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對面屋中卻是毫無動靜,李宣心中不禁失望,暗自發狠道為什麼我非得這麼窩囊的保全你不可,難道就因為我和你歡愛了兩次。
舉足走到院門前,對侍衛道,「听了聲音也別進來。」那兩人正半眯著眼打瞌睡,被他一說給說醒了,面面相覷。
李宣把門合上,緩步走到慕容天窗下,伸手推了推,那窗子早栓死了,他伸手「噗」一聲,在窗紙上扯了個拳頭大的窟窿,他心下有氣,舉動也不避人,聲響甚大。
屋內卻還是毫無動靜,心中奇怪,拿眼去瞧,視線及處,居然是一個人影也沒有,不禁怔住。
難怪剛剛那曲鳳求凰,他听了毫無動靜,莫非這房中另有暗道。
伸手把那窗紙一把全扯了,撥開窗栓,縱身跳了進去。
屋內果然是空無一人,只桌上燈影搖曳。
慕容天居然早逃了。
李宣怔了半晌,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是他的家,哪里有機關他自然最清楚,自己還在這廂擔心不已,實在把他看得太傻了。
一頭倒在床上,那被褥倒是睡過的,滿是慕容天的氣息,李宣抓了被子,蒙到臉上,吃吃直笑,心中又是輕松又是莫名的酸楚。
慕容天你這輩子再也別回來,我才安心。
那被褥是新換的,柔軟得很,李宣象貓一樣用臉蹭來蹭去,居然睡了。
***
第二日清晨,鳥鳴輕婉,李宣睜眼,陽光已經模到窗子上了,那幾縷破紙被晨風吹得直抖。
翻身坐起,卻听身後有些響動,轉頭一看,里頭半邊床板退下了尺余,露出牆面一個黑 的洞口來。
片刻後,那洞里伸出個人頭,抬頭一看,兩人都呆了。
李宣跳了起來,跺足道︰「你……你怎麼又回來了……」
慕容天也沒料到他居然在自己房內,還被他看到自己從暗道里出來,也愣住了。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法先開口,無言靜對了片刻。
卻听院門開了,喧雜之聲突然涌入。慕容天按動機關把暗道合上,正從那破窗子里瞥見一群人擁著李緒走進院子。
「二弟!可起身了嗎?再不起來,我可就啟程了。」李緒在院里笑著大叫。
李宣這才把眼光從慕容天身上收回,呆了一會,轉身迎了出去。
慕容天看著他背影,有些怔怔。
卻听那李緒在門外笑道,「怎麼九弟又跑去慕容公子房里了,果然是片刻不能離開啊。」慕容天一醒,心中不由又起反感,皇家之人從來不顧他人心中如何想法,似乎他們一句話便可定了乾坤,自李宣到李緒都是一個德行,著實讓人生厭。
李宣打了個哈哈,把李緒引到自己屋里去了。
隔了一會,幾人又出來,只听李宣大聲道︰「小弟恭送二哥,一路順風。」
慕容天一驚,听這話李緒卻是要離開山莊了,不由心中暗喜。
其實他前幾日未被抓時,便已經聯系過章天奇,當時他的想法是想救出小師妹,好讓師傅能月兌離掌控,助自己一臂之力,以救李宣,兩人聯手在莊中找了兩夜。
被李緒帶來見了李宣後,才知道原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李宣的哥哥。後又被李宣強迫做了那事情,慕容天肺也險些氣炸了,自己一番辛苦最後的結果居然是自動送上門去羊投虎口。這麼一番相處下來,李宣對自己其實和最初也沒什麼不同,不禁心冷。
