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後,慕容天依牆坐下,低頭沉吟。
師傅難道是誆自己的,那他怎麼會知道這里有個莊子,他騙自己來此有什麼意義?
或者師傅所說是真的,但其中另有變故?
隔了片刻,慕容天抬頭,眼中隱有光華,心中主意拿定。
說不得,只能闖闖這莊,以辯真假了。
***
闖莊自然不能白天闖。
待日月輪換,晝夜交替時,慕容天才回到莊旁縱身跳入了高牆內。
正值用晚膳時分,華燈初上,丫鬟們捧著菜肴川流而過,隱于花樹後的慕容天跟了過去,廳中坐著幾男幾女,有老有少。慕容天一一看過去,卻是一個也不認得,心道,師傅認識的這人難道不是江湖中有名望的人嗎?卻不知道是誰,為什麼說他有助我之力?
轉身在各屋間飛檐走壁轉了一圈,找到一處象是書房的,支起窗欞跳了進去。
果然那架上堆著字畫、卷軸、古玩、金石,案頭設著山水盆景,桌上還攤著張宣紙,沾了墨的筆擱在筆山上,慕容天心道這里自然能找些線索出來,四下翻了翻。
模了半晌,什麼也沒找到,慕容天抬首,屋中掛著一副立軸山水圖,畫著一川瀑布,卻是墨影重重,粗率頓挫,蕭疏蒼勁。
下角印了方紅印,屋外廊中宮燈的光正照到此處,慕容天就湊前看了一看。
卻是「逸堂齋散人」五字,這號是誰的?卻是沒听過。慕容天正想著,突然心中一動,那燈光下,畫面似有不平,下面微凸著什麼東西。
正伸手要掀畫,卻听窗外一聲響。
慕容天閃入黑影中,見窗口又跳入一人來。
那人落地抬頭,廊外的燈光將那個漂亮的側面顯了個清清楚楚,慕容天一失神險些叫了出來,趕緊閉嘴,心道,怎麼是他。
來人卻是昨日才見過的小王爺李宣。
那李宣著了身黑色夜行服,在房內也是左翻右模,找了一氣無果。
轉身看到牆上那畫,卻是眼楮一亮。
走到牆前,一伸手,將那畫扯了下來。
果然那牆上有一個小小暗門,巴掌大小,大概是主人未閉好。才給他倆看了出來。
李宣反手取劍,在那暗格左右上下敲了敲,見無異樣,用劍一挑,暗門打開,露出里面一卷書簡來,李宣顯然松了口氣,伸手去取。
書簡剛動,只听屋頂四角幾聲破空之聲,銳風撲面而來。李宣正要急退,腳下卻突然一空,那磚石竟突地落低了半尺,李宣早算好力度,這一下卻踏了個空,不禁大駭。
慕容天不及思索,撲身而上,抱著李宣滾倒在地。
「撲撲撲」幾聲響,弩箭入地寸余,赫然有聲。
正要放松喘口氣,突然身下一空,卻是弩箭及地,觸動開關,幾處翻板啟動,好一個機關重重。此刻兩人都是臥倒在地,待要提氣使輕功,哪里還來得及。
「啊——」兩人都平空落了下去。
翻板翻起,聲音頓止,回廊余光下,屋中靜穆非常,竟似無人來過。
給李宣順手扯下的那幅山水卷伏在地,卻微微顯出一絲不和諧的氛圍來。
***
慕容天下落時,已然翻轉身體,待雙足及地,足尖一點,飛身而起。
在側邊石壁上連點了五次,手才觸到翻板,這一觸卻是身體和心中均一沉,翻板四周的石頭打磨得光滑異常,顯是早防了這一著。
待再次落地,才顧得上環顧一番。
