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十一點左右,喬羽書因體力不支,昏倒在雨中。
陳嫂趕緊呼喚夏元赫等人過來幫忙,將她扶到稍早被告知供她們使用的房間,灌以姜湯。
「我們應該送她到醫院。」陳嫂說。
「三更半夜,又下著大雨。」同為研究員的戴平把熱毛巾遞給陳嫂,接過她手中的吹風機,繼續吹干喬羽書那頭飛瀑般的秀發。
「那又怎樣?萬一小姐有個三長兩短,誰來負責?」陳嫂急得快哭了,忍不住橫了夏元赫一眼。
「我負責。」夏元赫觸了觸喬羽書的額頭,冷著一張臉說︰「她沒事,讓她洗個澡,好好睡一晚就好了。」
「不行,我還是要請太太來一趟。」陳嫂壓根不相信他。「我們小姐是來這里幫忙的,結果被你們整成這樣,你們居然還像個沒事人,有沒良心啊你們!」
「是她自己沒事要跑去淋雨的,哪有人整她,我們忙都忙死了。」戴平覺得自己好心沒好報,不悅地放下吹風機,跟著夏元赫走出門外。
「教授,怎麼辦?」
「不必理她,再胡鬧就送她下山。」夏元赫濃眉緊蹙,不耐煩地道。
「剛剛喬太太好像真來了電話。」
夏元赫啥話也沒說,只叫人再給喬羽書送一壺熱水進去,就走往研究室,埋首在他的工作間。
第二天,喬羽書果然啥事都沒有,一睡醒來就嚷著要吃東西。
陳嫂催著歐巴桑煮了一大碗什錦面,外加三碟小菜,和一大杯的新鮮柳橙汁。
「呵,好滿足!」吃完後仲了一個懶腰,她打算要鑽回被子里再補個回籠覺,這時門板響起剝啄聲。
是戴平,奉了夏元赫之令來的。
「教授問你身體怎麼樣,如果沒事了,就到園子里來吧。」她送上一個卷宗給喬羽書,上面詳細記載著園子里所有花卉的品種和生長狀況,及預定的采收日期。
「我是沒事,但我想再睡一會兒,下午再過去。」
「哦。」戴平聞言,立即將卷宗收回去,並細細瞧了喬羽書一眼,一臉難解的疑惑。「你到底來干什麼呢?教授說的沒錯,你只是來浪費我們大伙的時間。」
「站住!」喬羽書的火氣迅速竄上天靈蓋。要不是念及她昨晚挺好心地照顧她,今兒個鐵定不饒她。
「給我三十分鐘,我梳洗一下。」
「十分鐘,教授說,你十分鐘之內沒過去集合,就不等了。」戴平走了出去。
殺千刀的夏元赫!
「好,十分鐘就十分鐘,陳嫂,幫我。」陡地從床上跳下來,喬羽書才驚覺頭真的有些疼,尤其是兩邊太陽穴抽痛得頗厲害。
「小姐,你可別逞強,身體要緊。」陳嫂看得出她在硬撐。
「你沒听見那戴小姐說的?」夏元赫存心挫她的氣焰,她就偏要去囂張個夠。「小力點,好痛。」
陳嫂忙松開她的長發,重新綁過,很快地編出兩條造型俏麗的辮子。
穿戴間,她匆忙瞟了一眼四周,真不是普通的簡陋,待會她一定要和夏元赫爭取一間寬敞且裝設好一點的房間。
趕到廣場上,夏元赫已不耐久候,板了個臭臭的臉。見了她,招呼也不打,轉身跳上車子前座的副駕駛座旁。不需要下達任何指令,跟在後頭的卡車一輛接著一輛,朝園子前進。
「對不起,我已經盡快趕來了。」
她的解釋根本沒人理會,每個人的眼光都掛在她那身不合宜的衣著上,
超大喇叭豹紋牛仔褲,一件粉紅色薄絲緊身上衣外罩純白毛背心,腳上的大頭包鞋足足有十來公分高。
「你確定這樣走起山路不會太不方便?」戴平奇怪地問。
「不會啊,我平常出去逛街的時候都是穿這樣。」
要她跟大伙一樣穿得像個土包子,她才不干。
「呃,你這樣的確很像要出去郊游。」
喬羽書被安排坐在最後一輛卡車,和戴平及六個不知名的工作人員同擠在狹窄的兩條長椅上。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昨日一連串事件的影響,眾人給她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有一兩個甚至故意把臉轉向窗外,藉以避過和她眼神交會的機會。
「嗨,你好。」她主動向坐在對面的一個長得出奇漂亮的大男孩打招呼。
「他叫阿亞。」戴平說,「農經系畢業,來跟教授學做農產品生意。」
「他不是只作農產品改良研究?」她沒听說夏元赫對做生意也有一套。
「那只是我們工作項目中的一項。夏教授是一流的企管人材,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下,單去年一年,農場營收就多了百分之三十八點五,牧場那邊更是轉虧為盈,令尊大人說,今年要發給我們每個人三個月的年終獎金。」
戴平一提到夏元赫,眼神變得特別晶亮,其他人也是一臉的敬佩,
那小人在這些人的心目中建立了不錯的形象,想一下子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恐怕不是太容易。
喬羽書撇著小嘴,戴平的話讓她感覺逆耳極了。
會賺錢又怎麼樣?還不是我家的。
卡車停在一處濃密綠蔭下,四周堆放了成籃成捆洗滌完畢的蔬果和剪好枝葉的鮮花。
「這都是今早才摘采下來的嗎?」現在才七點多鐘,要完成這些工作起碼得花幾個小時,他們不睡覺嗎?
