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翻紐約天 第五章 作者 ︰ 滴滴

本來是來找她大鬧一場、凶她一頓的,質問她為何存心破壞他的好事,奈何才一踏進門就遭受她的噴嚏流彈攻擊。瑞凡無處可躲,只好替碧姬張羅衛生紙。

「沒想到女金剛也會感冒,原來病毒才是最公平的,不挑人欺負。」

瑞凡輕輕關上她敞開的窗子,打了個顫。都幾月天了,她還敢半果的開著窗睡覺,不傷風才有鬼呢!

碧姬接過瑞凡遞來的一整盒面紙,隨手抽了幾張,她吸吸泛紅的鼻子,一臉無精打采說道︰「他們……昨晚沒回來,一整夜都沒回來……」

「誰沒回來?」看見孤獨躺在冰冷地板上的大皮箱,瑞凡恍然大悟。「喔,你是說那只小烏鴉?也許她找到哥哥了,說不定今天就會回來把行李帶走。」

「我看她八成連自己的哥哥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反正她已經找到干哥哥了嘛!西蒙是大渾球!」碧姬壞脾氣地將衛生紙團丟在腳邊,散落一地。

原來她在窗邊等了一夜,就怕西蒙和那個東方女孩糾纏不清,難怪今天要重傷風;更慘的是,今天是劇團最後階段集訓的第一天,瞧她這副德性,別說唱歌跳舞了,光是走位對詞她都辦不到。

「她又不見得是和西蒙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也不見得就有事發生。」瑞凡覺得碧姬根本不必過度緊張。

她拿面紙盒扔他,他反應靈敏的往旁邊一閃,她激動嗆叫道︰「該死的他們一定上床了!」

「你想太多了吧?」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西蒙了。他對她一見鐘情,我從來沒見過他對一個女人表現得那麼認真過。你說,如果他有機會與她共度一夜的話,他有可能什麼也不做嗎?」碧姬揮舞著拳頭,夾雜濃濃的鼻音愈說愈激動。

瑞凡拾起被她扔得老遠的面紙盒,還給她,因為再不給她的話,他有得受流彈攻擊了。

「可是,也得看對方願不願意,不是嗎?如果只是西蒙一頭熱的話,那也沒用呀!」

瑞凡的話似乎點醒了碧姬已經昏沉沉一團亂的漿糊腦袋、果然,她再仔細回想一下,印象中好像沒見過畔寧給西蒙好臉色看過。或許瑞凡說的對,畔寧根本不甩西蒙,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哈啾!」

嗯,一點都不好,看來她是患了嚴重的傷風感冒,不趕快醫好的話,只怕沒戲唱了。說來說去,都是西蒙害的,混帳西蒙!

「你幫我打個電話給蕾秋,說我今天不能去了,好嗎?」碧姬好不容易平息下來,渾身無力地躺在暖暖的沙發里,可憐兮兮的裹著一條蘇格蘭毛毯。

瑞凡答應了,他正準備打電話時,碧姬又呼喚他了。

「還有什麼事?」

「我要吃路卡的巧克力,你去買給我吃。」

☆☆☆

今天對于畔寧來說,無疑是值得紀懷的「第一次紀念日」,所見所聞都新鮮,就連掛在臉上的燦爛笑容也是情變以來的第一次出現。

「好棒喔!我從來不曉得原來晚上有這麼多好玩的事,以前都乖乖上床睡覺,真是太浪費生命了。」紐約的夜生活原來精彩萬分。

此刻,畔寧渾身上下都充斥著快樂的因子,走起路來裙擺像朵花在微笑,兩手舞動像蝴蝶拍打著翅膀一般的輕快。

「看到你這副快活恣意的俏皮模樣,我有一股忍不住想好好吻你的沖動。」西蒙毫不隱瞞內心的渴望。

畔寧聞言,整張笑臉湊上前來,嘟起兩片嬌唇,惹得他心慌意亂,她卻道︰「嘻嘻,不給你親。」旋即轉身跑開。

「還以為你心情好,也許會kiss大方送咧!下次如果你再送上前來,我鐵定很不君子地把你抱緊,不讓你有半點機會逃開。」

「你不會的,」畔寧用指尖輕撫他臂上的刺青。「至少昨晚你就沒強迫我。這會痛嗎?」

「什麼?」被她這樣溫柔玩弄著,他的腦筋根本就不靈光,什麼東西會不會痛?初夜嗎?

