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我用一切來換得你的生命,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傻瓜,誰要你這麼做了……
***
「晴明,你醒了?」微睜開的雙眼,有些蒼白的唇,虛弱卻俊美依舊的微笑,讓博雅一時情緒失控地用力搖晃著他的肩膀。
「輕一點吧,我現在全身像是要散了一樣的酸痛。」
大力的晃動讓晴明稍微皺了下眉頭,卻沒有躲開。
「你這家伙,是嫌上回在城門上那次沒把我嚇夠是嗎?」
沒有回話,優美的唇拉出像平日一般的迷人弧度,接著起身。但體力耗去太多,才剛困難地站起,立刻又被一陣暈眩給攪得晃蕩,博雅連忙走過去扶上他的腰。
「你還是躺著休息吧。」
一聲細小的抽氣聲從微微半張著的朱唇中逸出,突然傳來的劇烈痛楚讓晴明閉上眼,皺了下眉。
「怎麼了,哪里痛嗎?」
「嗯,很痛。」
「哪里?我看看。」博雅著急著盯著晴明全身上下打量著。
晴明下意識撫上心口的手,又不著痕跡地垂了下來。
「沒什麼好看的,休息幾日便沒有大礙了。」
沒有躺回床榻的意思,晴明讓博雅扶著,緩慢走向平日最常待的窄廊。
「我沒想到你這次會這麼堅持,或者該說,魯莽。」
博雅的語氣無奈中帶著一絲責備,接著伸手拿下了晴明一邊輕咳著,還一邊往嘴邊送的酒杯,順手拿起早先萱草準備在一旁的茶碗,塞回到晴明手中。
這舉動讓晴明楞了一下,隨即淺淺地帶出微笑。「博雅真體貼啊!」
「晴明!我在和你說正事!」
「你真體貼這件事也是正事啊!」
「晴明!」
「呵呵,事關保安親王的安危,那男人會要我插手也是意料中事。」
前幾日,剛滿一周歲的保安親王憑空在皇宮內消失,就在眾人幾乎要將整個皇宮都翻過來的時候,一名頭戴著圓笠,身穿漆黑罩衫的法師模樣男人出現在皇宮內。
「保安親王帶著前世未償之罪孽轉世,雖身在帝王之家,但是該討回來的債,前世那些冤親債主是不會平白放手的。所以,保安親王目前是被帶往不知名的地方,償還前世所欠下的冤債了。」
法師模樣的男人如是說著,並緊出一小撮保安親王的頭發交給王妃。
「或許安倍晴明大人會有什麼好主意吧,我很樂意和他私下談談。」
法師模樣的男人留下這樣的一句話以及他的名字︰彌川,之後便走出皇宮。
于是天皇先讓安倍晴明過目那一撮頭發,隨後便下令讓他和彌川密談,並且答應彌川的任何要求。
「雖然我不知道你和彌川法師談了些什麼,但是你怎麼會草率地,答應了他那個要連續作法六個時辰的奇怪要求?以往就算是皇上提出,你也會衡量狀況的啊。」
當初听到消息的博雅,急急忙忙沖到晴明的宅邸,想要勸他再多考慮考慮,沒想到得到的只是萱草的一句︰「晴明大人在一個時辰前就出門了。」
他焦急地當晚連家都沒回,坐在窄廊上等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在听見外頭的門有細微聲響時,立刻拔腿沖出去。
天知道當他看見面無血色倒在大門口的晴明時,那種心髒幾欲爆裂的感覺,想到此,博雅不免又埋怨一番︰「晴明,你這次真的太魯莽了,而且態度也爽快得太詭異了。」
詭異嗎?呵呵,博雅,你真的很了解我呢。
「這麼說吧,是我有把柄落在他手上了。」晴明將茶碗中的水一仰而盡,接著俐落地把剛剛被博雅拿走的酒杯,再次拿回到自己手上。
來不及阻止的博雅只得瞪著眼嘆了口氣︰「安倍晴明竟然也會有把柄落在人家手上?是什麼?」
是……晴明浮上一縷苦笑︰「別問了,多問了對你也沒好處。」
「那麼,折騰了六個時辰,讓你傷成這個樣子,你的把柄奪回來了嗎?」
「從今天開始算,還有六十天。」
「什麼?六十天?晴明,你該不會又在騙我了吧,事實上應該只有六天是吧?」
晴明仍有些無力的白皙右手舉起酒杯送到唇邊,不偏不倚遮去了那一絲苦笑。
「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今天還要上朝吧,要是遲到了,那男人會不高興的。」
「一定是你每次肆無忌憚地叫皇上『那男人』,這件事傳到他耳朵里了,所以這次才會出這個難題給你。晴明,我一直以為你比我成熟,為什麼這些小地方卻如此任性呢……」
博雅一邊往門外走一邊還碎碎念著。等到有著五芒星圖記的大門關上時,晴明端著的酒杯也落地應聲而碎。
「晴明大人,真的不要緊嗎?」美麗的式神擔憂地望著主人蒼白的臉。
「不要緊……吧。」
伸手隨意拉了下披在身上的純白直衣,晴明閉上眼,往後靠上廊柱。
如果,能就這麼一直睡下去,似乎也不錯呢,只是那家伙,大概會哭吧……
「晴明大人,彌川法師來了。」