這是個三面環石的監牢,第四面則是精鐵鑄的格柵,間隔僅一指寬,門上掛著極粗一條鐵鏈。外面是條過道,牆上每隔丈許,插著一支火把,光影綽綽。也不知道隔壁還有無其他這樣的牢間。
李宣坐在地上,見他望過來才伸手彈去胸前的灰,隱約是個腳印形狀,慕容天省起剛剛落地時那個觸感,似乎是軟的,不大象是地面。
李宣站起,抬頭看了看,見頭頂的石頭居然淺淺反著火光,勉強能算光華可鑒了,繼而望了慕容天一眼。
慕容天心念一轉,壓低了聲音道,「很滑。」
李宣似是怔了怔,「哦」了一聲。走到牢門邊,伸手模了模鐵鏈,低聲道︰「……又是千年寒鐵。」
慕容天聞言心中一動,想要搶步上前看個究竟,卻又停了腳。
這個人他實在不怎麼想接近,也不知剛剛為什麼撲上去救了他,或許是因為他從未想過這個人會在自己面前中別人的暗算,血流而亡吧。
李宣轉身對著他,「此處明里是富豪山莊,暗處卻是機關重重,顯然不是善地……不知兄台為何來此?」
聞言,慕容天知他未認出自己,心中瞬間閃過無數疑問。含糊壓著聲音道,「在下來此找一個人……兄台又為何來此?」
李宣盯著他道,「此處跟一宗大案有關,事關重大,恕我不能詳談。」
慕容天心中暗奇,點頭稱是。
正想細問,突然听「呼」一聲響,一陣強風吹,竟然把所有的火炬都吹熄了,一時間,黑暗寂靜如墨傾下,濃得化不開。
隔了片刻,只听對面李宣靜靜道,「這火把是我們掉落時燃起的,想來是隔了一定時候便會自動熄滅,免得被關之人有機會找尋出路。那便是說……」
慕容天早已想到,接口道,「此處定有出路。」
黑暗中,李宣笑了兩聲,「兄台真是妙人。」
***
隔了兩個時辰,這兩人已把這暗牢上下敲了個遍,偏偏處處是沉悶的踫踫聲,沒有一個空鼓。兩人均是好不奇怪,莫非這里真只這一間牢房不成。
掉入這麼久,卻也沒人來看看落入陷阱的是誰,對方也真沉得住氣,或者根本還不知道翻板啟動?那隔個十數日,這里可就要多兩個餓死鬼了。李宣這麼暴戾,不知道會不會餓極了吃人肉?此刻的自己和他也不知道到底誰比較強。
慕容天回想一下,適才有光亮時,看到這牢房很干淨,該是常有人打掃,被人發現也比這麼不明不白悄然餓死要強,想到此節,心中大安。
正胡思亂想間,卻听李宣道,「兄台貴姓?」
「……免貴姓黃,黃其軒。」慕容天順口道。
李宣口稱黃兄,道︰「此處無被褥,我們靠近些如何?」
「啊,不不,不,」慕容天駭了一跳,連忙否決,心道,離你自然是越遠才越好,「我自幼不喜與人相觸,兄台見諒。」
李宣「啊」了一聲,隔了片刻又道︰「可此處甚冷,不相依取暖,一夜過去,恐怕兩人都會支持不住,坐近些也不礙事,不會踫到黃兄的。」
其實慕容天也感覺到那種寒意了,從周圍的石壁中漸漸滲入空中,呼吸間沁人心脾,似乎要冷到心底去,加之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更顯難擋。再拒絕不但會讓對方起疑,自己也未必扛得住。
慕容天猶豫著「恩」了一聲,李宣听來大喜,道︰「那我過來了。」
只听衣物悉數之聲,慕容天努力睜大雙眼,卻是什麼也瞧不見,突然面上一熱,他一驚,頭往側退了退,卻是一只手在他臉上模了一把。