「如果對方夠溫柔的話,至少可以減輕些許痛楚。」他心不在焉地勉強給了一個籠統的爛答案。

「那你一定很溫柔吧?」她甜甜巧笑著,烏黑長發在太陽光下閃閃發亮。

「我?」說實話,他心底一點譜都沒有,她直率的追問,讓他的一顆心七上八下。他不知道他對別人是怎樣,但可以百分百確定的是,他對她肯定會非常非常溫柔。

「你一定很棒、很厲害吧?否則那些女人怎會一天到晚來找你呢?」

她純真的容顏讓西蒙想都想不到會問出這般犀利的問題,原來她不在乎交心與否,比較在意床第之間的天長地久。

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有一點點心碎的滋味。

「如果你當真這麼行的話,我也來找你做一次好了,你願意嗎?」

「不要!」他回答得斬釘截鐵,他猜想他的臉色肯定是鐵青的。

「為什麼不要?不然,你幫我介紹厲害一點的刺青師傅好了,既然你不幫我做的話……」

「為什麼一定要刺青師傅?」他忍不住低吼。難道這個行業的人在某方面確實比較高明嗎?「想刺青找刺青師傅有什麼不對?難不成要找飛行員嗎?」畔寧歪著頭一臉困惑的瞅著西蒙,她的英語有破到讓他听不明白的地步嗎?真令人傷心。

听到這個意外的答案,西蒙當場整個人石化了,僵在原地如遭雷極般的兩眼呆滯。原來他從一開始就想歪了。

「叩!」她掄起小粉拳輕敲他不正經的腦袋瓜。「有人在家嗎?」

「啊,對不起……」一直在大街上發呆遲早會發生意外,撞到路人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西蒙?」

「瑞凡?」

「小哥?!」這一聲呼喚讓三個人當場都定住了。

瑞凡是最先回神的一個,他想不到會在路上撞見西蒙,更加料想不到他身邊那個可人的東方女孩正是自己十多年未曾謀面的ど妹。「畔寧?!天啊,我都認不出來了,你變得好多,出落得亭亭玉立,好漂亮哪!」

西蒙遲遲沒搞清楚狀況。「請你們說英語好嗎?這里是美國。」

「這里是美國,一切民主自由,所以你更加管不著我們說中文。畔寧,別理他,倒是你怎麼來紐約了?大哥他們同意你來嗎?」難道過了十多年,哥哥們那顆比化石還古老的硬腦袋,終于有點開竅了。

一思及此,畔寧的好心情一下子都給烏雲籠罩了,她的眼眶霎時紅了起來,一堆話來不及和小哥吐露,眼淚就已經撲簌簌的落下來。

如果不是大哥、二哥的無情阻礙,她的他也不會選擇離開她,徹底的背棄他們的感情。雖然正如大哥說的,他這麼禁不起考驗的話,早點發現也省得日後痛苦反悔都來不及。

然而,畔寧對于兩位哥哥過度關懷她的戀情致使這段青澀初戀付諸流水一事,她到現在都還無法釋懷。千里迢迢到紐約來,有一半原因也是為了跟哥哥們賭氣,抗議他們走樣的保護欲。

「怎麼哭了?」瑞凡察覺畔寧的心底有故事,然而不論她遭遇了什麼事,他肯定百分百給予她支持。

她勉強綻出一個帶淚的微笑。「沒什麼,小哥,只是好久不見,你的中文都有美國腔了,我好不習慣。」

她有太多話想跟他說,但不是現在,這樣熙來人往的大街上,既然她已經找到他了,還怕沒有時間好好說明白嗎?

