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秦訶去參加封的追悼會。
鬧鐘在7點準時鳴響了,可是秦訶只是習慣性地按掉了它,然後埋頭繼續睡,一直到7點40分,戴妍把他從床上拉了起來。
「起來了,訶……快起來,你不是說今天要去參加學長的追悼會嗎?」
學長?
追悼會?
哪個學長?
什麼追悼會?
秦訶被一個記憶的斷層困擾著,慢慢地從床上坐起身來,不解地看著戴妍。
「再不出門就要遲到了哦,」戴妍莞爾一笑,將秦訶拉下床,「快去洗個臉,早飯已經做好了。」
但是秦訶最後還是沒有來得及吃早飯,因為在拿起牙刷的一瞬間,他想起來了,今天是封學長的追悼會。
他忙不迭的跑出門去,以至于忘了穿上掛在門口衣架上的黑色西裝上衣——
于是他不得不在清晨的街道上尋找一家可以買到黑色上衣的店鋪。
*
時間是星期天的上午。
本來秦訶並不想在這麼一個適合補眠的日子參加追悼會,可是戴妍說打電話來的封的母親似乎一再地拜托請秦訶務必抽空參加,那時候戴妍正小鳥依人般地依偎在秦訶的懷里,她用牙齒輕輕地咬著秦訶的耳朵說︰「你從前一定很受這位學長的照顧吧?呵呵,我也想看看你讀書時的樣子呢……」
後來的話秦訶想不起來了,而或後來戴妍什麼都沒有說……因為秦訶封住了她的唇。
秦訶在清晨8點的街道上邊找一家可以買到黑色上裝的商店邊回憶「封」這個人,可是想來想去都是一些零星的片斷,封是學校弓道部的主將——這無疑是一個十分怪異的團體,部員也很少,事實上也只有據說有二分之一日本血統的封對這種運動抱有興趣,其他的部員大部分是封的崇拜者和封的崇拜者的男友——沒錯,就是這樣,封是學校的公眾人物,是擁有傳說中的「最強後援團」的恐怖女生的偶像兼情人,是方圓百米內都有包圍圈難以靠近的校1級保護對象,對于這樣的人,如果秦訶有什麼印象或交情的話,反而倒顯得奇怪了。
但是封的母親卻要秦訶務必參加封的追悼會——
對于這一點,秦訶與其說是厭煩,不如說覺得無比困惑。
*
進入殯儀館內的禮堂時,秦訶身上穿著一件普通的黑色運動裝,這是他在街道上尋找了近一個小時的最終結果。穿上運動裝的時候,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襲上他的心頭,那時候他突然想起籃球、想起隊服、想起「秦訶加油」的吶喊和汗臭燻天的更衣室——
那時候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3年沒有打籃球了。
然後他抬起眼。
抬起眼,看到了相框中封的相片。
一時之間秦訶覺得相框里的封難以辨認,他和從前一樣,沒有笑,睜著一雙冷然的眼。秦訶想了一會兒,然後得出以下結論︰因為他所見的封一直都是彩色的運動的如眾星拱月般光彩奪目的,所以,面前那張被裱在相框里的二維黑白照片,讓他一時認不出來。
就算這時候活生生的封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也未必能認出來——
這麼想著,秦訶便有些笑意了,但是他很快忍了下來,如果在這樣的場合笑出來,那就太失禮了。
「你……是秦訶同學吧?你來了……」雙眼紅腫的婦人不知何時站到了秦訶的面前。
「呃……伯母……請你,節哀順變……」有些措手不及的秦訶揣測著這就是封的母親,連忙安慰道。
婦人抬手拭去隱約殘留在眼角的淚痕,道︰「對不起,百忙之中還勉強請你來……其實……」
「嗯?」婦人欲言又止的表情讓秦訶更加困惑?