李宣低聲道,「黃兄是我啊。」聲音極近,已在耳邊。人身上那股子熱氣也意味著李宣已經近在咫尺。
慕容天猛然吸了口氣,才壓住那股駭然般的悸動。
這才注意到,李宣身上居然沒了那股香氣,想來是有那味,夜間行動不便。這一來,他自身的氣味卻是隱隱的顯了出來,非常淡,卻帶著暖意的,類似麝香的味道,在慕容天鼻間涌動著。
慕容天突然不自覺臉熱了起來,這味道實在讓他聯想了太多東西。
「這麼遠如何?沒踫到黃兄吧?」卻听那耳語般的聲音道,一個熱烘烘的肩頭靠著自己。慕容天不由退了退,卻又僵住。
「哦,行,行了。」慕容天混亂應著。
只听那李宣嘆了口氣,「也不知多久才有人來。」
「嗯。」
「黃兄可有掛念之人?」
「……有。」
「都是誰呢?」
這李宣真是多話啊。
「兄弟,還有師傅……不過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到底……」慕容天想起章天奇在燈下對自己笑的樣子,真是年少時候一模一樣的可親,要說是師傅故意引自己來跳陷阱,卻是怎麼也不能相信,不禁想得呆了。
隔了片刻,才黯然回了神,一時間只覺得心灰意冷,再沒了說話的興致。
「我也有一個……只是……」那李宣道。
慕容天也不答,只听李宣繼續道,「只是……不知慕容兄何時改姓了黃。」!!!
慕容天急退,卻哪里還來得及,早被李宣一手抓住脈門,瞬間身子便疲軟了。
卻听身邊李宣道,「這里哪還有什麼退路,慕容兄,我倆還是安靜說會話吧。」言語間很是得意,就有些忍俊不禁。
慕容天無故又被戲弄一番,此刻還受制于人,心下大怒,忍不住恨恨哼了一聲。
李宣笑道,「其實我老早就想告訴你……」另一只手居然不規不矩的順著肩膀就模了上來,探手就入了胸前,慕容天大駭,掙扎著退後,怒道,「李宣你想干什麼?!」
李宣也不語,嘿嘿笑了兩聲,把手又拿了出來,一路模索著到他臉上,模到面具接口不平處,一把扯下,笑道︰「我此刻雖是看不著,可就想著這麼丑陋的面具戴在你臉上,卻也覺很心煩。」
慕容天松了口氣,心道,我戴不戴面具與你何干,轉了頭不理他。
那李宣卻只伸了手在他臉上模來模去,口中心肝寶貝的亂叫,做了個登徒子狀,很是輕薄。
慕容天滿腔怒火,被他越叫越是憤恨。
待那手撫至口鼻前時,慕容天張嘴便是一口,正咬住李宣的手掌,任他大呼小叫,死不松口。
這李宣嘴上叫的甚響,那呼痛聲只在這石牢間蕩來蕩去,可他把著慕容天命門那只手卻是死活不松,想起之前被自己掌摑時候,他也是毫不退讓,慕容天心中愈發著惱,更是用力。
兩人僵持片刻,李宣突然住聲忍痛,用被咬那手來捂慕容天口鼻,慕容天一退,可那手就在自己口中,哪里退得了,幾進幾退間,已然無法呼吸,慕容天只得松了。
李宣只待他松口,持他命門那只手猛然用力掐下,他也是早已經勃然大怒。
慕容天不由「啊」一聲,全身酸軟下來,自覺連嘴也再沒力氣張開。
卻听猛然「嘩」一聲響,慕容天背上突然一涼,居然被李宣自領口生生把上衣給撕了下來,勒得脖項處生痛,這狂扯之下大概是破了皮。
慕容天心中驚怒不已,卻知自己剛剛這一咬,已把這王爺脾氣給撩了起來,自己越是求饒,他越得意,反咬牙不語。
