼緊跟在狄健人身側的陶宇桓,決定將他擯除在視線之外,以免破壞了游玩的好心情。這次的約會(他個人認為)可是好不容易才求來的,光是狄健人點頭肯陪他,就足以令他樂上老半天了,昨晚還因此而興奮得睡不著覺。
環視了一下周圍的娛樂設施,他眼楮一亮。
「阿健,我們玩那個!」
手指指的方向正是引起人們一陣陣尖叫的超速過山車。
「那個?」狄健人愣了愣才問,「你不害怕嗎?」
以敬輝膽小如鼠的性格怎麼會喜歡玩那麼刺激的玩意?那可比一般的過山車速度還要迅猛,連有些成年人都不敢搭乘。
敬輝用力地搖著頭,滿心期待地說︰「有阿健陪我就不怕!」
其實他早在沒放假的時候就听到一對同學的談話,說什麼坐刺激的過山車最能引發愛情,女方會因為害怕而緊緊抱住對方,盡顯小鳥依人之態,男方則可借此機會展現大無畏的英雄護美一面。
最重要的是,兩個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擁抱在一塊。
因此他早早就計劃好了,和狄健人一起乘上去。
狄健人不明白敬輝想的是這個,猶暗自納悶。
見他沒回答,嚴敬輝轉轉眼珠子問道︰「阿健,你不敢坐嗎?「
「開玩笑!怎麼可能!」
果不其然遭到狄健人義正詞嚴的反駁,且說到做到,拉了敬輝就走。
「坐就坐!那種玩意沒什麼大不了的!」
敬輝笑眯了眼楮,他就知道激將法對阿健很管用,百試不爽。
誰也沒有發現陶宇桓的臉色在看到過山車後稍稍一震,然後說不出是什麼樣的表情。
一聲響亮的長嘯,過山車猶如月兌韁的奔馬飛了出去,緊接著是陣陣震耳欲聾的尖叫。
一場過山車坐下來,敬輝像是玩上了癮,又要求搭坐了一遍,然後就拉著狄健人專門往那些最驚險最刺激的地方跑。什麼雲霄飛車、旋風飛椅、翻滾列車、瘋狂老鼠等等,一系列足以將心髒病人逼到死的游戲下來,就算不害怕也累得汗流浹背了。
「好好玩!」
敬輝開心地叫著,興致勃勃地對狄健人道。
「我們下次再來好不好?」
嘻,只有這種時候才可以光明正大地抱著阿健,而且還不會被罵。
此時不抱,更待何時?
真是精力充沛的小鬼!
狄健人無力地看著他。
搞不懂這小子是真害怕還是假害怕,每次乘坐的時候都硬要擠到他身邊死死抱住他,好像怕得要死的樣子,害他也跟著緊張兮兮的,結果坐完了又興高采烈地要求繼續搭乘下一個。
這時,狄健人注意到一直沒有說話的陶宇桓,扭頭一看,見他正坐在公園的靠椅上,一只手不停地在太陽穴上打著圈,臉色還有些微微泛白。
「你怎麼了?」
他狐疑地問。
陶宇桓聞言忙放下手,扯出略顯僵硬的笑容。
「沒什麼,接下來要去哪里?」
話是這麼說,在心里他早把嚴敬輝大罵了一百八十萬遍不止,玩什麼不好,偏偏挑上的都是他從小就不喜歡且不習慣的游樂設施。
誰也不會料到,這位在手術室中見慣了血的冷冰冰的大夫竟然會害怕乘坐過山車和雲霄飛車!
說好听點,是不習慣,小時侯的他就不愛來游樂場這種地方玩,像剛才那刺激的玩意根本就是在考驗他的腦神經兼胃神經!直到現在,他還有一種暈車的感覺。
這種事情要是被心愛的小虎皮貓知道可就糗大了,不被笑死才怪!他至少得在情敵面前維持僅有的一點尊嚴和形象。
他忿忿地掃了一眼兀自高興不已的嚴敬輝。
臭小子,真想給他死!
