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福因為失血過多而陷入昏迷,他傷及右肺葉,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手尾」好長。我發現自己讀了那麼多年的西醫,在這沒有先進儀器與西藥的時代里,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我的中醫科是「低空飛過」的,把脈的水平僅限于診出最簡單的腎虧而己!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只能當個護士,幫他止血包扎。
我心里很是納悶,常福也太傻了吧,居然為君姐頂這殺人的罪名。說句實話,現在我對君姐真的厭惡到極點,以前以為她只是個貪財無知的小女人而己。想不到她居然狠到會殺人,想起她剛才發現我時對我目露凶光的樣子,還真令人心寒。
最可恨的是常福為她自插一刀後,她居然不知所蹤,對常福不聞不問。越想越氣,見常福一時三刻是鐵定醒不來的,我決定去找她。
其實自己也不知找她干嘛,可能是基于抱不平的心態吧,想罵罵這個自私自利的女人。不過我也知道,如果她真是個無情冷血的人,我罵兩句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沖到她的木屋前,發現屋子里漆黑一遍,她不在吧。真是白走一趟了。正要離開之際,隱約听到一絲抽泣的聲音。是從屋內傳出來的!是君姐在哭嗎??難道剛才我不是眼花,在常福自插一刀的剎那,她眼里真的有淚水。她為常福哭了?
輕輕推了下門,發現並沒有鎖,我用力把它推開。君姐坐在桌子前,對著鏡子,屋內太暗了,我無法看清她的表情。她慢慢轉過頭來看我,眼神很空洞,臉上有著明顯的淚痕。
說句實話,這情景還挺恐怖的,一個美女面無表情在黑夜里對著鏡子流淚,這通常是在恐怖電影里出現的鏡頭啊!我心里不禁發毛,剛才的怒氣也被殺去一大半了。
「你來干嘛?」君姐還是那冷硬的語氣。我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麼答她,總不能告訴她,我是準備來罵她的吧。更何況見到她哭了,不知怎的,心里也酸酸的。可能是因為我從來沒想過像君姐這種人也會有傷心哭泣的時候吧!
「你為什麼不去看看常福?他可是為了你而受傷的啊!」「我去看有用嗎?我又不是神仙,」「但你總不能不聞不問吧。難道你真是鐵石心腸嗎?」她沒有回答我,甚至轉頭不再看我。
「我真的想不明白,他這樣做有什麼目的。你知道他有什麼企圖嗎?」她淡淡道。這是個不像問句的問句。「你這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他還能有什麼企圖啊!他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我從來沒見過比你更疑心重的女人了!」我一口氣地罵了出來,第一次發現自已有做潑婦的潛質。
以前在學校為了保持氣質,從來都沒試過那麼大聲地罵人。現在發現把心里的想法一次性大聲發泄出來,感覺真不錯。
「你沒有資格罵我。」出乎我意料之外,君姐沒有發怒,語氣還是冷冷淡淡的。「資格?哼,我想只要還是個人就有資格罵你。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哼……」她冷笑了,笑得很淒厲,「好人?你還相信世上有好人嗎!我就說嘛,你是個沒嘗過苦的人,你根本沒資格罵我。」
她突然站起來,走向我,「你試過只為偷了個饅頭就被毒打得半死嗎?試過為了半碗剩飯而陪一個70多歲的老頭睡覺嗎?你沒有試過吧!」
「你的命好,一從成都來這里就被拾來挑上了,每日衣食無憂。不用像我們一樣人盡可夫,還要對人歡笑背人愁。我在男人堆里打滾了那麼多年,男人那有一個是真心的啊,他們對你好是因為他們對你有企圖。當他們達到目的後還不是一腳把你踢開!」
我被她的話徹底震撼了,從來不知道一向硬朗到有點霸道的君姐有那麼痛苦的經歷,有那麼淒然的一面。也許她的貪心自私是環境造成的吧。這樣的亂世,也可扭曲很多人的靈魂啊!
