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約好了一起到醫院探視喬羽書,並帶了一大堆的「伴手」,要不是陳嫂極力阻止,一只肥滋滋的麻油雞就要在醫院四處飄香,散播酒氣了。
二三十個人,把小小一間病房擠得水泄不通,醫護人員來作例行檢查,還得側身蟹行,才能通過。
戴平也來了,這倒叫喬羽書非常意外。
「送你的。」她抱了一束向日葵,它的花語是什麼沒人在意,目的倒是有的。「阿亞說你是我們的太陽,要你早日康復,好趕快回山上,跟我們一起干活。」她臉色不是太友善,但口氣挺真誠的。
阿亞紅著臉,站在一旁猛點頭。
喬羽書感激地一一掃視過那純真的、質樸的每一張臉。
「謝謝你們,看到你們我的病就好一大半了。」
「我們這是來第三次了。」戴平沒好氣地說︰「你再不醒過來,歐巴桑可就天天以淚洗面了。」他們也約了歐巴桑一起來。
她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唯獨喬羽書,她也想笑,但,她的笑沒人能懂。
有人發現床頭邊的櫃子已經擺了一束白色海芋。「好好看,誰送的?夏教授嗎?」
「不知道,昨天也送來一束,都是剛巧陳嫂出去買東西,我正沉睡中。」
「是龍依旬。」戴平鐵口直斷。「我發現她喜歡白色,也愛故弄玄虛,教授不一樣,教授不會偷偷模模。」她對夏元赫的崇拜快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她為什麼要送花給我?」現在還來這套未免多余,歷經了那場車禍之後,她以為她還能不心存芥蒂嗎?
「應該是一番好意吧,」歐巴桑說。
「才怪。」除了夏元赫,戴平好像對誰都不滿意。
大家又七嘴八舌,講了好多喬羽書不在時每個人鬧的笑話,見她一概面無表情,以為地大病初愈,太累了,于是表示過些天再來。便告辭離去。
「你和教授鬧翻了?」待眾人走後,故意留下的戴平示意阿亞把房門關起來,問︰「整個下午沒看你笑,誰能讓你心情惡劣到這種地步?」
「沒事,我……」
話說一半,阿亞突然抓住她的手,兩眼駭異地直盯著她的臉,須臾,飛快地向戴平比著手語。
「真的沒事?那就好,教授說他要娶你,我擔心是因為你……」舌忝了下嘴唇,戴平接著說︰「我一直認為,教授沒理由愛上你,至少不應該那麼快。」
喬羽書打心里冷哼一聲,「天雷勾動地火,你听過吧?」縱使她也不贊成夏元赫匆促成婚的提議,可在旁人面前,她是絕不肯認輸的。
「跟你?」戴平的表情比被雷打到還震驚,「你不知道剛開始你有多討人厭嗎?阿亞,你說,她剛上山的時候,有沒有人喜歡她?」
阿亞笑得很靦腆,他是個善良又溫和的大男孩,即便戴平的指控是真的他也不好意思附和。
「走了啦。」戴平粗魯地拉著他。「人家已經是教授的人了,你別痴心妄想。」
兩人走到門口,戴平又折回來,「看在教授的份上,給你一個忠告,不要太容易相信旁人,否則——」
她輕輕敲了下喬羽書猶包著紗布的頭。「這就是最好的教訓。」
喬羽書一陣驚心。龍依旬故意弄壞車子的煞車器,害她和夏元赫險險丟了性命,這事地沒告訴任何人,包括她父母也仍不知情,而以夏元赫的個性,更不可能隨便向別人透露,戴平是怎麼知道的?
一個小時以後,阿亞又回來了。這回他不再笑容滿面,取而代之的是,-張悔恨交加的面容。
不需要喬羽書開口問,他已經悲戚地遞上一張字條,上面寫得密密麻麻,從他-開始如何受龍依旬請托,如何不明就里把煞車器弄壞,結果造成這樣一場可怕的車禍,統統清清楚楚交代、
羽書,他激動地搶過紙,歪歪斜斜地寫上,我很抱歉,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沒有想到會因此害得你顏面神經麻痹,我該死,我真的該死!