想歸想,還是不敢附諸行動。最叫他氣不過的是,從一進游樂場開始,他就扮演著一個透明人的角色,狄健人的注意力幾乎全放在嚴敬輝身上。
「阿健阿健!我們玩那個吧!」
這回引起嚴敬輝興趣的是時下很受女孩子們歡迎的佔卜求簽游戲。雖然不喜歡這類騙人的把戲,但實在捱不過敬輝的痴纏,其余兩人還是分別抽了一個。
在求簽之前要許願,三個人三個不同的願望──
讓我上學期門門功課都過關!
──狄健人
讓阿健完全成為我的人,陶宇桓滾蛋!
──嚴敬輝
讓健人完全成為我的人,嚴敬輝消失!
──陶宇桓
願望許完,看紙條上寫了什麼。
狄健人的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要想不是禍,趕快把話說。
什麼亂七八糟的?不懂!
嚴敬輝的有四個字︰紅鸞星動。
呀?是說我和阿健嗎?太好了!運氣真棒!
陶宇桓的就更簡單了,只有兩個叫人火大的字︰大凶!
……無聊!
不知老天嫌玩得不夠還是怎的,一陣陰風將三張攪亂三池春水的紙條吹上了天,仿佛嘲弄似的在空中一晃一晃。
「我要買飲料。」
狄健人才說了這麼一句,另兩個人立刻黏了上來。
「我和你一起去!」
異口同聲地說罷,兩人不忘互瞪一眼。
白痴快滾!
陶宇桓在心里恨恨地說,剛才那個不吉利的大凶把他的心情徹底搞砸了。
我和阿健紅鸞星動,你快點滾開!
嚴敬輝有一句「紅鸞星動」做保障,也理直氣壯地瞪回去。
狄健人不耐煩地道︰「我一個人自己去,你們都留在這里!」
自動販賣機不在附近,買個飲料還要一大群呼啦地跟著去,有夠礙眼!
這兩個人總是這樣互不對盤,連帶他夾在中間也累得要命。
「敬輝,乖乖待在這里不準亂跑,我買東西回來給你。」
他轉過身又對陶宇桓道。
「至於你,幫我守著他,不準吵架!」
好似一個帶了兩個頑皮孩子的父親,狄健人叮囑完方才離去。
狄健人一走,氣氛馬上降至零點,兩個人很不友善地對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朝相反方向走開幾步,頭也轉向另一邊。眼不見為淨。
我管你去死!
這是兩人此刻共同的心聲。
狄健人不在身邊,嚴敬輝的大眼楮無聊地瞟呀瞟,忽地停在遠處的一點上。
咦?那是……
忘了狄健人的囑咐,他欣喜地跑過去。
***
「狗狗,你從哪里來?」
被嚴敬輝發現的是一只身型彪悍的杜賓犬,尖尖的耳朵,尾巴一搖一搖。
在他接近的時候,杜賓犬的眼楮警惕地眯了一下,冷不丁朝他撲了過去。
「哇!」
沒提防會來這麼一招,嚴敬輝向後跌倒在地,然後感覺到有一個熱乎乎的東西在臉上掃來掃去。確定這是杜賓犬友好的表現後,他開心地捧住那在別人看來有些凶惡可怕的狗臉。
「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里?是不是迷路了?」
游樂場無端冒出一只血統純正的杜賓犬,一定是哪個游人帶來的。
「你的毛好漂亮啊,叫你小黑好不好?」
戀狗如痴的嚴敬輝愛不釋手地撫摩著杜賓犬身上那棕黑色的毛,看的出是經過精心飼養和訓練的,毛下的肌肉都很結實。
才玩了不一會,杜賓犬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突然飛快地跑開了。見狀嚴敬輝忙不迭地也追上去。
「小黑!等等我,你去哪里?」
眼中只有狗的他,在杜賓犬停下來的時候,一時剎不住步子,撞到一個人身上,一下被反彈到地上。
好痛!
