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這麼說的話,寫匿名信的人,應該就是這個弟弟了?」範學堯問著,「那小子想必非常恨你!」
「是的,恨之入骨!」石月倫苦笑,「我大三那年,他還在服兵役,所以沒有采取任何行動,等他退伍之後……」
她的身體微微一顫,即使是現在,一想到那些惡毒又血腥的文字,仍然讓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雖然是匿名信,但是我知道除了余慶家之外,不可能有別人,他把恨我的原因寫得那樣清楚……」
「那些信還在嗎?」唐思亞問。
「怎麼可能還在!?幾乎是收到後就撕成碎片了。」石月倫無奈地回答著唐思亞的問題,「真糟糕是不是?不然現在就有足夠的證據去報警了。」
「報警當然要報,問題是,報了警能有多大的作用?」唐思亞皺著眉頭說︰「台灣的警力不足,是眾所皆知的。警察局絕不可能派個人跟前跟後地保護你,最多也只是加強工作室附近的巡邏就算了。依我看,在逮到那個余……余什麼來著?」
「余慶家。」
「在逮到余慶家之前,想要保護月倫的安全,我們只有自力救濟了。」
李苑明跟範學堯不約而同地用力點頭,立刻和唐思亞七嘴八舌地討論起各種對策,石月倫根本連插嘴的余地都沒有。
「以後月倫排完戲後,我負責來接她。」唐思亞的話才剛剛出口,範學堯立即接口說︰「我來接送不是更方便嗎?而且我的個頭比較大,嚇阻的效果應該比較強。」
一旁的李苑明氣得直咬牙。
他湊什麼熱鬧?要不是怕做得太明顯,她真的想狠狠地踹範學堯一腳。
這個不解風情的呆瓜,當年怎麼會跟他談戀愛的呢?
可是話又說回來,在顧慮石月倫的安全問題上,學堯的說法好像比較實際……
但是這個提議立刻被唐思亞給否決掉了。
「我想,接送的工作還是交給我好些吧,範兄?這個地方也需要有人全天候鎮守的。萬一那小子決定模進來裝炸彈,那怎麼辦?雖然我塊頭沒有你壯碩,但是,我的跆拳道練得也並不太差。」
範學堯側著頭想了一下。
「也對,那我就讓工作人員多加小心。另外也得通知大樓管理員,叫他留意一下出入的閑雜人等。」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因為一棟大樓里出入的人太多了。因此,他轉向石月倫,「你有沒有余慶家的照片?」
「沒有……」
她話還沒說完,範學堯已經很不滿意地皺起眉頭,「那就得想辦法弄到手,你知道他以前念的是哪一所學校嗎?」
他們就這個問題又討論了一陣子,一旁的石月倫听得又驚訝、又迷惑。
他們簡直可以去開家偵探社了!左一條線索、右一條門路的,這些男生可真是夠了喔!
可是,這樣的感覺使她安心多了,也開始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麼的可怕。
她當然不敢低估隱伏在黑暗中的危險,但是,她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在孤軍奮戰,而她的朋友也並不只是在幫她做消極的防守,還打算主動的出擊。
雖然一切都只是紙上談兵而已,但是這起碼讓她不再覺得那麼無助、窩囊。
「我還有個建議。」李苑明說︰「以後再有這種匿名信,一概由我來拆。已經知道這個人的用心險惡了,為何還要讓學姊受這種驚嚇?」
石月倫的眼眶無預兆地濕了,李苑明趕緊抱住她。
「學姊,不要這樣嘛!不會有事的啦!別想太多了。」李苑明手忙腳亂地安慰著她。
石月倫哽著聲音笑了。「我不是害怕,只是……只是太高興了,能有你們這樣的朋友。」
李苑明的反應是將她抱得更緊,範學堯則因為不怎麼習慣這樣的贊美而干咳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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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唐思亞陪著石月倫走出了辦公大樓,她的思緒還不曾完全回復正常。她的雙眼異常的晶亮,十指則在身前緊緊交疊著。
唐思亞默默地走到車子旁邊,溫柔地替她打開了車門,卻在發現石月倫那顫抖的雙唇,以及兩行順著臉頰而滑落的淚珠後,顯得有點手足無措。
「不要哭,我……」眼見月倫的淚珠越滾越急,他愣了兩秒鐘之後,終于決定將她摟進懷里,「別哭,對不起,我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你告訴我好嗎?」
石月倫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棉質上衣,迅速地被淚水給浸濕了。
她稍嫌縴細的身子在他懷中不斷的顫動,他也只能徒勞地輕輕拍著她的背脊。
