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將軍 第九章 作者 ︰ 春空

顏慶陽騎著馬,照著阿全和蘇伯寄來的地名,一路疾馳而去。那信上只說這半年中,兩人已經安定下來,買好一處莊園,並且阿全已經開始做生意,生意很是興隆,兩人的身份掩飾得很好,所在的地方又是富庶重商之地,異常繁華。人丁眾多,絕不會有人來過問他們從前是什麼身份。

一路南下,三天三夜的疾馳,山明水秀的江南風光令人心曠神怡,想到此後將要長住于此,不再有朝堂之事的紛擾,顏慶陽心中便感到一陣輕松,卻也無暇細看,他內心深處已被焦慮左右。

因為來信中,並沒有半個字提起怡寧。顏慶陽感到一種隱隱的不妙。但是是怎樣的感覺。又說不上來,他只覺得,哪怕是敵方大軍壓陣,都沒這麼緊張過。

到了江南,只見處處商賈,路人行遠路都是以舟代步,騎馬之人並不多,顏慶陽長相英俊,年輕瀟灑,二十四五年紀,眉宇之間,一種不凡氣度,一種男子氣概,和江南略顯柔弱的年輕公子頗有不同,馬上的英姿,更引得不少人暗中偷看。只是他一直緊緊皺著眉頭,對于那些人的傾慕神色視而不見。

這天終于來到一個粉牆黑瓦的大宅子,一眼望去,也不知哪里是盡頭,佔地多少。只覺得比尋常宅子大了十來倍不止。門前種著柳樹。一帶清流。彎彎曲曲的繞著宅子而過,園中安安靜靜。打破這寂靜的,是得得的馬蹄聲。

蘇伯迎了出來。看見是顏慶陽,登時話都說不出,眼淚滾了出來,跪在地上,說道︰「將軍……」

顏慶陽趕緊相扶。「阿伯,如今我已不是將軍了。你以後叫我慶陽便可。」

蘇伯說道︰「在我心里,你永遠是威震四海的將軍。」

顏慶陽強忍激動,說道︰「阿全去哪里了?」蘇伯微笑道︰「他如今和那些商賈打交道,一天到晚忙不過來,我則是……」看了顏慶陽一眼,說道︰「我一直在找一個人。」說到這里,語聲終于有些發抖。兩人都有意無意的回避,卻是終于不得不說到。

顏慶陽臉色發白,低聲說道︰「沒有找到?」

蘇伯眼光不敢直視,只低頭說道︰「我的確是盡了全力,直到現在也還未放棄。」

顏慶陽苦笑說道︰「他一個不會武功的男孩子,能到哪里去?」看了一眼開闊幽靜的庭院,說道︰「進去再說。」

阿全回來之後,自然又是一番別後悲喜,顏慶陽听兩人說起別後找尋怡寧,卻遍尋不得,更是沉默不語。

「慶陽,你放心,我會將他找到為止。」

「當年蘇伯是天下第一名捕,只因不欲行走人間,才大隱于我家中,如今阿伯你都找不到,怡寧啊,你這次可真有本事。」

那師徒倆正待安慰,卻听顏慶陽說道︰「我自己前去尋找,哪怕是找不到,也會心安。」

「慶陽,你剛回來,正是無官一身輕,何不多住兩日?」

顏慶陽微笑道︰「我這輩子,都慣于騎在馬背之上,放心。」蘇伯欲待同行,卻被勸阻。

顏慶陽在新家中只和蘇伯師徒共享了一頓飯,稍稍打點行裝,便又騎上了馬背,半年之中,足跡所及,遁及了大江南北。

怡寧臨走時留給他的那封信,雖然沒有明說什麼,但是那些詞句細看來。怨恨之意卻是極深,顏慶陽也不知道如何解釋,他這人不喜言談,許多事情都足悶在心里,又是冷口冷面,人人都以為他高傲難以接近,而在怡寧眼中,這位威武的將軍。也因為晚上同床之時的那些舉止,而被他深恨。

顏慶陽常常看著夜晚的星光,一宿一宿的難以成眠。

隨著時目的推移,顏慶陽心中的希望一點一點的破滅。他現在是容色憔悴,經常騎在馬上,任那馬兒四處奔跑,一生都不曾如此頹唐。

忽忽又是一個月,顏慶陽自己也不知道要前去何方,那些能想到的地方都已一去問了個遍,希望已是接近于無,現在由著那馬兒奔跑,這一天來到一處水鄉和自己的江南新家相隔不遠,騎馬只需一兩日,便又可回家了,顏慶陽手上拿著一個酒壺,仰頭暍下去一大口。半年尋找,一事無成,心中當真是萬千郁結。

他勒住馬,抬眼一望,四周人煙稀少,卻又和北地荒涼,風沙大漠很不一樣,只有幾處農家,正待洗了新摘的菜進城去賣,江南的早晨,呼吸間都有青草的香氣。顏慶陽看著一座小茅舍,屋前菜畦青青,便走了過去,看見一個人正在那里悉心打點那些菜,那模樣和普通農人粗看來沒什麼不同,仔細一看,卻又覺得有些異樣。他高高的挽起了褲腳,低著頭不知在菜地里做什麼。

顏慶陽遠遠的便下了馬,那馬倒也奇怪,竟然嘶鳴了起來,顱慶陽做個手勢,那馬便不再亂叫,他走到那人旁邊,那人也正好抬起頭來,看了顏慶陽一眼,木木的沒有表情,那般長相,卻讓顏慶陽嚇了一跳。

他臉上坑坑窪窪,不知道是被什麼尖銳之物劃了許多道血痕,看來還是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血痕傷口都結了疤,看上去十分恐怖,讓人不想多看一眼。除此之外,他的頭發衣裳卻是十分干淨整齊。

顏慶陽又將目光留在他的小腿之上,那人似乎有些不自在,將褲腳放下,問道︰「這位可是想要喝水?」他說話口音相當地人倒也相似,軟軟的江南口音,只是到底還是有些官話的味道。

顏慶陽輕輕搖頭,說道︰「我不喝水。」

那人仔細的摘了些菜蔬,放進一個籃子里,說道︰「既不喝水,又不買菜,便不要在這里了,我還要進城賣菜,沒有空和你閑談。」

顏慶陽微笑說道︰「你種的菜味道如何?可否給我嘗嘗?」

那人冷冷說道︰「白吃是不行的。」

顏慶陽模出一塊金子,說道︰「這點夠不夠?」那人本是不想和他多做糾纏,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拿出錢財來,便說道︰「你隨便摘吧。」

顏慶陽搖頭笑道︰「不,我現在肚子餓了,想吃做熟了的飯菜。」

那人皺起眉頭,本來已經是不堪人目的臉上,登時更加難看,不耐煩的說道「我不會做。」

顏慶陽仍是一點都不生氣,說道︰「不會做?我又不要什麼豐盛宴席,你平時吃什麼,就做什麼。再說我也沒說一定要你來做。」

那人見顏慶陽一副死活糾纏的模樣,無可奈何,只得冷冷的不搭理。按理,顏慶陽既英俊豪爽,又出手大方,怎麼也該高興才是,這人卻著實是夠怪癖,也許是池自己長相太過丑陋,心中憤世嫉俗也不一定。