喬羽書兩手一松,手里的紙張歪斜飄落地面。
「你怎麼知道的?」她指的是關于她可能永遠不會有任何表情的臉。
我在醫學院念了三年。阿亞抹掉眼淚,情緒激越地抓住她的手。嫁給我,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乏力極了,也心痛極了,喬羽書不知如何作答。
難道你真的想嫁給教授?阿亞寫字的手顫抖得異常厲害,他只是同情你罷了,這樣-個婚姻是你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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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方歇,窗外的路燈顯得格外明亮。路旁一輛嶄新的銀色轎車吸引她的注目。車門打開,從里面走出一個披著及膝大衣的長發女郎,是龍依旬!她來干嘛?
錯愕的同時,女郎恰巧回過頭,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龐,喬羽書自嘲地搖搖頭,車禍之後,她變得杯弓蛇影了。
「看到什麼了?」夏元赫無聲無息推門進來。重創康復後,他依舊豐神俊朗。
「沒。」喬羽書急急走開,想避開他,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臉。
「新買的彈簧墊?躺起來挺舒服的。」夏元赫比她先一步佔據了大半的床,令她進退維谷。
床頭台燈旁躺著一根微微發亮的發絲,那是她的第一根白發,今早陳嫂幫她梳理長發時發現的,在陳嫂幫她拔下準備若無其事將其丟進垃圾桶里的時候,被她適時攔下來。
焦慮,無盡的焦慮催逼著地。美人傷遲暮,她已經不美了呀。
「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想見你。」
「違心之論。」夏元赫攬她入懷,包覆在身子底下,仿佛想將她揉進身體里,與之融成一體。「我有多想你,你就該有多想我。」
當他的唇印上她的面頰,她多麼希望至少能有一絲絲的感覺,感覺它的溫潤和熱情。
不能開啟的知覺呵!就像阿亞一樣,和這世界有了某種程度的隔絕,一縷春夢,破碎得無地尋覓。
凝視著他在眼前放大的五官,她奮力想推開他,怎知,他卻給她更多的輕憐蜜愛。
躺在他身子底下,她清楚感受到他的,微妙的反應沖擊她所有的知覺。
「我不想……」話還沒說完,身上的衣物已全數遭到剝除,他長驅直入,一如過往的蠻霸氣勢,絲毫不讓她有退縮出機會。
難以想象他怎麼還能這般熱情如火。順著她起伏的曲線,他的手抵達地的私密處,那既粗野又溫柔的撫弄,讓她的身心得到完全解放。
在那張新購的席夢思床上,他們盡情的歡愛,從床上到地板,之後又滾回床上……
在這之前,喬羽書實在沒法想象,是如此令人銷魂、欲仙欲死。
「嫁給我吧。」他第N次求婚,火熱的胴體將她糾纏得動彈不得,「相愛的人就該廝守一生,愛可以治愈一切。」
是嗎?她很懷疑。
她被動,接近麻木的承迎夏元赫為她撩撥而起的,每一次沉浸其中時,她的確渾然忘我,甚至不記得今夕何夕。
然而那樣的歡愉卻是短暫的,當一切絢爛歸于平靜時,冷酷的現實馬上提醒她,她是殘缺不完美的。
這日,她隨便找了一個借口。遠離那幾乎遺世獨立的農場,來到昔日她所熟悉的紅塵濁世。
她走進一家叫「藍天鳥」的迪斯科舞廳,里面擠了七成的人,音樂震耳得連桌面上的瓜子都要躍動起來。
悶了三四個星期,來到這種狂歡之地,她即刻就下場跟著扭腰擺臀。
藍天鳥有個很厲害的酒保,見她跳得香汗淋灕後,一個人獨坐在一桌,立刻端了一杯雙子星過來。
「新客人?」他笑著說︰「本店招待。」
喬羽書捧著那沁著霜花的烈酒,面無表情地道了聲謝,仰頭一口將烈酒調制的雙子星喝得精光,當場把酒保嚇得目蹬口呆。
「夠嗎?要不要再來一杯?」
結果那天晚上,她一共灌了九杯雙子星,然後從巨蟹再喝到寶瓶,「爽,爽呆了,」她自言自語地說,
最後酒保來告訴她,要打烊了,她步伐虛浮如踩在雲端地搖晃到門口,險些跌撲例地,所幸有一雙巨掌適時攙住她。
夏元赫站在她面前,一手撩開她覆在額前遮住眼楮的發絲,「我送你回去。」
一句責備的話也沒有,他默默地扶著她上車,將她平安送上席夢思床,為她蓋好被褥,打來了熱毛巾,輕柔地擦拭她的臉面四肢,溫柔體貼得一如寵溺孩子的父親。
