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急劇,倒水似的從天上潑下。馬蹄翻飛,濺起一地黃泥。
燕拂羽策馬疾奔,朝著他原先來的方向奔回。
他記得來時為躲開跟蹤曾發現一個山洞,那里林木深遂,不易被發現,是個靜心運氣的好地方,他必須快些運功驅出體內正逐步發生效用的藥性才行。
視線模糊,他知道這不是密雨之故。
那三個混帳!居然在茶里下藥……
燕拂羽強撐精神,要能早點發現,他第一招就用流星掩日劍法宰了那三個家伙,也就不會拖到現在了。
好在他功底深厚,也幸好那三個卑鄙的家伙見到流星劍就按捺不住,等不及藥性發作就動手,不然,這會兒他肯定身首異處。
縱馬進入密林,燕拂羽憑著記憶尋找著那個山洞,但是,他的眼楮愈來愈模糊了……
他對毒一竅不通,不知道體內中的是什麼厲害的毒藥,但隱約覺得只是尋常迷藥。
但即使是只會讓人暈眩的迷藥,他的處境也不安全,畢竟他身上有著流星劍。
他強自撐持著,但身軀已經支持不主也靠在馬背上。
「山洞……有這麼遠嗎?」燕拂羽模糊的視線里是一片蒙灰的樹影。
遠山攢翠,流水淌碧,一排煙籠綠柳沿河而植,柳影倒映水面,遠望如兩條綠帶,蜿蜒盤繞著靠水而築的一座宅院。
這幢建于風光明媚的依山傍水處的字院共有三進,靠山處是一個寬敞的後園,粉牆黑瓦,看來就跟一般大戶人家沒什麼不同。
後園里引水入流,注成碧汪汪一池清澈,上植蓮荷蒹葭,四時風光絕艷。池中矗立著一座三層樓高的八角閣,宏偉壯觀,但特別的是與岸上卻無任何橋梁相通。
這,就是專司記錄武林史錄的武家。
天空飄著毛毛細雨,愈發使得茂密綠柳如煙籠霧罩。兩艘柳葉般的小舟滑行在水面上,拖出優雅水線,緩緩地在武家大門前的河道上泊住。
一個年約五十多歲的修髯男子下了船,接著身後跟上十數名一色紫衫的勁裝男兒,抬著一具棺槨,一行人緩緩向著武宅大門走去。
「爹,這就是傳說中的武林典史──武家?」劉若冰問道。
「紫電門」門主劉懷恩輕捻頰下長須,點了點頭,看著緊閉的大門一會兒,這才跨步走上門前石階,紅漆大門驀地大敞。
只見門內站著一名年約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豐神俊朗,一身書生衣冠,抱拳相迎,說道︰「劉掌門人遠道光降,未及遠迎,恕罪,恕罪。」
「武典史客氣了。」劉懷恩拱手回禮。
「典史之稱不敢當,掌門人與家嚴平輩論文,小輩不敢僭越。」武伯屹謙遜著。
「慨如此,老夫就稱你一聲賢佷了。」
武伯屹微笑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掌門人請進。」
劉懷恩回頭看了眼門下弟子扛在手的棺木,武伯屹立刻看出他的猶豫。「不妨,掌門人此來,必有要事,不需忌諱這些,請諸位進大廳奉茶。」武伯屹嚷著。
劉懷恩點點頭,跟在武伯屹身後走入,門下弟子隨即抬著棺木跟了進去。
眾人魚貫穿越前庭,進入主屋大廳依賓主坐下。那具棺木不好進廳,便放在門前廊上。
劉若冰打量著這間大廳,高楹粗柱,氣派非凡,堂上懸著一區,上題「仁義為本」四字,銀鉤鐵畫,蒼勁有力,充滿了堂堂正氣。