「是嗎?但無論如何,小哥為你解憂的心意是不會變的,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

「好吃,好吃!路卡做的巧克力無人能比。」

碧姬滿足地大啖瑞凡繞了大遠路才買回來的巧克力,配著加了白蘭地的黑咖啡,簡直自作主張將它們當成傷風特效藥。

「行不行呀?都燒到華氏一百度了,你還不上醫院?」

瑞凡實在擔心她胡亂糟蹋自己身體,一來恐怕趕不及劇團的進度,二來她一天不好起來的話,他就一日不得清閑。沒人煮飯給他吃已經夠慘了,反過來,他還得照顧她的三餐呢,真是累煞人。

「有什麼辦法,我又沒保險,醫藥費叫誰付?」

在美國,沒有醫療保險的人一旦上了醫院,就要有傾家蕩產的心理準備。

「我幫你付,怎麼樣?」畔寧推開門,若無其事的進來。

「不然,也該好好吃一頓,病才會好得快。」西蒙跟著進來,手里大包小包的一堆食材,全靠畔寧身上那張神奇靈光的信用卡。

西蒙進廚房去忙的時候,瑞凡收拾碧姬堆積如山的髒衣服預備到對街的投幣式洗衣店。

「小哥,你有足夠的銅板嗎?要不要我的全給你?」

「好呀!」接過她遞上滿滿一掌心的銅板,瑞凡抱著整籃的衣服出門去了。

碧姬舌忝著沾滿甜味的十只手指頭。「你叫他什麼?」

「小哥。我到紐約就是來找他的。」

「看不出來,你們長得一點都不像。」

在碧姬的眼里,東方人長得都一樣,只有漂亮與不漂亮的分別罷了,而瑞凡和畔寧剛巧都名列漂亮一類,至于有沒有血緣關系,那就超過她的辨識能力以外了。

「這巧克力真的那麼好吃嗎?」

「其實我是先認識做巧克力的人,才去品嘗這東西的滋味。」

「那人很特別嗎?」

「路卡?他跟西蒙都從加拿大來,來紐約的目的卻不盡相同。西蒙是來實現當自由藝術家的夢想,路卡則是來尋找他的青梅竹馬,那個女孩懷著明星夢到紐約之後就再也沒回故鄉了。」

「所以路卡就動身來找她了?結果呢?找到了嗎?」

「找到了,可是她不肯跟他回去。她說除非她成為頂尖的模特兒,否則她決不離開紐約。路卡沒辦法,選擇留下來等她回心轉意。他開始做一些家鄉口味的太妃糖巧克力營生,因為那是她從前最鐘愛的點心。」

「他等了她多久了?」

「三年總有了吧?最諷刺的是,她踏進模特兒這個行業之後,所有甜食都因熱量太高一律忌口,連路卡作的巧克力她都嫌棄。」

這個故事惹得畔寧好悶,碧姬推推她的肩膀。「甭難過了,別人的傷心用不著我們承擔,先顧慮自己吧!」

「我……已經沒事了。」畔寧訝異碧姬還記得那天她的眼淚。

「真的?那你要不要說故事給我听?」碧姬一口氣喝干那碗白蘭地咖啡,紅了雙頰,打了個響嗝,發現空氣里四處彌漫著濃濃酒香,這一夜肯定是要醉的。

☆☆☆

「他是建築系的講師,這學期才任聘我們學校。旁听過他的課之後,我想沒有人可能不喜歡他,甚至在第一堂課時,我滿腦子只想著怎麼開口約他?」

「你是大學生?」碧姬還是一句老話,看不出來。

沒預警,碧姬打個大噴嚏,西蒙立刻抱起餐桌上的好菜——獨特蜂蜜混茴香醬料燒淋的小羊排,跑得遠遠的。

瑞凡掐指算了算︰「你才十六歲,不是嗎?」

「夠資格跳級了。」畔寧慢條斯理吃著西蒙烹調的小羊排,捧起紅酒酒杯,喝一口順順喉,繼續說道︰「他不知怎地查到我的帳號,開始E-Mail情書給我,一個月後我們就開始單獨約會了。」