顏慶陽走上前去,隨手拔了一些蔬菜,笑道︰「你不做,我做行不行?」那人讓了一讓,皺眉說道︰「請便。」顏慶陽也不客氣,抬腳便進了屋子,只見窗明幾淨,房中器物,雖然簡陋,也還整潔。

他仔仔細細的冼了菜,又開始淘米做飯,這些事情他從前其實都沒有做過,但是做起來卻也沒什麼差錯,不一會兒,小小的房舍之中,就飄起了飯菜的香氣,那人也沒有出去賣菜,冷冷的看著這個怪異的客人反客為主的做事,他也不去勸阻。

顏慶陽將飯菜擺在桌上,說道︰「請,請。」那人也老實不客氣的坐了下來,卻不動筷子。顏慶陽慢慢的吃飯,吃飯前還習慣成自然的將好吃些的菜夾到那人碗里,時不時的抬頭看他一眼,對那般丑陋的是相絲毫不以為意。那人也老實不客氣的吃著,卻從不直視顏慶陽的目光。

吃過了飯,顏慶陽前去洗碗收拾,那人終于覺得說不過去,便也前去幫忙,只是始終冷冷的不怎麼開口,顏慶陽忙笑道︰「我不請自來,還登堂入室,這些小事,就不用你做了。」

那人听了這話,果真不再幫忙,自顧自的收拾屋子,顏慶陽臨走前說道︰「我要在附近住幾日,也說不定還會來打擾。」那人也不作聲,任他走出了門,也沒有送他。

這天晚上,顏慶陽又來到這里,那人大約沒想到晚上還有人來,听到敲門聲時不免有些驚惶,說道︰「誰?」

顏慶陽溫言答道︰「是我,白天來過的那人。」房內久久無人應答,過了半天,那人才走了過來,將板門拉開。臉卻扭到了一邊。

顏慶陽看見黯淡的油燈照著室內,那人的面貌更顯丑陋可怖,他微微一笑,走到那人身邊,說道︰「你一個人居住在此,也不害怕?」

那人看著別處,答道︰「我一個鄉下種菜的,怎麼會有人前來尋事?」

顏慶陽笑道︰「那可不一定。」說著走上前去,輕輕抱住了他。

那人驚道︰「你做什麼?」

顏慶陽在他滿是傷痕的臉上吻了一下,低聲說道︰「我想和你同睡。」

那人听他這麼說,臉上滿是怒氣,說道︰「你我素不相識,我只是一個鄉下賣菜的,還是一個……一個男子,你做什麼出語輕薄?」

顏慶陽也不說話,將他抱起,抱到了床上,低聲說道︰「我一直等著今晚。」

說著也不顧那人的顫抖掙扎,將他的衣服月兌去,在他的臉上吻著,按著吻到了身上,這吻既纏綿,還帶著顏慶陽心中隱隱的痛楚之意。

身下的那人卻是一臉的憤恨,他根本不讓顏慶陽踫他的嘴唇,傳來的撞擊卻是無可躲避,他忽然用手蒙住自己的臉。

顏慶陽停了下來,用手將他的手拿開,那人卻極是倔強,死活不肯,他哭泣也是隱忍著沒有聲音的,只是淚水卻不停的從指縫間滲了出來。顏慶陽離開了他的身體,怔怔的看著他,終于用了大力,將那人的手拿開,只見傷痕處處的臉上滿是淚水,更加可怖之極,令人不敢直視。

那人的手被顏慶陽拿開以後,轉過身,胡亂穿好衣服,也不看顏慶陽,顫抖著聲音說道︰「你是不辨美丑,不辨男女的登徒子,鄉下種菜的人你也要用強,做這等猥褻之事,你——」說了幾個你,卻再也無法說下去。

顏慶陽將他輕輕抱住,低聲說道︰「你何苦裝做不認識我?」

那人渾身一震,說道︰「我不認識你。」

顏慶陽眼中淚光一閃,低聲說道︰「我找了你這麼久,到頭來,換來你一句不認識?」

那人忽然怒道︰「我出身下賤,認識的人卻也都是勤勉老實,我不認識半夜欺室的登徒子,偽君子!」

顏慶陽嘆了口氣,說道︰「你一直恨著我。你不辭而別,害我找得好苦。」

那人別過了頭,不去看他,說道︰「你的確是認錯了人。」說完這句,不由自主的又把自己的臉埋在手中。

顏慶陽呼吸漸漸急促,他看著衣衫不整的那人,忽然將他一把抱在懷中,褪下了他的長褲,同時把他朦住臉的手拔開,那人驚呼一聲,以為他又要做剛才那等無恥之事,誰知顏慶陽卻只是看著他修長光潔的腿,這腿因為田間的勞作已變得有些粗糙,卻仍是白皙光潔,在小腿接近膝蓋之處,卻有極大的一塊胎記。

顏慶陽看著懷中那人的臉,目光灼灼,那人似乎是自慚形穢,趕緊又將頭轉了過去,顏慶陽強迫他看著自己,說道︰「我和你同床共枕,做了那麼多晚的夫妻之事,你以為,你身上這麼明顯又獨一無二的胎記,我部認不出嗎?」

那人心虛的說道︰「這世上,胎記相似的人多的是。」

顏慶陽將他抱得更緊,語聲卻肯定無比,說道︰「你以為,你毀了容,裝做不認識我,我就會認不出你來?」說到這里,語聲更低,輕聲說道︰「一個人變了樣子,可是他的眼楮,他的舉止,卻沒有那麼容易改變。還有,你從前在我身下的樣子,現在還是一模一樣。我今晚只是想告訴你,我是多麼渴望和你再度同床共枕。」說到最後這幾句,那人忽然回過身來,剛舉起的手卻被一把抓住,顏慶陽微笑說道︰「別生氣,生氣也不是打人就能解決問題的。」

那人不再反駁,搖頭說道︰「你走吧。」

顏慶陽看著他,微微一笑,說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怎會讓你再次離開我?」

那人說道︰「就算你認定我是你要找的那個人,你看到的,也是這樣一張臉孔,你還敢和我朝夕相處?我再說一次,你認錯人了。」

顏慶陽低下頭來,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柔聲說道︰「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變心。」

那人听到這句話,卻忽然掙開他的懷抱,冷冷說道︰「你該有夫人了吧?何必說這種話?又怎麼對得起你的夫人?」

顏慶陽將他抱緊,笑道︰「喝了幾大缸子醋?」他一向說話冷冰冰的,這般柔聲哄動,笑語溫存,簡直是前所未有。

那人忽然說道︰「你知道我的臉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顏慶陽微笑說道︰「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要說。」

那人說道︰「我獨自向南邊來,買了一頭小青驢騎著,那天晚上,一個人騎著小驢子行走在荒郊野嶺,遇見了一群匪徒……」說到這里,臉色發紅,聲音發顫,沒有再說下去。

顏慶陽心中卻是明白,他孤身一人,遇上施暴匪徒,見他生得溫婉美貌,對他做了殘忍齷齪之事,還將他的臉劃成了這般模樣,想起那般情景,眾多心狠手辣的暴徒用那般凶殘手段對付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孩子,顏慶陽呼吸都有些不穩,手背上青筋都暴了出來,沉聲說道︰「那些人在哪里?」