此處雖不似「紫電門」高麗堂皇,卻別見肅穆嚴謹的泱泱風範。
侍僕送上了茶後隨即退了出去,掩上大門。
見武家侍僕行事嚴謹,劉若冰對神秘的武氏一族不覺生出一絲敬畏。
武伯屹見劉懷恩眉目之間隱含憂慮,便正色問道︰「不知劉掌門人來此有何見教?」
「唉──」劉懷恩捻須長嘆,「老夫來此,是為了一條人命,要求助于賢佷。」
「是為了劉掌門的師弟郭懷義郭大俠?」武伯屹前些天就接到了他二弟武仲岐傳來的消息,說「紫電門」第二高手部懷義的尸體在「紫電門」所在地的紫琮山中被發現。
「賢佷好快耳目,江湖上什麼事都瞞不了你們。」劉懷恩皺起眉頭,「這也是老夫來此的目的,想請賢佷鑒識一下,看是何門何派的武功殺死了我師弟。」這目的是修飾過的,其實他主要的用意是想從武家兄弟這邊確定凶手的身分。
「這個不難,不過,我對各家各派劍法的熟悉不如我四弟,這件事還得靠他。」武伯屹回答,隨即拍手喚來一名侍僕。「去請四少爺過來。」
劉若冰听武伯屹提及劍法,大吃一驚。
「你連我們師叔是死于劍下的都知道,那凶手是誰你們一定也知道-?」他激動地握緊拳頭,「告訴我凶手是誰,我一定要手刃凶手,為我師叔報仇!」
「劉世兄請稍安勿躁。」武伯屹溫和地安撫他,「在凶手這方面,目前我們掌握到的線索不多。論劍法,武林中能用劍殺死郭大俠的不出十個,『白虹山莊』莊主白述天、凌霄劍客雲無心、仙劍芙蓉女……」武伯屹屈指算著,一連念出七、八個名字,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劍術名家。
「目前,我幾個弟弟正在調查這些人以及郭大俠的仇家當時的行蹤,但……所得實在不多。」
這時,武季進入大廳。他生得高大健壯,挺拔威武,較武伯屹還高出半個頭。
跟劉懷恩等人見過禮後,侍僕將棺木抬了進來,武季隨即掀開棺蓋檢查里面尸體上的傷痕。
「側腰先中劍,是一劍貫穿,劍寬不及一寸,劍身較厚,這把劍和尋常長劍大為不同呢……這不是致命傷,殺死他的是胸口上那一劍。」武季臉上露出充滿興味的表情。
「傷痕比第一劍小,是內力化劍氣所造成的傷口,周圍筋骨碎裂,呈星芒狀向外擴散……大哥,」他抬頭看著武伯屹,「看樣子,這個問題得去找三哥了。」
「流星劍?」武伯屹沉聲說著。
「紫電門」眾人聞言看著武氏兄弟,面面相覷。
武伯屹沉吟著,回想前幾日武叔崇傳來的消息,想不到……流星劍甫出江湖,便有一個高手死在流星劍下。
武叔崇在信中提到的燕拂羽,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干柴爆裂,蹦出火星。
燕拂羽恍恍惚惚地醒來,第一個竄入耳申的是沙沙的雨聲。
這雨還沒停啊?燕拂羽模模糊糊地想著,下一刻卻發現自己正安安穩穩地躺在鋪了干草的地面上。
他正置身一個山洞中。
燕拂羽轉頭看向洞口,只見有個人正背對著他,看那身衣冠,正是一路跟蹤他的人。
他坐起身,佇立在洞口的人隨即動了下,似是想回頭,卻沒有動作。
耳力真好!燕拂羽心想,看樣子他不是個泛泛之輩。
察覺流星劍還在自己身上,燕拂羽不禁好奇,這家伙的目的如果不是流星劍,那一路跟著他干什麼?
