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修誠走至她身後,雙手環住她的肩,彎身將頭靠在她頸間,呢喃似的喚著她的名,「艾蘭……」
「怎麼了?」她放下梳子,透過鏡子對上男人的視線。
他沉默著,像是在思考該怎麼說。
見了他的表情,許艾蘭輕聲開口,「沒關系,想說什麼就說吧!」
反正,她也已經有最壞的打算,就算他要說的是後悔和她上床,她頂多暗自傷神,也不會對他怎麼樣的。
「我曾對自己發過誓,這輩子再也不踫愛情的。」他眷戀的吻著她頸間柔女敕的肌膚。
「嗯。」她應道,「所以呢?」
不痛的,這件事她早就知道,傷不了她的。
因為很愛他,所以將自己給了他,那是她心甘情願的。
他們都是成年人了,她不會用這種幼稚的手段留下他,也不會因此便要他負責。只是……胸口那陣被擰攪的痛感,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他長長一嘆,「可是我卻遇見了你。」一個讓他很難不心動的女人。
她微微怔住,心中頓時竄起希望的火苗,「所以你的意思是……」
「艾蘭,我還是不相信愛情……」他有些痛苦的回望她,「可是對于你,我又放不開手。」
希望的火苗頃刻被澆熄,她瞧著鏡中的他,心疼卻是因為他的掙扎和痛苦。
「徐修誠,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自私?」她輕輕的道。
不願意給她愛情,卻又想挽留她。
「對不起。」他收緊了雙臂,「留在我身邊好不好?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除了愛情。
他可以待她很好很好,但是愛情,他不敢給。
許艾蘭笑了,「你覺得你能給我什麼?錢嗎?還是權勢?」那些東西她本來就有,根本不用靠他。
其實就算不用他求,她也清楚自己早已離不開他,可是那不代表她的心不會受傷。
徐修誠默然。是啊,他怎麼忘了,她本身就那麼聰明優秀,他所擁有的,她也都有,他憑什麼留住她?
但是,他又真的放不開手……
見他臉色蒼白,許艾蘭終究是不忍,無奈的嘆了口氣。
「修誠,我愛你,從很早之前就對你動了心。」她知道這麼做,無異是將自己的底牌給掀了。很不聰明的做法,可她不想再瞞他,「但是我一直不敢對你付出太多,因為我曉得無論你多在乎我,仍不會對我交出真心。」
她嘴里說不相信真愛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心中仍難免有所期盼。
在一個不願付出愛情的人身上投注情感真是件很傻的事,一點也不符合她務實的性格,偏偏她還是讓自己陷下去了。
「艾蘭……」听她的剖白,他的心不覺一痛,不舍她的委屈更恨自己的自私。
她澀澀一笑,「其實我很想對你說,如果不愛我,就別來打擾我,讓我們好聚好散,在彼此心中都留下好的回憶……」她頓了一下,見他露出慌恐的表情,心中稍覺好過些。
她真是沒用,明明被傷害的人是她啊,但一見他痛苦,她又于心不忍。
「可是……怎麼辦呢?我發現自己根本不想離開你……」以往她總覺得許多女人很傻,不過是離開一個傷害自己的爛男人嘛,有什麼難的?直到她自己遇到同樣的情境後,她才明白原來感情的事並沒有那麼簡單。
聞言,徐修誠一陣狂喜,「那你就別離開,永遠留在我身邊!我保證,我會對你很好很好,就只對你一個!」
只對她好?那和一對一的愛情,有什麼分別呢?或者,他其實早就愛上她,只是害怕冠上「愛」一詞?
意識到自己還在幫他找借口,許艾蘭不禁搖頭嘆息。
也罷,愛情本來就是不公平的,誰愛得比較多,就注定屈于弱勢。
「那你得真的對我很好才行。」她咬咬唇,開口,「你該知道我條件很不錯,追求我的人很多,要是對我不夠好,我會移情別戀的。」
「放心,我保證,絕對不會讓你有移情別戀的機會!」他開心得不得了,想也不想就一口答應。
他會待她很好很好,好到讓她再也離不開他。
許艾蘭瞧著他高興的模樣,唇邊揚起一抹弧度。
算了,能當他的「唯一」,她還有什麼好求的?只是,就不曉得他們能維持這樣的關系多久……
她對他而言,到底算什麼?
星期天早晨,徐修誠早早就醒了,他望著身側那張安恬的睡顏,第無數次思索這個問題。
長指滑過她微亂的瀏海,眷戀的在那張美麗的臉蛋上徘徊。
算算,自她搬進他家,也已經過了三四個月。
小姿開始會說話、艾蘭又在他身邊,他從不曾感覺生命如此美好,他們就像感情很好的一家人,他有妻子有女兒,人生突然變得圓滿。
意識到自己理所當然的把艾蘭歸為「妻子」,他先是一怔,隨後輕笑出聲。
他喜歡和她有這樣的「夫妻」身份,不管是名義或是實際上。
他著迷于她美麗胴體,更喜歡每回歡愛過後,她像只溫順小貓,靜靜依偎在他懷里,讓他們的心跳混在一塊兒,彷佛生來就該是一體的。
他真是笨得無藥可救,哪對「普通朋友」會像他們這樣夜夜同眠得天經地義?