他不安地轉動著視線,整個禮堂內的氣氛壓抑而讓人覺得不舒服,秦訶感覺到一股異樣的沉重感壓著自己,心髒緊繃得像要喘不過氣來。環顧四周,最終他發現讓他無比緊張的原因是封的照片。
照片里黑白的封肆無忌憚地看著鏡頭——
就好像在肆無忌憚地看著秦訶。
秦訶覺得,這種視線雖然讓人不快,但卻十分熟悉。
他皺著眉想了很久,一直到想起自己在球場上運球攔截的快感,想起耳邊如轟鳴般但又听不真切的女生的嘶吼,想起進球時整個體育場沸反盈天般的震動——
然後,他就想起了場邊那兩道肆無忌憚的目光。
自從加入籃球隊以後,不管是校內的練習賽還是市立的大賽,總會有兩道逼人的目光緊緊跟隨著他,那個人遠遠地站在體育場的大門口,但是他的視線卻穿越了成千上百歡呼雀躍的人群,筆直地射在了秦訶的身上。
再然後,秦訶想起來,那個人,就是封。
封似乎從來沒有找秦訶說過話,也不會在比賽結束後留下來等秦訶,他只是靜靜地從遠處看著秦訶,偶爾秦訶會有些惱怒地迎上封的目光,但是封從來不退縮,也決不收回視線。
所以秦訶才記得,那兩道肆無忌憚的視線。
「……墓志銘。」婦人話語的語音突然撞進秦訶的耳膜。
「什麼?」一驚,秦訶回過身來。
「這……」婦人用力地絞著手,就好像這個動作可以給她帶來很大的勇氣一樣,「雖然我知道這樣會讓你很為難,可是……封最後的心願就是,就是……就是請你來為他寫墓志銘。」
「墓志銘?」秦訶確認般地再重復了一遍。
他的思維暫時還無法把他所听到的自動轉化為他可以理解的內容。
所謂墓志銘,他所能夠想起的就只有「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證,卑鄙是卑鄙者的墓志銘」之類的詩句,完全沒有更深的認識了,因此面前伯母突如其來的請求,讓他覺得無所適從。
「不管寫什麼都好,請你一定要答應封最後的請求……」老婦人邊說,眼眶邊又紅了。
「嗚……嗯……」秦訶含糊地答應了。在他還想要推辭的時候,超越理智的什麼東西迫使他的唇際流泄出應允的聲音,他的思維呈現出一片空白,只有「墓志銘」三個子像一種標志,深深的烙印進了他的神經末梢。
「謝謝你……太謝謝你了……」
在老婦人悲喜莫辨的聲音里,秦訶再看了封的照片一眼——
只是那一眼,他就有些後悔了。
存在于相框中的已死去的封的目光,就好像在嘲笑自己一般。
就好像在冷冷地諷刺,一只自投羅網的獵物。
在這個城市,拿著弓的人總會讓別人想起獵人。這不是一個擁有弓道發展優良傳統的國家,所以如果不是因為封的外表和氣質,他的存在一定會讓人覺得突兀——
而突兀和耀眼,本來就只是一箭之遙。
秦訶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學生時代和籃球生涯,毋庸說那還是一段讓人非常愉快的記憶,打籃球的人多了,也許自己並沒有封那麼受女生歡迎,但是人氣也是不錯的。以個人的角度說來,秦訶並不怎麼欣賞弓道,一個男人穿著據說不包括內衣的裝束站得筆筆直地射箭,這並不符合秦訶的運動觀。
秦訶喜歡籃球,喜歡運動著的感覺,喜歡和同伴在一起筋疲力盡地拼搶,他覺得這才是男人的運動。
弓道和高爾夫之類,他不懂,也沒有興趣。
封在校園中走的時候,也經常會拿著他的弓,一開始秦訶非常不屑,很長一段時間他也總是在手上轉著籃球來回擊封的舉動——
秦訶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也很在意封的一舉一動。
*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房間里的燈亮著,秦訶知道,戴妍又沒有回自己家。
這三個月來,戴妍幾乎已經住在自己的公寓里了,照這個情形來看,她要求結婚也不會太遠了。秦訶對于和戴妍結婚的事並不反感,但是他本身也沒有要提出結婚的意思,對于這件事他本著任其自然的態度,可以晚一些的話,就晚一些最好——
秦訶覺得在結婚之前自己還需要做些什麼,雖然他總是想不起來那「什麼」究竟是什麼。
「訶,回來啦~~~~」打開房門,戴妍立刻飛撲了上來,她本來就是那種很典型很粘人的大小姐,「晚飯做好了哦,快點洗洗手來吃飯。」
「嗯。」秦訶一邊應著,一邊將黑色的運動上衣月兌掉,掛在西裝的邊上。
「咦,那件是什麼?」戴妍隨口問道。
「今天早上忘記穿上衣了,因為是參加追悼會,所以就在街上買了件黑衣服。」
「哦,對了,我看見你忘了穿,本來想拿下樓給你,」戴妍笑著說道,「不過正好遇到郵差來送快遞,所以就忘了。」
「快遞?」
「喏,就是那個。」戴妍說著,用手一指桌角的大信封。
信封鼓鼓囊囊的,寄信人那一欄填的是秦訶不認識的名字,他疑惑地拆開封口,卻掉下來一疊照片。
「這個人是誰?長得好帥哦!」戴妍湊過頭來,嘖嘖地贊嘆著。
「封……」
「什麼?」戴妍將耳朵湊近秦訶道,「你說誰來著?封?就是你今天去參加追悼會的那個封學長嗎?」
秦訶沒有回答戴妍,說不回答,不如說他根本沒有听見戴妍的說話,一股強烈的耳鳴聲將他包圍了起來,他看著手上的照片,極度地不解——
照片里不僅有封,還有自己……
*
「學長。」
沒有回答。
「學長!……封學長!」球賽結束的時候,秦訶來不及把已經被汗水浸透的球衣換掉,就連忙跑到門口去追封。