那李宣也不言語,用力把慕容天雙臂反剪,用那未斷的布片纏了數圈,綁結實了,探手抓住他領口,反手便是一巴掌。
慕容天面上一熱,隨即痛得如同敷了辣椒,頭也被打偏至一邊,他生為慕容世子,從來被人敬重,哪里受過這種侮辱,心中忿恨懊悔如波濤狂涌,不由拼命掙扎起來。
只听黑暗中,李宣咬牙道︰「這是還你上次那十二掌,你打得痛快,我卻比你還痛快!!」隔了片刻,他情緒居然緩緩平靜了下來,低頭在慕容天耳邊道,「一掌換十二掌,我可還算憐香惜玉吧?」
慕容天氣極,險些暈了過去,鼻息急促沉重,瞪目怒視著眼前的李宣,雖然其實他除了黑暗,什麼也沒看見。
就在兩人僵持間,只听「哄」一聲響,一陣熱流涌來,眼前突然一亮,兩人都不由得閉了眼,再睜眼看時,這火把紛紛都燃了起來。
「卡卡……」一陣鐵鏈機關攪動之聲,那過道石壁上突然顯出了一個洞,幾個人影現了出來。
來人一律黑衣,黑巾蒙面,一人為首,身材高大,氣勢逼人,後跟著兩人,左胖右瘦。
為首黑衣人進洞,卻見李宣抓著慕容天的衣領,慕容天卻是半果著被反縛雙手,活生生將是一副圖,也有些怔住,隔了片刻,才朗聲笑道︰「二位真是好興致啊。」
兩人這才醒過神來。李宣低首一看,慕容天在眾目睽睽之下遭人調戲,一張俊臉漲得通紅,卻又自覺羞慚,忿然低頭,劍眉星目間那種尷尬異常,羞憤難當,著實惹人心動。
不禁挑眉一笑,猛然拉了慕容天過來,待對方還不及反應時,吻了個嘴。眼見慕容天由吃驚到瞠目,再到憤怒,再到狂暴,一雙形狀漂亮的刀眉都豎了起來,大概殺人的心都有了,這才松了手,對來人笑道︰「正是良辰美景,黑夜漫漫,兩人獨處,美色當前,不這麼打發可怎麼過呢。」
話未說完,卻突然被人撞了個四腳朝天,卻是慕容天急紅了眼,猛沖而至。
李宣撫著撞得生疼的頭,還沒起身,慕容天嘶聲力竭,狀似癲狂︰「李宣,你也別太欺人太甚了!!!」
說著抬腿便是一腳。李宣一個地滾躲過。慕容天哪里肯饒,以這只腳為軸,轉身飛踢,正踩在李宣頭邊牆上,李宣做了個吃驚的神情,臉上卻還滿是笑容。
里面打得熱鬧,外面那黑衣人卻不禁皺眉,揮了揮手。後面那胖子走上前,從腰後模出一把鑰匙,掏出一支開了鎖。
慕容天正是飛腿踢至,李宣折腰從門間閃了出來,此時鐵門大開,慕容天不及收勢,那騰空一腳的便重重落在了那胖子的臉上。
胖子一晃,無聲息的倒下。
外面兩人見狀大驚,正要搶身上前,李宣已經縱身一躍,翻過來人頭頂,寒光一閃,落地時,一把匕首已架在那為首黑衣人脖下,人則在他身後。
那瘦子見狀,反手去抓慕容天,卻被迎面一個拳頭擊中眉心,翻倒在地,拳頭後卻是不知何時早解開了束縛的慕容天,見瘦子倒下,緩緩垂手。
為首黑衣人眼珠在兩人間一轉,笑道,「二位好演技啊,若是我此時不進來,又該如何?」
李宣嘿嘿一笑,「那我就吃干抹淨,總之是不會有損失。只是便宜了你們,听了場好洞房。」
聞言,慕容天咬牙握緊了拳,一張臉白一陣紅一陣,竟是氣極。
***
兩人押著那黑衣人剛鑽出牆洞,不禁怔住,一排寒光閃閃的弩箭之後,十數個同樣打扮的黑衣人成半月形陣,持弩以待。
