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車駛入一條蜿蜓崎嶇的玻道,強風無情地拉扯著她的長發,路上行人漸杳,雨幕中的街景出現了難得一見的淒清。
阿忌載著她行經松山機場後方的草地,忽然一時興起,問她要不要下去散散心。
安采妮望著如瀑的大雨,連續拋出了三個疑問詞,才喟然長嘆的跳下機車後座。
這是個率性又瘋狂的男人,難怪齊美上上下下,統統拿他莫可奈何。
兩人並肩坐在濕淥淥的草地上,安采妮覺得痛苦死了,阿忌卻神采奕奕,那凜凜晶燦的雙眸,一如每數十年才劃過天際一次的彗星。
「你一向都這麼狂放自在嗎?」
阿忌對著微稀的天光笑開了嘴,笑聲之在,直追不時響時的雷鳴。
「跳舞好嗎?」他起身,順勢將她拉起,非常不懂禮貌的幫她月兌掉上車前借給她的雨衣,「別告訴我你連跳舞也不會。」
阿忌走到機車旁,打開車上加裝的音響,是火辣的倫巴舞曲。
他氣勢凌人,執起她的手便來一個大回旋。
安采妮有深厚的芭蕾舞底子,跟上他的節奏並不是太大的問題。
一眨眼的工夫,兩人已跳過三首舞曲。阿忌越跳越興奮,舞步也越來越快。
「不賴嘛,在地下舞廳也能混出這種身手。」她語帶嘲諷。
對于她門縫里瞧人,阿忌並不是太在意。連自己的父親都沒把他的舞蹈事業當一回事,又怎能期望一個外人深入了解他。
「你也有兩下子。」實際上她的舞藝相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安采妮只是抿著嘴輕淺低笑。
「你學過舞,是芭蕾,」阿忌斷言,喘著氣再說︰「你愛跳舞極了,為什麼不繼續?為什麼要半途而廢?」
「我沒必要回答你這個問題。」只是短短的幾支舞,他憑什麼就認為對她已經夠了解?她不需要也厭煩別人用這種粗糙的方式,來揣測她的心思。
「你心里有障礙。」他突然凌空躍起,其意態之瀟灑,令人不飲自醉。雙腳才剛著地,單手又牽著她,要她跟著他的舞步比肩旋轉。「你空有舞技卻沒有感情,這就是你的問題。」
「我怎麼沒有感情?我……停,我說停!」
安采妮內心莫名的駭異,好似什麼秘密將被人揭穿了一樣,她突然用力甩開他的手,她不想再跳了。阿忌卻不肯放開她,他挾持著她,逼她與之共舞。
絲絲如冰的雨乍然停歇,快節奏的舞曲也在這時候結束。安采妮像一條出水的美人魚,和赤果著上身的阿忌凜然對視。
不知過了多久,他開口問︰「什麼時候學的舞?學多久了?」
「十一歲學,學十一年。」她簡短的回答,本想就這樣打往,誰知他卻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然被我料中,那你——」
「夠了!」安采妮大步走向馬路,「我要回家了,再見。」
「我送你。」
「不必。」
「你不能就這樣回去。」阿忌追上來,一把抓著她的手腕。
「為什麼不能?你放手!」火大極了,她憤怒地掄起拳頭往他肩胛揮去。
他無意閃躲,吃下她一拳以後,馬上又抓著她,「你低頭看看你自己,你這樣子不出十公尺,就會尸骨無存。」
「夸張。」她根本不信他的鬼話,但下意識還是低下頭——
老天!她身上這件雪白的襯衫浸了雨水後,簡直跟透明的沒兩樣。整個長半身,連里頭都一覽無遺。
「讓我送你回去吧。」他好意的把雨衣披在她身上。「你這樣好狼狽,計程車都不見得願意載你。」
「都是你害我的。」
「所以嘍,給我一個補償兼賠罪的機會。」他燦爛的笑容在這陰冷的雨夜里,特別具有溫暖人心的作用。
安采妮看著他,咽下一口唾沫,充滿無力感的嘆了一口氣。
「要是我因此得了重感冒,以至于明天沒法去上班,你得賠我三萬三千元。」
「為什麼?」搶劫啊!