封終于停住腳步,回頭一挑眉︰「什麼事?」
「那個……」被對方這麼問了,秦訶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那個……學長,你是不是、是不是找我有什麼事?」
「我找過你麼?」封眯起雙眼,饒有興趣地看著秦訶。
「可是……」
「秦訶,走了啦,大家說要去吃火鍋,你來不來?」同伴在身後叫秦訶。
「來,等我一下!」秦訶回頭喊了一聲,再看向封,「如果學長有什麼事,請盡管找我好了,我、我先走了。」
封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雖然對封說了「有什麼事盡管找我」這樣的話,可是秦訶很快就發現自己沒有什麼幫得到封,體育大會上的弓道部年年初盡風頭,就是學習封也總是年級的top10,跟自己這種「只會打打籃球」的人比起來,學長實在是完美得沒話說,對這樣的人說出了好像施舍般的「有事就找我」,秦訶幾乎有些慚愧了。不過慶幸的是,封並沒有來找秦訶,他仍然每次都用逼視的目光看著秦訶打完全場球,但是卻從來不說話。
有一次外校的一個初中女同學求秦訶幫忙介紹封認識,秦訶想了很久還是拒絕了,他說,我也不認識封。秦訶不覺得自己認識封,以對方大眾情人的身份來說,他也並不想認識那個人——
但是命運的齒輪往往不能按照自己設想好的軌道來前進。
*
秦訶認識戴妍大約是在兩年前,當然這絕對不是他的初戀。雖然不像封那樣被全校乃至外校的女生瘋狂追捧,但秦訶的身邊還是不缺女朋友的。
所以不打球的周末,秦訶就常常有陪女朋友的逛街的義務。
「你在這里等我一下哦。」留下這樣的說話後,女友便一個人跑進了內衣店。秦訶皺著眉頭看女友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然後決定站到馬路對面去等她。
站著看秒鐘轉圈的時候,背後傳來一個男生苦苦哀求的聲音,秦訶本以為是不良少年在鬧事,然而很快卻听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封……封,求求你……別走,封!」
學長?
退開一步藏身到高樓下的牆角,秦訶轉過頭看向巷子里的二人。
「封!我愛你啊……?
呃……秦訶只覺得胃里一陣翻天覆地,他確確實實是看到了一個男生死死地拽住封學長的衣服下擺在哭求著。
封學長真可憐,女生就算了,連男生都……一瞬間,秦訶突然為自己的人氣不及學長而覺得慶幸起來。
巷子里的拉鋸戰始終沒有結束,但是位置一直在變化,封毫不猶豫地抬腿向外走去,一直到走到巷口,看見了站在一邊的秦訶。
封看著秦訶,眼神看不出是喜是怒,連臉上也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倒是秦訶站不住了,硬著頭皮跳出來,一把推開扯著封衣服的男生道︰「別拖拖拉拉了,你在干什麼?!」
「關你什麼事!」摔倒在地的男生也橫眉豎目地瞪回去。
「學長根本就不理你,你還纏著他干什麼!」秦訶一邊大聲發話,一邊看了封一眼,對方仍然是猜不出想法的臉,只是眼神卻饒有興致。
「誰說封不理我,要不是出了個狐狸精,封根本就不會這麼對我……對了,你叫封學長,你肯定也認識你們學校那個叫什麼……」
如果這時候秦訶的手里拿著什麼,那麼必然是掉地摔碎的命運無疑,因為他親眼目睹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欺近那個男生,然而很快地吻上了對方。
松口的時候,男生的唇際殘留著一派血痕,他呆呆地看著封,仿佛不知道接下來要如何是好。
「滾。」封冷冷地開頭,聲音里沒有一點溫度,這一次,男生迅速地消失了。
在只剩下兩個人的小巷里,封回頭看向秦訶。
「呃……學長,你沒事吧?」秦訶勉強地笑著對封道。
「我要怎麼樣才算沒事呢?」封反問道。
「這個……沒事的話我先走了……」秦訶奪路便要離開。
「等一下。」封在背後叫道,「秦訶。」
「嗯?」被學長叫了名字,秦訶只好老實應道。
「你曾經說過,如果我有什麼事,只要找你就可以了吧?」封用一種冷然的目光直刺進秦訶的身體,道。
「……是。」
「那麼,能不能麻煩你現在跟我走一趟?」
「現在?」秦訶一抬頭,正看到街對面走出內衣店的女友。
封也看到了。
「那個是你的女朋友?」
「嗯……」
「我去和她打個招呼。」
「學長……」秦訶還沒來得及阻止,封已經徑自走了過去,待他轉身回來的時候,秦訶只能目送女友跟自己揮手道別。
「究竟有什麼事,學長?」
「我們去弓道社吧。」
*
秦訶第一次站在弓道社的活動場地上,封慣用的弓就放在他面前,他拿起來拉了一下,發現自己完全拉不開。
「你對那把弓也有興趣麼?」不知何時換好衣服走進來的封對秦訶道,「我以為你比較喜歡這個。」邊說,邊把手中的籃球拋給秦訶。
「干什麼?」
封舉起弓來,對秦訶道︰「我一直很想知道,我的箭能不能射穿你的球。」
「怎麼可能!」秦訶嗤之以鼻道。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不可能,」封拿起一支箭架好,對秦訶道,「你投球吧。」
「說真的?」
封點點頭?