那人卻極是害怕,搖頭說道︰「不要提了,不要提了,我不想再說。」

顏慶陽知道這般恐怖的事情,他一定不願意再回想,以後再尋機會,為他報仇就是。便溫言說道︰「好,不說了,後來你又如何到了這里?」

那人臉上忽然露出了微笑,說道︰「他們沒有殺我,我死里逃生,騎著小青驢,恍恍惚惚的到了這里,終于體力不支,昏了過去,醒來時看見一個老伯,對我好得不得了,一點都不嫌棄我這般丑陋的模樣,還教我種菜賣菜,他沒有妻子,便認了我做義子,只是沒過多久,他染上風寒,去世了。」說到這里,淚水又流了出來。

顏慶陽心如刀絞,這些事情,自己都是毫不知情,他也不好多講,說道︰「天色晚了,睡吧。」說著將那人摟在懷中,欲待和他同睡。

那人有些吃驚的低聲說道︰「你怎麼也睡在這里?」

顏慶陽說道︰「有何不可?」那人打量了一眼處處寒酸不堪的家中,卻沒有說話,顏慶陽見他沉默,便將他摟得緊緊,拉過那床已經有些破舊的棉被,蓋在了兩人身上。棉被有些小,他自己的一半身體都露在外面,卻將棉被緊緊的裹住懷中那人。

天色微明時,那人醒了過來,卻發現身邊的棉被已經空了,顏慶陽已經不知去向,他出了一會神,臉上神色異常平靜,似乎這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仍像平常一樣,到國中仔細的照料著那些菜蔬,又將房子打掃了一遍,此時天還是蒙蒙亮,過一會兒,天光大亮之後,便要擔起菜蔬進城去賣了,他平靜的做著這些事情,仿佛昨天晚上的事情全都沒有發生過。

他忙里忙外,臉上甚至還帶著一點微笑,似乎再沒有什麼可以讓他牽掛,一切都永遠的歸于平靜,他把那些菜蔬整整齊齊的擺放在籃子中,卻忽然听見了得得的馬蹄聲。

他吃了一驚,那一瞬間頭都不敢抬,馬蹄聲已經近到了身邊,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今天不要進城了。」他抬起頭來看著那人,果然是顏慶陽。

顏慶陽牽著那匹馬,馬上卻馱著不知道什麼東西,滿滿的幾大袋子,他也不要那人幫忙,便將袋子二拿下,放進了小屋之中,這才把袋子打開,只見新鮮大米,各色鮮果,還有新的棉被,炊具,一應俱全,也不知道他何時起床進城,將這些東西一一買全的。

那人卻不為所動,只淡淡的說道︰「我消受不起,還請你拿回去。我習慣了鄉下的粗茶淡飯。」

顏慶陽看了他一眼,對他剛才說的話不加搭理,他看著床上的棉被,想到也許是他義父留下來的遺物,便仔細收好,換上了新的,又將其他器物也一一換過,那人守在旁邊,卻幫不上忙。他神色之間,似乎也不願意領情。

把房中收拾過,顏慶陽到了外面,拿了一些木板,將房屋破爛之處修整好,他雖然身手矯健,只是那是帶兵打仗,這般純做體力活,倒也讓他有些勞累,過了半日,臉上終于滲出了細細的汗。那人看著,不言不語的遞上了一塊濕的方巾。

不知不覺過了幾個時辰,遠遠的飄起了炊煙,顏慶陽笑道︰「你幫我洗洗菜,我來做飯。」

那人也終于覺得過意不去,便站在一邊下手幫忙,不一會兒,飯菜做熟,兩人相對而坐,那人雖然話不多,顏慶陽卻是笑語不斷,和他從前一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過了晌午,顏慶陽又幫他打理菜園,鄉村處處安靜,兩人不言不語的勞作,倒也悠閑自在,只是兩人都有心事,都是小心翼翼的不去觸及不想說的那些話。到了晚上,燈火點起,兩人都有些尷尬,顏慶陽卻不願意離去,他在河邊洗了澡,又提了好幾擔水,將水缸填滿,自己守在外面,等那人洗過了澡,這才敲門走了進去。

那人換上了一套稍稍齊整的衣服,人似乎也清爽了許多,本來極其難看的臉似乎沒有那麼難看了。顏慶陽坐在那張唯一的小床上,和他坐在一起,忽然手伸了過去,慢慢的將他抱在懷中,猶豫了半天,終于低聲說道︰「怡寧,你真的不願意接受我?」

那人忽然淒然一笑,說道︰「以前的事情,我都忘記了,我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顏慶陽心中一痛,將他摟得更緊,說道︰「你告訴我,你當初不辭而別,為的是什麼?我一生習武,心思從來不細,很多事情,我沒有多想,卻傷了你。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

那人搖了搖頭,說道︰「我們怎麼會有以後?連從前都沒有。」

顏慶陽見他始格冷淡,吹滅了油燈,抱著他睡下。這一晚,兩人靜靜的相擁而臥,顏慶陽卻覺得這人雖然近在眼前,卻是冷得自己都無法把握。但是這都不要緊,他相信假以時日,怡寧的心結一定會打開。

此後的這段日子,顏慶陽始終對怡寧如一,怡寧對他冷淡也好,惡言相向也好,他從不回嘴,每天都是忙里忙外,一點都不像從前領兵百萬的大將軍。不但如此,小到一些盛飯端菜的小事,顏慶陽都不肯讓怡寧做。怡寧雖然也覺得奇怪,覺得尷尬,但是他卻從不主動問顏慶陽何以變得如此,甚至連顏慶陽為什麼到了這里,為什麼會尋到他,都是從不開口,他看上去,倒也的確是決心將從前那些事情都埋在心底了。

怡寧的小菜園,顏慶陽讓他照料著,怕他沒有事做,寂寞無聊,但是稍稍重一點的活兒,比如擔水之類,都是自己搶著做了。

鄉間歲月,淡泊寧靜,倒也過得飛快,顏慶陽來了以後,怡寧便只照料照料園子,不必出去賣菜了。有時候家中短缺什麼東西,顏慶陽便騎馬出去買回,來回都是極快,似乎惟恐一回來,怡寧便不見了。

兩人最尷尬的,卻都是晚上,從前兩人之間那麼多次的床第之事,自然都是刻骨銘心,如今怡寧又在自己身邊,顏慶陽便是聖人,也無法受得了這誘惑,他不在乎怡寧已經變得難看的一張臉,每晚都是低聲求歡,怡寧有時候會冷冷的拒絕,有時候甚至會怒到不行,踫上這種時候,顏慶陽當然也不加勉強,但怡寧他終究是年輕男子,天地間第一大誘惑自也難以抗拒,加上顏慶陽此時已知道如何曲盡溫柔,晚上歡愉之時,雖然依舊有些痛苦,卻還可以忍受。

就像這晚,顏慶陽將怡寧輕輕抱在懷中,怡寧臉有些紅,不言不語的將油燈熄滅,這也是他的習慣,想來應該多半是害羞,卻也因為臉上的傷疤太過丑陋,他雖然不說,終究是有些難過的。

顏慶陽也隨他去,故意不點破,兩人在那木床上歡好,難免有些聲音,听在耳中,有些尷尬,卻更多的是的刺激,顏慶陽現在總是不急于進入到他身體,他雖說沒有太多經驗,但自己慢慢模索,溫柔之道,倒也不是那麼難以領會,怡寧也是個沉靜老實之人,並未有什麼放浪要求,因此兩人魚水之歡,倒是越來越和諧。也正是因為知曉了個中關系,顏慶陽才對從前的事情,更是後悔,也知道了怡寧那時候那麼反感歡好的原因。現在的怡寧,似乎不再那麼反感兩人同床了。這天天氣很好,怡寧一早起來,就去打理菜園,顏慶陽走了過來,說道︰「來,帶你去一個地方。」說著口中呼哨了一下,那匹馬兒跑了過來,顏慶陽微笑著看他一眼,將怡寧抱了上去,隨即自己也騎上了馬背。