「因為我年薪一千兩百萬。」
她的話听在阿忌耳里,受不了的連翻數次白眼。
才發動引擎,雨像發了狠似的迎面兜頭淋下,令他倆不由自主的打起哆嗦。
他心頭揣度,從這兒回到她家起碼得半個小時以上,屆時她恐怕已經冷成冰棍了。
一個轉念,他在巷底角落調了頭,朝民權東路而去。
坐在後座的安采妮不明所以,以為他是在抄小路,很安心的靠著他的背,閉起眼楮稍作休息。
寒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很難理解的,在這樣的情境中,依偎在這樣一個不值得信任的人的背上,她怎麼安得下心呢?
「下車吧。」阿忌把車子停在一棟老舊公寓樓下。
「這里是……」安采妮睜開眼楮,發現自己置身在一處甘蔗園邊。
「我住的地方。先上去換一件干爽的衣服,我再幫你叫計程車,免得你把我害成一級貧民。」誰都知道,他雖是富家貴公子,但這些年他一切靠自己,舞團里不算太優渥的待遇,根本供不起他無度的揮霍。
「你住幾樓?」雨大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五樓。」
「什麼?」望著腳上那雙剛買來的漂漂高跟鞋,她真想捶他個滿頭包。「你要我從一樓爬到五樓?」
「不然呢,難不成要我背你?」門都沒有!
阿忌抓著布包,一步兩階,直奔頂樓。
安采妮望著他的背影,連張口喊叫的力氣都省了,極度無奈地跟在後頭,一步一腳印,走得氣喘如牛。
「攻頂」成功之後,她靠在門上,足足喘了五分鐘,才有力氣走進阿忌恍如CD唱片行的窩。
兩面牆壁,不,是兩面半牆,滿滿的都是CD,有古曲樂、搖滾、爵士、藍調和舞曲,最多的是舞曲,放眼望過去,片片皆是精彩的收藏。臨著窗台的書桌上,還架著一台稱得上老古董的點唱機,和十幾片唱盤。
剩下來就是書了,舊書攤一般東一堆,西一堆,仔細看才知道,絕大部分是關于舞蹈以及哲學。
這是一個頹唐敗家子的棲身之所?
她十分好奇的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
「先去洗個澡吧。」阿忌隨便從床底下揪出一件襯衫丟給她。「才穿過一次,不算太髒。」
安采妮嚇死了,趕緊把衣服擲在床上。
「哈哈,騙你的,今早洗衣店才送來,不信你聞聞看。」說著就把襯衫湊上她的鼻子,嚇得她花容失色。
「不要!」她像身瘟疫一樣,避到角落去。「我、我就這樣,沒有關系……」
「嘿,你這人有潔癖啊!」阿忌卯起來,管她要不要,非叫她聞個夠不可。「男人的味道多迷人哪,別人求都求不到,告訴你。」
終于得逞的他放了手,她朝窗外緩過一口氣,差點沒嗆死她。
「你這人總是這麼喜歡強人所難,這麼粗魯嗎!」她衣服拿在手里,她很猶豫,究竟要不要換上。
「只有對我未來的老婆才特別禮遇。」他挑起濃眉,一臉的壞相。「快進浴室去吧,你不洗,我要先洗嘍。」
為了免于傷風感冒害苦自己,她百般無奈走進那從外頭看來毫不起眼,其實有如一間頂級套房那麼大的浴室。
浴室牆壁中央瓖了一幅油畫,畫中風起雲涌,獸群狂奔至無垠蒼穹,石破天驚于濤濤怒海。
油畫的左下方,立著一個衣衫飄飄,集力與美于一身的舞者。
這氣度恢宏的手筆,是出自一個外傳不學無術的浪蕩子?
安采妮被畫中的氣勢和人物給深深的吸引住,要不然門外有個臭男人鬼叫似的吵死人,她真會就這麼呆立在畫前,一動也不動的度過今晚。
稍後,夾著氤氳的水氣,安采妮穿著一件既寬且大,還縐巴巴的襯衫走出浴室。
「嗯,美,真是美極了。」阿忌盯著她,露出一口皓齒,笑嘻嘻的說︰「我是指我的襯衫,三百九吶,全部就數這件最貴。」
安采妮白他一眼,啥也不想說,疲憊的跌往屋內唯一張藤椅上。
「啊!」什麼東西?