「你到底是誰?」燕拂羽開口問道。
「我姓武。」武叔崇慢慢回過身來,向著燕拂羽走近,「名字上叔下崇,叔是叔伯兄弟的叔,崇是崇山峻嶺的崇。」
本來他是不想跟燕拂羽有太多接觸的,這次救他,已經大違他的本性了,而現在留下自己的名字,更是人違特違。
不過,跟他攀談一下也好,畢竟他大哥交代了,要詳細調查燕拂羽。
「你這樣跟著我到底有什麼用意?」
「我也不願意跟著你,奈何──沒有辦法,我非跟著你不可。」
「有人指使你跟著我?是誰?」
「我高爺爺、曾爺爺、爺爺、我爹、我兄弟,還有……流星劍。」武叔崇指了指燕拂羽手中的流星劍。
「你想要流星劍?」燕拂羽挑起英挺劍眉,原來,還是為了流星劍。「那你怎麼不趁我昏倒的時候拿走?現在我醒了,你可就拿不到了……錯失大好良機。」
「我對流星劍是有興趣,但不代表我或我家的人想要它,我們還不想那麼早死。」
「不錯嘛,你也知道這把劍不是人人能使的。」燕拂羽耍了下手中的流星劍,一臉的志得意滿。
武叔崇面對著燕拂羽坐下,見燕拂羽口唇微動,顯是想再繼續發問,便搶先他一步。
「你問了我這麼多間題,現在該我問你了。」他掏出簿子跟筆。「你幾歲了?哪里人氏?師承何處?怎麼得到流星劍的?」
燕拂羽定定地看著武叔崇,弄不清這家伙在干啥。
誰說了要回答他的問題了?而且,他手中的筆和簿子是干啥的?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燕拂羽說著,隨即站起身,藥性已退,他也該動身了。
「可我回答了你那麼多問題,你總該禮尚往來一下吧?」武叔崇見他往外走,立即跟上。「而且我幫了你,你總該也幫我一下,讓我多了解你一點。」
燕拂羽當作沒听到,徑自走出洞外。
見自己的馬正系在一株樹下低頭吃草,便走過去將韁繩解下,飛身騎上。
他看武叔崇也跟了出來,知道他又要跟著他了,心念一動,便放開了武叔崇的那匹馬,用流星劍戳了那熟悉的馬一下,馬兒吃痛,隨即狂奔而去。
他這麼做是為了拖延武叔崇的時間。武叔崇要是去追馬,他就可以趁著武叔崇追馬的時候跑得不見蹤影;但若武叔崇不追馬,相信武叔崇光憑兩條腿也跑不過他胯下這四條腿。
燕拂羽露出得意的微笑,一踢馬月復就馳了出去。
「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他回頭-下這句話,正欲享受武叔崇慌亂的表情時,卻見武叔崇迅速地向他飛奔而來,騰身一跳,足尖在樹干上借力一撐,竟如同一只大鳥一般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他身後。
燕拂羽一驚,本能地拉緊韁繩,那馬一立起來,坐在後面的武叔崇差點被甩下,好在他眼明手快地抱住了燕拂羽的腰。
「你干什麼?」燕拂羽一邊控制著馬兒,一邊使肘後撞,想把武叔崇推下馬,「下去!」
「你趕跑了我的馬,我只好跟你共騎一匹啦!」武叔崇閃過那一記肘捶,卻見燕拂羽反指後戳,取他雙眼,他只好再閃。
燕拂羽不想這個外表斯文的書生近身搏擊的功夫竟然不錯,一時奈何他不得,那雙手就是怎麼都不離他腰間。