一路風聲呼呼,南國水鄉,不比北國荒漠,馬兒跑起來自然也沒有那麼四蹄如飛,但在平坦的小路上輕快前行,迎面吹來春天早晨的和風,也是分外的心曠神恰。這般情境,怡寧反而更加喜歡。

顏慶陽緊緊摟住他,做勢說道︰「我要揮鞭子了!」

怡寧本能的嚇了一跳,說道︰「你慢一點!」話一出口,登時覺得這般場景異常熟悉,眼中不由自主的一熱,差點流出了淚水,依然是那個人,依然是那匹馬兒,甚至連言語都是一模一樣,而自己,無論是面貌還是心境,都已經不同往昔了。一時間也說不上是喜是悲。

兩人來到一處僻靜之處坐下,怡寧這才仔細的看了顏慶陽一眼,只見他年輕英俊,一如從前,從前還常常見他皺著眉頭,微有滄桑之色,現在卻好像心中了無掛礙,更顯得年輕活潑,和從前一比,雖說不是換了個人,卻也明顯不同了。怡寧不敢多看,更不敢多問。重見之後,自己總是不敢直視他,這般仔仔細細的看一眼,都是鼓足勇氣了的。

顏慶陽看著他,只微微笑著,卻不說話,怡寧總是不習慣和他面對面,此時也是這樣,他稍稍偏過頭,對顏慶陽說道︰「將軍應該有夫人了吧?」重逢這麼久以來,這是他一次稱呼顏慶陽做將軍,雖然有些疏遠,卻又分外熟悉。

顏慶陽笑道︰「你為什麼這麼問?」

怡寧猶豫了一下,說道︰「從前……從前有一天,你對我說,有人來提親。要把女兒嫁給你。」

顏慶陽笑道︰「我說有人提親,沒說我答應了。」

怡寧睜大了眼楮,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過了片刻才說道︰「我記得,你當時還說,已經擇定良辰吉日,府中很快會有一位人人喜歡的主人。」

顏慶陽大笑說道︰「我說過是那位小姐嗎?」

怡寧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便也不再問下去,多問了好似自己很關心他,或是關心這件事情,徒然自己沒顏面。顏慶陽卻笑吟吟的看著他,知道他肯主動說起從前,已經很好很好了。

怡寧沉默了半天,終于又忍不住問道︰「你怎麼找到我的?還在我這里住了這麼久?那些人不要你去帶兵打仗?」

顏慶陽不答,卻反問道︰「恰寧,你能不能和我回去?我們兩人,永遠生活在一起。」

怡寧搖了搖頭,顏慶陽看著遠處,說道︰「為什麼?」

恰寧沉默片刻,說道︰「我說實話,你不要生氣。我其實是不想委屈自己,我想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我起初是不在意,後來卻漸漸無法忍受動不動要對人跪拜,雖說你不要我對你跪拜,但是那些繁文縟節,卻是沒人可以徹頭徹尾的超月兌。在將軍府中,我覺得難受,每日有意無意的听到什麼打仗,皇上這種言語,也很不舒服。周遭的人和事,又時刻提醒我,我是個下人,要侍奉主人,這些,我都沒法忍受。」

顏慶陽看著他,說道︰「就只因為這些?」

怡寧輕輕點頭,顏慶陽不再追問,輕嘆一聲,說道︰「怡寧,我不再是將軍了。也不會要你回將軍府。」

怡寧一下緊張起來,目光之中,終于第一次流露出了一點關心之色,他小心翼翼的說道︰「你沒有受那些人的委屈吧?」他不願意說起什麼皇上,王爺,便統統以「那些人」一語帶過。

顏慶陽笑道︰「我是自己辭官的。」當下將辭官前後的事情略為撿了一些說了,有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自然略過不提。玨王那里也說得簡單,只因為怡寧當初便是玨王送過來的,怕他听見這個名字難受。說到他前來尋找怡寧,萬水千山,行蹤遍及大江南北,又常常露宿在荒郊野嶺,他雖然說得簡略淡然,怡寧卻不由動容。

顏慶陽看著怡寧,忽然很認真的說道︰「怡寧,我有話要和你說。」

怡寧呼吸有些不穩,不敢看他,說道︰「說什麼?」語聲又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顏慶陽知道他這般冷淡,一定是從前受的傷害太深,總須得好好補過,讓他忘了從前那些苦痛。

顏慶陽柔聲說道︰「我記得你剛來到我家中……」一語未完,怡寧便冷冷的說道︰「那些事情,你不用再提了。」

顏慶陽卻沒有因為他說了這話就不再說下去,仍是柔聲說道︰「你剛來到家中,我對你很有誤會,對你不好。此後也一直沒有好好待你,卻是因為我習武出身,實在不知如何與人相處,更不知如何細致溫存,絕非我擺架子,瞧不起你。我說這些,不是為自己辯白,只是想告訴你,從前那些我自己都沒有想到的不好的地方,從此之後,我是絕不會再犯了。」

怡寧靜靜的听著,沒有絲毫反應。

「我辭了官,心中好過了許多,有時候想想,從前那般怪癖的性格,未嘗不是厭惡官場,聊勝于無的一種發泄,明知不對,卻又無法克制,我只想告訴你,我,還有一些你很願意見的人,已經造了一座新家,我希望你能隨我過去。」

怡寧怔怔的看著他,終于說道︰「你不必為了我這麼一個人,作出這麼大的犧牲,你本可以娶個溫柔美麗的女子,過安寧幸福的日子。」

顏慶陽笑道︰「我沒有妻子,即便要和一個人過一輩子,那個人也不做第二人想,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怡寧轉過了頭,手不知不覺放在了自己的臉上,低聲說道︰「你我就好象中間隔了一層山,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顏慶陽微笑道︰「在我看來,一張紙都沒有隔。我不但喜歡從前的你,還喜歡現在的你,你不要想太多。」

怡寧強忍住淚水,說︰「你這又何必?從前不把我當人看,現在又這般低聲下氣?」

顏慶陽正色說道︰「我從來沒有這般想過。我從來沒把任何人不當人看,只是自己有厭憎喜愛之別而已,我說過,從前那些事情,我做錯了許多,也沒有好好的去了解你。現在我會盡我全力補償你,你不要誤會,也不要說氣話。你故意說氣話,我也不會被嚇跑。」

怡寧不再辯駁,顏慶陽伸出手臂,輕輕的攬住他,怡寧稍稍一躲,顏慶陽又再伸手過去,將他抱在懷中,說道︰「怡寧,我只希望你明白我的心,不要東想西想。」

這天的話,便說到這里,兩人回去以後,顏慶陽仍是悉心打點一切大小事情,怡寧卻比往常更加沉默寡言,顏慶陽卻知道,他的心,正在一點點的解開冰封。

又過了一段日子,兩人都沒有再提起那天說起的話,一起吃飯,有時同睡,顏慶陽本就聰明,現在心境和從前大不一樣,也學會了軟語溫存,問寒問暖,到了晚間歡好之時,更是一天比一天聰明,時常讓身下的怡寧一會兒低聲呼痛,一會兒又欲仙欲死,兩人赤果的身體在黑夜中交纏,都覺得這是人間極樂。