「糟糕,你壓到我的寶貝了。」阿忌驚慌的把她推向一旁,小心翼翼的從座椅下方,捧出一團白色毛絨絨的東西。
「老鼠?」安采妮尖聲道︰「你把老鼠養在屋子里頭?」
「是天竺鼠,你生物課一定不及格。」他像呵護嬰兒一樣,輕柔地對著那小東西說︰「阿姨壓痛你了,幸好沒受傷,我們就大人別記小人過,原諒她這一次。」
安采妮快變臉了。「它是大人,我是小人?」
「比喻而已嘛,」他把天竺鼠放回籠子里,確定已經關好小鐵門,才安心的抬起頭來正視她。「你這人太嚴肅了,成天繃著一張臉,怎麼快樂得起來。」
「我的事不勞你過問。」小女子我就是喜歡拒人于千里之外,怎樣?
「問題是,一個不快樂,也不懂得如何快樂的游魂怎麼去愛人?」
「當然能,我、我有我愛人的方式,你不需要明白。」
阿忌簡直受不了她,「明天我就去找你暗戀的那個對象,問他到底是聾子、瞎子還是蠢蛋,居然感受不到你對他的一往情深。」
「不,千萬不要。」安采妮一陣沒來由的緊張後,不禁啞然失笑。她是怎麼了,從來也沒跟旁人提起過那個虛幻的魅影,到哪兒去找?只怕連她自己也找不到埋入心湖深處的那個伊人。
赧然地抬起眼,赫然發現一雙幽邃的黑瞳在咫尺處緊盯著她的臉。
「為何這樣看著我?」這樣的眼神令她無端地感到慌亂。
「你有秘密,你很固執,而且小氣,近乎自虐。安采妮……」
「你的衣服,」安采妮急于打斷他的話。「你的衣服再不換下來,會生病的。」
「冷酷的關懷。」阿忌搖搖頭,放棄再對她做較深入的剖析。「一個把心鎖得死死的人,沒有資格言愛。」
「你懂?你明白何謂地老天荒?」她的質問仿佛苛責。
「不懂。」他坦言道︰「但,等我找到了我的摯愛,我會明白該在心里頭添加溫柔、甜蜜、體貼……這些元素,來營養我和我的情人,來建構我們的未來;我將會懂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永恆的承諾。」
她很想用冷笑來回應他的大放厥詞,可她沒有,即使譏笑他是自欺欺人,但,她自己呢?她有能力和心愛的人相守一生,至死不渝?
看他走進浴室,她踩著蹣跚的步伐,跟身窗台邊,仰望遙遠星空。雨不知何時停了,玄鐵般的天際出現點點星辰,出奇的璀璨華美。
這不起眼的小公寓,竟處處藏著驚喜,林少夫這家伙的品味也不是太低嘛。
一個好逸惡勞的富家男,為什麼要窩在這種地方?很顯然的,他並沒有仗持家里驚人的財勢,讓自己過著揮金如土的生活。
是因為林家刻意封鎖他的經濟來源?