從他懷里抬頭望他,眼中的他深情如昔,她卻迷惘了。緣分已盡,她才知其是此生的真愛,才終于明白是想停不能停留的港灣,這將有更多的遺憾和眷戀。
她一生沒這麼傷心過,記憶中,她之所以流淚,都是為了使詐,或為了得到一樣東西,她的生命在她使盡全力的揮霍之下,終于把好日子都過完了。
她解開他襯衫的扣子,邀他共享歡愛。當晚他倆徹夜無眠,她滴血絞痛的心全部敞放,他的柔情洗滌了那負荷過重的靈魂,在他綢繆的笑靨里,她看到了一抹光明的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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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羽書和夏元赫的婚禮訂在農歷新年的前一個星期,夏元赫親自向喬國棟提出請求,喬家二老自是欣然同意。
盡管喬羽書堅決反對,仍敵不過父母的愛女心切、在地臉還沒「摔壞」以前,二老已經巴不得夏元赫早日成為自家的半子,現在還能成就好事當然是謝天謝地了。
「將來你一定會後悔的。」這句話她不知跟夏元赫說過幾百遍了。
「謝謝你的忠告,要是將來我後悔了,一定不忘先知會你一聲。」小心翼翼捧著她的小臉,他眸中閃爍的是無比濃烈的深情。
「到時我會死賴著你,說什麼也不跟你離婚,讓你體會什麼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喬羽書把話說得輕松,心情卻是相當沉重。
下不停的綿綿細雨直直落得人心頭煩亂。她站在自家雨棚下,呆望著庭院里才抽出花苞的蝴蝶蘭,一輛出租車緩緩駛近,她看見龍依旬右手捧著一大束花,左手提著禮盒下車。
她比以前更瘦削,更蒼白。
陳嫂一見來人上前一個箭步將她攔下。車禍以後,陳嫂對龍依旬的印象便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尤其在听說她專程為喬羽書熬煮的補藥,半數被她拿去邀功,她就更火大了。
「我家小姐不想見你,回去吧。」
「我只說一兩句話就走。」龍依旬見她堵在大門口,索性改走後門,陳嫂馬上快速追過去,「難道你家小姐連見個客人的權利都沒有,你這個下人也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我家小姐誰都見,就是不見你。」龍依旬一個急轉身,害陳嫂差點跟她撞個正著。
「為什麼?我跟她是同床共寢的好朋友,她有什麼理由不見我?」
「你告訴我,我有什麼理由要見你?」喬羽書突然從廊柱後出現,嚇了龍依旬一大跳。
「我、我只是……」翕動了一下嘴唇,見陳嫂虎視眈眈立在一旁,好像她只要講錯一句話,就會被轟出門,她不耐地對她說︰「我跟羽書聊天,你好意思站在這里偷听嗎?」
「我哪有!」
「陳嫂,你先去忙你的吧。」喬羽書心想,在自己家,龍依旬總不能要好計陷害她了吧。「我想,龍小姐也不會待太久的。」
「你很不好客哦。」龍依旬笑著把手里的花跟禮物遞給她。「不過我不會介意的。」
「我應該謝謝你寬宏大量嗎?」喬羽書瞟她一眼,回身將花和禮盒堆放在石椅上,開門見山地問︰「找我什麼事?」
「一定要有事嗎?不能只是單純地探望和懺悔?」
她水汪汪的眸子閃著淚光。「接受我的道歉,稍微減輕我良心上的譴責,不要讓我日日夜夜活在不安與內疚中好嗎?」
「不好,」她是有仇必報俏佳人。「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對了,要是真的不小心和你的良心異地重逢,記得替我問候它。」
「羽書,何必呢?你都已經這樣了,你難道不希望多一個朋友听你傾訴,陪你一起痛哭一場?」
「我為什麼要痛哭一場?」這女人果然來意不善。
喬羽書看著她,只見她美麗的臉龐慢慢凝出一抹淺笑,非常陰險的笑。
「顏面神經麻痹雖然有復原的希望,但說不準三五個月,或是三五年,萬一你傷到的是主神經,你這一生恐怕都要和喜怒哀樂絕緣了。」笑靨從她唇辦逐次往外擴散,最後充滿地全身的每一個細胞,
她從來沒看過她那樣開心,打從心里的開懷大笑。
喬羽書盯著她的眉眼良久,痛心並怒責自己竟然如此地沒有識人之明,
壞女人!
