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璨君瞠大雙眼,直視著對街行人道上,行色匆匆的身影。
雖然只是一道背影,但她依然可以確定,那是他──
因為不管時間過多久,她都無法將他從心中抹去。
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才知心痛!
雖然心痛,卻永不後悔。
曾經擁有過他的愛,將是她這輩子最幸福,也最幸運的事。
直到那抹背影轉進一條巷子,才徹底消失在她眼簾。
這是她離開他之後,第一次遇上他。
三年了,他們已經分手三年了。或許不該說是分手,因為那只是她單方面的決定,沒有給他任何理由的離開。
沈璨君從來不知道,對于她提出的分手,他的反應是如何?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面對她的離去。
她的默然離去,對他來說或許是種背叛吧!感情上的背叛!
她從不期盼他能了解她的逼不得已,更不敢奢望他會原諒她,只希望他能不恨她。
拭去眼角的淚水,往一旁的咖啡廳走去,推開門,漾起笑容,迎向朝著她揮手的好友們。
沈璨君、傅向均和影弄莙、影舞莙這對雙胞胎姊妹,她們四人結識于孤兒院,有著相同的命運,生命中更有著不少的相同處。
她們都是在四歲那年,各因不同的原因,被送到了新竹的「愛家孤兒院」。
或許是因為她們四個人是那一年孤兒院里所收的唯一四個孤兒,年紀一樣,名字里又都有著「ㄐㄩㄣ」字,這些在在的巧合,成了將她們連在一起、密不可分的緣份。
從小到大,四個人一路相互扶持鼓勵,一起上學、一起打工,一起成長,直到上大學時,因考上不同學校,四個人才有了短暫的分離。
如今四個人皆從大學畢業,來到台北這個大都會,理所當然要住在一起,相互照顧。
「對不起,我遲到了。」沈璨君往影舞莙旁邊的位子坐下來。
「沒關系。」影弄莙泛著笑說。
「璨君,妳有事嗎?」個性一向縴細敏感的影舞莙,從她微紅的眼眶中發現了。
「舞莙,妳怎麼會這麼問?」沈璨君對于影舞莙的提問,一點都不感驚奇。從小到大,她就是她們四個中最敏感的一個,只要其中一個人有什麼事,是很難瞞過她那顆縴細的心。
所以,影舞莙雖是她們四個人里排行最小的,可卻是最像老大的一個,她總是時時刻刻關心著她們每一個人,處處照顧著大家。
「妳的眼眶紅紅的。」沈璨君並不是個愛哭的女孩,但她從小到大,只要哭過,哪怕只是流下一滴淚,眼眶也會微紅。
傅向均和影弄莙或許從沒發現過,影舞莙卻注意到了。
或許沈璨君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因此不管遇到什麼事,她總是強忍住悲傷,要不就是一個人躲起來,默默傷心哭泣,待傷痛平撫後,才會再出現。
「剛剛沙子跑進眼楮里,我用手揉了一下就變成這個樣子了。」沈璨君說了個大家常用的爛借口。
「沒事就好。」影舞莙明知她沒說真話,卻也不再逼問。
「對了,我們什麼時候去看房子?」沈璨君問。
「等一下吃完飯就去看。」傅向均招來了服務生。「妳們想吃什麼盡管叫,今天我請客。」
「妳今天怎麼這麼大方,中了大樂透嗎?」影弄莙看著菜單,隨口說著。
「賓果!」
「妳真的中大樂透呀!」三人瞪大了眼看著她,異口同聲的問︰「是頭獎嗎?」
「我要是中了頭獎,哪還需要租房子,我一定是一人送一間房子給妳們。」傅向均向來慷慨大方。
「喂,妳該不會只是中四百塊也要請客吧!」沈燦君笑著說。
「不是四百塊,是六千多。這些錢對我來說是意外之財,總得和我的好姊妹們一同分享呀!」傅向均充滿義氣的說。
「既然向均要請客,我就要叫貴一點的東西來吃。」影弄莙不客氣的點了一客海陸套餐。
大家陸續點好餐之後,服務生便將菜單收走。
「妳們打算在台北找什麼工作?」沈璨君又問。
她們四個人之中,只有她一個人在台北念大學,影弄莙在台南,影舞莙在新竹,傅向均則在中壢。
「不知道,能找到自己所學的當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也只有看著辦了。」影舞莙說。
現在大學畢業幾乎等同于失業的代名詞,想找到好的工作,必須靠運氣,而不是靠才氣。
真是悲哀呀!