前日淋雨,換了房間後,正巧這屋子卻是一處暗道的入口。夜間燃上燈,他便入了地道,終于在一處偏僻暗室中找到被囚禁許久的小憶和小緋。
本是想著趁今夜便偷偷把人救了,自己和師傅一家遠走高飛,再不進這山莊半步,亦不見李家之人。
其實他也知道,這一大幫子人,老弱婦儒的,著實是個大包袱,自己就是拼了命不要,也未必能如願,沒料到關鍵時刻,對方為首的李緒居然走了,這可不是天上掉了餡餅,該自己成事嗎。
他這里自思忖,卻听李宣突然在門外叫了他一聲,「慕容……」
慕容天一驚,仔細听著,卻不開口。
李宣久等不見回答,有些黯然,道,「你如真不願呆在這里,我即刻送你出去。」
慕容天一怔,不知道他什麼意思,自己如果出去,那今晚救人的計劃卻怎麼實施。
隔了半晌,終于道︰「不用。」
李宣听他終于開口答了自己,有些欣喜,走到他窗前,抬頭來看他。
慕容天突然見他走近,心中一跳,惟恐自己的眼色泄露了想法,卻終于還是忍住了不轉身,冷冷只瞅著他。
李宣見他依然面如冰霜,難掩幾分失望,低聲道,「你只應了我,我送你出去即是,此處凶險,不能再留。」
慕容天凝目看他半晌,終于搖頭道,「不用,這里是我家,哪能輕易舍棄。」
李宣哭笑不得,「你這個呆子。」見慕容天面色不善,又道,「好好,是我說錯,只是……」說到此便壓低了聲音,「只是我那二哥要在此找一樣東西,若找不著,非拿你開刀,我也未必能保得了你。」
慕容天心中一動,忍不住道︰「什麼東西?」
李宣猶豫片刻,「一幅藏寶圖。」
慕容天「啊」了一聲,不再言語。
李宣看了他片刻,「你可是知道?」
慕容天惱道,「不知道。」
李宣嘆道,「你真是半點事情也藏不住,你若知道便說出來,這事情便結了,也不用大家那麼辛苦。一幅藏寶圖擾得你們山莊不得安寧可有什麼好。」
慕容天不語,隔了片刻,李宣突道︰「我以為……你再不會理我了……」慕容天呼吸頓了頓,心道,今晚之後我便再不用理你,永遠不用,這麼一想居然有些心軟。
李宣仍在繼續道,「……現在居然覺得能這麼跟你說個話也是不錯了,被你給冷怕了。」說完笑了笑。
慕容天凝視他,突然道︰「你……強迫我做了那種事情之後,還期望我象娼妓那樣婉語承歡嗎?」
李宣怔了怔,看著他,無言以對。
慕容天輕輕合上窗子,那窗紙早給李宣撕破,關不關其實都一樣,可慕容天依然鄭重其事的把它合上,那層隔膜其實一直存在,兩個人都知道。
***
至夜,慕容天帶著劍,從暗道與章天奇會合,到那囚人的暗室,打暈了守衛,將兩人救出。
山莊門口是守了人的,這四人卻從慕容天小時候最愛的那棵樹上爬了出去。
「師娘在哪里?」
章天奇和慕容天一手抱了一個,提氣飛馳。
「在兩里外的小村子里,她住不慣這山莊,曹老賊又仗著抓了小憶和小緋,我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也沒動她。」
兩人至山下時,慕容天回頭望,滿山黑影綽綽,哪里還看得清那山莊所在。
到了章夫人所在土屋,那里早有人備下駿馬,收好行囊。
多年不見,當初美貌如花,笑語嫣然的師娘卻也白了鬢角,多了皺紋,慕容天拜倒,章夫人將他扶起,輕道多謝,聲至嗚咽。
幾人上了馬,因小緋之前受人侮辱,她小小年紀經歷這些,驚嚇過度,曾大病了一場,一直未痊愈,大家只能降低了速度。