再跟這個壞女人多說一句話,她就要吐出來了。
「走,立刻給我走!」她不客氣地下達逐客令。
「放心,我沒興趣待太久的。」龍依旬微笑地說︰「昨天元赫來找過我,事實上,他昨晚就在我那兒過夜,我們聊了很多,包括你們的婚事,他告訴我,他之所以娶你,是因為同情你,他對你有道義上的責任,」
同情?阿亞也告訴過她同樣的話,第一次听的時候非常刺耳,而此刻听來卻沒來由地升起一股寒意。
他們兩個可真是有志一同呵。
「不錯嘛,可見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嫁給他當老婆,我這輩子就穩當啦。」想拿話激她?省省吧,她又不是看電視肥皂劇長大的。
「你難道不覺得難過,這樣一樁婚姻跟買賣交易有什麼不一樣?」
「措辭不當,邏輯也錯誤。」同情和買賣怎能混為一談。
「你父親把農場、牧場全部交由他去經營,這難道不是另一種形式的酬佣,答謝他勉為其難娶了自己形同殘廢的女兒。」龍依旬真不是普通的毒,才只是顏面神經麻痹,她便開口閉口殘廢,好像恨不得一舉將喬羽書打入十八層地獄。
凝視著檐廊下的水窪,喬羽書驚覺自己的心正在淌血。曾幾何時,她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驕縱跋扈的千金大小姐,而今,她居然得靠同情、靠她爸爸龐大的財富才能獲得一紙婚約。
叫她情何以堪呵!
她深吸一口氣,用強裝的無畏讓自己堅強起來,
「是又如何?我爸的財富就是我最大的靠山。」她佯嗔地戳著她的胸口,「趁我沒跟夏元赫結婚以前,你趕快跟他一刀兩斷,否則,一旦讓我成了夏太太,我可會利用財勢分分秒秒跟監你,膽敢接近我老公半步,就告你妨害家庭!」哼,看誰比較狠。
「你……」龍依旬被她唬得一愣一愣。「我不相信你會要一樁這樣的婚姻。」
「要,我當然要,而且一旦要了,就要一輩子。」不要跟你鬼扯了,壞女人。「陳嫂,送客。」
「等等,羽書,你听我說!喬羽書!」龍依旬憤怒跺腳,非常小氣地把那束花和禮盒一並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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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一個人就能成為他生命的主宰?
無法歸咎誰對誰錯,人生是難料的,情愛更加是剪不斷,理還亂。
向父親求證了龍依旬所說的話以後,喬羽書把自己鎖在房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也不理人。她相信老爸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以夏元赫卓越的經營長才,豐富的財經知識,喬家的事業交給他掌舵,是再好不過了。
如果這當中沒有夾雜著一紙飽受外界質疑的同情婚約,也許就不會讓人產生這樣不堪的聯想。
龍依旬是怎麼知道她的臉給撞壞了?真是夏元赫告訴她的?一想到他極可能真的和龍依旬藕斷絲連,她就難過得心痛如絞。
從衣櫃里拿出行李箱,她木然地將衣物一件一件放進去。
陳嫂站在門口苦候一天,終于得以進入,幫她整理東西。她哭紅了眼,但沒有阻止她,服侍、照顧地近二十年,她比喬母還要了解自己嗓門大、脾氣大,超講義氣的大小姐。
「不管到哪里,都要打電話回來,記住了?」陳嫂再三提醒她要保重,要保持聯絡,要早點回來。「手機帶著,至少讓我隨時都能知道你是平安的。」
喬羽書點點頭,把手機塞進行李箱。「拿著。」她將一封信箴交給陳嫂。「幫我交給夏教授,叫他不用找我,等想通了、想透了,我會回來的。」
這時敲門聲響起,陳嫂握了一下她的手,才跑去開門。
是阿亞。他提著簡單的行囊,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讓我帶你離開這。」他突然開口。
天!阿亞居然會講話。是,是誰說他是啞巴的?