「舞莙,妳就算暫時找不到工作,至少還可以繼續寫妳的小說,我就不行了。」傅向均說。
「寫小說也不能寫一輩子,還是得找份工作,生活才能正常。」
「弄莙,妳呢?有什麼打算?」沈璨君問著影弄莙。
「我想去考電視台主播。」這是她從小的志願,她想去試試看。
服務生送上來了她們點的食物,她們一邊吃著一邊聊著。
她們臉上燦爛開朗的笑容,完全看不出她們的命運比別人來的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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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里。」傅向均帶著三人,來到她大學同學便宜出租給她的豪宅大樓。
「向均,妳有沒有走錯地方啊!?」
沈璨君愕視著眼前聳立的大樓,位于台北最昂貴的黃金地段上,一坪單價以百萬計算的信義計劃區里,這棟大樓里住的全是達官顯要、政商名流。
她們只是四個孤兒,哪住得起這種地方!
「向均,這里的房租一定很貴,我們四個人當中,還有兩個人失業,我們負擔得起租金嗎?」影弄莙也說。
「妳們別擔心了,若真的租不起,我也不會帶妳們來了。」傅向均一副「安啦」的表情,拿出磁卡,直接刷開大門走進去。
她先向大樓的警衛說明來意後,便領著三個劉姥姥,直接進大觀園去了。
電梯停在十六樓,傅向均先跨出電梯後,朝向B座走去,再拿出另一張磁卡,依同樣的動作打開大門。
「進來吧!包準妳們看了之後,一定會愛上這里的環境。」畢業前,她同學冷晴帶她來這里看過一次,她第一眼就喜歡上這里的環境,除了房子氣派、正點之外,最重要的是這里不僅交通方便,生活機能更是好到沒話說。
「這種地方不用看,誰都會喜歡的。」沈璨君看過報紙報導過,這棟名人大樓,可不是有錢就可以買得到。
進屋後,看到家具一應俱全,更讓三人傻了眼。
時尚大方的德國進口高級沙發組、四十二吋超大液晶電視、立體聲環繞音響、柔軟舒適的波斯地毯、散發淡淡香氣的檜木地板……,總之,在這屋子里所有的東西,都是最最最高級的。
客廳的左邊是一面可以俯視整個信義計劃區的大玻璃帷幕,在玻璃帷幕的旁邊還有一個小吧台,可以煮咖啡、泡花茶、品酒。
有錢人真的很懂得享受生活!
單單一個吧台空間的買價,便可以讓一個小家庭買一個遮風避雨的房子呀!
繼續往廚房一看,不用說也知道應有盡有。看完廚房後,沈璨君就沒興趣再繼續看房間,回到客廳中。
「怎麼?妳不去看看房間和其它的地方嗎?」傅向均問她。
「不用看了,這種地方不是我們住得起的。」雖然說人生有夢最美,但對于遙不可及的夢還是別作太多!太不切實際了。
「別這樣,只要大家喜歡,就別擔心租金的問題。」
「向均,妳該不會是去做……」影弄莙不得不懷疑,傅向均和她們都一樣,大學剛畢業,連工作都還沒有著落,怎麼會有錢租這麼高級的房子。
傅向均毫不客氣的往影弄莙的頭上敲下去,「妳胡說八道什麼?」
「喂,很痛耶!」
「誰叫妳自己討打。」影舞莙沒有一絲同情。
「如果向均不是去做那個,怎麼可能租得起這個地方?」
影弄莙說的沒錯,沈璨君和影舞莙將眼神同時望向傅向均,要她和大家說個明白,別讓大家一頭霧水。
「好啦,我就老實告訴妳們。」傅向均往大家都不敢坐下的沙發先坐了下來。「妳們先坐下來,別站著說。」
她們三人也坐了下來,卻是坐得小心翼翼,深怕弄壞了這套高級德國進口沙發和弄髒了地毯。
「其實這間房子是我一個大學同學她父親送給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平常她並沒有住在這里,只有偶而來住住。現在她又準備到美國念書,才將這里租給我,至于租金的部分她只收個意思意思,一個月兩萬塊。」
「兩萬塊!」
「怎麼?太貴嗎?」
「拜托,這種房子就算沒有附家具,一個月租金沒有個二三十萬哪能租得到呀!」沈璨君無法置信的說。
「所以我說她是意思意思呀。」不然她也不敢帶她們來看,她又不是笨蛋,她們有幾兩重她會不清楚。
「向均,妳老實說,妳的同學該不會是個男的吧?」影舞莙提出她的疑慮。「他是不是打算用這間房子將妳金屋藏嬌在這里?」