秦訶沒辦法,只好一躍而起,把球朝著籃筐的高度投去,就在那一瞬,封手中的箭破空而出,射在籃球的正中心。
但是球並沒有被射中,它只是被彈到了一邊,而封射出的箭,卻沒入了活動室的牆壁。
「我說了不行的啊。」秦訶一聳肩道。
「……」封什麼都沒有說,他眯著眼看牆上的箭,看得幾乎有些怒氣了。
「學長?」秦訶小心翼翼地喊道。
「我本來以為……」封突然說道。
「什麼?」
「我本來以為,」封一步一步走進秦訶道,「如果我的箭可以射穿你的球的話,那麼我也一定可以射穿你這里。」
語畢,他把手覆在了秦訶的胸口。
「你在說什麼,學長!」秦訶一把甩開封的手,動作狂暴得像一頭受傷的野獸。
也許封並不知道,這時候秦訶的心里是很害怕的,那並不是一種有形的可以形容的恐懼,而是完全出于不可預見不可言說不可名狀的害怕,秦訶覺得整個空間的質量都被扭曲了,被封的手覆蓋過的胸口沉重的喘不過氣來,他拼命的後退,一直到抵上牆壁。
那時候,秦訶以為自己會被殺。
*
「訶,醒醒!快醒醒,訶……你怎麼了,訶!」秦訶在戴妍的喊聲中睜開眼來,他感覺到有冰冷的汗水沿著自己的額頭流下來,心髒還在劇烈的悸動著,他隱約記得自己做了個噩夢,但是他卻想不起來。
「來,喝杯水。」
伸手去接戴妍遞過來的水杯,卻踫落了床頭櫃上的照片。
秦訶翻身去撿,然後看見封,封就在床邊的地板上,冷冷地冷冷地逼視著他。
*
星期一
秦訶一早就被戴妍拉起床。
他叼著戴妍做的三明治去上班,在看見別人匆匆忙忙買早餐的時候,會突然覺得有些小小的得意。
秦訶從來沒有搶著買早餐的經驗,在認識戴妍之前,他從來不吃早餐,他知道,封也不知早餐。
被封拉去弓道社的翌日,秦訶一個人徹夜未眠左思右想,終于得出了封當時的意思並不是說要用箭射死自己這樣一個結論。秦訶最後自認比較滿意的說法是,因為封是一個非常好強的人(表面上),所以箭不能射穿籃球這件事讓他非常不快,才說出了那樣的話。
所以他決定再去找封。
每天放學後,封都在弓道社練習,開始的時候,弓道社里里外外都擠滿了學校里的女孩子們,後來封似乎很生氣,把她們通通都趕走了。所以現在弓道社外頭,除了在偷窺和拍照的幾個同學外,就沒有什麼聲勢浩大的人群了。
「學長?」在弓道社的門口,秦訶叫了一聲。
「是你?」看見秦訶,封顯得有些吃驚,「你來干什麼?」
「那個,關于昨天的事……」秦訶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昨天的哪件事?」封挑眉道。
「就是……算了,」秦訶聳了聳肩,將自己覺得封殺氣騰騰的感覺說出來並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所以他最後決定什麼也不說,「對了,學長,你這柄弓很難拉開啊。」
「是麼?」封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弓,「你拉不開?」
雖然覺得很丟臉,秦訶還是點了一下頭。
「要不要我教你拉弓?」
「可以麼,學長?」秦訶高興地說道。
「可以,不過有條件。」
「條件?」
「你絕對付得起,怎樣,要不要?」封用最後通牒的語氣詢問道。
秦訶仍然點點頭。
後來秦訶確實可以拉開封的弓了。
而封說的條件,是一個吻,在唇上。
*
「你回來啦。」打開房門,就有戴妍的聲音在耳邊縈繞,然後她會撲到自己身上,給自己一個吻。
這幾乎成了秦訶每天下班後的必行步驟。
「訶。」戴妍一邊吻秦訶一邊叫他。
「嗯?」
「你不喜歡跟我kiss?」
「啊?」秦訶莫名其妙道。
「那為什麼你很少主動吻我?」
