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倒了一杯酒遞給我,我喝了一口就猛咳起來,大哥輕撫我的背,我對他笑道︰「你看,我原本就不能喝的,為什麼卻沒有人問一問我的意見,沒有人考慮我的感受,這樣真的對我好嗎?」
大哥抱住我,只是抱著,什麼也沒說,我閉上眼,耳中只有他的心跳,怦怦怦怦……,均勻有力。
我的心也隨著那節奏跳躍起來,一路上辛苦收拾好的情緒,一點一點的傾瀉出來,我默默地哭了。
想起段銘楓的話︰「他挖得陷阱,讓人看到了也會跳進去。你不也如此嗎?現在你看到了,你會不跳嗎?」我能不跳嗎?若非篤定我已經放不開,大哥怎會讓我知道這些?
即使我放得開,又能怎樣?他會讓我走嗎?以他的能力,此刻我靠向誰,誰就會很慘吧。就像二哥,連怎麼輸的都不知道,就兵敗如山倒了,還背上一個沉重的擔子,月兌不開身。東籬必是看得清楚,抽身而去,也是無奈。而段銘楓昨天那一吻,是他知道再無機會了吧。
大哥擊退了他們,那麼現在是在逼我了嗎?就像在安平王府那輕描淡寫的一句,他讓我選擇,卻只給我一條路。那次他要我放棄二哥,這一次卻要我眼中只能有他,再不能看別人,再不敢看別人。
他故意把我和段銘楓單獨留在山洞中,讓段銘楓以為他無暇顧及我,說出挑撥的話,在我心里埋下懷疑的種子。如果他不想讓我知道,段銘楓又怎麼會有機會說?只需讓風奇跟進來就好。那時我還奇怪,為什麼是他們兩人進來?風奇也該來的不是嗎?大哥怕楊廷彥會對我不利,可能早起了殺他之心,那洞口何須守呢?哪種情況下由風奇來保護我不是更好嗎?
原來段銘楓也是被他徹底利用了,還枉做小人。
太多太多的事,現在回想,確是讓人心驚。
在黑堡時他說︰「然兒,我是自私的,不會因為你愛他,就放棄你,成全你們,我要你履行當初的承諾,這是我沒有傷害慕華的原因,我守信,也要你守信。」現在他是不是會說,我對你一心一意,也要你對我一心一意。
明知段銘楓決不會有一句好話,這所有的一切,他卻不屑辯解一句,這是大哥的驕傲,不管做什麼,都不會為自己辯解。
早知大哥的霸氣,卻為何總是被他柔情一抱就會忘了呢?
「大哥,每個人都說我聰明,但是我其實只是自作聰明,是不是?大哥明知我會痛苦,為什麼要這樣做?既這樣做了又為什麼要讓我知道?」
「你早晚會知道。我聰明又多情的然兒,喜歡的人太多,牽掛的人太多,不累嗎?只喜歡大哥一個人不好嗎?把一切都交給大哥不好嗎?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管,只要靠著我就好。你剪不斷的,就由我來為你剪斷,拋不掉的,就由我來替你拋掉,舍不下的,就由我幫你舍下。不能為你斬斷這一切多余的牽絆,不能將你從這些糾纏中解月兌出來,又怎麼配得到你的愛呢?」
大哥的聲音平和,為我拭淚的手輕而穩,眼中卻流瀉出濃濃的悲哀和痛苦,為我的多情而痛嗎?為不得不使用這些他原本不屑的手段而悲嗎?
我的搖擺不定,我的三心二意,怎樣折磨著他?讓堂堂黑堡之主拋下了驕傲和自尊,不惜傷害自己,幫我斷情。明明不必如此,他也能將我永遠禁錮在身邊。他是恨他們的吧,他可以輕而易舉的傷害他們,卻選擇了傷害自己。很高明,卻又何嘗不是很萬般無奈之舉呢。
我心中也是一痛,不禁說了一句︰「對不起,大哥,我讓你痛苦了是不是?」
大哥愣了一下,笑容緩緩綻放,他昨天對楊廷彥那一笑,讓人凍到血都凝滯了,此刻的笑,卻讓我覺得渾身都暖起來,便如沐浴在暖暖的陽光之下。
我嘆了口氣,潰不成軍啊,再多的氣憤和不甘,也不能改變我的心了,我早已決心永遠不離開大哥,卻還是讓他痛苦了。
我既愛他,又何忍讓他如此?面對大哥,我的心永遠都硬不起來了。
大哥仍然在笑,他已知道我的心意了吧,知道我決定交付一切了吧。
笑容讓大哥臉上鋼硬的線條柔和起來,整個人俊美得無與倫比,耀眼得不能逼視。讓我好想,好想吻住他唇邊的笑意。
意隨心動,我吻上他的唇,大哥托住我的頭,輕輕挑開我束發的絲帶,手指捋著我的發絲滑入,輾轉加深了這個吻,直到我喘不過氣來。
忘卻吧,舍下吧,只為不忍心再讓大哥痛苦,只為能永遠看到大哥這樣笑容。
我調整了一下呼吸,道︰「听到段銘楓說的那些話,我雖然很難過,可是卻沒有想要離開大哥。大哥早知會這樣是不是?所以才讓我知道的吧,其實大哥自己告訴我不是更好嗎?」
大哥臉竟有些紅了,驕傲又別扭的大哥啊。
我笑︰「大哥說不出來吧?做這樣的事讓縱橫天下的黑堡之主很難堪吧?」
大哥定定看著我,輕問︰「不怪大哥了?」
我一驚,我到這里是要責問他,聲討他,痛斥他,讓他道歉……,現在怎會變成這樣?他只一句話就化解了我對他所作所為的憤怒,撫平了我的傷心。
我嘆氣,想想過往,又哪一次不是這樣?哪一次他不是輕描淡寫、不落痕跡的就能控制一切。
不過也有一次,落岫山莊那一次,他輸了,他這種人輸給我一次,怎麼還會有第二次?