他伸手往武叔崇摟住他腰的雙手扣去,武叔崇本能地抬手回招,燕拂羽趁著他松手的時候拔身一起,跳上樹梢,喊道︰「那匹馬就賠給你吧!別再跟著我了!」
燕拂羽盡往林木茂密處奔去,盤算著密林中馬匹奔跑反受阻礙,可以幫助他甩掉武叔崇。
誰知武叔崇也跟著棄馬,學他上樹飛奔。
燕拂羽使出看家本領,騰跳飛躍,上竄下伏,輕身功夫施展到極限,卻怎麼也甩不掉武叔崇。
直跑了半個時辰,燕拂羽已額頂見汗,回頭一看武叔崇,見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行動仍是如同庭除閑步一般的悠閑瀟灑。
他知道,論輕功,他比不上他。
燕拂羽索性停步,從樹上回至地面。
「你總算不跑啦?」武叔崇笑嘻嘻地接近燕拂羽。
這時燕拂羽抽出流星劍,指著武叔崇的鼻子,冷然說道︰「我手中流星一向不殺無辜之人,但今天,我要為你破例!」
武叔崇看著那往前多遞一寸就可以削掉他鼻子的流星劍,臉上毫無懼意,燕拂羽不由得因他臉上的淡然而軒揚雙眉,眸子里射出凜冽寒光。
「我是說真的。」
「我知道。」
「我手中這把劍可是把飽飲人血的流星劍,它殺人的樣子,你可不是沒看過。你不怕?」
武叔崇想起茶棚里那三個人的死狀,不得不承認流星劍的確是把凶惡之劍。
他點了點頭,平靜地回答,「當然怕,但是……我不認為你會殺我。」
這個想法很沒來由,畢竟武叔崇一點也不了解燕拂羽,但他發現自己是出乎意料的有信心──他相信他不會殺他。
劍尖一晃,幻出一朵劍花,劍鋒貼在武叔崇的喉頭皮膚上,武叔崇一動也不動,連眼楮都沒眨一下。
燕拂羽看著武叔崇,劍尖竟不由自主地微顫。
鞠地,他迥劍橫揮,紅光一閃間砍落了一段大樹枝,落了一地林葉。
「可惡!」低聲誼咒,燕拂羽轉身就跑。
武叔崇跟著他的背影,嘴邊不禁浮現一朵微笑,拔腿又跟了上去。
「我叫燕拂羽。」燕拂羽折斷一根樹枝,丟進地上的火堆里。
「這個我已經知道了。」武叔崇將獵到的兔予洗剝干淨,拿根木頭串了,架在火堆上烤。「你是哪里人?」
「我不知道。我沒有父母,自小就跟著師父住在青瑤山里。」經過一天的糾纏,燕拂羽百般無奈地投降了。
「青瑤山?」武叔崇點了點頭,拿出筆硯簿冊。
現在有時間可以慢慢寫,因此他好整以暇地磨著墨,不然老用舌頭硫筆,吃了一肚子墨水也不好。
「你師父怎麼稱呼?多大年紀?」
「我師父叫吳明世。」燕拂羽說著,手指在地上比劃出他師父的名字。「至于江湖上的稱號,我就不知道了。我問過他過去的事跡,他老說他是山野鄙人,名不見經傳,江湖人也沒送他什麼外號。」
武叔崇手中筆略頓,心想這三個字恐怕就是「無名氏」的意思。
端詳著燕拂羽的表情,不像是刻意隱瞞,只怕他一直相信他師父就叫這個名字。這是隱姓埋名的人常見的舉動,不足為奇。
只听得燕拂羽繼續說。
「至于他的年紀,五、六十吧!」他聳聳肩,「師父從來不過壽辰,所以到底幾歲我也不清楚。」
談起師父,燕拂羽的神情顯得有點寂寞,拿樹枝撥火堆的動作有些怔慢。
「他怎麼了?出事了?」觀察著燕拂羽的表情,臉上那匆匆掠過的悲傷讓武叔崇忍不住問︰「死了嗎?」
