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令人震驚的念頭剛一出現,阿曼達的常識就告訴她這不可能。扎-西拉克絕對不會這樣隨隨便便來到一個酒店,而且他的衣著也不會如此平常。扎比亞的酋長至少應該帶著一個隨從兼保鏢。他不會等待任何人、任何事,應該是別人恭恭敬敬地等他!
「這上面沒有簽名。」阿諾德傲慢地說。「誰都能打出這些字。我不認為你能免費使用總統套房,除非你能拿出其他證明,先生……」他輕蔑地把這張紙又扔回到桌子上。「你在浪費我們的時間。」
阿曼達趁機看了一眼紙上的內容,上面的話簡明扼要。
奉扎-西拉克之命,攜此便箋者在我轄區內的一切需求應予以滿足。
她的頭腦又是一片混亂。這個人肯定不是扎-西拉克,但既然他持有這張便條,就說明他是個重要人物。他大概是扎-西拉克的三個重要支持者之一︰這三個人都是軍人,憑忠誠和才干輔佐扎-西拉克贏得了酋長的寶座。他們是杰貝勒-哈費和……
阿曼達深吸了一口氣,她必須把思緒整理清楚。也許他能使她接近她的重要目標之一——不肯露面、躲躲閃閃的扎-西拉克本人。
「你懷疑它的真實性?」他話中冷冰冰的諷刺味道全無友好之意。
「處在我這樣的位置,當然只能這樣做。」阿諾德以同樣冷淡的口氣回答。
表面上看來,這是合理的說法。阿曼達心想,的確,任何一個能拿到這種紙的人都能打出這樣的信。酒店在審核客人的身份方面有嚴格的規定,現在應該執行這些規定。
「也許……」她想說什麼。
查爾斯-阿諾德打斷了她。「請你統計那些數字,曼迪。」
他又轉向陌生人,要把他的氣焰打下去。這種做法阿曼達以前見識過。「我剛才已經說過,任何人都可能打出這條命令……」
「誰敢?!」
這句反問充滿了挑戰的味道,阿曼達不禁顫抖了一下。她抬頭注視著這張堅定的臉。他一定是扎-西拉克身邊的人,非常親近。什麼也逃不過他的眼楮。她怎樣接近他呢?如果她能夠……她必須……她的脈搏加快了。哪怕只有一線希望,她也要抓住它。
「這種低級的騙局,我是不會上當的。」阿諾德嘲笑道。他漸漸失去了對局面的控制,但還想保持自己的優越感。
為了取得某種戲劇化的效果,他拿起那張授權書,小心翼翼地捏住一角,好像上面沾滿細菌似的,慢慢拿到字紙簍的上方,然後松開手。這張紙飄飄悠悠,最後掉進了廢紙堆。
「這,」阿諾德滿意地說,「就是我對它的看法。」他似乎在這場沖突中佔了上風。
陌生人什麼也沒說。他眼中燃燒的怒火足以把對方焚化,但他面前這個人卻妄自尊大,毫無察覺。他抬起一只手。阿曼達擔心地盯著它。那只手抬到肩部,似乎就要拍下來,拍在桌子上。但它停在那兒不動了。
正在噴泉附近溜達的一個男子突然輕快地朝服務台走來。他身穿黑色西服,拿著一個黑色皮質公文包。阿曼達認出了他。他兩天前就住進了酒店,名叫科茲姆,來自拜喬斯。他是一個魁梧的中年人,膚色比陌生人的還要深一些,具有更明顯的中東人特征。
他在陌生人身旁停住了腳步。陌生人放下手,但並沒有看一眼他招呼過來的人。科茲姆先生放下公文包,打開它,拿出一張上端印有綠洲連鎖酒店字樣的信箋,遞給查爾斯-阿諾德。
「出于法律方面的考慮,你會發現這份文件是由杰貝勒-哈費簽署的。」陌生人諷刺道。「我希望你能認出他的簽名。」
查爾斯-阿諾德急了,他氣急敗壞地叫道︰「這是什麼意思?這不可能……」