怡寧這天和他歡好過後,卻是睡不著,他在黑暗中看著那溫暖的身體和自己緊緊靠在一起,忽然覺得,這個時候的顏慶陽,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顏慶陽了,他的英雄氣概半分都沒變,但是已經不像從前那麼冷漠孤僻了。他現在看上去,就像一個二十四五的平常年輕人,只是長相俊美,分外引人注目而已,唯有在一皺眉一揮手間,那種過人的氣度才不自覺的流露。而這,卻正好是從前自己為之心動過的。

他對顏慶陽的疏遠,是因為從前那些夜晚自己受到的委屈,他雖然溫柔靦腆,但內心深處,卻是有一股韌性,深恨別人欺凌自己,也厭惡那些達官顯貴,仗著權勢地位,對那些平凡人肆意凌辱,他從前被玨王薰陶教養得一無所知,反而是到了顏慶陽府中以後,漸漸的回復了自我本性,而離開顏慶陽以後,更是做回了他自己。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顏慶陽堅持不懈的努力,終于慢慢的軟化了怡寧的心,面對顏慶陽時,怡寧的那種受辱感也漸漸的沒有了,能以-半常心處之,只是夜晚歡愉之時,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去將燈火吹熄。

春天的花開得爛漫,這一天,怡寧終于和顏慶陽一起,要去那個新家了。

林走的時候,怡寧有些舍不得這座小屋子,顏慶陽寬慰他說,新家和此地離得很近,要回來看也是片刻功夫的事,怡寧看了看那匹千里馬,知道這段路程,騎馬的話,的確連半日都不需要,心下稍稍寬慰。

顏慶陽之前早已和蘇伯阿全說過,自己已經找到怡寧,不用多久,便可和他一起回家,要他們不必掛念,那兩人歡天喜地,日夜盼著顏慶陽和怡寧一起回來,只是左等右等,竟然等了好幾個月,還好顏慶陽不停的寫書信來,說是一切安好,大可放心,卻不說具體的歸程,那邊雖然有些盼望,但到底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這一天收到這封信,更是大喜過望,將顏府中收拾得富麗雅致,專等著兩人回來。

這一天,顏慶陽的人影還沒進家門,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便響了起來,怡寧想到這是為自己而設,他雖不虛榮,終究也覺得歡喜,連自己的面容丑陋,見不得人這件事情都忘了。

阿全和伯迎上來時,兩人都看到了怡寧面容的變化,卻都毫不在意,只是歡喜的命下人牽馬,備席,忙里忙外,阿全一向做事井井有條,此時歡喜得過了頭,竟然胡亂發號令,下人都是捂嘴偷笑,還好他們本就規矩,做起時來有條不紊,不一會兒就萬事妥當。

熱鬧了一天,怡寧四處看看,顏慶陽一直小心陪著,見他沒什麼難受的神色,這才放下了心。房子粉牆黑瓦,垂柳掩映下,顯得很是清雅,和那森嚴的將軍府大有不同,就連顏慶陽自己,都覺得在這種環境之中,人都好過得多,怡寧更是不用說了。他看見那些小雞啄米,池塘里游著小鴨子,一只大黃狗在屋前橫臥,懶洋洋的休息,都覺得歡喜不已。

阿全現在做商賈之事,他人又聰明伶俐,只半年功夫,就已成為人人稱贊的巨富,其實這家根本不需阿全去做事,顏慶陽上萬兩黃金的賞賜,和幾百座莊園,都好好的不曾動用半分,但是阿全年紀輕輕,不做點事,還真的難受,只是這人很是有趣,不願意娶親,說有了老婆便不自在,只喜歡商賈之事,或是和師父一起練武。顏慶陽勸過幾次,見無法勸動,也就罷了,一家子倒也其樂融融。

怡寧現在除了和從前一樣,隨著蘇伯種花,還自己管了一小片菜園子,擺弄那些菜蔬,倒也自得其樂,雖然人人都知道他是顏慶陽的什麼人,又都朝夕見到那麼丑陋的面容,但都不以為意,既不特別對他恭敬,尊卑森嚴,也不表面恭謹,暗地議論,人人都是平常態度,還很樂意和言語謙和的怡寧閑談,總而言之,怡寧住在府中的日子,的確是每一天都十分愜意。

顏慶陽現在和怡寧住在一間房中,這房子是主房,獨立寬敞,清幽而不奢華。兩人同臥同起,片刻不離。

這天晚上,兩人睡在一起,床帳垂了下來,燈火柔柔的照進床帳之內,原來這晚怡寧本來也要吹熄燈火,顏慶陽卻柔聲哄勸,說道不必如此。怡寧拗不過他,便也半推半就的依了他。

兩人在帳中赤果相對,顏慶陽抱著怡寧,低聲喘息著,埋在了他的身體里,怡寧開始還在呼痛,過一會兒就覺得酥酥麻麻的滋味涌了上來,極是舒服。

顏慶陽忽然一下拉開床帳,燈火登時比剛才亮了許多,怡寧一下子覺得臉上發燒,說道︰「掀開帳子做什麼?」顏慶陽不答,氣息有些粗重,他抱住怡寧,讓他橫躺著,自己下了床,怡寧便面對著自己,他將怡寧的腿架在床沿,腰部懸空,略一撫弄……

第二天起床時,怡寧睡得有些過了頭,起來時只見顏慶陽坐在旁邊看書。

怡寧洗了臉,覺得自己實在無顏面對他,便輕手輕腳的待要出去,背後傳來一個聲音︰「你對我視而不見啊?」語聲溫柔之中帶著點笑意,怡寧只得紅著臉走了回來。

顏慶陽放下書本,說道︰「你快吃點東西,吃了以後陪我出去。」

怡寧剛要拿起筷子,听了這個話吃了一驚,說道︰「去哪里?」

顏慶陽溫言說道︰「你先吃了再說。」

怡寧一邊吃,一邊想起昨夜之事,也不敢抬頭看他,忽然看見一堆的菜又被夾入了自己碗中,他悶頭快吃,卻不知道自己的脖子都是一直紅著的,顏慶陽看他這樣,忽然笑道︰「就算要臉紅,臉紅的也應該是我,你這麼不好意思做什麼?」

怡寧放下筷子,終于抬眼看著他,說道︰「你要帶我去哪里?」

顏慶陽忽然看著他,沉吟說道︰「你以前好像沒有這麼怕出門過,即便是你在鄉下賣菜的時候,還不是要天天進城?那個時候,怎麼沒見你害怕?你到了新家之中,什麼麼反而不敢見人?回來這麼久,我沒見你出去過。」