嚴敬輝差點就濺出了眼淚。
只見杜賓犬興奮地在那個人腳下繞圈子,又听到頭頂有一個醇厚低沈的男性聲音在說︰「布雷克,你跑到哪里去了?人找到沒有?」
這是……美式英語?
抬起頭,在觸到那人的容貌後,嚴敬輝頓時窒住了。
啊……
飄逸柔順的毛發,健美強壯的身材,修長有力的雙腿,棕色的皮膚……
好高大……好漂亮的……好魁梧的……
雜交狼犬!
他仿佛看到了一匹站立起來的大型犬。
這時,一陣匆匆而來的腳步驚亂了他的思緒。
「阿拉斯!布雷克找到了?」
來者是兩個外國男子,一個金發,一個黑發,兩人同時跑到那個男人身邊。
金發男子注意到還坐在地上的男孩子。而此刻在主人腳下磨蹭完了的布雷克也跑到嚴敬輝面前搖尾巴。
「這個孩子是……?」
那只以凶悍著稱的布雷克居然毫無敵意地接近他?
「啊……?」
眼中的大狗形象一下消失,換成三個高頭大馬身穿西裝戴黑墨鏡的外國男子,嚴敬輝立刻害怕起來,下意識地抱住身旁的布雷克。
「喂,你怎麼了……」
才剛要改口說中文,金發男子就瞧見眼前的這個男孩嘴巴一扁,隨後「哇」地大哭起來。
這個時候的陶宇桓正面臨著血濺五步的危機。
「你他媽的是怎麼看人的?!敬輝不是和你在一起嗎?人呢?!」
「這……」陶宇桓也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誰曉得那麼大的人居然還會走丟?
「我只是轉了個身,回頭他就已經不在了,不過他應該就在附近,健人,不用擔心,他好歹也是個成年人……」
「你知道個鬼!」
狄健人怒火沖天。
「還不快給我去找?!」
如果找不回敬輝,他絕對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如果是別人當然不用擔心,可換成敬輝的話,就必須懸上一百個心!
***
「喂,阿拉斯,你對這孩子干了些什麼?」
金發男子歐米頭大地看著因哭泣而引來不少游人注目的嚴敬輝,束手無策。旁邊的黑發男子華特爾也詢問地看向主人。
被喚做阿拉斯的高大男子皺了皺眉頭。
「我哪有做什麼?他是在你們來了之後才哭的。」
之前這奇怪的小子只是死盯著他的臉看而已。
讓他不解的是,一向防範心極重的布雷克居然也乖乖地讓這孩子抱,甚至還親熱地伸出舌頭舌忝去那張小臉上晶瑩的淚珠。
「老大,拜托快點處理一下!」
眼見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歐米急得團團轉,不管他怎麼問,嚴敬輝都不答話,只抱著布雷克哭個不停。沒辦法,他只好宣告失敗地向主子求救。
「是呀,人多了就麻煩了,阿拉斯,你不想我們暴露身份吧?」
華特爾也說。
看了一眼兩個面呈苦相的手下,阿拉斯喚了一聲布雷克的名字,試圖讓它過這邊來。哪知布雷克只是回頭瞄瞄他,又轉過頭去繼續在嚴敬輝身上撒嬌似的蹭蹭。
布雷克居然不听話?
三個人都瞪大了眼。
「布雷克!」
阿拉斯不悅地又命令了一聲,嚴厲的語氣顯示出他的不滿。而布雷克這次干脆連頭都不回了。
目瞪口呆了半天,歐米和華特爾雙雙望向臉色開始變壞的主人,無言地以眼神表示︰交給你了。
連他的話布雷克都不听,他們更沒辦法。
這小鬼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在這麼短時間內就收買了他的布雷克?!