「為了供應早市,工作人員必須凌晨三點就起床,在太陽出來之前,把所有的農產品運到山下,交給大盤商。」夏元赫銳利的黑瞳掃了過來,「今天因為你一個人姍姍來遲,我們將會有十數萬元的損失。」
喬羽書張嘴欲駁斥他的夸大之辭,但話沒來得及叫出來就被迫咽了回去。
「快點!」工頭阿發站在卡車後,趕什麼似的十萬火急。「人家打電話來催了五六次,再不快點,今天這批貨我們要自己吃下去!」
喬羽書的大小姐脾氣,至此算是被完全封殺。
之後,夏元赫帶領大家到園區,每個人的工作事先均已安排妥當,不需任何指令,一分鐘內便各就各位,只有她是初來乍到,站在那兒不知該干什麼才好。
過了約莫半個小時,夏元赫終于想起她的存在。
「你過來。」
他帶她到一個極大的溫室花房里,里頭栽培了許多稀有品種的蘭花,由于溫濕度控制得宜,雖非花期,卻開得萬紫千紅,嬌女敕欲滴。
年輕的研究者各自埋首花間,有的忙于接枝,有的采集花粉,有的只是盯著葉片發呆,臉上的表情不一。阿亞和戴平也在其中。
學做生意的人到花房來干嘛?他手里拿著卷宗,不知在清點什麼?
「你把這些資料看完,不懂的就問阿亞。」夏元赫給她一大落A4的紙張,上頭密密麻麻寫滿了東西。
早知道她今天的工作就是看資料,何必跟著到這兒來?還被當成眾矢之的。嗟!
「要是阿亞也不懂呢?」看到那厚厚的一疊,她就意興闌珊。
「那就來問我。」夏元赫實在不友善,老板著一張面孔。
「你會在哪兒?」總不能叫她滿園子跑吧!
「小的知道,」戴平很雞婆地插嘴說︰「我是教授的助理。」
很了不起嘛,充其量不過是個「工頭」,找他還得通過助理,沒見過這麼會耍大牌的草地郎。
喬羽書扮了一個鬼臉,表示她已收到所有指示。
抬眼望向周圍,這些人工作之專注,簡直就像在大學的研究室里一樣,半點聲響也無。
她無法形容自己站在這里有多麼突兀且不搭調,幸虧阿亞搬來一張椅子,讓她可以閃到壁角去。
「你來這里很久了?」她禮貌地隨口問。
阿亞點點頭,笑著把臉轉到另一長排的新苗上。
「夏元赫是不是很凶?跟他工作一定很辛苦。」她沒刻意壓低嗓門,因此這兩句話很輕易就飄進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阿亞靦腆地咧嘴一笑,啥話也沒說,又把臉埋進卷宗里。
「怕他怕到這樣,大氣都不敢吭?」一個憤怒的眼神也沒有,一點自憐哀怨的意思也不敢泄漏?