「嗯。」燕拂羽點了點頭,想起師父時充滿孺慕的表情讓武叔崇突然覺得他稚氣了起來。「埋了師父以後,我就下山,一個人待在那深山里也沒意思。」
「你下山,是來尋仇?」武叔崇想起他大哥信中的訊息,因此試探性地問。紫琮山距離「長蛇幫」活動範圍只有幾天行程,因此時間上是有可能的。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燕拂羽瞪大了一雙鳳眼看著武叔崇。
「只是按照常理猜測。」武叔崇隱瞞了自己的任務。「你師父死了,你接著就下山……這有幾種可能;一是你師父臨終時有遺命,交代你下山辦事;二是你師父死于他人之手,你下山來報仇;三是你師父曾跟你說過你的身世,你下山來尋親訪人,或報仇或報恩;四是……」
「夠了夠了。」燕拂羽不耐煩地揮著手,「沒你想的那麼復雜。師父死時,
我不在他身邊,他要有遺命,我也听不到。那天我出門打獵,一回到住的地方,就看到師父躺在藥櫃子前……我想師父大概是喘病犯了,來不及拿藥吃,就這麼去了。我下山只是想闖闖江湖而已,哪來那麼多恩啊仇的。」
「所謂江湖,不月兌名利恩仇,所以才有那麼多血腥的殺戮啊!」武叔崇感嘆著,「你闖江湖不為恩仇,難道是為了名利?」
「你對我真是好奇啊!」燕拂羽笑了,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值得他這樣細問端底的,居然還要寫在簿子上記下來。
「我不否認。」看見燕拂羽的笑容,武叔崇也笑了笑,丟下手中筆,轉去照顧在火上烤的兔肉。
燕拂羽好奇地拿過那本簿子來看,武叔崇見狀,本想奪回來的,卻不知怎麼遲疑了,最後隨他看去。
「重創『長蛇幫』?」燕拂羽翻過前頁,看到武叔崇記下的那行文字。「就這樣?我還讓『白虹山莊』的凌康斷劍,我打敗了他耶!這你怎麼沒記?」
「凌康啊……那一戰他會被嚇跑是因為他第一次看到流星劍殺人的樣子,如果你跟他還有第二戰,你們可有得打了。」
「你的意思他會贏我?」燕拂羽不服氣起來。
「你有流星劍,他不是你的對手。」武叔崇搖了搖頭,「你這一出江湖,武林間高手劍客的排名恐怕要換一換了。」
「那當然。」燕拂羽得意起來,昂起了頭,「我就是為了當天下第一劍客才下山來的。」
武叔崇轉看了眼燕拂羽,那副神采飛揚的模樣看得他忍不住笑了。
只見燕拂羽抬起了頭注視著頂上星空。
雨後夜空清澈無比,細細的雲棉絮般地飄動,浩瀚長河劃過天際,闃黑天幕上綴著一輪銀白圓月,綻封冰魄般冷光。
武叔崇不禁隨著燕拂羽的視線一同仰望,見天地廣闊如此,胸臆不禁隨之一開。
「從小,我就听師父說了許多武林中事,那些高手俠客的風範事跡,總是听得我舍不得睡覺……那時,我就好想有一天下山來,闖個響亮的名號,也當個有無數事跡流傳、俠名遠播,供人傳頌的英雄俠士。」燕拂羽說著,就地躺了下來,拿武叔崇珍而重之的簿冊墊在頭底下。
武叔崇微微一動,本能地想去拿回來,但轉念想想,被枕一下也不會壞,就又隨他了。
「,你說,我能不能辦到?」燕拂羽問他。
「我不知道。」武叔崇覺得燕拂羽現在簡直是把他當成好朋友一樣對待,不由得呆怔,他們才剛認識呢!
這感覺他認為不壞,只是有點替燕拂羽擔心,他都不怕他會對他存有歹意嗎?