「是麼?我不知道……」
「就是!你很少來吻我,都是我在kiss你,像是回家的時候啦,睡覺的時候來……」戴妍扳起指頭,如數家珍般道。
「既然你這麼主動,我當然要內斂一點咯。」秦訶被戴妍認真的樣子逗得笑了。
「不可以!不公平!我也要你kiss我!」戴妍嘟起小嘴道。
「我不要。」秦訶轉過頭去。
「啊,為什麼!」
「反正你會自己親上來。」秦訶大笑道,並且發現自己確實沒有親戴妍的習慣和。
他不避諱戴妍的吻,但也並不怎麼喜歡和期待。
就好像相愛的人之間的親吻,于他不過是可有可無。
*
從照片來看,封的那個吻,很深很重。
秦訶的眼楮不知何時閉上了,但封卻沒有,他的目光看不真切,但是隱含著征服的高傲。
他吻著秦訶,就好像在玩弄著對方的唇。
*
秦訶是在一個星期後才知道,他被封吻的鏡頭被不知哪個女生拍下來了,並且早已傳遍了整個學校。
當好友把這張照片放到他手上的時候,他驚訝、羞愧地想去撞牆,好友憐憫地看著他,問他要不要去教訓封一頓,可是秦訶只是搖了搖頭。
他翹掉了下午的課,坐在教學樓的天台上看灰蒙蒙的天空——
覺得那片天空就像是自己的思緒。
秦訶知道,在封低頭吻自己的時候,自己是掙扎過的,但是馬上就放棄了。
在那之前秦訶並沒有和任何人接過吻,男人女人都沒有,因此他不能把封的吻跟別人來比較,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完全沒有做出有力的抗拒,所以此時此刻他才羞愧欲死。
他本身沒有回絕封的吻,所以他不能以此來指責封。
不如說,如果不是因為那張傳遍了整個學校的照片,他還很懷念那個吻。
*
在看到照片的那天晚上,秦訶就和女朋友上了床。
床上的女孩子不是自己學校的同學,所以還不知道那件事。當時的秦訶並不是特別想要完成那個儀式,只是他在那張照片面前畏懼了,他又感到了像封把手覆在他胸前那樣的壓迫感,只是這一次並不是殺氣,他看著照片上的自己,有一種快要自尋死路的恐懼,他告訴自己必須去證明什麼,所以他和女友上床了。
但是他始終沒有去吻那個女孩子。
對方和他一樣都是第一次,所以似乎也沒有注意到不接吻的不自然,後來秦訶許多次想起,如果當時的女友不是處女的話,必然會要求自己的吻——
但當時他卻不能吻任何人。
或者說,當時在他的潛意識中,除了和封接吻的場景,便不能再描繪和任何人接吻的樣子了。
*
上數學課的時候,秦訶在筆記本上羅列出一大推的條件。
听說女人對初戀的男友都特別難忘。
听說女人對第一次上床的人都特別依賴。
听說高中的交往很可能抗戰到最後就變成結婚。
听說……
………
然後他開始想自己的女友,在腦中描繪她的樣子,那是一個不錯的女孩子,長得漂亮,身材也好,脾氣有些任性,但不至于難以忍受,在大部分問題上不會跟自己產生意見分歧,哄一哄的話就很听話……總的來說,是個不錯的女孩,就這樣一直交往下去,也沒什麼讓人不快的感覺。
于是,在下課鈴響的時候,秦訶作了個決定,要抱著更加認真的心態好好地跟現在的女友交往下去——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分手卻來得這麼快。
分手並沒有先兆,也沒有導火索,當然更不存在什麼長久積壓的怨念,女孩子看到了那張照片——秦訶被封吻的那張照片,而秦訶又沒辦法很好地解釋那件事,所以,她提出了分手。
這是他第一次被甩。他怎麼都想不到,居然會被女友甩了自己,而且只不過是因為一張照片。他想起也曾經看見女友的朋友開玩笑似的親她一下,對此他就從來沒有提出什麼異議——
難道她就不能認為那是一個充滿友誼的吻?