「簡直是被瘋狂丘比特的亂箭射到,一失足成千古恨跌入愛河,只差沒被淹死罷了。」西蒙的話酸溜溜又充滿火藥味。

「好好听啦,鬧什麼脾氣嘛!」碧姬取笑他沒風度。

「學期結束以前,他就向我求婚了。」畔寧說得很輕松,好像結婚這件事跟上市場買顆蛋沒兩樣,揀一揀就可以帶走。

卻害得瑞凡嘴里的紅酒差點吐了出來,他按著胸口壓驚,急忙追問道︰

「你答應他了?不不,你還是別告訴我答案比較好,無論回答是yes或no,我都已經被你嚇到了。」

「嚇什麼嚇,難得她年紀輕輕就能找到廝守終身的伴侶,這多幸運呀!你應該祝福她,干嘛一張臉垮成這副德性,虧她還稱贊你是最了解她、疼愛她的哥哥咧!」碧姬是人來瘋,自顧自的開心,不斷斟滿杯中的紅酒當可樂一樣狂飲。

「小哥,難道你也和大哥他們一樣不贊成我們?」

「不是說師生戀有什麼不對,只是你才十六歲,我可以理解他們為什麼反對。」

「就算不贊成,也不該加以破壞吧?」

「大哥他們做了什麼?」

畔寧眼眶紅了。「我不曉得他們究竟跟他說了什麼,但是當他知道了原來我家世顯赫之後,就漸漸疏遠我了。他認為我是高不可攀的大小姐,不會屈就他這個小講師。」

「這樣就分手?真不敢相信這世上有這麼膽怯的男人。」西蒙嗤之以鼻。

「所以你就跟大哥他們賭氣,一個人跑到紐約來?」瑞凡覺得他這個ど妹實在有點任性過頭,不過把她寵壞的家人們也得負一點相關責任。

畔寧窩在瑞凡的懷里,覺得有那麼一丁點小後悔與小愧疚,因為她曉得大哥他們一定擔心透了。

「對了!有件事情得跟小哥說清楚。其實,那些追你的人不是要逮你回國,而是為了邀請你參加我下個月的生日派對。」

「什麼?」

瑞凡的腦袋像被十噸炸藥給炸開來。他回想起來紐約之後飽受碧姬的折磨,甚至淪落到中國餐館當打雜小弟,這一切竟然只是因為一場誤會。

「怎麼我看那些人一點‘請’的意思都沒有,不但如此,如果他們手上有槍的話,我看他們肯定毫不猶豫把子彈射在我腿上,好一舉逮住我。」

畔寧合掌向他道歉,怯怯問道︰「那麼你還願意參加我的生日派對嗎?」

瑞凡抱緊她︰「當然願意,只不過你得答應到時候讓我揍那些人幾拳以泄心中之恨。」

畔寧笑道︰「他們真的追你好慘,是不是?看你恨得牙癢癢。」

「呼!終于打開了。咦?這是什麼呀?」

笑容凝結在唇邊,瑞凡、畔寧與西蒙同時轉過頭去,只看見碧姬手里捉著喝了半瓶的紅酒罐,歪坐在畔寧被掀開的大皮箱旁,已是半醉的狀態。

「糟了。」

「怎麼那麼輕易就被她打開了,你沒上鎖嗎?」西蒙神色凝重,難以置信這樣的事情會發生,那里面裝的可不是普通的東西耶!

「是沒上鎖呀!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畔寧稀松平常的語氣真讓西蒙為之氣結。

「到底你皮箱里裝什麼,西蒙干嘛那麼緊張?」瑞凡好奇極了,湊上前去仔細看個清楚。

西蒙來不及阻止︰「這下子完了……」

咦?這是什麼東東?

