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大地完全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下。
于劭祺回到家門已逼近兩點。拖著疲累不堪的身子,于劭祺站在簡陋的門外,遲遲不敢進入。他怕,怕門一打開,夢就碎了,幸福不在。
他真的好怕,害怕屋里早已人去樓空,害怕秦君行因等得不耐煩而離去,恐懼的心令于劭祺躊躇、猶疑不決。
他就是不敢伸出手去推那扇早已開了不下上萬次的門,就這麼舉棋不定,又被他磨掉將近半小時。
好想掉頭就走,離開陪他度過二十余載的屋子。
然而,那段風風雨雨,他不能就這樣抹去。
那等于抹殺了以前的堅持,而那憑靠著毅力與勇氣活下來的自己,也會被自己給扼殺。
于劭祺無法否定過去的自己,更不願面對秦君行已離他而去的事實。
他的來到就像是一場春夢,是否會似船過水無痕。
不!他並非只存在于夢中,不是夢!絕對不是。
孱弱的身軀還可以感受得到昨夜他所烙下的印記,于劭祺思起他溫熱的手指撫觸過他灼燙的肌膚的情景,忍不住全身戰栗。
好燙!他全身沒有一處不因思念秦君行而灼燒,像火一般的熱度,讓于劭祺一瞬間便香汗淋灕。
拂去掉落在額間帶著濕意的發,于劭祺伸出手去踫那扇緊閉的門扉,輕輕一推。
門咿呀一聲而開,月光霎時灑落滿是草香的室內,局促的空間卻顯得冷冷清清的。
沒有人。
是真的,他沒有看錯。
無論再怎麼瞪大眼看,卻已是人去樓空。想說服自己眼前空無一人的景象是他一時眼花看錯,可希望還是落空。
強烈的失落感升起,無論于劭祺如何的用力眨眼,也眨不去眼眶迅速泛起薄霧。
淚水讓他再也看不清楚,原本就虛弱的身子像是秋風中的落葉,變得枯萎無生氣。
于劭祺無力的癱倒在地,雙腳虛軟身子一傾,順勢倒臥在冰涼的泥地上,眼楮睜得大大的,任淚滑下兩頰。
為什麼……
???
夜里無法入睡的秦君行,離開了簡陋小屋,趁著夜色來到溪邊。
潺潺流水流過他眼前,暗黑的眼底映現的全都是于劭祺梨花帶淚的臉蛋。
柔弱的身影佔據他整個心思,于劭祺已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所佔的分量比重可能遠超過自己。
想到這兒,秦君行不禁為深陷情網的自己哀悼,永遠往上揚的唇角此時竟露出了不曾有過的苦笑。
他也跟魅色一樣邁向了愛情之路,一腳踏進了無法回頭的不歸路。
別人走的是康莊大道,不像他走的是崎嶇難行的山崖峭壁間的小路,最後結局可能是死路一條,運氣好一點或許還可絕處逢生。
畢竟天無絕人之路不是嗎?
只是他們走得會比一般正常的戀情還要來得崎嶇難行罷了。
同樣都是深陷情海的一份子,又有哪里不同,兩者迥異之處不過在于性別上而已。
男人跟男人談戀愛,他還是頭一遭經歷。在璇夜時雖早已司空見慣,但輪到自己嘗試的時候,竟還多了份不由自主的悸動。
活了二十四個年頭,才知道愛情是何滋味,果真令人食髓知味,猶如中毒者般上癮了。
中了名為愛情的致命毒素,讓他對愛上了癮,想戒也戒不掉;更何況,他根本沒意思要戒掉令人血脈僨張的毒藥。
情願中毒,一生不解,就算帶著這毒下地獄,他也情願。
淙淙溪流聲勾惑起他血液里的火熱因子,月色朦朧下,秦君行雙眼微眯,想看清楚眼前的可人兒是否是出自于他的幻想。
眼前巧笑倩兮的人兒恍若仙子般翩翩降臨,飄忽靈動的身影,亦真亦假,令人難辨。
是真實或是虛幻,秦君行心頭非常清楚,不過被挑起的生理沖動可是最真實、他最能體會得到的。
今天一整天待在充斥著歡愛氣息的狹小空間,周遭都是他留下的殘香,薰得他整日暈暈然。
直被旖旎綺念纏繞,給那小小人兒強佔去。
鎮日,他的腦子里都是他的倩影,以此度過漫長的一日,卻還是止不住心中對他的渴望與需求;他不僅是肚皮餓,體內的更是騷動不已。
他是上哪兒去了,為何一日不回?害他半夜睡不著跑出來遛達。沒想到散心不成,反倒教他不時浮現腦袋的身影影響了他好不容易平息的躁動。
還是泡泡冷水看能不能熄滅渾身的欲火吧。二話不說,就見秦君行火速的卸上的衣物縱身一跳。
平靜的水流激起了一陣不小的水花,夜里的水溫令人凍徹心肺,秦君行卻渾然不覺,拼命的往下潛,只希望能滅去一身的欲火,喚回理智。
???