怡寧低頭不語,心想這個緣故我怎麼好說。

顏慶陽卻好像故意不理會他心里的小疙瘩,說道︰「快點快點,換衣服。」

怡寧忽然別過頭去,說道︰「我不去。」

顏慶陽柔聲說道︰「難道你一輩子不見人?不出門?」

怡寧顫聲說道︰「那也沒什麼不好。」

顏慶陽忽然起身,拿過幾件衣裳,也不等怡寧點頭,便給他更換,換上新衣以後,雖說看上去整潔可喜,只是到底面貌還是丑陋可怖,顏慶陽卻好像很是欣賞,連連稱贊。

他忽然說道︰「來,讓我看看你是不是和從前一樣輕。」說著一把將他橫抱,怡寧掙扎不出,只得由他,顏慶陽抱著怡寧,堂而皇之的穿過大院,牽過了那匹千里馬,騎了上去。

怡寧小心翼翼的說道︰「這次是去哪里?是不是像從前一樣,只是去什麼僻靜之處?」

顏慶陽一笑不答,拉著韁繩,那馬兒便向人煙繁茂之處而去。

這座大城和怡寧從前賣菜的那個地方不可相比,不但大得多,而且繁華得多,一路上熙熙攘攘都是人,這匹馬如此神峻,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而顏慶陽卻是顏府主人,就算不大認識他是曾經的大將軍,總也認識他是新近的江南巨富。他從前也出來過不少次,有些路人便歡欣之極,奔相走告,都不曾想到那大名鼎鼎的顏府主人,竟是這麼一個俊美不失豪氣的年輕男子,現在他竟然又騎著駿馬出行,因此一路之上,倒真是吸引一路目光。

只是這一天卻有別往日,這俊美男子的身前,竟然還坐了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子,他似乎有些害怕,始終低著頭,不敢直視別人看過來的目光,這樣卻更加引得人仔細去看,一看之下,都是不由自主的抽了一口冷氣,再看那俊美的顏府主人顏慶陽,卻是一臉驕傲,似乎抱在他懷中,和他同乘一匹馬的,是一位貌比天仙的美人,眾人更是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他們這般唧唧喳喳,以為顏慶陽和怡寧听不見,其實兩人卻是字字句句听在耳中。

怡寧听得更是將頭埋下,不想再听下去,顏慶陽卻是泰然自若,渾不在意,他低頭對怡寧說道︰「你快看,這般景色,真是好看。」他說了兩聲,卻不見怡寧回答,再看時,只見他的眼淚都已經流了出來。

顏慶陽心中一痛,卻依然笑道︰「快看快看,前面有人耍猴子。」他本是看見前面有一個江湖藝人,拿著一只小猴,逗得圍觀的人大笑,因此也叫怡寧看看,誰知這話怡寧听了,卻多了個心,更是不好受。

顏慶陽見自己無論說什麼,怡寧都是一個低頭不說話,便無奈的嘆了口氣,調轉了馬頭。

回到府中,怡寧卻是安靜無比,什麼也不抱怨,什麼也沒多說。顏慶陽知道他今天傷了心,不免更加呵護有加,怡寧只淡淡的說道︰「我沒事。」

到了晚上,顏慶陽自然是睡不著,又怕吵醒身邊的怡寧,只得裝成睡熟,忽然听見身邊輕微響動,他心中一動,察覺到怡寧已經起身下床,連衣服都沒有披。

他故意不去阻攔,听得怡寧的腳步聲已經出了房門。這才輕手輕腳的跟了出去,只見怡寧竟然走到了屋外的小池邊,水中天上,明月的光亮交相輝映。

顏慶陽看著他,卻見他也正痴痴的看著天上的月亮,似乎在沉思,過了片刻,忽然見他縱身一躍,跳到了湖中。

顏慶陽雖然心中早有不好的預感,卻不曾想到他竟然會尋短見,當下心急如焚,上前幾步,也跟著跳了下去。

夜晚的水極冷,顏慶陽卻絲毫不覺得,他拉著不斷下沈的怡寧,用力游到了池;邊,抱著怡寧濕淋淋的走了上來。

等到進屋之時,已經驚動了府中的一些人,阿全蘇伯都醒了過來,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只猜到怡寧不慎落水,命人趕緊熬姜湯。又拿干的衣服來讓他二人換上,顏慶陽等他們一一忙完,說道︰「你們下去吧。」

怡寧從昏迷之中醒過來,有些意識不清,看見顏慶陽時,卻不由得轉過頭去,似乎從顏慶陽那雙清澈的眼楮中,看到了面貌無比丑陋的自己。

顏慶陽卻絲毫沒有在意,對剛才的事情也是只字不提,只是默默無語的喂他喝姜湯,怡寧漠然將頭轉了過去,他自從離開以前那個將軍府後,便很少哭泣,這幾天觸動心事,覺得分外孤單,不免情緒有些崩潰。

顏慶陽喂他喝完了一碗姜湯,讓他躺好,正色說道︰「怡寧,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不管你的臉是從前那個樣子也好,是現在這個樣子也好,我都喜歡你,覺得你是這世上最好看的。」

怡寧搖了搖頭,顏慶陽沉聲說道︰「我令天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不管你的心情何時才能恢復,你一定不能尋死,那是懦夫所為。如果你實在忘不了那段受侮辱的經歷,我可以去找到他們,在你面前將他們一個個殺了。」

怡寧听了這話,怔怔的看著他,忽然說道︰「我……我的臉。是我自己劃破的。」

顏慶陽吃了一驚,說道︰「為什麼?那件事情,是你騙我的?」

怡寧搖頭說道︰「我沒有騙你,我當時下決心要離開你,一路南下,心里只盼離你越遠越好。那天我騎著小毛驢,一個人在荒郊野林行走,遇上了匪徒,那群人見我生得不像五大三粗的男子,便起了歹心,欲待非禮,我不甘心受辱,便拿出你給我的匕首,當著他們的面,在自己的臉上劃了十七八刀,他們見我血流滿臉,倒也嚇住了,轉身便走,什麼都沒對我做。我勉強騎上了小毛驢,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顏慶陽溫言說道︰「不管是怎樣的,你自己不在意,不去回想就好。」

恰寧苦笑道︰「我是不願意去回想,可是今天的事情,你也看見了。」

顏慶陽抱住他,說道︰「是我不好,不該這麼冒失。」

怡寧哽咽說道︰「我很後悔和你一起到這個新家來。我寧肯這世上,再也沒有人知道我。有時候我真的恨你再去找我,我本來已經將你忘了,一點都不痛苦了,你卻又去找到我,就連我本來不在意的這張臉,也因為你,又時常在意,心里分外難受,我真的恨死你了。你今晚為什麼又要讓我繼續痛苦下去?」

顏慶陽看著他的眼楮,忽然一字一字的說道︰「你剛才說的話,我听懂了,你分明還是在意我的。那麼我和你說,若是你要尋短見,死的可不止你一個人。」

怡寧顫抖了一下,卻沒有說出話來。

顏慶陽淡然一笑,說道︰「如果你覺得我這個威脅對你來說,還有一些作用的話,你就多想想吧。這也是我無可奈何的辦法了,說我沒有大丈夫氣概也好,說我和你一樣是懦夫也好,我也認了。」

怡寧看著別處,終于說道︰「我答應你,只是你也不要再帶我出去了,我願意一輩子老死在這間院子里。」

顏慶陽柔聲說道︰「我明白。這個以後再說。」

怡寧落水的事情,府中雖然都知道,但是顏慶陽卻沒對任何人說起他是自尋短見,府中的人自然也不多問。

顏慶陽站在院子中嘆息,好不容易打開的心結,卻因為自己一個冒失,又讓怡寧受了意想不到的傷害,關上了心門。

阿全仍像以前那樣忙里忙外,只是會經常來和怡寧說說閑話,有時候更會帶一些新奇東西回來玩,怡寧知道他是好意,心里也十分感激。他自此之後,便再沒有做傻事的念頭了。顏慶陽倒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只是他現在似乎有些不敢見人,經常躲在花圃菜園里做事,顏慶陽知道他受了刺激以後,還需過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更是小心翼翼的呵護著,惟恐一句話,一個眼神傷了他。怡寧對他,卻是一種有意無意的冷淡,兩度傷心,他已經接近絕望了。