「他沒辦法說,他是啞巴。」戴平幫她接過資料,放到一旁小茶幾上,不經意地說。「阿亞是他的小名,他的全名叫龍翰亞。」
她無限同情地回眸看向阿亞,他則已經走到另一處,繼續他手邊的工作。
戴平看出她心里在想什麼。「不要濫用你的同情心,在這兒只要認真學習,拼命工作,抱著一份樂觀進取的心就可以了。」
夏元赫沒把她放在眼里,連他手底下的人也不鳥她,說起話來夾槍帶棍,真是刺耳。
喬羽書沒好氣地打開一頁頁裝訂整齊的資料,那原來是農場和牧場所有的支出、盈余明細,每一項都記載得清清楚楚,巨細靡遺。
夏元赫要她跟著大伙到園區來,是因為她可能遇上一些問題得靠阿亞幫忙解答,而阿亞必須在這里工作。但照理說,她是老板的女兒,安排一個人隨時讓她備詢,是天經地義的,這會卻要她牽就大家,以眾人為號慮,甚至當眾讓她難看,這壓根就是……
要不是老爸在她行前再三交代,叫她凡事以家業為重,並且為了表現淑女風度,她現在就卷起衣袖,沖出去把夏元赫那狐假虎威的惡棍捉起來,痛責一百大板。
工作暫告一段的戴平又繞過來問︰「都沒有問題嗎?」
她如果別那麼吱吱喳喳煩死人,應可算是一名超高標準的美女。戴平和夏元赫的關系一定極好,才會盯她盯得緊緊。
喬羽書吊起兩顆烏溜溜的眼珠子,朝她冷冷一瞥,又垂首襟前繼續努力。
她的領悟力其實是驚人的,八十六頁枯燥的內容,她一個早上閱讀完畢,並在重要部分寫上眉批,作成筆記。
脖子酸死了。再次抬起頭來,她發現花房里居然一個人也沒有,阿亞和戴平也不見了。
「餓了吧?」夏元赫拿著兩個便當走近,一個遞給她,順手拿過她置于膝上的的資料,露出一抹不知道能不能稱之為笑容的彎弧,然後當著她的面,將之丟進不遠的紙簍。
「你這是干什麼?」喬羽書感到莫名其妙。
「放心,歐巴桑會來回收廢紙。」他撿了一個干淨的石階坐下,打開便當,沒事人一樣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你、你給我一大疊廢紙,叫我浪費了四五個鐘頭?」她必須非常用力地忍耐,才能壓抑住滿月復即將爆裂成災的怒火。
家業為重、家業為重……
「不這樣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扶不起的阿斗。」
他的注意力只在飯萊和一大塊排骨間,看都不看她一眼。
「是我老爸把你捧上天了,讓你如此狂妄自大。」
夏元赫無意辯解,他只是很從容,津津有味地吃著那看來並不怎麼可口的便當。
「喂,我在跟你說話。」
他頓了一下,用不解的眼神望著她。「我以為你在剖析自己的性格。」
「我——」別沖動,跟這種人生氣劃不來。「我承認我昨天是……性急了一點,你不會在意才對吧?」
她是絕少認錯的,這已經是她讓步的極限了。
「說對不起。」他冷漠的側過臉,「連道歉都不會的人,得不到他人的敬重。」
「包括你在內,誰不是打門縫里瞧我?!敬重?我敢奢想嗎?」早上明明塞很多食物到肚子里的,怎地這會兒又餓得咕咕叫?
便當盒是竹片做的,蓋子一打開就聞到一股清香。她尚未動筷子哩,蝴蝶、果蠅和蜜蜂就飛到她發梢、香肩覬覦著。
「這里任何一個人都有資格擔任你的老師,他們所懂的比你在學校讀二十年還要多。滿招損,謙受益,是我今天給你的第一課。」吃完便當的他站起身拍拍。
不以為然的她問︰「你又要走啦?」
喬羽書這才看到一名長得清麗出塵的女孩站在花房外,一見夏元赫便笑臉嫣然地迎向他。
他顯得有些錯愕,接著一手搭在她肩上走開去。
欣喜之情在那女孩臉上點燃,兩人並肩離去,女孩烏黑的長發在風中飄動,好一幅英雄美人圖。
呸呸呸!什麼英雄,他那老小子充其量只能算是-個仗勢欺人的大賊寇。
「太陽還沒下山,他就約了女孩子上來約會,可真敬業啊。」她喃喃自語地罵給自己听。
「那是教授的女朋友?」戴平不知從哪里突然冒出來。
「你以前沒見過?」這就奇了,喬羽書眼楮瞪得好大。
「沒。」戴平臉上閃過一絲落寞。「教授是個魅力十足的男人,有個漂亮的女朋友也是正常的。」