「以武功而言,你應該沒有問題,但其它方面嘛……」
「你那個『嘛』拖那麼長做什麼?意思是我不可能辦到嗎?」燕拂羽坐起身,伸手扳著武叔崇的肩膀,讓他面對他。
「我沒那個意思,只是……」武叔崇遲疑著,他一向恪遵家規,不和武林人物做過分深入的交往、不介入江湖仇殺,這次會跟著燕拂羽純粹是為了流星劍,和探明他是不是殺了郭懷義的凶手,所以,似乎不宜跟他說太多。
「你想說什麼就說,干啥婆婆媽媽的?」燕拂羽擰起眉,性子甚是急躁。
「沒什麼,那是我多管閑事了。」武叔崇淡漠地說著,伸手將記載著許多武林事件的重要本子拿了回來,放進懷中。
「不說算了,我希罕听嗎?」燕拂羽悻悻然地轉過身去,但不一會兒又蹲了回來,看著武叔崇手中的烤兔肉,問道︰「能吃了嗎?」
燕拂羽肚子里發出的咕嚕聲傳進武叔崇耳里。
他看著燕拂羽一雙黑白分明的鳳眼里寫著單純率直……直腸直性、爽快俐
落,是可以做朋友的人。武叔崇想著,不禁想起自己的過分謹慎。
「又露出那種莫測高深的笑容……」燕拂羽猴急地拿過武叔崇遞過來的烤兔肉,「搞不懂你。」他撇了撇嘴,「先說好,你問的問題我都答了,所以我可再不欠你什麼,吃過這頓兔肉餐,你別再跟著我了。」
說著,他便大口往冒著煙的烤兔肉上咬下。
「小心燙。」武叔崇話才說出口,就看到咬了口兔肉的燕拂羽張大了嘴散熱,手還拚命在嘴巴邊煽著,忍不住笑起來,遞了食水給他。「只怕不成,我還是得跟著你,除非哪天流星劍不在你手上。」
燕拂羽橫了武叔崇一眼,灌了一大口水入喉。
「那你豈不是要跟著我一輩子?不行,你這人麻煩,我老猜不出你在想什麼……我不想成天被你跟著。」說這話的燕拂羽臉上帶著賭氣的表情。
「可我不能不跟啊!」武叔祟看著燕拂羽,「不然這樣吧!你走你的,就當不認識我,我跟在你身後,你就當沒發現,我保證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插手,這樣如何?」
「你為什麼非跟著我不可?」
「這個嘛……你想听?」看著燕拂羽急切地點頭,武叔崇微笑,開始對燕拂羽解釋起他的家傳祖業來,這對他來說是絕無僅有的事。
往常他總是愛跟就跟,從來不解釋自己行動的原因,反正江湖上能甩掉他跟蹤的沒有幾個。
老實說,武叔崇對自己現在的行徑感到挺狐疑的。
一卷畫軸平攤在紫檀書案上,工筆細描出一柄墨黑細劍,畫的正是流星劍。
燭火搖曳,不安的影子在畫上微顫,一只手指緩緩背著畫中劍。
「你確定那真的是流星劍?」
「是。弟子不會認錯。」凌康恭敬地侍立在一年約五十評的男子身邊。
那人唇上畜著短須,相貌英挺,器宇軒昂,正是「白虹山莊」莊主白述天。
白述天看著畫軸,听著凌康再次詳述當日與燕拂羽對打的經過,腦里思緒飛竄,但沉郁的臉卻未將任何一絲思緒泄露于外。
待凌康說畢,白述天仍未有指示下達。
師父過去曾數度提及流星劍,而他對此一神劍的向往早已不是秘密。但此刻獲得流星劍的下落,卻未見師父有任何表示……凌康終究年輕,不若白述天沉穩,因此便急急地追問。
「師父,我們要不要……」
白述天抬手指示凌康中斷這個問句。「你下去吧!」
凌康應命退出。房中僅余白述天一人對著畫軸凝視,四壁靜悄,連窗外風都安靜。
過了約莫一炷香時間,白述天右手握住卷軸一端,手腕略震,攤開的畫紙迅速回卷。
白述天手持畫軸如握劍,左手劍訣緩緩撫過軸身,眸中一道銳光閃起,架式一拉,一式彩橋橫空,白述天手持畫輔,舞起白虹劍法。
畫軸如飛,竄似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