一向溫和的萱草此時也微微垮下了秀麗的臉,聲音有些沉重地通報著。
「哎,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些睡意呢。」
晴明一坐整,依舊戴著圓笠穿著黑罩衫的男人,已來到晴明面前並坐了下來。
「晴明大人身體還安好嗎?」
「很不幸的,目前還有一口氣在。」
晴明有些蒼白的唇微微笑著,狹長的眼散發出深沉的美麗。
「哈哈,晴明大人,其實我無意對付你,昨夜你要是合作一點,那麼保安親王很快便可回宮,你也不用受苦,只是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為了那個傻小子……」
「彌川大師,博雅是從三位朝臣喔。」
晴明的笑意帶了點不悅,讓彌川怔了一下,隨即大笑出聲。
看來,景正大人這步棋是走對了。
「哈哈,那麼,晴明大人為了那位尊貴的源博雅大人,當真連性命都可以不要嗎?」
晴明看著庭院中花草的視線緩緩移到彌川臉上,那雙連眼瞼都美得驚人的雙眼,竟讓彌川一時恍神,真以為是一只美麗的白狐在眼前。
「那也要看,是不是真有人能夠取得我的性命啊!」
被那雙眼楮盯著,彌川忘了回答,只尷尬地笑了幾聲。
「彌川大師,我答應了你和景正大人的所有要求了,那麼可否也請你和景正大人講句話,他請你下咒加害博雅的時候,我會盡量頂著,但是請他不要私下對博雅出手,比方說誣陷或刺殺之類的事。」
「這句話我會替你帶到,不過他是不是會照辦我就不負責了,我畢竟拿了他的錢,所以我必須做所有他要求我的事。」
「那就先謝謝大師了。」
「不過,晴明大人,從剛剛到現在,你關心的都是那個傻……那位博雅大人,你難道不問一下保安親王的事嗎?」
晴明彎著眼並上揚了薄薄的嘴唇。「保安親王不會大礙,這一點大師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哈哈哈……」彌川大笑幾聲後起身告別。
晴明再次往後靠上了那廊柱。
剛剛小憩了一會兒,精神似乎有比較好了,但還是沒什麼力氣。尤其是……
白皙的手隔著單衣撫上心口上微微隆起的痕跡,這里還隱隱作痛著。
博雅啊,從今天起,這個身體不知能代你承受多少危難,我不在乎生死,我在乎的只有你而已啊!
六十天,會不會真的一晃眼就過了呢……
***
這天一大早,博雅的身影便出現在安倍晴明的宅邸。
「怎麼了,今天不用上朝嗎?還是說那男人又流連在哪位妃子的房里,而不知早晨黃昏了?」晴明紅潤得讓所有美麗花朵都相形失色的唇,拉出一絲笑意。
「晴明!我告訴過你不能稱呼皇上為那男人,要是被別人听到你真的就慘了。」
「就是因為這里沒有別人嘛。」
博雅無奈又帶著包容地小吐了一口氣。「不過你倒是說對了一件事,的確是皇上有麻煩了,所以叫我今天不用上朝,到你這兒來一趟。」
「皇上叫你來的?」
「嗯,听說是景正大人的意思,原本皇上希望你這段時間能專心處理保安親王的事,但是景正大人卻覺得這件事同樣重要,所以向皇上勸說要你來處理。」
「景正大人嗎?他動作還真快,連給我幾天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晴明像是自言自語般地低聲說著。
「你說什麼?誰的動作快?」
「沒什麼,是什麼事你就說吧。」
博雅替晴明倒了酒,也把自己的酒杯倒酒,隨後拿起酒杯並往後靠上廊柱,開始往下說。原來是最近皇上夜晚都夢到了太皇太後──醍醐天皇的中宮妃,藤原穩子,也就是自己的母親。
一連三天的夢中,皇上都夢到自己背著母親在空無一人的朱雀大道上行走,走著走著,眼前就出現了一堵高牆,像是高聳入天似的,兩旁也無空隙,根本無法翻越。就當皇上苦惱著不知該如何時,牆對面出現了男人的聲音,一聲聲地在呼喚著母親的名字。
穩子……穩子……
听起來有些焦急的呼喚,聲音很耳熟,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是誰。而听到這呼喚的母親似乎也有些焦急,雖沒開口,但卻在他背上左右晃動著,于是背負著母親焦急心情而醒來的皇上也同樣也困擾不已。
听說了此事的內大臣景正,便要皇上找晴明來處理。
「這件事听起來並不是很棘手嘛。」
「是啊,皇上也是這麼認為,所以本來想隨便在陰陽寮找一位陰陽師來處理。但是景正大人卻說這事關太皇太後,不可大意,硬是要皇上找你出面,我也想不通他為何如此堅持。」
晴明轉頭看著庭院︰「看來我是躲不過了,那就走吧。」
「去哪里?」
「去找那男人把事情問清楚啊,要和我一起去嗎?」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