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啦,我才想謝謝你,中午陪了我那麼久。」她瞧了他一眼,「明知道你很忙還這樣麻煩你。」
明知他是比她還忙的大忙人,居然還拉著他講了那麼多心事,現在想想她實在太任性了。
詭異的是,她發現自己居然很在意他會不會因此覺得她煩。
「沒關系。」他答得急促,「我也不是真的那麼忙……」
過去他是因為生活沒有了目標,才刻意把所有事都往身上攬,好讓自己忙到沒時間胡思亂想。但若對象是她,他想他願意排開那些工作與她相處。
他並不想愛上她的——若他在認識若依前便先認識她,那或許還有可能,但如今的他,實在不太敢再隨意陷入愛情。
但那不代表他不能喜歡她、欣賞她,尤其她本身就是一個讓人很難不喜歡的女性。
尤其在看見她不經意流露的脆弱,見到旁人所不知的許艾蘭,又更進一步令他產生心疼。
他很難形容對她的特殊情感,他們有太多相似之處,讓他能夠輕易窺探到他人無法見到的許艾蘭,她的委屈、她的受傷他完全能夠體會,越是看著,他越希望能為她做點什麼。
那一刻,他真的很厭惡自己的口拙,氣自己連安慰人都不會。
許艾蘭忽然笑了下,「我現在覺得,外面關于你的謠言,一點也不真實了。」
嚴厲?脾氣暴躁?工作狂?若這就是徐修誠,那麼她眼前這丟下工作陪她聊天的男人,難不成是外星人假扮的?
他並不是健談的男人,但卻願意當她的听眾,讓她不知不覺講了一堆她從沒跟其他人分享過的心事。
怎麼辦呢?她一直告誡自己,不能對他有太多好感,他的心已屬于另個女人,就像溫甫洋愛著管萍一樣。
可是,她發現要不喜歡上他呀,好像好難……
吃完宵夜,許艾蘭見時間晚了,便先送小姿上樓,看著她刷牙洗臉後,將她哄睡了。
再下樓時,她卻發現桌上多了飲料。
「喝啤酒嗎?」男人自桌上拿起一瓶,遞給她。
「當然。」她開心接過,「我剛好覺得口渴呢!」反正今晚都吃了那麼多高熱量的東西了,也不差幾口啤酒啦!
拉開拉環,她咕嚕咕嚕的灌了一大口,任由冰涼的液體滑過燥熱的咽喉。
啊,宵夜就是要這樣吃的嘛!
她一口氣喝了半瓶,放下鋁罐,卻見男人正一臉興味的瞧著她。
「怎麼,我臉上有東西嗎?」她被看得不自在,直覺的模模自己的臉。
「沒什麼。」他淡淡一笑。
她是個很奇特的女人!他見過她亮麗優雅的一面,見過她為他女兒生氣教訓他的模樣,更見過她故作堅強底下的脆弱,而現在,他好像又看到了另個截然不同,隨性俏皮的許艾蘭。
她怎麼可以有如此多的面貌,而每一個又總能牢牢系住他的目光?
許艾蘭慌亂的垂頭,借由在沙發上坐下的動作,以避開他的視線。
真是的,他的目光可令她一點都不覺得「沒什麼」啊!不行,她一定要快點找些什麼話來說……
「對了,我看小姿她好像已經慢慢開始接受你了,這是個好的開始。」清清喉嚨,她找了個最安全的話題。
「是嗎?」他輕應了聲,沒有太大的反應。
「對、對啊。」她抽起那張剛被她一並收到旁邊的畫紙,「你看。」
那畫紙上畫著兩大一小三個人,其中一大一小的人兒有著面條似的長發,三人細細長長的手連在一起,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
「這是……」他怔愣了一下。
他從沒注意過女兒的畫,或者該說,過去他從沒想過多加留心關于小姿的事。
小姿對他來說只是個責任,是個亡妻過世前,用盡生命最後一口氣,要求他好好照顧的責任。
雖然不用若依懇求,為了她他也會這麼做,但對于這女兒,他一直沒有太多情感。
「看不懂嗎?這是她自己呀,然後這是你,這是我。」許艾蘭見他一臉困惑,輕笑道︰「以前小姿的畫里,永遠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後來偶爾會畫我,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把我們三個畫在一起,還手牽手感情很好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徐修誠低頭再看了眼那幅大作。
「畫得真丑。」他忍不住皺眉。
只是為什麼這幅他覺得丑得要命的畫,卻給他一種很異樣的感覺?