「這些……是什麼?」西蒙瞪著皮箱發呆。

為什麼跟她說的都不一樣,皮箱里不但連一滴血都沒有,更別談什麼尸體了,只有一堆不值錢的雜物。

「這個是他得到的第一份聘書。你看,他還寶貝似的把它裱框起來呢,這是他中學時代女朋友送給他的禮物,不過是一支爛表,都戴了十幾年了,他就是舍不得換新的,還有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張絕版黑膠唱片、他寫了十年的日記本、特別收藏的紀念相簿……」

畔寧洋洋得意的一一將物品挑出,這些看在他人眼底不值錢的東西,卻是他充滿珍貴回憶的無價之寶。

「你把他最珍惜的東西帶走,對你有什麼好處呢?」瑞凡覺得畔寧的舉動太孩子氣了。

「誰教他把家里的鑰匙給我,還空出時間讓我去搬東西。這對我是沒啥好處,但我偏要他嘗嘗失去心愛東西的那種心痛的滋味。」

「你知道你這樣做很不成熟、更不懂事?而且,你這根本叫偷竊。」瑞凡不由得數落她幾句。

「我管不了那麼多,比起他帶給我的傷害,這又算得了什麼?」畔寧高高揚起手臂,預備重重摔碎掌心握著的那只表。

「啪!」清脆的耳光熱辣辣地甩在她臉上。

「為了一個負心懦弱的男人,讓自己變成這樣不可愛的女人,畔寧,你真的該打。」西蒙接下那只表,隨手扔回皮箱里。

「何苦呢?值得嗎?只是為了一個已經不愛你的人。」

西蒙的話惹得畔寧的淚水決堤,一字一句都結結實實地敲入她的心坎里。

「為了一個男人,值……得……嗎?」碧姬早已醉倒在瑞凡的腳邊,不清醒地說著夢話。

瑞凡心想,幸虧碧姬沒睜開眼楮,否則她若看見畔寧此刻哭得像個淚人兒倚偎在西蒙的懷里,一定會火冒三丈,指責他這個當哥哥的太小氣,自己的胸膛不借妹妹靠,竟讓別的男人佔便宜。

天啊!瑞凡幾乎可以想像碧姬七竅生煙、暴跳如雷的指著他鼻子痛罵的可怖模樣,他喘喘氣,壓著胸口,喃喃道︰「還好,還好。」

話又說回來,畔寧居然會偎在西蒙懷里哭泣,瑞凡也覺得亂不可思議,他還以為她會選擇他這個至親至愛的哥哥呢!

小女孩長大了。瑞凡淺淺地微笑著。

☆☆☆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瑞凡一只腳才剛踩上階梯,碧姬一張眉頭微皺的臉就由二樓探了出來,夾雜著慍怒的語句,像一堆碎玻璃屑扎得他滿頭滿身。

甩甩頭,仿佛將她的話語抖落,瑞凡緩緩經過她身旁直接踏上閣樓。

「不理我?你居然不理我?真是有了新人忘舊人。」

「你這話什麼意思?」碧姬怪異的語氣讓瑞凡感覺毛毛的。

「和蕾秋共度了一個難忘的下午,不是嗎?」碧姬親眼見到瑞凡今天中午送外賣到劇團來,然後就和蕾秋一塊神秘消失了。

「你……看見了?」瑞凡有點羞赧地抓抓頭發。

他還以為他們走得神不知鬼不覺呢,結果還不是被眼尖得詭異的碧姬看到,這下想賴都賴不掉了。

「廢話!想找你一塊吃喝,沒想到你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而蕾秋一向最盡職,今天下午也沒露臉,這樣還猜不到你們在搞什麼鬼的話,我在紐約就真的不必混了。」

「啊,我吃飽了,真對不起,忘記先打個電話回來,跟你說一聲今晚別煮我的飯。」

瑞凡突然領悟碧姬不開心的原因,一向在她那包飯成習慣,他和蕾秋的確共進一頓燭光晚餐,卻壓根沒想到碧姬可能正坐在餐桌旁望著一桌子好菜,傻傻地等著。

他什麼時候變成這副德性了?她是看他可憐才弄東西給他吃,哪曉得現在有約會對象了,這只小猴子就跋扈的把她一腳踢開。

碧姬哪能容許有人踩在她頭上。「反了,反了!我不過才病了幾天,你就爬到我頭上來,真的不能對你太好,不然你就囂張得太不像樣了!」

她說完,轉身將門重重甩上。

留下瑞凡木然的呆在原地,他偏頭思考著,他是何時開始有充當她受氣包的義務了?