畢竟不是每個女人都會被自殺的男朋友……更正,是「前任」男朋友的弟弟恐嚇追殺的,更何況,這些匿名信件的出現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想到她更年輕、更脆弱、更傷心的歲月里,就曾經在沉默中受過這樣的折磨,唐思亞氣得幾乎把牙齒磨出聲音來。
不久,石月倫的哭泣聲漸漸消失,身子的顫抖也逐漸平息了。
察覺到她動了一下,從他的肩上抬起頭,唐思亞環著她的手依依不舍地放開。
「哭一哭,心情好多了嗎?」他溫柔地問,
「對不起。」
石月倫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用手背擦著臉頰上的淚漬。
唐思亞趕緊掏出口袋里的手帕,輕輕地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珠,嘗試著想讓她開心起來,「噢!我發現你是個髒小孩!怎麼,你出門從來不帶手帕的嗎?」
「我哪有那麼愛哭!」她抗議著,而後不好意思的皺了一下鼻子,「帶手帕好麻煩。」
「手帕好麻煩?那面紙呢?」
「一樣啦!」她用力的跺了跺腳,氣惱地說︰「我明明記得每天出門都有帶了呀,偏偏要用的時候就是找不著,你不可以再取笑我了!」
「我沒有,我沒有!」唐思亞忍住笑意,指了指打開的車門說︰「上車吧!」
「謝謝!」她上了車,為自己扣好安全帶,轉頭望向自另一邊車門跨上車的唐思亞。
「月倫,先別擔心那家伙的事了。」唐思亞一邊發動車子,一邊溫和地對她說道︰「那小子顯然還不知道你住在什麼地方,所以你在家里很安全的。」
石月倫對自己苦笑了一下。
真是的!她怎麼這麼容易就讓他看出了她的情緒了!
「這我也知道,但是,心情不听我的控制呀!」她老老實實地說,臉上寫滿了無可奈何。
唐思亞的雙眉皺得更緊了。
「有沒有人跟你住在一起?家人或者朋友什麼的?」如果有的話,他會放心得多,她也會放心得多。
「沒有,」石月倫苦笑著,「我的家人都在國外,現在住的小套房,是我爸媽幫我買下來的。說是在戲劇領域上無法幫助我,至少希望我不必為了生活費煩心。」
「那……」
突地,一個想法閃入了唐思亞腦中,他的眸子為之一亮。
「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派唐大汪去和你同居,好嗎?」
「啊?」
「只要你不反對有只大狗在你身邊亂繞的話。」
唐思亞其實比較想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搬去跟你一起住!但是,他還不太敢輕舉妄動。
他很認真地說︰「唐大汪很乖,也不會胡亂大小便,你可別看它那麼容易就和你打成一片了,它可是一只很好的看門狗喔!」
他越說,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它又那麼喜歡你,一定會非常努力地保護你的!」
「我……」石月倫的眼眶又濕了。
這樣的愛惜跟體貼,是她從來也不曾領受過的……至少至少,不是來自于一個異性朋友的身上。
「可是,這樣不是太委屈唐大汪了嗎?我住的地方那麼小,又不可能每個晚上都帶它出去跑步。」
「這種技術性的問題,我們等一會兒再來討論,好不好?唐大汪為了它喜歡的女孩子,連飯都可以少吃幾口了,更別提空間狹小這回事了。
「而且那小子有時候真的很黏人!你肯幫我收容它一陣子,我可真的是感激不盡。太棒了!我真是個天才,居然會想得出這種好主意!」
石月倫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對對對,你是個厚臉皮的天才。」
唐思亞看著她紅女敕的小臉,原本緊繃的心情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雀躍,因為,他與她的關系又往前邁進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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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半小時之後,唐思亞已經將唐大汪帶到石月倫住處的門口。
石月倫開了門,迎接他們一人一狗進到自己的屋子。
唐大汪一進門就四處亂轉,聞聞嗅嗅,顯然對這新環境好奇極了。
「我的天呀!」唐思亞的眼楮瞪得老大,「听說女生很會整理家務,顯然我的資訊來源一定有問題!」
「你的意思是說我房間很亂?」石月倫橫眉豎目,「只不過是被子沒有疊、幾件衣服沒有歸位、桌上的卷宗講義多堆了幾天……」
說到這里,連她自己也忍不住地笑出聲來,「你瞪什麼眼?唐思亞,你不知道我這種女人生錯年代了嗎?我應該晚個二、三十年出生,那時候會做家事的機器人,就會像電子鍋一樣的普遍了!」
「在機器人出現之前,我看我只好訓練唐大汪幫你疊被子了。」唐思亞苦著臉說,「不過,講義卷宗它可無法代勞,我們唐大汪雖然聰明,可是沒有高竿到認得英文字的地步。」