瞧著畫中三個人手牽著手的模樣,好似他們是最親密的一家人。
但那不是真的,他們並不是真的家人,他和艾蘭的婚姻是假的,只是為了讓他們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盡管理智上清楚明白這道理,他的心還是為之悸動了……
「拜托,小姿才幾歲?我才不信畢卡索在她這年紀時,能畫出多有深度的東西哩!」許艾蘭對于他的評語很不滿意。
她已經把小姿當成自己的孩子了,愛護短的她,可不容人家隨意批評她女兒!
徐修誠笑覷著眼前的女人,覺得她嘟囔著抗議的模樣好可愛,特別是當她的頰上染著淡淡的紅暈,看起來更加明艷動人。
「你放心好了,我連畢卡索的成名之作都看不出深度在哪。」他淡淡的道。
「你——」她眨了眨眼,幾秒後才知道他是在說笑話,忍不住大笑,「噗,哈哈,沒想到你也會說笑啊?」
特別是以他那平靜無表情的語氣說話,彷佛在講的是什麼正經事,「笑」果更佳。
「很奇怪?」他睨了她一眼。
拜托,要听他說笑哪那麼容易,這些年來他也只說過給她听好嗎?
「是很奇怪。」許艾蘭不給面子……不,應該說,很捧場的笑得更開心。
所以這代表他說的笑話算成功嗎?徐修誠也揚了唇角。「很高興能讓你開懷大笑。」每個她都很迷人,但他還是最想看到快快樂樂的她。
「謝謝哦!」她仍咯咯笑著,將啤酒罐湊到嘴邊,又灌了一口。
徐修誠看著她,心中突然涌現一股沖動。
于是他起身走到餐廳旁的書櫃,打開抽屜,取了樣東西回來。
「給你。」他將東西塞進她手中。
「這個是……」她訝異的看著被放置在掌心的鑰匙。
「我家的鑰匙。」
她瞪著他,「為什麼給我?」
他們說好只是普通朋友,婚後各過各的,互不干擾不是嗎?既然如此,應該沒必要給她鑰匙才對吧?
不過想歸想,當她在接過鑰匙的剎那,體悟到他沒說出口的信賴與認同,她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
她無法欺騙自己對他的信賴無動于衷。
「這個家歡迎你自由進出。」他凝視著她,語氣慎重。
听出那句話背後隱藏的含意,她的心不禁狂跳,「……為什麼?」
這對于習慣封閉自己,與人疏離的他來說,是很不尋常的舉動吧?
對他而言,她是很特別很特別的人嗎?
「小姿很需要你。」他沒說出口的是,其實他也……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他不要重蹈覆轍。不管心底有任何悸動,他都要努力說服自己,那絕對只是因為他的心靈寂寞太久,才會輕易對旁人的關懷產生感動。
他們說好這是場不談感情的假婚姻,他不該才結婚幾天就淪陷。
「是這樣啊……」許艾蘭低下頭,掩飾心中小小的失落。
真奇怪,他們之間本來就沒有感情基礎,假結婚不過是權宜之計,為什麼她還期盼他對她有異樣的感覺呢?
「放心啦!」抬頭,她強迫自己漾出笑容,「小姿很可愛,不管我們之間婚姻關系如何,我都會把她當自己女兒疼的。」
「我相信。」當初她為了小姿而罵他的事,他可是記憶猶新,「謝謝你。」
「道什麼謝啊?我們是朋友,不是嗎?」許艾蘭笑道,忽略心中細細的刺疼。
他對她太好,又是那種獨她一人所有的好,害她很難不產生悸動,得很努力告訴自己別會錯意。
他們之間只是朋友,他的真愛是若依,不要期望太多,才不會失望太深,她不斷不斷自我提醒。
「朋友」是條界線,劃出她感情所能夠付出的範圍,再多不行。
唯有這樣,他們的「友誼」才能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