撇去這點不說,這陣子為了避免她被別的男人追走,他對她百般殷勤、噓寒問暖,每天都比她早回家不說,中午也都盡量把事情排開好約她吃飯,當初追求若依都沒那麼勤快哩!
而且最扯的是,他發現自己根本樂在其中。
還想騙誰啊,他其實早就愛上她了吧?
他不想再愛人的,可是這女人啊……他深深凝視著,要讓人不愛上,好難。
她跟若依是那麼的不同,平時,白天他們各忙自己的事業,晚上回到家,便特別珍惜與彼此相處的時光。
他是否可以相信,他和若依的悲劇,不會在他們之間重演?
要他重新學習愛一個人很難,但是為了艾蘭的話,他願意嘗試。
望著那張嬌美睡容,他突然好想馬上喚醒她,想告訴她自己遲來的「發現」,告訴她,他對她的感情,比「在乎」更多。
然而,這念頭才剛起,電話鈴聲卻響了起來——
「怎麼了嗎?」許艾蘭被電話聲吵醒,迷迷糊糊望著身旁剛放下話筒的老公。
「社區大門警衛打來的,有你的訪客。」徐修誠有些疑惑。她的朋友不多,誰會一大早來訪友啊?
她瞄了眼時鐘,喃喃抱怨了句,「才早上七點耶!」誰那麼勤快啊?
但她還是爬了起來,隨意撥了撥長發,就要下樓。
「等等。」他喚住她,拿過掛在一旁的睡袍替她披上,不想讓人見到她穿著睡衣性感的模樣。
「謝謝。」她睡眼惺忪的道了謝,便晃下樓。
當她走到一半時,門鈴就響了起來,她只好加快腳步,還差點因而絆著。
「來了來了。」才剛拉開大門,即被巨大陰影籠罩,下一刻,那「陰影」便牢牢的、用力的擁住了她。「喂,搞什麼——」
許艾蘭嚇了一大跳,瞌睡蟲全跑了。
「Alina甜心!天啊,終于又見到你了,知不知道自從你調回台灣來之後,這半年多來,我有多想你?少了你,我的世界為之變色,鳥鳴不再悅耳,花香不再誘人……」成串的英文句子,自金發藍眼的男人口中哇啦哇啦的說出,還猛親吻她的臉頰,炸得她頭昏腦脹。
但是這也讓她立刻明白了對方的身分——畢竟她生活中像他這樣夸張的男人可不多了。
「Eirc,你先等等……」她試圖讓這個大男孩冷靜下來。
說他是大男孩一點也不為過,明明一百九十幾公分的身高,年紀與她相仿,心靈卻仍像個長不大的男孩,永遠充滿活力朝氣。
「Alina,難道你不高興見到我嗎?」他頓時垮下臉,可憐兮兮的望著她,「我千里迢迢,飛了大半個地球來找你,你卻這麼冷淡……」
「你演夠了沒啊?」許艾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瞪著他,「小心我打電話回美國向某人告狀。」
她口中的「某人」,可是他的同志愛人,同時也是他們大學學長。在美國求學期間,他們是她唯一的朋友,曾提供離鄉背井的她不少幫助。
對于他們,她一直心存感激,也不曾因他們的性向而投以異樣的眼光。
「哼,我跟我女朋友甜甜蜜蜜,他才不敢有意見!」Eric嘿嘿一笑。
「什麼女朋友?我已經退休了啦!」自從一年前Eric向家人坦承自己愛的是男人之後,她這個多年的擋箭牌女友就功成身退了,「你怎麼會跑來台灣?」
「當然是來探望女朋友呀!」他笑嘻嘻的道。
「別鬧了。」她翻翻白眼。
他們是很要好的朋友沒錯,但是絕對沒好到讓他願意飛大半個地球,只為見上她一面,他八成是來出差的吧?
畢業後他們從同學變成同事,在同家公司任職,他會出差到台灣分公司這邊視察,也不奇怪。
可惡的是他要來也不先說一聲,還一大早跑來嚇她!
「Alina……」
他仍死黏著她,且看著她的眼神和語氣,讓她想到猛搖尾巴的大狗,因見到玩伴而興奮不已。
「好啦,先進來坐坐吧!」本來她下樓時,是打著把訪客轟走,然後繼續回床上和棉被培養感情的主意,可當對象是許久不見的「前男友」,那自然又不同。
當她正側過身子準備讓Eric進屋時,身後卻忽然傳來冷冷的聲音——
「你的男友可還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