銀光傾瀉而下,映照在柔美小巧的臉蛋上,微卷的羽睫上還掛著淚珠,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殘淚,激起秦君行心中無限的感傷與哀戚。
一進門就見到這樣的景象,秦君行激動得想大聲尖叫,這股突來的沖動卻讓體內生出一股力量,釀出一股奇異的感受沖擊著他。
小祺,你的淚是為誰而落?
是他嗎?還是另有其人?
一想到除了他之外還有別人擁有他,怒焰便倏地狂升,眼中冒出兩簇火焰,以無比駭人之姿朝蜷縮成一團、側臥在地的于劭祺燒去。
抱起因哭累、體力不支而昏睡過去的于劭祺,秦君行將他放在暫時以棉被為席的被單上。
妥善的安置好于劭祺後,秦君行便迫不及待地欺身吻上那兩片粉女敕的唇瓣。
「唔……」嚶嚀轉醒的于劭祺,被唇內那不斷索求的舌攪得無法思考。
「小祺。」不舍得離開于劭祺嫣紅的唇瓣,秦君行放軟了嗓音,試圖誘惑。
「君行,我以為你離開了。」眨掉眼睫上的淚珠,于劭祺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秦君行俊逸非凡的臉孔盛滿柔情。
是不是自己眼花或是過于思念他,所以才會出現他的幻影?不過,即使是幻影也好,他要他留在身邊,不讓他走。
「說你愛我。」輕抬他迷人的下顎,秦君行的語氣中有著不容拒絕的霸氣。
于劭祺仿佛未听到秦君行的話似的,兀自說著︰「不要走,留下來……」凝視著秦君行的大眼慢慢的泛起霧氣。
他不要他消失,更不要他離開,激動難耐的于劭祺以為眼前的秦君行是出自于他的幻想,所以不顧一切的撲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抱住他。
死命的摟著秦君行,于劭祺再也不想放手,更不願他離去。
捉到他了,君行是他的,誰也不能從他手中奪走。
誰也不能!
「只要說你愛我,我便永遠不離開你,永遠屬于你。」他緩聲呢喃,語調低沉,磁性的嗓音帶有魔力的蠱惑人心,使人迷亂。
「我愛你。」于劭祺刻不容緩的道出。
他不知道什麼是愛,可是只要能留住他的人,要他做什麼,他都會去做,要他說什麼話,他也會照著說。
于劭祺的腦海中現在只存在將秦君行留在自己身旁的念頭,無暇顧及其他。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一件事,那就是——留住他。
我也是。這句話秦君行只在心中道出,並未化為實際的語言月兌口傾訴,這就是愛計較的秦君行。
明明愛死了于劭祺,對他更是死心蹋地的,但是他怎麼都無法說出口。
他也知道愛就要大聲說出來,藏在心里不會升值,萬一放著,放到不小心發霉,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可是,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他在心中試過、也趁他不在的時候排練過好幾次,但在真正面對的時候還是會臨陣月兌逃。
他只能暗暗在心中希望自己想說的愛語,能透過身體上的親密接觸而傳遞給他。
但那可能嗎?只有老天知道了。
???
艷陽高照,時間已接近中午。
小屋子抵擋不住持續高升的溫度,溫涼不再,反而變得燥熱,好似火爐在悶燒似的。
一夜溫存,于劭祺因體力不支而陷入昏睡,仍不覺高溫嚇人。
見他睡得如此香甜,秦君行也不好吵醒他,昨晚真是累壞他了。不過秦君行一醒來可是精神飽滿,神采奕奕得不見半點疲憊。
只差肚皮餓得令他受不了,他就快成了皮包骨。
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是會活活餓死的。甜頭還未嘗盡,他可不想英年早逝。還是出去張羅吃的吧!念頭才剛成形,秦君行便有了行動。
付諸行動的秦君行,效率高達百分之百。
秦君行心想昨日在這附近四處打轉,也沒瞧見什麼東西。這附近除了這間破草屋之外,不是山就是水,連飛禽走獸也沒瞧見半只,只能餓得前胸貼後背,等著負心的可人兒回來。
無奈人是回來了,卻兩手空空,完全忘了他已經三天滴水未沾。
最後,他終于在那破櫃子里找到一包沒有標示日期的餅干。
天可憐見,他已三天未踫到熱騰騰會冒煙的食物了!