章天奇見狀,堅持要眾人分路逃走,慕容天知這一分開,章氏父女必然難逃敵手,心中也是躊躇不定。
正猶豫間,身後已隱約傳來重重馬蹄聲響,慕容天一驚,追兵到得如此之快。
與師傅對望一眼,慕容天道,「師傅,你帶著人先走,我來引開他們。」
章天奇微微嘆息,知這是眾人唯一一條活路,「天兒……你自己保重,我在老家等你。」
章天奇老家慕容天當年也曾去過,江南水秀,是個好地方,當下點頭。
***
慕容天用劍劈下一棵樹枝,取下腰帶,把樹枝綁在馬尾上,用劍鞘一拍馬腿,「走!」
奔了一陣,身後越來越亮,人聲馬蹄也听得越來越清晰,他轉頭,已經能看清身後那一群人,火把一團團照著,漸漸近了。
身下的馬不過是平常貨色,哪里比得上山莊里千里挑一精心喂養的駿騎,很快,那火把便慢慢拉開,如同在水中拉網一樣,前端已經趕到了慕容天之前,魚兒已在網中。
慕容天拉緊籠頭,知已無退路,速度反慢了下來。
那光圈合上,收攏。
慕容天在那圈中,端坐馬上,靜靜看著那些人走近。
有一處的人退開了,露出一個入口,有人緩緩策馬而入。
來人一身華貴,袍袖謹然,俊俏英挺。
兩人遙遙互相望著,那許多的往事在兩人間一一晃過,曾經纏綿,曾經相伴,曾經反目,如今卻只能是兵戎相見。
「抓!」有人道,是曹子勁。他自然也在,這原都是他的人。人們紛紛沖了上去。這已是甕中之鱉。
只听一聲龍吟,慕容天利刃出鞘,雪白的劍縫反射的火光在空中劃了個圈,便有人慘呼著倒下。慕容天縱身,立于馬上,彈劍一笑,捏個劍訣,飛翻而下,沉下心在人群中將那家傳劍法從頭一一使來。
劍氣嚴霜森寒如水,他衣袍未系,眼神凜冽,行動間衣袂飄揚,仿如大鳥飛翔,所指處血光四濺,不斷有人倒下,也不斷有人涌上。
慕容天成心要拖到底,一招一式無不到位,將那劍法威力發揮得淋灕盡致,比平日更多了一份沉穩和瀟灑出來。那兵士或退開或倒下,一群人卻奈何不了這一人。
曹子勁氣惱,有心要自己上。身邊這王爺雖說是傀儡,到底也是上司,他不下命令,自己也不好妄自行動,轉頭看李宣。
這位俊俏王爺一直凝目望著逃犯,看著那劍,那人,那臉,那目,在人群中間或消失,間或出現。渾不似來抓人的樣子。
「王爺,該真正動手抓他了吧,這麼下去損失就重了。」曹子勁道,心知這兩人糾葛不簡單,這王爺弄不好便會放水。
李宣似乎沒听到,仍盯著戰團,隔了片刻,才微微點頭。
曹子勁率兩名貼身侍衛縱身而上,
這三人武功均不弱,一照面,慕容天的劍漸漸便慢了,備感吃力起來。
目光一掃,卻見李宣遠遠在那馬上,一直看著自己,也沒甚表情,心中不知為何居然一涼,手中劍也慢了一慢,卻被人自旁一槍挑了發髻,頭一低間,腳下也被人砍了一刀,收勢不住,跪倒在地。
抬頭時,已是數支刀劍架到了脖子上。
轉眼一看,地上也躺了十來名士兵,這番打斗總有半個時辰,料來他們也走遠了,微微一笑,松手把劍扔下,曹子勁劈面一拳,「好你個慕容天,一口氣殺我這麼多部下。」
血絲從他嘴邊延綿滑下,慕容天也笑容不改,雖然披頭散發,卻是明朗非常。
李宣卻在原地勒著馬,靜靜看著這一切,看著他。
***
鞭子高高舉起,狠狠落下,「啪——」地在已經布滿鞭痕皮膚上又拉出一道血印,承受的人卻是一聲不吭。
「他們去哪了?」曹子勁陰郁的臉逼到慕容天面前,輕聲道。