「不,」喬羽書駭然火色地望著他,連陳嫂都瞪大眼楮,滿面驚疑。「我們各走各的路。」她不想問,也沒興趣知道他為什麼嬰偽裝成啞巴,欺騙所有的人。
「羽書。」阿業溫柔地抱住她,無限深情地柔聲道︰「听我說,嫁給我,讓我給你幸福。我要的只有你,只有你,而夏教授,他、他的野心太大了,你跟著他不會幸福的。」
喬羽書堅毅地搖搖頭。「我們是兩條並行線,不會有交集的,忘了我吧,」提起行李箱,她絕情地拂開他的手。
「你,要走?你既然要走,那為什麼不……」
「我只是想離開一陣子,不是逃避,更不會想和什麼人私奔。你呢?你要去哪里?」
「美國,我申請到康乃爾攻讀農經。」阿亞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不願跟我走,至少讓我送你一程?」
喬羽書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含笑點頭應允。
前往機場的路上,何亞自動招供,說他之所以裝成啞巴,實在只是希望博得夏元赫的同情,因為夏元赫錄用研究人員非常嚴苛,成績太差,能力不足的,即使能夠錄取,也會很快就遭到解雇。
「記得你告訴過我,你和夏元赫是鄰居。」
「是的,但他並不知道有我這樣一號小人物。夏教授從小就很出色,是村民眼里的明日之星。他每天除了忙學校的功課,就是到處打工,賺錢幫他那不負責任的老爸還酒賬、賭債和大大小小不明就里、莫名其妙的賠償金。」
好可憐。听他提起夏元赫慘兮兮的童年往事,喬羽書禁不住心疼不已。
「他是窮怕了,才會同意你父親作出那樣的交易。」阿亞說。
他的口氣跟龍依旬真的很像。喬羽書看著他,陡地覺得他清秀漂亮得過分的臉面,和龍依旬竟也有幾分神似。
「買賣我跟他的婚姻?」喬羽書抿嘴一笑,不子置評。
「你很堅強,要我是你……」
「不要再說了。」多說何益?「幫我留點余地,不然我就要懷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朋友、」
七點五十一分,機場內顯得有些兒冷清。阿亞問她,上哪兒去?是啊,上哪兒去好呢?往東?往西?仿佛天涯的盡頭有顆明亮的流星,指引她踏上最邈不可知的海角。
「我想去法國。」那是她最喜愛的國度,她要到羅瓦河谷的香波宮,那是她非常喜愛的一個地方。
「順道去一趟羅瓦河谷,這時候的羅瓦河谷最美了。」阿亞仿佛和她心有靈犀,熱心地把他一位在當地留學的大學同學韓鵬程的電話號碼抄給她。「從巴黎出發,一個多小時就到了,你會愛上它的,那個美麗的小鎮。」
喬羽書一愕,是巧合吧,他;只是巧合跟她喜歡上同一個城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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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並坐在石階前,龍依旬雙手緊抱胸口,「你冷不冷?」
夏元赫整晚都沒有開口,寒風凜冽中他連眉毛都沒挑動過。
口袋里躺著喬羽書留給他的信,至今他仍沒有辦法從傷感中走出來。
龍依旬搓搓手,哈出冒著白煙的氣,明示他她實在冷得要命。她今兒一早就來了,直逗留到現在,猶不肯離去。
「如果冷就回去吧。」他淡淡地說,
「不,我要陪你。」地把身子挪近他一點,「今早阿亞傳了伊媚兒紿我,他們正在美國的黃石公園,沒想到她會背著你和阿亞私奔……」
夏元赫沉默的時候仍有一股驚人的氣勢。那執著剛毅的真情,震撼了龍依旬。他怎麼可以這樣愛她?喬羽書有什麼好!
夏元赫用他溫和的冷漠,逼迫她越離越遠,即使兩人近在咫尺,亦如相隔天涯。他們相識相戀近兩千個日子,他怎能說變就變,逃命一樣拒絕她?
是誰說的,世界上最長的距離,是情盡緣滅的男女的眼神。
不,她不會輕易放棄的,任何她想得到的,她一定會竭盡全力、不擇手段。
「他們倆真是天造地設,再適合不過……」一句話未竟,夏元赫已厭煩地起身走入屋內。
「元赫,」龍依旬追了進去,「你還要躲多久?她不愛你,她甚至也不愛阿亞,她愛的只有她自己,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她根本是在玩弄你們的感情。」
夏元赫依然無言,黑暗中的他,看起來格外肅穆陰鷙,冷若霜雪。
「元赫,我——」他封鎖了最後一道溝通的管道,將她推出門外鎖上大門,用黑暗和孤寂為自己療傷。
龍依旬捏著手上他公寓的鑰匙,那是她逮到一個機會,偷偷到鎖店打的。有那麼一下下,她沖動地想直接開門進去,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一場,但她還是忍下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呀,她圖的可是一生一世,所以她更得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