不理睬她了,發神經像吃家常便飯的女人。也好,把她氣瘋了和他絕交,省得她天天以虐待他為極樂。

誰曉得他才剛想透,正模著口袋要搜閣樓鑰匙,她的房門涮地一聲被掀開來。碧姬一臉不爽地步出,伸手模出他口袋里的鑰匙,自行上樓開門進入他的小房間。

「嘖!跟窮鬼吵架真沒意思,房里也沒一件像樣值錢的東西可以摔來消氣,真是窩囊。」碧姬嘴里碎碎念。

她的眼神迅速掃過四周後,決定放棄,但是氣不消實在太痛苦,她勢必得找一樣東西開開刀發泄一下。

「隨隨便便進別人的房間不太好吧?」瑞凡面對這個番女人實在無奈,沒道理可言。

也不想想他自己還不是常把她的房間當廚房廁所一樣方便進出著,他搬來都個把月了,她還沒進他的閣樓參觀過呢,才來這麼一下子,他就嘮嘮叨叨地念個沒停,未免太小心眼了。

碧姬不悅地想著,忽然靈感涌現,對呀!她也可以自由進出他的房間,這樣才公平。至于如何辦到呢?那還不簡單,她揚起手輕輕將他的鑰匙向窗外拋了出去。

瑞凡眼睜睜看著他唯一的一把鎖匙像一顆流星劃過闃黑的天空,旋即消失在世界的盡頭。

居然把他的鑰匙當垃圾一樣扔掉,瑞凡有一股想掐住她的脖子好逼她吐出鑰匙來的沖動。

「我做了一顆人工流星耶!」碧姬洋洋得意地沖著他笑咧了嘴。「而且我還對它許了一個好心情的願望,希望能夠實現。」搞完破壞之後,她的心情總是大好特好。

「我猜你的好心情願望跟幫我找回鑰匙一點關系都沒有吧?」他不期望她會為他尋回失物。「別傻了,你有看過流星落了地還升空再飛回來的嗎?」碧姬好事干完了,拍拍準備走人,她離去時順手將他房門帶上。

下一秒,她眉毛抬得老高的一張臉再度探進屋里,笑道︰「也不用關了,反正沒有鎖。」

瑞凡再也按捺不住,捉起矮桌上的一袋朝鮮薊餡肉派,直直扔向碧姬那張可惡的笑臉。

「Nicetry,沒成功。」碧姬輕松往旁邊一閃,接住他投來的食物。「這麼沒有殺傷力的武器,我俘虜來當宵夜正好。嘻!真好運。」甩著一袋美味的朝鮮薊餡肉派,碧姬愉快地哼著歌下樓去。

至于那不可收拾的殘局,就留給瑞凡這個倒霉蛋去傷腦筋吧!誰教他跟漂亮美眉去吃燭光晚餐把她忘在家里,他活該!