「它的意思是︰從即刻起免去你的副經理職務。」回答是冷酷無情的。「你不再是這里的雇員了。你與綠洲連鎖酒店不再有任何關系。」
「咱們走著瞧!」阿諾德怒氣沖沖地叫喊,「我要給總經理打電話。」
「你最好這樣做。」
阿曼達伸手去拿電話。阿諾德從她身邊擠過去,搶過電話。這個電話太重要了,不能讓她這種地位低下的人來打。
查爾斯-阿諾德用最刻毒的語言咒罵著,拒絕接受他的命運。
阿曼達的大腦一片混亂。
查爾斯-阿諾德讓她吃過不少苦頭︰他捏造對她的投訴;他騷擾她;他貶低羞辱她、迫害她,已經到了令她無法忍受的地步。
陌生人剛才不讓她按回車鍵。
她無視這個命令。
阿曼達極欲發泄積郁已久的怨氣。
她按下回車鍵。
她轉身面對查爾斯-阿諾德,直視著他,聲音平靜,彬彬有禮,含蓄高貴。
「你要的數字,先生。」她平靜地說,「為了你的升遷,先生。」
「你這個愚蠢的金發婊子!」查爾斯-阿諾德咬著牙擠出這句話,就像一條拴著鏈的狼狗被奪去了到嘴的獵物。
「很抱歉我是個愚蠢的金發婊子,先生。」她回答,對自己平靜的表現很滿意。查爾斯-阿諾德再也不能傷害她了,她已經給了他致命的一擊。這次交鋒不會使越來越深的怨恨又添新傷。她再也不用夜夜咒罵他的暴政了。
她慢慢轉過身來,看見了陌生人的眼神。那眼神使她無法呼吸。她常看見男人眼中的,偶爾也見到貪欲,但她從未見過如此強烈的。我想要你,他的眼楮在說。我將擁有你,直到永遠。
她看見了,她感覺到了,然而這眼神瞬間即逝。一扇門打開又突然關上。他眼中燃燒的火焰消失了,代之以難以穿透的黑暗。
她的身體立即出現了反應,胃部收縮,大腿肌肉繃緊。她的眼瞼垂下,像他剛才的動作一樣,但她的外表依然沉靜。
陌生人和科茲姆先生根本不理會阿諾德的話。沒用,他說什麼也沒用,阿曼達心想,扎-西拉克和他的親信可能早就策劃好了這一場戲。
她本人對查爾斯-阿諾德毫無憐憫之心。他用卑劣的手段對待她,落得這樣的下場活該,不值得同情。他的離去終于使她得到了解月兌。
總經理過來了。他走到服務台的後面,與他的副手並肩站在一起,表示對他的支持。「怎麼回事?」他不悅地問。
「是你雇了這個人嗎?」科茲姆先生指著阿諾德問。
「當然。」總經理快活地說。
「這是一份正式文件,內容是免去你在綠洲連鎖酒店的一切職權。」科茲姆先生和藹親切地告訴他,邊說邊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張紙,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把它遞給總經理。「你會注意到簽名人是杰貝勒-哈費。」科茲姆先生又慢悠悠地加上一句。
「你……你不能這麼做……」總經理結結巴巴地說。
「就這麼定了。」陌生人斷然打斷了他的話。
「那你就沒有高級管理人員了……你會需要我們的。」
「我們已經考慮到這一點了。布坎南小姐……」他轉眼看著她。
阿曼達吃了一驚,「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什麼都知道,」他的態度變得謙和起來。「因為那對我很重要。」
阿曼達鎮靜下來,「是的,先生。」她用敬重的口氣說,「我肯定你知道。」
「布坎南小姐,這兒有一封給你的信。」陌生人朝科茲姆先生點點頭,科茲姆把手伸進公文包。
阿曼達的心沉了下來。捏造的投訴還是起作用了。她的計劃遭到破壞,未來的目標看來遙不可及。