兩人對視一眼,都閃了半個身子到被抓黑衣人的身後。李宣手中匕首又抬高了些,那人不得不跟著抬頭。
只听一個尖細銳利的聲音道,「爾等還不束手就擒。」
慕容天听了還不以為然,那李宣卻是吃了一驚,這聲音非男非女,自幼他便听慣的,來人卻是個閹人。
舉目看過去,那排黑衣人之後,一個身影攏手立著,站在燈影之中,看不清面目。
李宣眼珠一轉,揚聲道,「我倆錯貪府上錢財,誤闖山莊,得罪貴人,還請就此饒過。」慕容天看了他一眼,見李宣又退了退,藏身人影之後,不禁微有疑慮。再一轉念,卻是讓李宣一人去說,自己也不插嘴。
那尖細聲音道,「什麼誤闖不誤闖,這莊子是來得去不得,只怨你們命苦吧。」言下之意,竟然是不顧他們手中人質的死活了。
被兩人做了擋箭牌的那人出來時候還氣定神閑,看到這一排箭陣時,身子氣勢已經跟著矮了幾分,听得此言不禁嚇得魂飛魄散,直嚷「曹公公饒命。」
只听那太監怒哼一聲,顯是惱恨這人道破自己身份,慕容天李宣早覺不妙,聞聲急退,果然破空之聲之後,箭弩勢如飛蝗而至,將那黑衣人插成個草垛,口噴鮮血,呢喃著倒下。
***
兩人退至洞內,不由對視。
見對方均是面露駭然,暗想方才若是誰慢了一瞬,此刻都已是那箭下怨魂了。洞外那人對己方的人也是片刻不留情,心腸著實狠毒,自己二人又已經知了他身份,那曹公公定然是要殺人滅口,斬草除根才會罷休。
此時情況嚴峻,兩人同有性命之憂,一時間,同仇敵愾,倒消了那對抗之心。
卻听幾聲申吟,地上胖瘦兩人悠然醒轉。慕容天李宣一人一個,點了他們穴道,兩人又癱了下去。
李宣抓著那瘦子笑道,「這牢間可有出路?」那瘦子只哼哼了幾聲,不肯開口,胖子卻忍不住叫道,「我們的人都在外面,你們抓了我們,自己也是死路一條。」
慕容天聞言,蹲了下去,抓住胖子手腕道,「你說!」
那胖子抬頭看他一眼,道,「沒有!」話音未落,只听「 嚓」一聲響,那胖子狂叫了起來,卻是慕容天扭斷了他手臂,胖子痛極,滿頭汗滴,恨恨看著慕容天。
慕容天又握了他另一只手,道,「說!」
胖子盯著慕容天不開口,那瘦子一直不動聲色,此時卻道,「他不知道。」
慕容天也不回頭,「 嚓」一聲擰斷了胖子另一只手。
一聲慘叫過後,那胖子昏了過去。
慕容天伸手把他拍醒,胖子睜眼,看見慕容天那張俊臉仍在面前,眼中終于有了懼意。
慕容天道,「說。」
從頭至尾,他只說這一個字。
李宣一直含笑看著他審,看到此處,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瘦子顯然也看出胖子支持不住,開口要說什麼,李宣閃電般探手一點,閉了他啞穴。
胖子抬頭,臉上也不知是汗是淚,口中哎喲哎喲直叫。
慕容天道︰「和你們同來之人已死,被外頭的人射成了箭垛。」
胖子一驚,看了那瘦子一眼,又低頭想了片刻。
再抬頭看那火把處。
李宣見狀一笑,走至火把前,四下模了模,伸手把火把取了下來,露出石壁上一個小小圓形突起。這機關說簡單也太簡單,就在火把後面,拿開火把就能看見,可最簡單之處往往卻最不引人注意。