「至少還有一個吧,」我的語氣不再強硬了,相反不自覺的充滿了同情,「常福呢?他從來沒有對你要求過什麼吧。他只是一直默默的對你好。」
一說到常福,君姐的神情有些落寞。「他真是個大蠢蛋!」接著她沖了出去。
我有點茫然地回到常福的屋子里,腦里還在想著君姐剛才的話。也許我真的很幸運,生長在和平的年代,衣食無憂,每天還高喊什麼自由人權。沒有經歷過他們那種亂世,真的無法體會到他們的辛酸。
常福因為年青力壯,復完得快。當我回到屋子里的時候,他已經醒過來了。
「不好意思,要你照顧我了。」他還是對我很有禮。「這沒什麼。常福,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有什麼問題放心問吧。」他雖然仍很虛弱,但還是很爽朗,難怪這兒的人都那麼喜歡他。
「你為什麼對君姐那麼好,她只是個……」一時之間我不知道是否應在常福面前數落君姐的缺點。「你想說,她只是自私的妓女吧。」我有點不好意思的點頭,「她不值得你為她犧牲生命。」
常福嘆了口氣,「她本來是個很好的女子,在我心目中就像個天使。「他像在回憶往事。「你們以前認識?」因為現在的君姐無論怎麼看都不像天使,雖然很美,但眼里充滿俗氣,離天使也太遠了吧!
「應該不算吧。因為她已經不認得我了。」常福的神情很是黯然。「我還小的時候是個四處飄泊的乞丐。有次在街上凍得快死的時候,是一個小姑娘善心同情我,把我帶回她家里當廚房雜工的,她是當時成都一個最有權勢的將軍的二女兒。」
「啊,」我不禁失聲的叫了起來,「是君姐?!」難怪她身上總有一股霸氣,原來是將門之後,家族遺傳。
「嗯,」常福點頭道。「她是寧將軍的二千金,從小就長得很漂亮,常穿著白色的洋裙,像個天使。雖然有點嬌氣,但對我們很好,真的很好!」
「後來呢?她怎麼會淪落到這兒當妓女了?」
「叛變。寧將軍是個好軍人,他很會打仗。但他不是個好政客,不會勾心斗角,更忘了要提防人心險惡。他最信任的副官勾結另一軍閥發動叛變,殺死了寧將軍。那年我14歲,二小姐才16歲。」
他口中的二小姐自然就是指君姐。
「那次的叛亂,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個平日和善的副官突然從後開槍把寧將軍給殺了。接著還沖進來把寧將軍的家眷趕盡殺絕。少帥與夫人也難逃劫數。」少帥應該就是指君姐的哥哥吧。原來君姐經歷過這樣的背叛,怪不得她不相信世上有好人。
「那君姐呢?她怎麼逃出來的?」
「那時她正在學校里,可能是後來收到消息逃了吧。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當時很混亂,那副官好像也曾拼命追殺過二小姐,但尋不著。我們這群下人後來都解散了。」
「後來我有在成都城里找過她,但找不到。想不到兩年後竟然在這兒又踫上她了。當時我也很吃驚,想不到她竟然來到這兒當了……」常福說到這兒不禁嘆了口氣,「當了妓女。她長大了,長得更漂亮了。而我也長大了,樣子也變了。她,她已經不認得我了。」
男生青春期發育很迅猛,可以在一二年內「面目全非」,再加上他只是當年將軍府內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下人,君姐忘了他也不奇怪。
「你沒有跟她提起過你是誰嗎?她對你的名字一點印象也沒有?」
「常福不是我的原名。我本名叫巫阿福,後來龍頭說我的名字不吉祥,所以叫我常福,說這樣會好有彩頭。後來大家都叫我常福了,就以為那是我的名字。至于二小姐,我看得出,她不想提起那段傷心的過去,所以我一直沒再提起過。」
「你姓巫?」我突然想到了什麼,但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她現在的樣子不是她的本性,她本性很善良的。」常福沒有理會我的問題,自顧自的說著。
「別跟我再提善良兩個字了,當年那個將軍千金早就死了!」門突然被推開,君姐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