慕容天四肢大開,被鎖在一個木架上,因為吊得久了,頭一直垂著,幾縷散發掉在額前,滿頭大汗,卻閉目無語。
曹子勁見他毫無動靜,嘿嘿冷笑,「看來你倒是個硬骨頭,我喜歡這種人,打起來痛快。」轉頭對侍衛道,「拿鹽巴和水來。」
這是以前山莊用來懲罰那些不听話的下人的地方。若是換了宮中刑房,按曹子勁的一貫風格,慕容天此刻早該月兌了層皮了,此時少了那些刑具,曹子勁便只能就簡想辦法。
侍衛知他心意,取了鹽巴,融了一桶鹽水。
曹子勁面帶微笑,走至慕容天面前,伸手模了模他背,慕容天的背部抽搐了一下。那身上已經鞭傷縱橫,皮肉翻綻,血順著身體往下流淌,腰部的布料都被染成了深紅色。
曹子勁伸手,侍衛勺了一瓢鹽水遞到他手中,他接住了,「其實我想再問你也不會開口,不過還是問一次吧。他們到底去哪了?」
慕容天睜開眼,看著他手中清澈的水,突然笑了笑,「你知道還那麼多廢話。」
曹子勁也笑了,舉起那勺,慢慢的翻動手腕,一股清流突然傾下,落到那血痕上,濺起一片血水。
慕容天猛然抖了一下,身子不由縮起,隨著那水流的沖擊往下矮去,卻是鐵鏈牽住了,跪也跪不下去。那水流擊在傷口上,竟然比刀割還要痛,濺起的水花,落到傷處,便是一陣火燒火撩的鑽心。
無處躲也無處藏,那一瓢水緩緩倒著,背上一片火燒,那水的沖擊卻清晰的打到肉里,骨中。
他忍不住申吟出聲,卻又咬牙。
這地獄無休無止。
終于那水流盡了,背上象是被人活揭了皮一樣的痛著,燒著,慕容天眼皮也抬不起來,隱約听著有人道,「……公公他暈了……」聲音忽遠忽近,似乎是個夢境。
然後「嘩」的一聲,混身一涼,卻是一盆水撲頭澆來,慕容天濕淋淋的微微抬頭,曹子勁無甚表情的站在對面,搖著蒲扇。
「鹽水還有大半桶呢,還是不說嗎?」
慕容天頹然垂頭下去。
一個侍衛抓住他發把他的頭拎了起來,他無力的從眼皮下看著曹子勁走近。
顎下被什麼東西頂出了,是那蒲扇的柄端。
曹子勁左右仔細打量他一番,「這張臉果然俊俏,難怪九王爺喜歡。不如,去了那玩意,跟我到宮里頭去混?」
慕容天用力抬起頭,虛弱咳了兩聲,突然一口血水唾到曹子勁臉上。
曹子勁急退,卻還是沒避開,舉袖拭去,怒道︰「給我閹了他。」
「你敢!!」卻听門外一聲爆喝,門「踫」的被人猛力給踹開,門頁「砰」地撞到牆上,又彈回來,兩廂搖動了數下。
李宣怒目站在門口,氣勢逼人。
曹子勁一怔,眾人跪下,「九王爺。」
李宣看了看吊在木架上半死不活的慕容天,眼楮猛然眯起,針一樣刺向曹子勁,曹子勁心悸,忙道︰「九王爺,這可是王爺臨走時下的命令。」
李宣怒極反笑,「是嗎?他命你違反我的指令,私下審人,命你把我的人打成這樣?」
曹子勁叩首,卻也不畏懼,這里全是他的人,這個傀儡王爺又能如何,「王爺說這個男寵也是山莊中人,審一審用用刑也無妨。」
李宣冷了臉,盯他半晌,突然道︰「來人,把這個閹人給我吊上去,慕容被打成什麼樣,就把他也打成什麼樣,一分也不許少。」
眾人都不動,曹子勁笑了笑,「九王爺,這卻不是你的同欽王……」府字還不及出口,卻驚見李宣身後閃出數人,為首的是個書生模樣。擁上來押了自己。
曹子勁正要反抗,李宣淡然道︰「這刑你不受也行,你覺得二哥會相信你還是我呢?挨打和性命,哪個更重要?」