「你干嘛一臉幽怨?」喬羽書對夏元赫的風流韻史老實說沒啥興趣,她現在最想做的是集中火力,狠狠整他一頓。「那種男人具暴力傾向,當他的女朋友不會比沙包好過的。」
「你是哪兒打听來的訛傳?」戴平以少女崇拜偶像的仰慕神情說︰「如果不是他,我們這些人也不會來,大家都是慕他名來的。想到這兒工作並不容易,不知多少人知道自己被刷掉,當場痛哭流涕,你以為只有在T市豪華辦公大樓里的財經企業人士,或新竹園區的高科技人員才值得被尊重嗎?」
「……」戴平問得她無言以對。
「我是在一本雜志上看到教授的研究成果發表,照片中他站在寒風凜冽的山坡上,手中掬著一把貧瘠的黃土,蕭索一如千古荒漠中孤傲的狼,那一刻我覺得二十幾年來,枯寂封閉的心靈被深深探觸到,有一個呼喚聲在我耳邊不斷回蕩,我當時感動得掩面痛哭,第二天就帶著簡單行囊上山來了。」
見喬羽書一臉怔愣不解,她譏刺地說︰「沒有真正愛過這塊土地的人,是不會了解生命在洪荒中遇上甘霖是如何令人雀躍和欣喜若狂。」
喬羽書被打敗了,戴平看似深富哲理,又猶如瞎扯胡謅的話,讓她忽然有很深的挫敗感和認知,要摧毀夏元赫恐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
收工後,大家回到木屋吃晚飯,席間並沒有看到夏元赫,大概陪他剛上山的女朋友去了。
喬羽書草草扒了幾口,就癱回房里去歪在硬邦邦的床上,詛咒夏元赫以發泄僅剩的精力。
昨晚住得迷糊,今早起得匆忙,沒看清這「大」房間,居然比簡陋還要破舊七分。
兩張木床,一張木椅,一個帆布料的袖珍衣櫥就別無長物了。吃不好、用不好,若再睡不好……
「不行!」她霍地從床上跳起來。「我要去找那個狂徒爭取我的特權,畢竟我的身份與眾不同,他不可以這樣虐待我。」
「我陪你去。」陳嫂護主心切,馬上舉雙手贊成。
主僕倆向戴平問明夏元赫住的房子在哪,便怒沖外地殺了過去。
路上,喬羽書不免憂心,依夏元赫那特立獨行的個性,萬一弄了一間比所有人都還要簡陋的屋子住,她要怎麼開口爭取較優質的待遇?
「算了。」她倏然停下腳步,「我想改明天再去好了,等問清楚狀況再說。」
「問清楚什麼狀況?」陳嫂的疑問還沒獲得解答,一個臃腫的身影陡地從木屋後邊的小山徑搖搖晃晃走來。
仔細一瞧,她發現他手里揪著一個人,是農場里幫佣煮飯的歐巴桑!
歐巴桑的頭臉被打得血跡斑斑,嘴角青腫得變了形。
「你是誰,憑什麼把她打成這樣?」喬羽書不知死活地沖上前,用手指戳向那名贅肉橫生的男人。
「她是我老婆,我愛怎樣就怎樣,關你他媽的屁事!」男人惡狠狠地瞟了她一眼,凶悍地又抓住歐巴桑的頭發,「你真不把錢拿出來?」
「我沒錢,這個月的工資還沒發。」歐巴桑一雙瘦弱的臂膀,無助地在空中胡亂揮舞著。
男人開始高聲咒罵她,措辭之難听,是喬羽書前所未聞。「沒錢?沒錢不會去借,去、去告訴你頭家,先預支兩個月薪水,快點。」
「我上個月已經……」
「媽的,我講話你也敢應——啊!」
男人那高舉準備打向歐巴桑的右掌瞬間垂了下來,緊接著大聲哀嚎起來。
驚愕中,陳嫂和歐巴桑這才看仔細,原來喬羽書不知打哪兒抄來一把菜刀,居然就這麼朝男人的手掌給他砍下去。
他的哀嚎引來木屋里的長工和工讀生們。
「大小姐,你沒事吧?」手持手電筒的阿發駭聲問,拿過她手里滴血的菜刀。
「多謝關心。」喬羽書厲眸轉向那男人。「滾,馬上給我滾下山去,永遠不準上來!」
「你、你這個賤女人,」男人用顫抖的手指著她,「我要去報警,我要告你重傷害。」
「歡迎之至。」喬羽書完全是初生之犢不畏虎,闖了大禍,照樣抬頭挺胸、理直氣壯。
「以為我不敢,你、你叫什麼名字?」
「夏元赫。」
全部的人都回過頭,看向發聲的人。
是他,二十一世紀第一狂人,連殺人的罪名都要攬,喬羽書直接認定他是英雄主義作祟,並不感激他為自己擔起責任。
他的出現讓很多人明顯地松了一口氣。阿發手上的菜刀也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他手里。