一等就是一整天,還好他意志力過人,換成平常人早就躺下,哪還能活蹦亂跳的站在這里!
思量了一會兒,決定往東行的秦君行,徒步跋涉二十余分,終于瞧見前方五百公尺前的小村落。
見有人煙,秦君行便火速前進,片刻後已在一間雜貨店前站定。
躺臥在涼椅上納涼的阿土伯一見有陌生客人到來,便興奮地走出店外。
「少年耶!來來來,別站在外而看啦,店里東西一應俱全,應有盡有,進來看,先進來看再說。」多識廣的阿土伯,一眼就看出秦君行是個不簡單的人物,立即嘴角含笑,熱情的招呼著。
「是嗎?」抱持著沒魚蝦也好的心態的秦君行,懷疑地走入阿土伯的雜貨店。
「沒錯、沒錯!方圓百里,誰不曉得我阿土伯賣東西物美價廉,便宜又大碗。少年耶,你來這兒就來對了。」阿土伯自賣自夸的道。
店內商品分成兩大類,以一條狹長的走道作為區隔,右邊擺放的是含防腐劑的干果食品,左邊全都是一般家庭用品。
秦君行恣意走過,左右開弓,兩手抱滿了食品與日常用品,而他身後的阿土伯則笑得合不攏嘴的急著幫忙。
遇上一個凱子爺,這下削爆了!
店里突然來了一頭肥羊,正好消彌了于劭祺今日曠班所帶給阿土伯的怒火。
滿心想著如何坑錢的阿土伯,灰黑的唇咧得老大,笑得像只吃了蜜糖的狐狸。
「結帳。」一古腦的將東西全放在小小的櫃台上,秦君行冷聲道。
「是是,我馬上替你結算。等等,我速度很快的,馬上就好。」阿土伯哈腰快步走進櫃台,打開抽屜拿出古老的算盤,雙手迅速、伶利的盤打著。
「客人,算好了,總共是八千八百八十八元。」一路發,這個價錢不錯。
「等等!老板,你有沒有算錯,這些東西的價值有到將近上萬嗎?」睨了死老頭一臉算計人的奸佞模樣,秦君行不用想也知道這老頭分明是在坑他。
敢坑他,想得美!
他是誰?視錢如命、錙銖必較的秦君行耶!坑錢坑到祖師爺頭頂上來,擺明了找死。
「呵呵!少年耶!你來這兒之前都沒有打听清楚哦!」我擺明了就是要坑你,怎樣?阿土伯的臉上正這樣寫著。
「哦!你何不對我解釋一下?」雙手環胸,秦君行的態度還是沒有改變,只不過冷冽的俊顏上,閃著一絲狡黠的光芒。
「在這‘賢人村’中,有誰不知我阿土伯的‘黑店’大名響叮?簡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出門在外,也不知稍微打探一下!看清楚,我阿土伯是何等人物,你是站在誰的地盤上!」阿土伯盛氣凌人的道。
「失敬、失敬,恕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原來眼前這位是大名頂頂、吃人不吐骨頭、專門吸食金錢的吸血蛭、黑人黑心肝所開的黑店,在下領教了!」辯才無礙的秦君行才不把阿土伯這等角色放在眼底。
「你不要太過分哦,你知道惹火了我!通常都沒有好下場的。」阿土伯惱羞成怒的恫喝。
「是嗎?」秦君行氣定神閑的反問。
「當然,與我為敵,就等于與賢人村所有村民為敵,你可要想清楚。小伙子,不要只會逞匹夫之勇,用點腦袋吧!」
「原來我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秦君行好整以暇的道。
「你以為我听不懂你在罵我嗎?可惡的小毛頭,敢罵我是狗,咱們的梁子是結大了,你別想繼續待在這個村子了,我絕對會讓你一刻也待不下去的。」阿土伯氣急敗壞的叫囂。
「你們村名取得真好,賢人村、閑人村,這村子里全部都是有閑人,才會吃飽閑閑無事做,專干一些無聊勾當,搞不出什麼名堂,卻又全都沾沾自喜,自鳴得意。真是井底之蛙,別讓人笑掉大牙,省省力氣吧,老頭子。」
「哼!你會為你今日所為付出代價的,走著瞧!」阿土伯不甘被辱的撂下狠話。
「那就各憑本事!」秦君行涼涼的回道。
憑你一個老頭子,斗得過我嗎?
哼!螳臂擋車,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