☆☆☆

「這里真的什麼都有耶!」畔寧瞪大圓溜溜的眼楮,望著素有「跳蚤市場之母」之稱的Annex,那超過四百個大大小小的攤位,讓畔寧深深覺得就算給她一個星期,她都逛不煩。

西蒙取笑她︰「你的嘴巴可以再張大一點,就能表演人前滴口水了。」

「總不會比你光盯著我就會流口水來得可恥吧?」畔寧笑眯眯地反擊回去。

「原來你都曉得我有多麼迷戀你呀?那你還忍心這麼冷淡對我?」

「我哪里對你冷淡了?」

「連一個吻都沒有,還不夠冷嗎?」

畔寧決定不理會他了,反正他每次都將熱情投注在kiss或者sex,她如果堅持跟他攪和下去,倒霉的肯定是她自己。

「我喜歡這個。西蒙,你覺得我們有辦法將它帶回去嗎?」

畔寧看中的既不是物美價廉的手工制彩石項鏈戒指,也不是具有懷舊風味的古董二手包包,而是一把完全傾斜只有三只腳的貴妃椅。

「你喜歡這個?」那把椅子的另外三只腳看來弱不禁風,她不會真想坐上去吧?西蒙不禁在心底為她念起平安經來。

「我很中意。你看,它的椅墊花紋都還那麼鮮亮,全是手工刺繡,從前它一定大大風光過。我可以在這里找到它,真是太幸運了!」

「老板,這把椅子要多少錢?」

帥帥的年輕男子是椅子的主人,他抬眼看看他們,又看看椅子。「你說那把‘跛腳的怪獸’?」

畔寧用力地點頭。

「想不到有人欣賞它,本來我今天是帶來準備回家時順便扔到大型廢棄物處理場,既然你們這麼青睞它的話,就把它帶回去吧!也算幫了我一個大忙。」

沒料到老板那麼阿莎力就把椅子送給了她,畔寧被開心沖昏了頭,竟然忘形地捧住老板的臉,在他頰上印下一個香甜的吻。

此舉讓老板心花怒放,他旋即也給畔寧一個大大的擁抱。

約定好逛完了二手市場再來帶椅子回家,畔寧興奮地迫不及待要尋找下一樣寶物了。

西蒙卻凜著一張俊臉,悶著不說半句話。

「怎麼了?」畔寧的臉湊上前來,一雙疑惑的大眼瞅著他瞧,還是不明白他為何不開心?

「你到底是什麼標準?可以為了一把三腳椅子當街親吻一個陌生人,可以為了一時鬼迷心竅去愛上一位年輕教師。那麼,為了什麼緣故你將我排除在外?」

「只是因為剛好有感覺就吻了他們,沒有別的理由了。我不討厭你,可是也沒有非吻你的唇不可的沖動,就只是如此罷了。」畔寧聳聳肩,說得那麼雲淡風輕,仿佛他的存在之于她只是一片透明。

「也就是說,沒有觸電的感覺就是了。」果然戀愛是無法靠單方面的沖動就能成事,也得要兩情相悅才能激起火花。

「就是這樣沒錯。」畔寧輕松的語氣讓西蒙覺得完全被她打敗。

被一個小女孩正面否定他的魅力,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的頭一遭。

「要怎麼做,你才會對我心動呢?」

難道要他很老套地送鮮花、寫情書?西蒙回想上一次他還很矬地用這一套追女孩子的時候,大概是當他還會尿床的年紀。他用這一招把到大他整整十三歲、住他家隔壁的金發俏保姆。

但是面對畔寧,西蒙卻連一招半式都施展不出來,他從前追求女孩子的經驗全不夠瞧,他如果能得到一絲她關愛的眼神就該偷笑了。

「我不知道,心動本來就是很難揣摩的感覺,要費心去達到不是存心和自己過不去嗎?我覺得順其自然最好,或許最終發現我們還是適合當一輩子的朋友。」

畔寧邊說邊逛,只覺得此地宛如天堂,卻渾然不覺西蒙再度被她遲鈍地推入地獄的裂縫里,雖生猶死。

不知他們是真呆還是公司特別規定,居然一排人都穿著同款黑西裝,還戴著一式墨鏡,即使在人山人海的喧鬧跳蚤市場里,連眼楮再月兌窗的人都鐵定能立即注意到他們的存在,更何況視力中等的畔寧和西蒙。

「糟糕!他們追來了。」畔寧遠遠地就看見那群黑蟑螂化身為她哥哥唆使的捕狗大隊往她的方向逼近,畔寧立刻轉身落跑。

西蒙不及反應,只得跟著畔寧跑。他們就在大街上狂奔了起來,甚至有不明所以的路人,以為這是一場誰跑在前頭就有獎可拿的趣味比賽,也拔腿跟著他們快速馳騁在紐約寬敞的街道上,形成一副好熱鬧的逃難畫面。