兩人現在晚上的燕好之事也做得極少,兩個月中,只有三次,即使是在歡愉之時,怡寧也沒絲毫反應,咬著牙也不申吟,也不反抗,似乎當自己是死人,顏慶陽只得小心的哄著,告訴他,這輩子自己只有他一個人。怡寧總是暗中嘆氣,顏慶陽越是這樣說,他越是心情沉重。

這一天,怡寧照料完了菜園,來到花圃之中,看見一種不知名的花兒開得極美,似乎是牡丹,又似乎是蓮花,不可名狀,艷麗多姿,便對蘇伯說道︰「這是哪里來的?」

蘇伯笑道︰「前陣子阿全給我買了一些種子,我種了下去,就變成這樣了。」

怡寧笑道︰「我不信。」

蘇伯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這可不能輕易告訴你。」

怡寧知道他最喜逗自己,又能說會道,自己去軟磨硬泡是沒用的,只得怏怏的走了回去,只是雖然沒問出個什麼來,卻好像發現了什麼新奇的東西,心里有些莫名的高興。

這段日子,怡寧總是往蘇伯那里去,從前在將軍府中,蘇伯雖也種花,但是那些花都普通得不得了。現在他卻好像忽然之間,手藝大進,種的花美不勝收不說,還有許多見所未見的新奇品種,怡寧喜歡這些花花草草,一大半的時間磨在那里。他看著蘇伯擺弄,只覺得蘇伯深不可測,學問淵博,種花之道,樂趣無窮。

這天顏慶陽回到兩人的臥房,手上抱著一大堆的書,怡寧以為是兵書,便也沒有多加留心,正打算去睡,顏慶陽對他微笑說道︰「現在還這麼早,陪我看一會兒書。」

怡寧一怔,還沒有明白過來,顏慶陽從那一大堆書中抽了一本,遞了給他,怡寧打開一看,只見竟然是一本園藝之書,上面畫著許多花卉,旁邊小字注明,是何品種,以及栽植之法,怡寧眼楮發兩,一頁頁翻了過去,喜不自勝。

這一晚他幾乎半夜不睡,顏慶陽也陪著他挑燈看書,他以前對顏慶陽不大搭理,現在看到不認識的字,不懂的地方,便主動開口問顏慶陽,顏慶陽也是認真回答,從不藉著他主動搭理自己的機會來親熱輕薄一番。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許多個晚上,兩人都是坐在一起,就著白燭燈火看書,怡寧看得專心致志,等到那些書都看完了,顏慶陽便又拿來新的。

怡寧晚上看書,白天隨著蘇伯前去種花,臉上的笑容,終于一天天的多了起來。他喜歡園中的花草,而他多日研讀,人又聰明,種出的花品種繁多,還能找到一些法子,種出一些奇異的品種來,漸漸的能和蘇伯不相上下。倒是經常讓蘇伯驚訝得不得了,直贊怡寧天分過人。

顏慶陽有時候也會來看怡寧擺弄這些花,他每次來,都是坐在旁邊,手中拿著一本書,一坐就是半天,也不說什麼話,只不過是默默看著怡寧做事,怡寧一改平時安靜的樣子,跑上跑下,滿臉的汗水都來不及去擦,顏慶陽有時候就會走上前去,用大方巾子幫他擦掉。

這一天,怡寧輕手輕腳的來到顏慶陽房中,看見他在看書,便悄悄的又打算走回去,顏慶陽已經察覺,放下書本,微笑說道︰「什麼事?」

怡寧掩飾不住得意,說道︰「你跟我去看一樣東西。」

兩人來到後院之中,怡寧繞來繞去,繞過了平常種花的一個花圃,走到另一個園中,許多小樹圍著,看不清里面,顏慶陽笑道︰「這個地方,以前倒是沒有來過。」

兩人走到那里,推開那個小小木門,顏慶陽走了進去,忍不住驚嘆一聲。

只見滿園奇花,有的艷麗無比,按理說香花不艷,艷花不香,但是這些花卻都是香艷之極,有的卻又清新淡雅,其實再美的花,若是不知如何布局,也不能襯出雅人深致,園中卻是綠葉白花,深黃淺紅,每一處細小的地方都是配得雅致可愛。

顏慶陽以前對這些花草都不大留心,此時看了,也是驚訝得半天都一動不動,良久良久,這才真誠的對怡寧說道︰「我真的很佩服你。」這話倒把冷漠了許久的怡寧說得臉紅了。

顏慶陽一邊贊嘆,一邊說道︰「為什麼之前你都不讓我看看?」

怡寧微笑說道︰「便是蘇伯,我都不許他看。」

顏慶陽笑道︰「那麼,永遠只給你自己一個人看?」

怡寧神色有些黯然,說道︰「現在全部弄好了,家里人都是可以看到的。」

顏慶陽看著他,一雙好看的眼楮里,卻有著許多內容,怡寧看著他的眼楮,有些心慌,只得轉頭又去看那些花,只要一看到花,他就有了一種無法想像的自信,不可思議的戀慕,似乎馬上就可以將那些愁苦忘得干干淨淨。

顏慶陽看在眼中,忽然說道︰「怡寧,我想,不多久以後,請一些客人來,看看你種的花,好不好?」

怡寧看著那些花,那部是自己一手栽植出來的,每一朵花,每一片葉子似乎都有了生命,他看著顏慶陽,顏慶陽的眼神中也滿是欣賞和鼓勵,他略一猶豫,終于點了點頭。

接下來,顏府一直都在準備一件事。這事說大也不大,只是請一些客人來賞花,說小也不小,請的客人就有上千,江南名士,富商貴冑,甚至還有一些顏慶陽從前的屬下,和顏慶陽較為談得來的,也都送去請柬。

到了這一天,顏府中張燈結彩,客人都是安安靜靜的聚在顏府大堂之中,等著看這一風雅之事。

家僕走了過來,說道︰「各位朋友,請。」將客人帶出了大堂。

客人來到園中,忍不住都大聲驚嘆,只見很大的一個園子,卻沒有任何燈籠之類裝飾,純以花木繞園,更顯得清新天然。

地上擺著的那些盆栽花木,都是平時無法見到的,來的客人當中,也有些精于園藝之學,但居然也說不出名字,只覺得一花一草,好似被一雙神奇的手賦予了生命,而這,卻是許多技藝再高的園藝名家也無法做到的。

更有些花木,卻不是單株,而是許多株合在一起,有些高有些低,遙遙照應,互為烘托,更是以花木精神,表達一種含蓄的詩意,高遠的意趣。

進得園中,眾人一時眼楮都睜不開來,異花滿園,疏密有致,藤蘿曼妙,蘭卉吐芳,這些花,一在新,許多都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一些人看過以後,都暗暗打主意,臨走之時,一定要找主人討要種子。

二在奇,有些花明明也叫做牡丹,也叫做芍藥,也叫做木犀,但是居然又都有了一些不可思議的變化,不說別的,這些花不是一個季節開花,竟然都可以齊聚園中,開得或璀璨或清幽,而那些木犀的香氣,又是如此沁人心脾,眾人都是精神一振。