「你的意思是說,中文字它就認得了嗎?」石月倫一面將散放在沙發上的衣服收起來,一面說︰「有你這麼天才的主人,我可是一點都不懷疑!」
他不太確定這是不是一種委婉的諷刺。
「別的字我是不知道,不過你要是在牆壁上貼張紙條,上面寫‘唐大汪是只大笨狗’,它一定會抗議的!」
唐大汪喉嚨里咕咕作響,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似乎真的听懂了唐思亞所說的那幾個字。
石月倫蹲子,對著唐大汪伸出了雙手。
「唐大汪,不要理那個一天到晚污辱你的主人。」她笑著說,大狗立刻奔入她的懷里,對著她的臉亂舌忝一通。
唐思亞看著她和狗玩,眉間露出了異常溫柔的神色。
他四處張望著房里的布置擺設。其實她的房間布置得很有自己的味道,只不過是後來疏于整理罷了。
她的床單是棕褐色里夾著暗黃色的印花棉布,床前是一張幾何圖形的地毯,十足的尼泊爾式。
窗簾和床單是同一色系,只是明亮了許多,跟那木質的拼花地板搭配得十分協調。
原木顏色的化妝台上亂七八糟地堆了些保養品、化妝品,牆上則是貼了些非常藝術的海報——全都是黑白的。
書桌和書架上那幾個零散的擺飾品,則透露出女主人那女性而柔細的內在。
這個地方需要一些綠色的東西,唐思亞想著,目光轉向床頭,床邊地上隨手丟下來的幾本書告訴了他,她一定常常坐在床邊看書。他應該為她在床邊多裝個吊燈,要去找那種用木頭及橘黃色的毛邊紙做成的不規則長方形燈罩,然後……
巡視完畢,他輕輕地拍了拍大狗的頭,「月倫,我先回去了,唐大汪,你要乖,知道嗎?」
「汪——」大狗似乎听得懂唐思亞的話。
「對了,我把家里和辦公室的電話都留給你。」他從上衣口袋里掏出名片和筆來寫號碼,「要是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盡量打電話過來,多晚都沒有關系。」
「不會吵到你父母嗎?」
她也拿了張紙,一面抄下自己的電話號碼給他,一面問。
「不會,這電話是我房間里的。」他笑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緩步走到門口,想了一想,又回過頭來,自口袋里模出手機,「給你。」
「嗯?」石月倫有點不解的看著唐思亞,「要給我的?」
「嗯,你還是將手機帶在身邊,萬一有緊急狀況,就可以立刻通知我,這樣我也比較安心點。」
「謝謝你,唐思亞。」石月倫戚激地望著他。
唐思亞笑著說︰「我非常尊敬你,石大導演。」他半真半假地說︰「所以,在機器人還未普及之前,照顧你的工作,只好由我代替了。」
石月倫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還真會找機會消遺我!」
「看到你笑開的臉,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唐思亞走了許久以後,石月倫還坐在床上發呆。
今天,唐思亞就像是旋風一樣地卷進了她的生活里,將本來厚重的烏雲吹散了大半……正把大頭伏在她腿上打盹的唐大汪就是證明。
她伸手順著唐大汪油亮的毛皮,听著大狗偶爾發出的呼嚕聲,只覺得一股甜蜜自心靈深處不斷的泛開來,就像是……就像是黎明前,那一直要照透雲層的陽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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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是平靜而順遂的,唐思亞每天晚上來接她回去,他所送的手機,完全派不上用場。
即使她對這種不定期會收到的匿名信件,已經有相當的心理準備,但,當那信當真再次出現的時候,仍讓她覺得惡心極了。
這一次,匿名信是隔了一星期才來的。李苑明和上回一樣,等到排戲完畢之後,才告訴石月倫這件事。
「這封信的措詞比較激烈了,他說他等著向你討債。」
信在範學堯和唐思亞的手中分別停留一會兒,唯一不看信的只有石月倫。
雖然她知道自己的朋友都在盡力保護她,但是,她還是覺得心頭很沉重,沉重得她連呼吸都覺得艱困。
「信的內容還是用電腦打出來的。」唐思亞不悅地擰著眉說︰「信封上的字又跟上次有所不同,看起來就像是小學生寫的……這小子該不會假裝不認得字,隨便抓個樂于當童子軍的小朋友幫他寫信封吧?」
「很有可能。」範學堯拿出上一封信跟這一封比對,「真看不出這個小子還是個智慧型的罪犯!哼!難道天底下只有他一個是聰明的嗎?」
他一面說,一面打開抽屜,拿出一個牛皮信封紙袋,從里頭抽出了幾張照片,「資料是今天早上才送到的,我本來覺得能不用就不要用,想不到這小子真的不知道死活,一心一意要玩真的!」
石月倫從範學堯手中取過照片。那幾張照片顯然都是放大處理過的,有大頭照,也有生活照,但都是青澀的學生模樣,想必是從學校的畢業紀念冊上拷貝來的吧?