我瞥他一眼,笑道︰「哪能那麼容易?這是兩回事。我有錯,就會道歉,大哥也有錯,卻連安慰我都不肯。大哥你知不知道听到你受傷,我心都碎了,卻原來是故意,我。」
說道這又是一陣心酸,抬頭卻看到大哥在笑,心中氣極,在他肩上用力咬下。
大哥動都沒動,任我咬,緩緩開口︰「你在我身邊,卻老是想著別人,想起慕華時,會輕輕蹙起眉頭嘆氣,有時會握緊拳頭,似乎恨不能向他飛奔而去。想到東籬時,會露出微笑,眼神閃動著溫柔,像是巴不得馬上見到他。甚至你一開始那麼討厭的段銘楓,也能輕易讓你開懷大笑,那時你的眼楮晶亮晶亮的,盈滿快樂,你卻從來沒有對我這樣笑過。我才是心碎了,為你不經意的到處留情。然兒,你可知你的不自覺,揉碎了多少心?你又有多少心可以給別人?或者你只是隨性而為,卻還是傷了我的心。」
我抬頭,怔怔的看著他,原來他傷的那樣重,我卻沒有感覺。這些話大哥憋在心里好久了吧,但是,以他的驕傲,若不能確定我的感情,這些話怕是永遠都不會說出來。
大哥輕撫著我已散開的發,卻沒有看我,眼光落在波光蕩漾的洞庭湖上。
「我以為自己堅強的什麼都無法撼動,但是落岫山莊你絕然而去的背影,泰山之巔你輕喚的那一聲‘二哥’,嵩山腳下你那一句‘慕然最喜歡二哥了’,安平王府你含淚的話‘我,不想看到你,大哥’,卻讓我,卻讓我痛徹心肺。」
我吻住他的話,眼淚撲簌而下,大哥卻笑了。
「但是,黑堡你在夢中哭喊‘我再不騙大哥’的時候,開封城郊你軟語相求‘大哥,不要不理我’的時候,安平王府你說‘如果是大哥離開,我怕要心碎’的時候,還有,你說再不離開我的時候,你說要保護我的時候,你說‘寧死也不會再讓大哥傷心’的時候,所有的痛苦和心傷都不見了。然兒,你給我的都是極致,極致的痛苦,極致的快樂,極致的悲傷,極致的幸福。我的心就在這些極致之間拉扯,任你捏扁搓圓,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是故意的,你根本不想讓我安心。」
我呆了一下,他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是要我——
我一言不發,從大哥懷里掙月兌出來,轉身就走,告訴自己決不能不能哭,不能哭。
可是大哥的手臂又馬上圈住我,我緊咬著唇用力掙扎。大哥卻抱住不放,用力吻我不讓我咬傷唇,將我牢牢鎖在懷里。
我再也掙扎不動了,哭道︰「你又在逼我了,大哥,你到底要我怎樣做才行?」
大哥嘆道︰「就算我逼你好了,有些事我一直留著,便是等你自己去做。」
我瞪著他,道︰「大哥,你不是說一切交給你就好嗎?」
大哥笑了︰「我最勇敢的的然兒,要做縮頭烏龜了嗎?那些事我只怕你不肯交給我,才留給你的。你若要把一切交給我,我求之不得,他們卻不會甘心。但是然兒放心,大哥可以處理一切,只是你日後不要怪我狠心,情場如戰場,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了。」
我狠狠瞪他,終于明白,大哥他在小處什麼都讓著我,大處卻一步都不肯讓。這便是段銘楓說的,該用強的時候用強,該示弱的時候示弱,該進則進,該退則退,尺寸拿捏的分毫不差。這樣的人,被他盯上,怕是一輩子都逃不開,若我沒有愛上他,大概會很慘吧,我是不是該慶幸呢?
他又吻了我一下,道︰「那麼就這樣定了,我把一切都解決後,我們就回黑堡,此生再不問江湖事。」
這人又在挖陷阱了,我看到了,還是要跳啊。
我漲紅臉,道︰「我可沒說定,我自己的事,自己處理。」
大哥笑︰「那可不行,還是大哥幫你吧,那些人很難對付,我怕然兒又會心軟,明日我們便回黑堡去好不好?」
「不好,你剛才還逼我自己處理,這麼快就反悔了。」
「然兒真的要自己處理?」
「不錯。」
「不是被逼的?」
「不是。」
從齒縫中擠出這句話,我一把抓過他,狠狠的咬,直到他胸前布滿齒痕。還是不甘心啊,從來都是我挖陷阱給別人跳的。
「喂,我咬你的時候,能不能配合一下,喊一聲疼,大哥這樣讓我沒有成就感。」
大哥苦笑,抓起我的手,放在他已昂揚的胯下︰「小東西,你快讓我疼死了。」
我一驚,跳起來,退開幾步︰「大哥,我不咬你了,你,你不能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