算了,秦訶發現,自己也不能。
*
秦訶去找封。
從照片憑空出世以後,封一次也沒有來找過自己,就好像整個學校的人都收到了照片,唯獨忘了發給他一樣。
秦訶覺得,封是在逃避這件事。他不能像個女人一樣跑過去對封說,你要負責任。但是,他至少可以去問個明白,並且要求對方跟他一起來破解謠言。
走進弓道社的時候,封正在射箭,秦訶叫了他一聲,沒有回答。秦訶只能等他射完那支箭,一等,就等了半個小時。
冬日的黑夜很快降臨到這個城市,秦訶看著窗外無法辨別的景物發呆,直到封叫他︰「你來干什麼?」
「學長……」封回過神來,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于是徑直從書包里拿出照片遞給封。
「居然有這種東西。」如果秦訶沒看錯的話,這時候,封的眼楮里竟然有一絲笑意。
但是他決定忽略這種讓人不安的笑意。他問︰「現在怎麼辦,學長?」
「現在怎麼辦?」封重復道。
「是啊,當然要問出現了這種照片,現在怎麼辦咯!」秦訶大聲說道。
「你現在的語氣,很像犯了錯正好被抓的人。」封挑眉道,「那麼,你覺得你犯了錯麼?」
秦訶低著頭思索著,自己只不過是把答應給封學長教自己拉弓的報酬給他,嚴格說來並不是為了接吻而接吻的,所以——
他搖搖頭。
「既然沒錯,你怕什麼呢?」
「可是……」
封定定地看著掙扎猶疑的秦訶,就好像在看什麼有趣的東西,半晌,他才開口道︰「如果你真的想破除謠言,也不是沒有辦法……」
「有什麼辦法……」
「不過也是要條件的。」封不回答,自顧說道。
「不會又是一個……一個吻吧。」秦訶皺眉道。
「絕對不是。」
「那就拜托學長你了!」秦訶喜笑顏開,上去握住封的手道。
「謠言消失後,我一定會來要你付那個條件的。」封竟然也扯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來。
之後,秦訶開始有意無意的回避封。
兩人從前就不怎麼交談,可是在學校還是經常會擦身而過,但現在,既然秦訶刻意要和封避而不見,在偌大一個校園里,也就很難同時看見他們二人了。
那個謠言像潮水一樣的退去了,來得凶猛,去得也迅疾。
秦訶不知道封用了什麼樣的方法,不管怎麼說,他很感謝封,但他現在又開始害怕了,他不知道封這次的條件是什麼,他開始深深地為自己輕易答應了封而後悔——
即使不接吻,有很多條件還是會讓他頭疼的。不如說,跟「某些」條件比起來,接吻反而會讓他覺得更好些。
但他始終不能否認自己許下的承諾。
*
封約秦訶在放學後一個人去弓道社。
那時已是嚴冬了,即使穿著大衣,仍然會感到刺骨的寒風割過自己的身體。秦訶很想打完籃球就直接回去溫暖的家,可是封既然已經發了話,他自然不能裝作充耳不聞。
踏進弓道社的時候,夜已經深沉了。看見秦訶進來,封立刻把所有的窗子都關上,連門也鎖了。
「學長,你干什麼?」秦訶驚道。
「不管干什麼,總要以防再被別人拍到。」
你就不能干些即使被別人拍到也無所謂的事麼!秦訶很想這樣指責封,可是他最後什麼都沒有說,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心里也早已設想了封會干一些不能被拍到的事——
他為自己的這個念頭而恐懼不已……他發現,自己比自己所想的還要懷念封的那個吻。
「秦訶。」
「嗯,學長?」听到封的聲音,秦訶快速回頭應道。
但是他所見的,只是一道快速的痕跡罷了。
封用自己的弓,砸昏了秦訶。
*
秦訶醒來的時候,以為自己會躺在哪個廢棄的倉庫,被一群小混混看守著,然後等贖金——他覺得很奇怪,家世良好的封為什麼要綁架自己。
但是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又錯了。
燈光下,他確實是還躺在弓道社沒錯,周圍也沒有什麼小混混,就只有封一個人,封看著他,深深地看著他的身體。
于是他也低頭看自己,然後發現自己一絲不掛。
奇怪的是,那時候他竟不覺得冷。
後來在一個嚴冬的深夜,秦訶曾經在電話里安慰一個陪女友上山頂看日出、貢獻出了自己的衣服並且使自己快要凍昏過去的朋友。他說,你想想讓你絕望的事吧,絕望會使你完全忘記寒冷的。
秦訶這個時候,就一點兒也不覺得冷,他看著封,眼神完全沒有焦距,他在焦急地等著封說一句話,他需要一個說明,不管這個說明會讓他如釋重負還是粉身碎骨。
但是封什麼都沒有說,他突然笑了,如果不是在冰冷的地板上凍得不能動彈,秦訶鎮的很想上前去打爛封那張不合時宜的笑臉——
但是盡管如此,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封的笑臉很好看,沒想到那樣嚴肅的線條突然柔和下來後,會讓人有春暖花開的感覺。
*
而後春天就來了。
花開的時候,秦訶的病才好。那天封看見秦訶醒來後,關上燈就離開了弓道社。秦訶在地板上想了一夜,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第二天才回了家。但是立刻就發起燒來,還差點變成肺炎,折騰到春天才算痊愈。
那期間,封沒有在他面前出現過一次。
有些寂靜的夜里,秦訶會拼命的回憶,回憶自己過去是不是得罪過封,他總覺得封是在故意整自己,而且要整到這個程度,恐怕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了。
但他卻偏偏什麼頭緒都想不出來。