照片上的男孩長得瘦瘦高高,五官稱得上是清秀的,雖然他跟哥哥長得不是非常像,但是眉宇間依然有幾分相似。
石月倫心中一痛,無言地將照片推到了一旁,唐思亞立即將它們接了過去。
「從照片認人本來就不是很準,何況,這些少說也是七、八年前的照片了,出入只怕會更大。
更討厭的是,這小子幾乎沒有什麼特征……真是要命!他為什麼不在臉頰上長顆大肉痣呢?」唐思亞蹙起眉頭沉思著,「沒辦法再找到更新的照片了嗎,範兄?」
「我還在試。」範學堯吐了口氣,「不過照片也只是個參考而已,不能作準的。容貌要變形本來就不是難事,留點胡子、戴個太陽眼鏡,再變個發型什麼的,看起來就非常不同了,更何況我們完全不認識這個人。」
「那沒關系,有總比沒有的好。」唐思亞樂觀地說,「至少我們知道這小子大概的容貌,要過濾的範圍變小了很多了。你說是不是,月倫?」
石月倫無奈地苦笑著。
她有時候真是服了他那種「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兒頂著」的樂觀,雖然她不得不承認,唐思亞這種凡事都只往光明面去看的性格,真的消去了不少她心中的烏雲。
「好了,討論到此為止。」唐思亞拍拍手,站了起來,「戰鼓已經響起了!各位同志準備應戰,大家繼續努力,好早點逮到那小子吧!」
鼓勵完畢,他帶著石月倫離開攝影工作室,下了樓,來到他停車的地方。
「不要擔心,我跟你保證,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月倫。」他很有自信的說︰「那小子以為你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實際上你卻有一群朋友保護著你,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在采取行動的時候灰頭土臉了!」
「啊?」石月倫回過神來,听到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噢,我不是擔心啦!真的。你們已經將我應該擔心的部分都擔心光了!」
「這才對嘛!」唐思亞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又從口袋里掏出來兩個小東西。「給你的,有了這東西,你就更用不著怕那小子了。」
「這是什麼?」石月倫困惑地問。
「防身用的噴霧瓦斯跟哨子。」唐思亞解釋著,抓著石月倫的手教她如何使用。
「這種東西能不用當然是再好不過,但是,有備無患總是比較安心一些。知道你身上帶著這些東西,至少我可以放心一點。」
「思亞……」石月倫感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只好用自我解嘲來淡化自己激動的情緒︰「你存心把我打扮成日本忍者嗎?手機、安全帽、噴霧器再加上哨子,還有沒有其他的?」
唐思亞也笑了,但是他的眼神卻是很嚴肅、很認真的。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在你身上裝個衛星導航系統,你走到哪,我都能知道你的行蹤。」他目光熾熱地望著她,「答應我,你會隨身帶著這些東西!」
「好啦!我帶著就是了。」石月倫柔順地說,直直地看進他那溫柔的雙眸里,「思亞,謝謝你!」
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還緊握著她,不曾放開。而他們的距離是那樣的近,近得他可以聞到她的發香。
她透徹的雙眸溫柔地看著他,嘴角的笑意似乎隱約在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