阿拉斯的尊嚴受到嚴重挑戰,渾身開始散發出危險的氣息。他摘下墨鏡,顯露出一雙罕見的冰藍色眼眸,襯托著刀刻似的臉龐猶如神祗一般的俊美高貴。
一般來說,大多數的藍眼楮,都是稍帶有雜質的藍,而這一雙狹長的眼眸中,卻是北冰洋一樣的色彩。仿佛浮著冰層的海洋,極其純粹的藍,即使是烈日的陽光,似乎也降下了溫度。
對付一個小鬼,哪需要那麼麻煩,把布雷克那不知好歹的家夥奪過來走人不就完事了?他到這里可不是來玩兒的!
「小鬼!把你的手放……」
話尾突然剎住,因為嚴敬輝在這個時候抬起了頭,兩人的目光恰恰撞到一塊。
淚光模糊中,敬輝好似又看到了方才那匹高大威猛的長毛犬,不禁睜大了眼楮。
是他最喜歡的狗狗……
藍藍的眼楮,長長的毛發,不羈的眼神,俊美彪悍的臉……
就好像犬中的王子……
一不小心看呆,連哭泣也忘得一干二淨了。
不明白自己的臉在對方眼中已自動幻化成狗臉的阿拉斯,在目光相接的那一刻,竟不由自主地被眼前這一對晶瑩剔透的翦水雙瞳吸引住了。
這是……
沒有想到會看到如此清澈純潔的眼瞳,阿拉斯呆愣住了。
──媽媽,這是什麼?好漂亮喔。
──呵呵,阿拉斯也喜歡嗎?是黑珍珠哦,在媽媽的國家里,這可是很珍貴的寶物呢,現在媽媽把它送給你,希望可以給阿拉斯也帶來幸福……
帶來幸福……
黑珍珠……
耳畔悠悠地響起那似乎已經是很久遠以前的聲音,阿拉斯目不轉楮地盯著這意料之外的水晶之瞳。
「華特爾,你……覺不覺得他們有些奇怪?」
等了老半天,他們還是兩兩相望,歐米忍不住小聲地問。
「呃……不過那孩子好像也不哭了……」
正說著話,兩人的神色忽然一震。
殺氣!
莫非……!
習慣性地飛撲過去擋在阿拉斯前,兩人同時伸向領口,一扭頭卻全愣住了。
「敬輝!」
一陣驚天動地地吼聲夾雜著巨大風暴滾滾襲來。
「阿健!」
敬輝一下驚醒,連忙松開抱住布雷克的手,歡喜地朝發聲源撲去。
接下來迎面就是一頭炮轟。
「笨蛋!我不是叫你乖乖等著嗎?不會認路又東跑西晃到哪里去?!」
火大地吼完,狄健人才發現他臉上殘留的淚痕。
「你哭什麼?」
感覺前面有人,抬眼望去。
有三個奇怪的人,大熱天還穿西裝,其中兩個還以防御的姿勢站著,警惕的目光似乎就是對準他而來的……
旁邊還有一條狗……
這是什麼組合?
「你們……對敬輝做了什麼?」
狄健人的眼楮危險地眯了起來,同時推開敬輝將他擋到身後。
歐米不相信地眨眨眼,有望望身旁的華特爾,發現他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原因無他,那令他們兩個受過特種訓練的專業人士感覺到膽寒的陣陣殺氣正來源於眼前這看似普通的男孩身上!
難道是敵人偽裝?
一時愕住,不曉得該動手還是怎麼的。
「別拿出來!」
阿拉斯濃眉一皺。
「你們忘了這個國家不準私帶槍械嗎?」
「可是,阿拉斯……」
由於他們是用英語低聲交談,狄健人既听不懂也听不清,只防範地怒視著他們。
阿拉斯迎向他充滿敵意的眼神,目光穿過他的背後,卻稍稍一怔,而後揚起了眉毛。
跟隨在狄健人身後而來的陶宇桓在看到前邊的三個人時,臉上也隨即閃現出幾縷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