「難怪妳們是雙胞胎。」傅向均忍不住白了她們一眼。
「這是什麼意思?」
「盡往歪處想。」
「向均,不止舞莙這麼想,連我也開始懷疑了。」沈璨君說。
「妳們放心,我那位同學是個女的。」
「妳們搞同性戀呀!」影弄莙又說出更驚爆的話。
「影弄莙!」這次不止傅向均大喊,就連沈璨君和影舞莙也忍不住大喊她的名字。
影弄莙還是一副無辜的表情,小聲嘀咕著︰「我只是把心里想的,沒經過大腦直接說出來罷了。」
「怎麼樣,妳們到底喜不喜歡這里嘛?」傅向均第一次來這里時,就愛上這里。
這間房子正是她從小到大的夢想之家,就算她一輩子無法擁有這樣的房子,但曾經住過,她也就毫無遺憾了。
「向均,這種房子沒有人不喜歡,只是這里的每一件家具,若受到一丁點毀壞,都不是我們陪得起的,我實在不敢住。」沈璨君說出她的想法。
「我和璨君有同樣的看法。」影舞莙附議。
「關于這點,我也跟我同學提過,但她說要我們別太在意這些家具。」
「我還是覺得不太妥當。」沈燦君依舊猶豫。
「如果我們不租下來,我同學的大哥也會將這里租給另一個男人,到時這些家具可能會更糟。妳們想想看,這里有完善的保全,住起來很安全,而且房子夠大,每個人都可以有屬于自己的私人空間,房租便宜,離捷運站又近。如果不租這里,想要再找到更理想的地方,只怕沒機會了。」
「可是……」
「別可是了,就這麼決定了,我和弄莙的租約都快到期了,沒有時間讓我們再找其它房子。再說,以我們現在連工作的影子在哪里都不知道,根本也不會有多余的錢去買家具。」
「嗯,我贊成向均說的。」影弄莙小聲的說,怕自己又說錯話,招來三記白眼。
「妳們看看,弄莙也贊成。」現在兩票對兩票,她已立于不敗之地,只要能再說服其中一個,住進她夢想中的天堂,就不再只是夢而已。「不然這樣好了,明天我將我同學約出來,妳們有什麼問題再親自問她好了。」
「這樣也好。」沈璨君還是覺得凡事謹慎點好。
影舞莙點點頭,附和著沈璨君。
「好,我明天就約我同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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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後──
她們四人將自己的東西全都打包,一起搬進了高級豪宅里,與台灣最具身價和權力的政商名流同住在一棟大樓里。
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拐到一位黃金單身漢,然後真正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家!
「太棒了!我終于美夢成真了。」傅向均高興地將自己摔進床上,身體呈一個大字型,臉上笑容從未消失過。
其實不止傅向均高興,其它三個人也很高興。
「向均,別忘了這里只是妳同學好心租給我們的,以後還要還給人家。」屬于理智派的沈璨君還是不忘潑她一桶冷水。「自己的夢得自己去努力,才算是真的美夢成真。」
「妳放心,我已經有了下一個追求的夢想,我一定會美夢成真的。」
「現在妳最重要的夢就是趕緊找到工作,再去追求妳那不切實際的夢想吧。」影舞莙也提醒她,該面對的現實。
「妳放心,我已經寄了很多履歷表,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好了,大家先回自己房間將東西整理好,等會兒我們出去吃晚餐。」影舞莙提議。
「ㄟ,弄莙去哪里了?」沈璨君這時才發現,一直不見影弄莙的人。
「大概在她自己的房間吧!」影舞莙往隔壁房間找去。「她沒在她房間。」
這時,沈璨君和影舞莙又到她們的房間找看看,也沒有。
「她會出去嗎?」傅向均問。
「就算要出去,也該說一聲吧。」
「會不會在廁所?」影舞莙到廁所先敲敲門,「弄莙,妳在里面嗎?」沒听見回音。她試著轉動門把,誰知一轉就開,廁所里連只螞蟻都沒有,更別說她的人影了。
「她一個人會跑去哪里呀?」大家不免開始擔心起來。
影弄莙可是個大路痴,對台北完全不熟,她一個人出去,一定會迷路!