三在巧,有些花也較為普通,但是經那主人的手一弄,那麼一擺放,境界便全出了。就好像寫詩作文,同樣的字,妙用在乎一心,境界絕然不同。

未及看完,許多人都已是情不自禁的贊嘆不已,更有人笑道︰「看不得了,看不得了。」眾人驚愕之際,只听那人說道︰「世間絕色,或是美景,都不可飽覽,只須一點,便要回味咀嚼,現在這般人間絕景,竟然讓我等一時之間欣賞,怎麼受得了?」眾人都是大笑起來,紛紛贊同。

此時大家心中,都萬分想見那位蒔花聖手一面,主人也是善解人意,只見顏慶陽站在人群之前,微笑說道︰「這些花,是顏府主人怡寧公子種的,很費心血,難得各位喜歡,現下就請他出來。」

眾人听他說「顏府主人」,雖說不免想了一下,但都被急于一見那人的心情取代,誰也沒有多加留心,只見東邊房中,慢慢的走出了一位年輕男子。

他穿的是淡綠衣裳,還未開言,這種清淡的衣裳顏色便和他種的花契合起來來,讓人先自生了幾分好感,等他走到眾人面前時,這才看清他臉上竟有許多疤痕,眾人雖然有些吃驚,卻更被他手中捧著的花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株不知道什麼名字的花,那股香氣先是細細一縷,漸漸的縈繞四周,聞著只覺得通體舒泰,再看它的形,要說是艷麗嫵媚,卻又有一股剛勁堅韌之氣,要說是清新淡雅,卻又有一種古拙凝重之味,偏偏這些互不相容的風味,還能天衣無縫的糅合在一起。眾人只看到不知道用如何的言語,才能說盡心中的驚嘆。

再看那位聖手,也就是顏府主人,穿著淡綠衫子,一個人獨立于人群之外,身量雖說不是很高,但是脊背挺拔,眉宇之間一股清氣,會有那麼短短的一刻,覺得他有些溫婉之意,似乎少了一些男子氣概,但是很快的,這種感覺就被他身上散發出的一種善良和煦之感所代替,看了他的人,也就不奇怪他的一雙手,何以能賦予那些花如此活潑的生命了。

他的臉雖然毀得厲害,眼楮卻仍是動人,修長的脖頸,很有韻味的一雙手,更是被眾人留意到。看著看著,眾人都覺得這人簡直是一個絕世的佳人,絕代的美男子,他的美,不在外貌,而在氣韻。

他溫文的對眾人施禮,所有望向他的目光,都是不加掩飾的愛慕,尊崇,贊嘆,欣賞,他看見了,回報以微微一笑,眼中落進了光芒,整個人忽然有了一種異樣的光彩。

直到他進去了,眾人還沒有回過神來,竊竊私語的議論著這位顏府主人,這般不同凡俗的氣質,顏慶陽也听見了,那一刻他覺得眼楮有些酸澀,鼻子也在發酸,他知道,怡寧失去的,全部都要回來了。

這場宴席,成就了怡寧。

怡寧從此以後,變成了名震四方的園藝聖手,有許多人慕名登門拜訪,向怡寧討教園藝之學,怡寧雖然忙得有時吃一頓飯還要出來見幾次客人,但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滿足。隨著時日的推移,那些客人有多無少,到後來,只好預約了。更因為此,怡寧交到了許多朋友。

怡寧從未和顏慶陽說自己太累,顏慶陽有時候稍稍幫他擋一些客人,但是最後卻都還是和寧見上了面,討教園藝,顏慶陽知道他心中極是快活,也為他高興。

極少數時候,沒有客人,那一般是晚上,怡寧仍然要在園中徘徊一陣,他越來越喜愛園藝,幾乎到了痴狂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他自那次園藝會之後,再沒有為了自己的外貌自卑過,心境也變得開朗了,他從前在那鄉下種菜,說是超月兌,其實並未看開,反而是一股怨氣,現在是真的看開了。

他和顏慶陽的關系,很多外人其實也是心知肚明,但見二人氣度不凡,都是絲毫不以為意,反而艷羨不已。那時許多人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談不上有何感情在,他們這般不計較別人的眼光,大大方方在一起,又都堅貞不移,讓許多人都為之動容。

顏慶陽此時也一直在撰寫兵書,多有創見之處,他時常笑說,十分的佩服怡寧,家中絡繹不絕的來客人,都是為了造訪怡寧,而自己寫的兵書,卻是無人知曉,無人問津,怡寧知道這個根本不好比,也知道他是自謙,總是笑笑而已。

只是也是兩人都太忙,所以歡好之事,簡直少到無可再少。

這一晚,兩人好不容易都是早早睡下,剛剛沐浴過後的香氣,也是無言的誘惑,床帳中,兩人的呼吸聲都有些急促。卻因為太久沒有做過,反倒有些不好開口。

顏慶陽將手伸到怡寧的衣服中,低聲說道︰「我好久沒有和你親熱了。」怡寧臉上微紅,不知如何回答,顏慶陽的手觸模到怡寧溫暖滑膩的肌膚,更是難以克制,只想片刻之間,便將怡寧的衣服全都月兌下。

兩人終于赤果相對,怡寧自始至終僵了一般,衣服都是顏慶陽幫他除下的,他低著頭,不反抗,但也不迎合,顏慶陽知道他這是害羞,絕不是因為有心結,所以只覺得一種別樣的誘惑和刺激……

怡寧眼楮紅腫,對顏慶陽怒目而視,斬釘截鐵的說道︰「今後三個月,你不必踫我了。」顏慶陽將他摟在懷中,足足哄了他三四個時辰,才算哄得他不再生氣,這哄勸他的時辰,卻比歡好的時辰長多了。

這一天,怡寧站在園中,照料花木,忽然听到半空之中傳來風聲異響,怡寧抬頭一看,只見是一只大鷹,雙翼展開足有丈余,它在半空盤旋,卻沒有下來。

怡寧走到里屋,將顏慶陽拉了出來,柔聲說道︰「你的朋友回來了。」

那大鷹似乎認識人,看見顏慶陽出來了,便緩緩的飛了下來,收攏翅膀,停在院子當中,怡寧伸出手去模它,那大鷹現在已經認識他,和他也很是親熱,顏慶陽將大鷹的頭抱在懷里,激動得一直沒有說話。

怡寧忽然說道︰「腳上有封信。」說著解了下來,遞給顏慶陽,兩人讀完都是一笑,原來顏慶陽將大鷹送給那個朋友以後,那大鷹竟然萎靡不振,那朋友雖說也很是喜歡這只大鳥,但見它如此,也只好忍痛讓它回到從前的主人身邊。

怡寧笑道︰「你從此以後,便可騎著千里馬,四處打獵了。」

顏慶陽抱住怡寧,說道︰「你在家中,一天到晚忙于教許多人園藝,也該和我一起出去,走一走,如何?」

怡寧微笑點頭︰「我正有此意。」

顏慶陽笑道︰「你這麼一說,我倒真是等不及了,我們明日就出發,如何?」

怡寧驚道︰「明日?明日我又有許多客人,要來看如何種植牡丹……」

顏慶陽輕輕推了他一下,說道︰「我們進屋,收拾東西吧。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大好春光,錯過就可惜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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