秦訶發現,自己在要想些什麼的時候,總是會想不起來,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
*
他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戴妍的呼吸聲均勻地在耳邊響著,很輕微,讓他覺得很安心。
曾經有一段時間,他根本不敢入睡。一閉上眼楮,他的大腦就會開始自動搜索那一晚的回憶。秦訶只記得自己被封打暈了,醒來後就一絲不掛地躺在地上,正因為他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思緒反而像一匹月兌韁的野馬一樣疾馳起來——
秦訶恨自己腦中存在的種種畫面,因為那些都讓他覺得難堪。
他伸過手摟著戴妍,想要借此汲取一些溫暖,他終于想起來,他在叫做「封」的那個人面前,已經快要找不到尊嚴了——
所以他才這樣害怕那個人的視線麼?哪怕只是冰冷的照片中折射出來的視線。
天快要亮的時候,秦訶就著日出的微光翻看床頭櫃上那些他收到的照片。他不知道這些照片究竟是什麼時候拍的,照片里的封和自己有時站在一起,有時就只是在照片的兩個角落,就好像是被什麼人偷拍下來一樣。
秦訶冷笑了一下,他想,這不會又是封找什麼人偷拍的吧——
然後他很震驚的發現,自己居然用了「又」字。
*
春天過了一半的時候,有一天,秦訶的朋友告訴他,知道照片是誰拍的了。原來是一個曾經很迷戀封的女生,對他告白失敗後,正巧拍到了這照片,就怒氣沖沖地分發到學校。
「其實那是電腦合成的吧,」朋友邊回憶照片的樣子邊說,「做得還真不錯誒,就是苦了你。」
「嗯……」秦訶含糊地應道。
「誰讓你和封學長走得這麼近呢,哈哈!」
「我和封學長……走得很近?」
「當然,誰都看得出來。」朋友斬釘截鐵地道。
秦訶于是沉默了。
他拼命想要抹煞和那個人的關系,看來卻沒有成功。那一天的事像一個噩夢般在他腦中揮之不去,最後他決定再去找封——
後來他才發現,對于封,他確實總是自投羅網。
*
那天,封不在弓道社里。雖然覺得很失禮很突兀,但是秦訶決定到封的家里去找他。對待封,他很少像那天那樣充滿斗志,他怕過了一晚,他就又會變得畏縮不前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發現,自己很難決絕地看著封,然後對他說不。
秦訶知道封住在哪里。幾個月前,學校里的女生就已經把那個住址倒背如流了,因為封從自己家的別墅里搬了出來,改在學校附近租了套公寓。
雖說只是租的公寓,已經比許多人的家大了。
秦訶手上握著托好友打听來的地址,站在封的公寓門口。
他的手放在門鈴上,猶豫了很久,始終也按不下去。就在這時候,門突然開了。
一個男人穿著浴袍狼狽的樣子出現在秦訶的面前,後面跟著冷然的封,他說,你滾。
然後他們一起看見了秦訶。
秦訶第一次在封的臉上,看到有些慌亂的表情,但是那個表情轉瞬即逝,以至于他只能認為是自己看錯了。
「呃……學長好……」秦訶有些尷尬的打招呼。
「你怎麼來了?」封用一貫的聲音味道。
「我……」
「先進來吧。」封將面前的男人一把推出門去,側身讓秦訶進來。
「秦訶……?」秦訶一驚,這叫他名字的聲音,卻是發自那個素未謀面的男子口中。
「你真的是秦訶?」男子眯起雙眼道,「秦訶就是你?!」
秦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激烈的問句,只好選擇緘默。
「滾。」封站到男子和秦訶當中,不耐地說道。
「放心,我會走……」男人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是沒想到,人人都說你日思夜想個叫秦訶的,居然就是這麼個小子……」
啪!
封的手刀毫不留情地劈在男子的肩上,痛得他蹲到在地。
而封就此關上門,回頭直視著秦訶。
直視著似乎已經呆住了的秦訶。
*
「坐。」封對秦訶道。
他于是坐下來,但很快又驚得跳起。因為他發現沙發上還放著一卷潤滑劑。
封又笑了,這一次不是和煦的笑容,反而讓秦訶毛骨悚然。
「你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封問道。
秦訶絞著手,不知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你怕什麼。」封走過來,將潤滑油丟進沙發邊上的垃圾桶里,然後坐在秦訶對面,道,「你找我什麼事?」
「沒有,」秦訶突然站起身來,「我要走了,學長。」
和著秦訶的尾音,窗外突然下起瓢潑大雨,封看著秦訶,「帶傘了?」
秦訶搖搖頭。
「我也沒有。」
「沒關系,我冒雨……」
「你還想得肺炎?」封大聲呵斥他,「雨停之前你就給我待在這!」
秦訶嚇了一跳,他從來沒有听見過封用這麼大的聲音說話。
叮咚……叮咚……
門鈴響起來,封走過去打開門,穿著浴袍的男子于是硬擠進來。
「下雨了,讓我躲一會兒吧。」他訕訕地笑道。
「滾。」封毫不留情地說。
「別這麼絕情嘛,」男子不依不饒道,「你也不想在你的學弟面前搞得太難看哦?」
于是,男子坐到了秦訶的身邊。
「你要喝什麼?」封問秦訶道。
「啊,不用了學……」
「老樣子。」男子打斷了秦訶的話道。
封看了秦訶一樣,轉身走進廚房。
「喂,你真的叫秦訶?」男子坐近秦訶,問道。
「嗯……」秦訶不自在地向邊上靠了靠。
「呵呵,你到底有什麼好,居然讓封連做夢都叫著你的名字,我還真有點嫉妒呢!」男子嘖著嘴道。
「……」