「別說了,我們趕緊出去找找看。」影舞莙第一個沖出去。
人家說雙胞胎常常會有心電感應,這種事卻永遠不會發生在她們姊妹身上,因為她永遠不會知道影弄莙何時會做出驚人之舉,來嚇破大家的膽子。
傅向均和沈璨君也出去找人。
半個小時後,三人又回到房子里,從她們著急的表情就可以知道結果。
「我剛剛問過警衛了,他說沒看見弄莙出去。」影舞莙說。
「她會不會跑錯房子?」傅向均不太確定的問。
這棟大樓每一層樓都有二到四個不同大小的單位,以影弄莙超迷糊的個性,根本不會去記自己住的是ABCD里的哪一戶。
「不管怎麼樣,先去問問看吧!」
沈璨君到對門的C座按門鈴,卻听不見有任何響應的聲音,她又試了一次,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正當她準備放棄之際,門開了,整個人也呆傻了!
她的雙腳像是生了根,靈魂彷佛在瞬間被抽離,只能怔然的看著站在她眼前的這個人!
「珞御!」沈璨君忍不住喚出這三年來喚過千百萬次的名字!
三年來沒再見過他,這一個星期來,卻連續遇上他兩次!
被她這一聲如同往昔的叫喚,喚回了唐珞御同樣受到驚訝的意識。
這張美麗如天使的臉孔,對他來說代表的只是謊言和欺騙,是他這輩子永遠無法抹滅的傷害。
他的臉上表情從錯愕瞬間變為冷漠,眼神中短暫的喜悅也變成了強烈的恨意。
「真沒想到妳還有臉來找我!」唐珞御的語氣如冰刀般的鋒利,傷人于無形呀!
「珞御!」沈璨君被他的這句話給深深傷害了,然而比起她曾帶給他的傷害,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妳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里?」
「我……」沈璨君頓了頓,才解釋道︰「我並不知道你住在這里。」
若是她知道唐珞御就住在這里,而且還是住在對門,她寧願繼續住在原來那間鳥籠般的房子,也絕不會搬來這里。
今天開始,她和他將隨時都有可能不期而遇,教她該如何面對他呢?
「璨君……」影舞莙問完A座的住戶,沒找到影弄莙,正要先回屋里時,卻發現沈璨君臉色蒼白的和C座的住戶講話。看他們兩人的樣子,好像認識,又彷佛陌生。
「舞莙!」沈璨君看著朝她走來的人,心中期望她沒看出什麼。
「妳認識他嗎?」
「不認識。」沈璨君否認著,她趕緊向唐珞御點點頭,欠身致意。「很對不起,打擾你了。」
道完歉後,很快地拉著影舞莙回到對門的房子里。
唐珞御卻被她否認兩人曾相識過的事,再次地受到傷害了。
雖然說他們兩人相愛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年,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愛過他,但他的的確確是愛過她的,就算他現在對她只有滿月復恨意。
影舞莙從沈璨君充滿著愧疚自責,卻又挾帶著無限思念的表情中可以確定,她絕對認識那個男人。
但她也知道,現在不是問她的時候!
這時門又開了,影弄莙終于和傅向均一起回來,大家著實松了一口氣。
「弄莙,妳到底跑去哪里了?不知道大家會擔心妳嗎?」影舞莙一見到影弄莙平安回來,忍不住數落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會走丟嗎?有什麼好擔心的。」影弄莙有時真被妹妹給看扁了。
「妳雖然不是小孩,卻比小孩還小孩。」傅向均嘟嚷了聲。
「向均妳說什麼!」干脆說她沒智商算了。
沈璨君收拾起自己低落的情緒,關心的問她︰「弄莙,妳剛剛一個人跑去哪里了?」
「我剛剛上來時,看見警衛室外有張廣告紙,所以下樓去拿。剛好遇上一個住在二十樓的老先生提著重物,我就幫他提上去了。沒想到我們兩人十分投緣,一聊起來就忘了時間。」
「那妳的廣告紙呢?」她手上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啊!我忘了放在老爺爺那里了。」影弄莙搔搔頭,傻傻地笑了。
「我問過警衛,警衛說沒見到妳呀?」
「我去拿的時候,警衛剛好不在警衛室里,我想他可能去上廁所了。」
「回來就好,大家趕緊去整理自己的東西吧!」沈璨君現在只想要一個人獨自去舌忝噬她那因再度見到深愛的人而悸動不已的心。
再見到唐珞御,她原以為自己已死的感情,再一次蘇活過來!
原來她並不是沒了感情,而是她所有的情只屬于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