李宣按下那突起,只听「哄哄」直響,腳下地面震動,耳旁傳來「嘩嘩」的沙石墜落聲,轉頭看那聲響處,卻是石牢中的地面開了個大洞。
慕容天起身走過去一看,卻是地面石頭下沉了丈許,李宣拿著火把走近一照,隱隱見洞壁側旁有個黑幽幽的入口,該是條暗道。
起先他們也敲過此處,未听得空鼓聲,大概是這機關巨大,石頭太厚的緣故。
兩人相視一望,不禁微笑,相繼縱身而下。
隔了片刻,牆上的牢門大開,黑衣人紛紛涌入了石牢,那曹公公也未進來。一人探了探地上胖瘦兩人的鼻息,轉身出去。
片刻,只听那尖利聲音響起,桀桀怪笑,「好好好,看我怎麼來抓這翁中之鱉!」
***
這暗道最初極狹小,僅容單人爬行,到後面卻是越走越大,高達數丈。
慕容天模了模,洞壁仍是石頭的,觸手粗糙,該是天然岩洞,想來是制機關時挖了通道,連到此處。邊想卻邊是暗自擔心,這種洞穴比人工通道更是麻煩,往往四通八達,如同迷宮,一個不小心困死其中也是可能的。
幸好走到此處還無岔道,卻不知道前方如何,最終卻又通往何處,還有多遠。兩人無水無糧,可支持不了多久。幸而李宣把火把也帶了下來,那火把制造甚巧,內藏儲油小囊,也不知道能燃多久。
那李宣似乎不知危險,尤在多口多舌。
「我倒沒想過慕容兄原來下手也這麼狠,不是自詡名門正派嗎?這舉止可是不象。」李宣笑道。
慕容天著實不耐,停步道,「留些精力走路吧。」
隔了片刻,還是不甘,忍不住道,「他一雙手再寶貴,也終是抵不過兩條命。況且,也未傷筋骨。」
「你為何只逼那胖子?」
「言多者自然是更加怕死,更何況他說的是虛張聲勢的言辭。」
李宣恍然,「這兩個字我最初也听慕容兄提起過。」
慕容天停步,冷冷道,「我自然是怕死,活著本就更好。王爺一生富貴,對人命看的淡,在下卻是刀口抿血之人,一滴血也是舍不得的。」
李宣直笑,「慕容兄誤會了,我差點拍手稱快來著,這番行徑可比你之前的唯唯諾諾好了太多,我很是欣賞啊!很象條漢子!」
這話給慕容天听了卻有些啼笑皆非,道︰「在下本是男兒之身,何來‘象條漢子’之說。欣賞更加不敢當,只盼出了這地方,兩人恩斷憶絕,再無糾葛。」
李宣卻沉默了。
慕容天有些奇怪,腳步也慢了下來,待要回身,卻正撞到某人懷里,只听耳邊輕聲細語道,「慕容兄這話听來頗值得玩味啊,似乎一語雙關來著,不知道是什麼恩,莫非是一夜夫妻的那個恩?……」說著,就要伸手摟他。
慕容天急退了幾步,舉手擋開,「王爺,這把戲玩過兩次也就膩了,還是各自放尊重些吧。」
李宣一怔,笑了兩聲,果然攤開手,道︰「我就說慕容兄是個妙人啊。」
慕容天皺眉。
他自覺應對李宣的無賴猥褻,頗感吃力。倒寧可李宣如以前那般明打明的羞辱不屑,自己反沒這種打不得甩不掉的感覺。
那一夜自己是恨不能從此忘掉,李宣卻偏要時時提起,提起也罷了,卻還做出個反正是你情我願的態度來,似乎他一番調笑便能輕輕抹殺了慕容天的意志和立場。自己的反抗,自己的羞辱,在他看來不值一提,慕容天想及此節,心中的不耐、焦躁、無奈、憎惡、憤恨便紛恿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