他們跑了好一會兒,拐過街角,西蒙忽地順勢將畔寧拉進一條隱密的巷道,稍事喘息。

「如果你突然興起仿效德國電影‘蘿拉快跑’的念頭,起碼也該事先通知我一聲,這樣我至少可以先做做暖身操,以避免過激的運動傷害。」

西蒙的玩笑話目的達到地讓畔寧臉上的表情不再如此緊繃,她甚至禁不住在嘴角綻放一朵淺淺的微笑。

「他們是來追你的,為什麼?」

「本來是來追我小哥的,不過我想現在計劃一定更改了,先捉到我要緊。」

畔寧知道她的離家出走實在太率性了,肯定使得家人萬分擔心,但是現在她真的還不想回去。可以預料的是,一旦重回夏家,她勢必又要被人像一枝雲朵上的玫瑰高高地供起,那種兩腳踩不到地的不踏實感讓她心生恐懼,她實在厭倦再當一個易碎的玻璃女圭女圭了。

就讓她再任性一段時間吧!她還不想這麼快和紐約saygoodbye。她愛極了在這個自由隨性的城市里,大步大步走在街上,不在乎路過的行人與她擦撞肩膀。

他們才步出巷道,陽光還沒滲入眼簾,那群黑蟑螂就先出現了。「大小姐,請你乖乖跟我們回去吧!」

「我還不想回去。讓開!」並沒有被他們黑鴉鴉如喪服裝扮的樣子嚇唬,畔寧昂著臉堅持自己的主張。

黑蟑螂于是團團圍住她的去路。

「她都說不跟你們回去了,你們還不識相一點,快閃邊去!」西蒙兩道眉斂了起來。

「那……我們只好搶人了。」話一說完,就有人動手要捉畔寧。

西蒙利落的反擊回去,把畔寧奪了回來。下一秒,他緊緊握住她的小手,拉著她趁隙拔腿就跑。

這一回真的不清楚他們狂奔了多久,只知道當他們終于停下腳步時,抬頭卻見檸檬色的月亮賊賊地嘲笑他們如此落魄的模樣。

西蒙伸手輕輕拂順畔寧披散的長發。「居然已經是晚上了。」

她的喘息還未平復,人卻先蹲了下去。「Ouch!」

「你沒事吧?哪里不舒服?我看看。」西蒙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坐到街旁屋前的階梯上。

畔寧覺得有點疼,眼角噙著一滴淚。「大概腳扭到了吧?我從來沒跑過這麼長的一段路,不過,好過癮哪!」她笑著,情緒奔放。

她縴細的腳踝果然微微腫了起來,西蒙蹙緊眉頭,心好疼。

「不要緊啦!休息一下,我就有力氣用一只腳跟你跳回家。」畔寧拍拍西蒙的肩膀。

「上來吧!」

「什麼?」

西蒙背對著她蹲下來。「我背你。」

「我很重的耶!自從來紐約之後,每天都吃你煮的美國菜,因為實在太好吃了,雖然每天都說要減肥,可是每天都被你喂得更肥了,所以你還是打消背我的念頭吧!我可不想恩將仇報。」

「小姐,好歹你也對我有點信心,就算我的長相不得你歡心,起碼我還有一點體力的自信,還是你真的那麼討厭我,寧可坐在這里動彈不得,也不肯搭乘我這部有人性的計程車回到溫暖的家?」

「我……」

「我不要听到你再對我說一個不字了,快上來吧!」西蒙的催促讓畔寧不再猶疑。

他就這樣背著她,毫無怨言地緩緩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回到住處。

她就這樣窩在他溫暖的肩頭上,無聊的話,便仰頭望著天上稀微的星光解悶。

快到家的時候,她湊到他耳邊低語嘆息道︰「告訴你喲,剛剛我好像忽然有一種心動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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