「難道你的身體比較吸引他?」見秦訶不說話,男子又開口道,「你和他上過床了吧?」
「啊?」秦訶猛地站起身來,他想起了弓道室的那一天,所以反駁的話語怎麼都說不出口。
然後他發現男子的臉一下子僵住了,呆滯地看著自己身後的方向。轉過頭,封就站在身後。
「對……對不起,封……我只是想逗逗你的學弟,那個……我先走好了。」語畢,迅速跑到門口,打開門沖進雨幕中了。
「我……我也走好了,學長。」秦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像這麼一刻這麼害怕面對封,也要跟著離開。
但是封卻迅速地跑上來,一把壓住秦訶。
「你怕什麼?」
「學長……」秦訶欲言又止道。
「你怕我會上了你?」封突然冷笑道,「還是你覺得無所謂,反正已經被我上過了?」
秦訶突然覺得一陣暈眩,自己一直在一個人想破頭的問題,突然被封這麼肯定地說出來,就好像退路一下子被統統切斷,變成了站在懸崖邊的人。
封卻在這時放開了秦訶,他說︰「你走吧。」
他指著門外的大雨說,你想走,就走吧。
秦訶後來曾經無數次地想起那天自己在大雨中奔跑的樣子。他覺得從來沒有哪一次跑得那麼辛苦,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胸口很悶、很重,就好像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打了一拳。他總是覺得封讓他走的時候,臉上有一種叫做悲傷的表情。
*
春天是各個學校打練習賽的季節
但是今年秦訶打得很不好,那兩道從進入學校後就一直逼視著他的視線消失後,他突然像是失去了什麼支撐一樣,沒有辦法投籃了。
秦訶發現,不知從何時起,封注視的眼光,變成他在場上奔跑的動力。封的視線就好像無人的看台上唯一的注目一樣,拿著籃球的秦訶根本沒辦法分辨千百個激動的球迷,但是,他卻可以輕易的感覺到封的存在——
輕易地為封的存在而興奮起來。
秦訶試了很多次,最後的結論是,自己沒辦法在沒有封的球場上打球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總不能去求封,對他說︰「請你來看我打球吧。」這樣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可是封不在,他的水平連替補都比不過。
秦訶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然後,秦訶不得不承認,是封把他從失墮的邊緣拯救起來的。
是封在他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伸手拉了他一把。
市立大賽預賽的前一夜,封去找秦訶。
「什麼事,學長?」秦訶咬著下唇看封,不知道充斥在自己心里的,到底是期待,還是怒意。
「明天我會去。」封只是偏了偏頭道。
「什麼?」秦訶壓抑下心底狂喜的感覺,確認般地問道。
「明天,我會去體育館,看你比賽。」封淡淡地笑起來,露出了讓秦訶大吃一驚的,幾乎可以稱之為「親切」的表情。
「謝謝你,學長!我一定會加油的!」秦訶虔誠地看著封道。
封點點頭,轉身離開。
他什麼都沒有做,秦訶卻覺得有些失落。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從封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等待,在等到一種接觸,哪怕只是一個吻——
哪怕只是一個吻,在額上。
*
第二天有重要的比賽,晚上秦訶卻怎麼都睡不著。
雖說他就是那種典型的「籃球少年」,可是,他並不是不會去思考別的問題。
他告訴自己,自己是一個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開放的少年,然後,他拿出女友的照片和被偷拍到的封的照片,放在自己面前。
他輪流地看著照片里的兩個人,最後將視線定格在封的側臉上。
他強作鎮定的告訴自己,自己似乎更加在意封一點。
秦訶站起身來,把房門鎖上,然後關了燈。
他沒有拉窗簾,都市夜晚金屬質的光芒透過玻璃落在他的床上,他抱著雙腿靠床沿坐好,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反應算不算平靜,但是,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他在拼命尋找勇氣,來接受自己喜歡同性的事實——
或者,來認清自己喜歡封的事實。
*
預賽秦訶打得非常好,一進球場,他立刻就感受到了封的視線,他拼命不去想昨天夜里自己的種種思緒,放任身體自己去躍動。
封可以讓他集中精神打球,他告訴自己,就只想這些好了。
秦訶也猶豫過,要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封,看來,封似乎也不抗拒男人,但是,很快他就自動否決了這個提案。
他不希望自己變成和那些男人們一樣的……封的伴。
他很明白的知道,對于那些人,他不僅鄙視,而且是有些嫉妒的。
秦訶決定,要對自己誠實,把謊言留給封。
他不想要什麼發展,只希望有一天,自己想起現在的心情時,可以把它當作是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