曹子勁怔住,心知自己此番逾越行刑,李宣若真鬧到二王爺面前,二王爺未必會護著自己。暗中咬牙,卻沒想到這個傀儡王爺暗中居然調派了人手入莊,自己卻是太大意了。
這里,李宣卻走到慕容天面前,慕容天已經半昏半醒,李宣解開鎖鏈,伸臂接住慕容天倒下的身體,打橫抱了起來,往外便走。
「紅羽,」那書生跟上來,後頭曹子勁已被鎖上那個木架。
「找最好的醫生,騎最快的馬去。」身後的人應聲去了。
李宣用臉觸了觸慕容天的額,心中不由愧疚,若不是你這里分了曹子勁的心,薛紅羽怎麼能這麼快進來。我曾以為我會狠不下這個心,可其實我卻能看著你受傷,看著你受刑,當然,這話我永遠不會告訴你。
他突然驚覺,自己原來也是如此冷血,跟二哥李緒其實沒太多區別。之前那些婉轉情長,只是自己的一部分而已。
他到底是李家之人。
***
慕容天因為背部傷勢,只能趴著睡,每天醒來都見李宣在自己床頭伏著,李宣原是個美貌的人,睡著的樣子跟畫上一樣好看。
慕容天看他片刻,便掉了頭往里,心中卻不是滋味。
天亮後李宣便走了,次日夜間又來,也不多話,只守著他。慕容天暗中嘆息,也不知他此舉何意。
待傷勢好些,某日傍晚,用過膳後,婢女扶了他在花園里頭逛,卻發覺另有一人也被人攙著在花園里頭慢慢行走,步履蹣跚,仔細看過去那人原來是曹子勁,不禁怔了怔。
回來時邊走邊覺得此事著實好笑,只恨自己剛剛沒去打個招呼問聲好什麼的,正悶頭樂著,竟然迎頭撞上一人。
一抬頭,那雙鳳眼已在咫尺,那人長身而立,微微含笑,「看來你心情不錯。」
慕容天凝目看他一會,「嗯。」
李宣稍有猶豫,便伸手來扶他,那婢女知趣退下。
兩人自見面以來,甚少這麼平靜相處,慕容天想起那晚夜探山莊,李宣來握自己,卻被自己一劍擋住。
似乎時光又回到了那時,兩人也是挨得極近,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清,體溫都能感覺得到。可李宣卻並沒伸手,只規規矩矩扶著他的臂。
他微感奇怪,輕輕瞥了瞥李宣,李宣也正望過來,目光一觸即分。
這卻是為什麼?
李宣見他已經露出疲態,找了間亭子兩人坐下,靜了片刻,「那夜你真是要走?」
慕容天抬頭看他。
「嗯。」
「那,你怪不怪我沒放你。」
慕容天想了想,一笑,「……各有各的立場罷了。」
李宣看著他,沉默片刻,卻終于開口道︰「既如此,那,我此刻還有個立場。」
慕容天聞言抬頭。
李宣背光而立,卻難看清楚他面上表情。
「那藏寶圖,你知道便拿出來吧。」
慕容天怔住。
兩人靜對了片刻,慕容天突然笑了起來,「那太監用武的,你便用文的嗎?」
李宣搖頭,「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懷璧其罪,既然皇家有人知道了,你們山莊還能藏得了這東西嗎?何必弄得血肉橫飛的……有句話叫視時務者為俊杰。」李宣有些疲倦般低聲。
慕容天低頭冷笑,「听起來沒錯,那圖我拿了其實也沒用,可你們這些人做事卻是讓人齒冷得很,無所不用。仗著一個皇家身份,別人便都不是人了麼?」
李宣沉默。
慕容天想了想,道︰「給你這圖也行,我卻有個條件。」
「你說。」
「圖既然還了你們,便不得再繼續追究慕容山莊中的任何人……也包括我師傅,章天奇。」
李宣點頭,「這個自然。」