「哼,叫你們農場的負責人出來。」男人的聲勢頓時弱了些。
「他就是負責人。」大家異口同聲,並低低竊笑。
一場混亂的鬧劇就在夏元赫驚爆如雷的咆哮聲中結佔束。
歐巴桑由大伙七手八腳送往醫務室,每星期上山三次的駐園護士說還好只是皮肉傷,擦了藥以後,休息幾天就好了。
「遇到事情,你通常都是用這麼暴力的方式處理嗎?」眾人一一離去,夏元赫走到喬羽書身旁,沉聲叫。
「這算是最溫和的了。」她冷眼瞅著他和他手上那把菜刀。「你打算就這樣一直拿著它,直到警察上來抓人嗎?」
夏元赫牽起嘴角,似笑非笑。「跟我來吧。」
「干什麼?」她口氣很差,基本上,她對他一點好感也沒有。
「萬一我要去蹲黑牢,農場的事情總不能沒有人接手。」他順手在山壁上摘下兩片姑婆芋葉,將沾著血的菜刀包起來。
「有那麼多跟著你的研究生,找一個來不就得了,我有那個能耐嗎?你放心把重責大任交給我嗎?」盡管話說得酸溜溜滿是醋味,她還是旋踵跟著他往木屋的西側門走。
「的確是這樣沒錯。」他非常可惡地誠實以告。
「不過你的能力雖有待加強,但所有的研究生沒一個是出錢大老板的女兒,更沒有人有那個氣魄膽敢拿刀子砍人。」
就這樣?
她渾身上下、里里外外全部在一起的本事就只有「大小姐」和「砍人的氣魄」?
夜里山路難走,對不習慣山居生活的人,是相當辛苦的考驗,喬羽書有好幾次差點掉進左手邊的陰溝,多虧有夏元赫及時拉她一把。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們這些做老師的不都是這樣教導學生?」啊!老天,原來是一水泥凹地,害她身子一個不穩,手掌貼著岩壁擦了過去。痛!她赫然站定,以另一只手強力壓著隱然流出血漬的傷口。
「怎麼了?」夏元赫倏然回頭。
「沒事。」不願在他面前示弱,她心想忍一下,回去再請陳嫂幫忙包扎就好了。
「小心,再十公尺就是柏油路,不會那麼危險。」
夏元赫真的很不苟言笑,不管說什麼話,臉上總是一號表情,亦即沒表情。
又走了好一會,終于走在前面的他停了腳步。
「就是這里。」
夏元赫打開大門,扭開屋里吊燈的那一剎那,喬羽書幾乎忍不住要失聲大叫。
做夢也想不到他住的地方竟是這樣,兩層樓的別院,三分之二是以玻璃帷幕裝潢,落地窗外有一座美麗的湖泊,另一邊陽台外則落英繽紛,紅葉飄滿每一個石砌的台階。
屋里擺設的家具也是令人眼楮為之一亮,光是沙發前那塊小茶幾的價格恐怕就要六位數字以上,其它的櫥櫃桌椅更不必說了。
「原來你在這里享受著帝王般的生活。學術界的人還以不慕虛名財富的清流來稱頌你呢。」喬羽書譏誚地撇嘴瞪眼搖頭。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把這里讓給你。」夏元赫一副好日子過膩了地道。
「話是你說的,我可沒逼你。」能住進來這里,那這段山居歲月想必不會枯燥乏味得令她快瘋了。
夏元赫抿嘴淡笑。「你先坐會兒,我去整理一下東西。」
「現在就搬?」已經快十點了耶,「不急,等一兩天也無所謂。」要傳了出去,人家包準會以為她是刻薄寡恩,心胸狹窄的主子。
「也好,明天天一亮我就搬出去。」他是標準的惜言如金,題外話說完,立刻走進房里抱出成冊的賬目、資料。
喬羽書想到今早的恥辱,忿忿地問︰「該不會又拿一堆廢紙來苦我的心志,勞我的筋骨吧?」
「懷恨在心?」夏元赫莫測高深的黑瞳一閃,露出一抹好看極了的微笑。「小鼻子小眼楮不是成大器的料,身為一個繼承人,除了義氣之外,還必須氣度恢宏。」
「拐著彎諷刺我?」放開覆在右掌上的手,她正要指著他的鼻子開罵,一滴鮮血從指尖滴落地面。
「你受傷了?」夏元赫察看後堅持為她消毒上藥,」剛才怎麼不告訴我?」
和他一起看過那不算輕淺的傷口,陣陣出刺痛這才逐漸漫開來。
「元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這麼晚了,你還有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