她注意到阿諾德臉上得意揚揚的假笑。盡管他正在為自己身處困境而懊惱,但這也不能沖淡他幸災樂禍的喜悅。
阿曼達鼓足勇氣接過信。她的雙手沒有一絲氣力,好像月兌離了身體。她讀著信,但看上去上面的字是亂糟糟的一團,她一時竟無法理解。她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辨認出信中的內容。
奉扎-西拉克之命,任命阿曼達-布坎南小姐為綠洲連鎖酒店費薩分店總經理,任命自三時起生效……
下面是日期,日期下面是杰貝勒-哈費的簽名。
由于這一紙簡單的任命意義重大,阿曼達的手顫抖起來。她抬頭朝牆上的鐘看去,時針剛好指向三點。精確地像時鐘一樣,她心想,組織計劃得如此出色。
「你的新副手一小時內趕到。」
她凝視著這個為扎-西拉克忠心耿耿工作的人。他甚至沒問她是否願意接受這個任命。他知道她會的。
「科茲姆,你陪這兩位先生到他們各自的辦公室,去清理辦公桌。」他又下了一道命令。
阿曼達看著他們離去,人都發懵了。跟他們倆一樣,她簡直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你有兩分鐘改組你的班子,」這是他給她下的指令,將她從茫然中驚醒。那雙黑眼楮閃閃發光,隱藏著頑強的意志。「然後你陪我去總統套房。」
「很好,先生。」阿曼達盡量保持鎮靜,她必須盡快作出決定。前台人員要重新安排,其他人可以稍後再說。
她打電話找辦公室秘書,「請你到前台來,暫時替我一會兒。」他站在她旁邊注意地听著。
她踫了個釘子,「這不是我份內的工作。」
「如果一分鐘之內你不到,我就解雇你。」
「阿諾德說……」
「阿諾德先生已被解除了一切職務。」
阿曼達放下電話。下一步是準備膳食。她吩咐給總統套房送酒類和食品,然後叫過來一個年輕溫和的侍者在前台頂缺,以防秘書不到。
還有一件事,她必須知道面前這個男人的名字,他與扎-西拉克是什麼關系。
阿曼達走到電腦前,用輕松的語氣問道︰「你用什麼名字登記,先生?」
「免費升級。」他簡短地回答。
阿曼達也擅長玩文字游戲。她想達到某種目的時是很有膽量的。「很好,先生,沒有問題。名字是免費,姓是升級。」她在鍵盤上打出這些字母,朝他看去,注意他的反應。
他的嘴角翹了起來,似乎感到很滑稽。
「你的手續辦完了,先生。現在我陪你去總統套房。」
他看了看手表。「很好,布坎南小姐,你還有十秒鐘。」
「既然如此,我就把今天下午的文件收拾一下。」
阿曼達匆匆忙忙把散放在台子上的文件收攏到一起,被解雇的兩個人沒有把解聘通知書帶走。她把這幾張紙放在自動收款機底下,這里很安全,她一有機會就會取走這幾張紙。
「時間到。」
他並沒有命令她的意思。他清楚,阿曼達也清楚,到目前為止她滿足了他的所有要求,但這能持續多長時間呢?
「你有行李嗎?」
「沒有任何與酒店有重要關系的行李。」
「謝謝,‘升級’先生。」她向他發出挑戰,「很高興陪你去總統套房。」
他看著她,對她進行重新評價,然後決定對這個挑戰不予理睬。
「我希望那會是一件樂事,會給我們帶來很大的樂趣。」他溫和地說。
阿曼達看了他一眼,感覺到一種危險。她肯定「升級」先生腦子里的樂事與她想到的樂事完全不一樣。她需要接近這個男人,但不能那樣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