慕容天站起,李宣伸手來扶,卻被慕容天推開,冷冷道,「不必了,小民怎敢勞王爺大駕。」
李宣果然縮手,看著慕容天在身前蹣跚前行。
那身影合著這斜陽西下的景色,卻頗有幾分形單影只的味道了。
***
兩人走至大堂,早有人掌了燈上來,偌大的堂屋中一派的燈火輝煌。
慕容天抬頭看著上書了「仗劍江湖」遒勁四字的牌匾,道︰「這牌匾已經傳了百年,乃是當年慕容第一代莊主,我高祖父慕容令親手掛上去的……」
李宣果然去看,那鎦金牌匾雖然已經舊了,金色也有些褪了,卻仍有股沉積之後的威嚴。
慕容天嘆息,轉頭對他道,「你上去把那牌匾取下來。」
李宣怔一怔,除了父皇母後還從未有人用這般命令的語氣跟他說過話,一時竟然沒能反應過來。
慕容天靜靜看著他,倒也沒重復。
李宣一笑,縱身,觸到那底邊,手微微用力一抬,已將那牌匾摘了下來。放到桌上,仔細看了看,卻沒瞧出什麼端倪。
轉頭道,「這地方他們早找過。」
慕容天冷笑,「這麼容易就被他們找到,卻藏什麼藏?」
說著坐了下來,閉目不再言語。李宣看著他的臉,有些惆悵。
不知道等了多久,月光從門外悄悄探了進來,慕容天睜開眼,李宣正瞧著他發呆,這一張目,卻駭了他一跳,連忙轉開視線。
慕容天道︰「取面鏡子來。」李宣招手,便有人奔出去,片刻後回轉,交了面小菱花鏡過來。
慕容天道︰「你把這鏡子掛到牌匾原來位置的右下角。」那牌匾掛了百年,牆上早留了個灰印子出來。位置倒不難找,可這麼小的鏡子卻怎麼掛?
李宣微一思忖,飛身而起,右掌握著那銅鏡運力一拍,那鏡子便淺淺嵌入牆中。再輕盈落下,恰如飛燕。
慕容天露出一絲笑意,卻不理他,抬頭看著銅鏡,似在等待。
李宣此刻也早明白,既然用到銅鏡,那機關所在自然是靠光。也抬頭守著。
果然那月光移動,突然一縷銀線映到了鏡上,顯然是瓦片間留了縫隙,落下的天光。
鏡面倏然一亮,折了一道光下來,正射到牆面一塊小八卦鏡上,八卦鏡也是亮白一閃,那光又被照回去,正在屋角某處。
此景甚是奇特,眾人都看的呆了。
慕容天指著那屋角,「圖在那瓦間。」李宣招手道,「拿木梯來。」
下人紛亂奔走,拿了梯子來時,那光已然不見。有人上梯去,把那一片的瓦一塊塊揭了下來,終于叫道,「在這里。」
李宣轉頭去看慕容天。
慕容天見祖屋被損,卻也無甚表情,只靜靜佇立原地,冷眼看那一干人等忙碌不休。
到手一看,卻是用一個巴掌大小的皮囊,用紅繩緊緊系著口。
李宣遲疑片刻,終于忍不住好奇,打開來看,卻是層更小的皮囊,再開,卻是個油紙包,層層包裹,如此包裝,難怪能放在瓦片中,日曬雨淋卻不壞。
最後,終于看到一張薄薄絹絲,微微發黃,打開一看,上面用極細的狼毫繪著一副山水,圖旁還題了兩行字。
李宣看了片刻,不明端倪,心想這山水看來極普通,難怪父王找不到藏寶所在。又將那圖照原樣包好,放入懷中。
慕容天見了,張口欲言又止,李宣覺察,看了過來。
「怎麼?」
慕容天避開他視線,遠處廊下宮燈搖曳,影影綽綽,「圖已經給你了,王爺能放我走了嗎?」
李宣看了他半晌,神情復雜。
片刻後,卻听他轉頭對身旁侍衛道,「傳令下去,沒我許可,任何人不許出莊。」言罷轉身離去。
慕容天看著他背影,不由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