不,據她所知,他的母親對這個獨子寵愛有加,他能一頹廢就是好幾年,至今依然不改其志,多半就是他老媽給縱容出來的。加上林鎮福深愛其妻,光是以妻子名義所成立的基金會就多達四、五個,登記在她名下的財間,更是高到數十億元。只要她隨便撥點零頭,就足夠讓林少夫長村溫柔鄉了。
耳畔傳來輕快的樂曲,她知那討厭的男人浴沐完了,轉頭看只見他在腰際裹了一條大毛巾,蹲在床前的衣籃邊東翻西找。
「麻煩你先把衣服穿上好嗎?」不知道這樣有礙觀瞻嗎?就算、就算他擁有一副好得誘惑人心的好身材,也不該這麼、這麼……
呵!他的身材真是不可思議,勻稱完美得找不出丁點瑕疵。
「哈,找到了。」他忽地轉過身,正對上安采妮怔仲、陶醉的眼神。「嘿,你可別暗戀我,我是很挑的。」
自大狂。
她見他把一件穿得領口、袖口全磨得月兌線的T恤套上,底下則很隨意的穿著一件四角平口褲。
「給我看看你女朋友的樣子。」她兩手抱胸,懶懶的倚在窗邊,沒好氣的望著他。
「看一次五十。」他戲謔的回睇她。
安采妮抓過皮包,掏出一疊千元大鈔,「每一個的長相、電話、住址,我統統都要。」
「這是干什麼?」
「審閱。」她話鋒一轉,又談到他最憎惡的話題上,「避免當中潛伏商業間諜,或意圖不軌的上班女郎,危害到我們彼此的利益。」
「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又憑什麼以為你可以這麼做?」
「憑你太濫情,憑我是你的未婚妻。」
她說話時眼楮眨也不眨一下,好像那本來就是至理名言,誰都得選取行不悖。
「未婚妻這名詞,對你我有特別的意義嗎?」他站到她面前,兩手叉在腰上,濃眉深皺的打量這不可思議的女人。
「當然有。」他高大的身軀令她產生極大的壓迫感,得朝後退出兩三步,才能平穩的說話,「為避免落人話柄,引來不必要的閑言閑語,這三年內,我希望你私生活最好檢點些。」
「那你呢?」一氣,顧不得男女有別,他居然拿手指頭戳向她的胸口。
「請你放尊重點。」安采妮嫌惡地拍了幾下被他戳得生疼的胸前,「至于我,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這三年我會潔身自愛,為你們林家維持最佳的形象。」
「就像聖女貞德?」阿忌啼笑皆非地攫住她的肩頭,將她猛力地往自己懷里一帶。「搞清楚,這才是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你要當游魂,咀嚼寂寞,享受孤獨,那是你的事,但別逼我跟你一樣,當個行尸走肉。」
「我不是!」她激動地大吼。「我不是你說的那樣。」
「噢,是嗎?」他目光冷洌地掃向她,「那可稀奇了,我以為你連身上流的血都是冷的。」
望著他光亮懾人的黑眸,安采妮近首憤慨的回答,「你太過分了。」
「生氣?很好,這表示,你冷血得還不算太徹底。」他低下頭,出其不意地含住她的唇。
她感到她的胸部緊實地頂著他的胸膛,她的心跳呼應著他的。
「這才叫過分知道嗎?」他悍然推開她,轉身倒向彈簧床。「你不僅是個處女,也沒接過吻,或和人擁抱過,你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你不懂得關懷,也不希罕別人給予的熱情,你討厭和人接觸,卻又不得不在一大群人之中周旋。總括來說,你根本就是既矛盾又乏味,我這輩子還沒見過比你更不快樂的人。」
他從架上取出一片CD,溫柔的女低音立刻流泄在屋內的各個角落。他戴上大型耳機,借此拒絕聆听她的任何辯解。
安采妮憤憤地望著他,無措地杵在屋子一隅,不知如何是好。
在整個生命的過程中,她從來不曾彷徨,永遠清楚下一步路該怎麼走,走向哪里;縱使在永安面臨最困難的境地,她照樣能從容面對,堅強熬過,為何此刻她卻軟弱得想大哭一場?
是潛藏內心多年的心事遭到無情的挖掘?這壞家伙三言兩語就道盡了她所有不為人知,也害怕為人所知的秘密。
滿懷傷感的悲情,她乏力地貼著牆壁滑向地面,蜷縮在書堆旁,兀自靜靜流著清冷的淚。
枯坐了許久,突然感覺有人伸過長臂將她攬緊,讓她的頭靠在一副偉岸碩實的肩膀上。
安采妮不安的肢體顫抖了下,抬眸時正好交織上阿忌投射過來的星芒。
緊捱著的兩人,鼻息可聞,唇瓣幾乎貼著唇瓣。
她蠕動著干澀但依然美麗的小口,問︰「你可以再、再吻我一次嗎?」
「需要付費嗎?」這嬌嬌女,什麼都要算錢,而且都是令人咋舌的天價。
她苦澀地一笑,一顆晶瑩的淚珠正巧落至唇角。
阿忌低下頭,捧起她的臉,稍稍猶豫了下,便吮住她那弧型漂亮的朱唇。
安采妮依偎在他懷里,雙雙滾向地板,最敏感的部位一觸入他的,那實實在在的銷魂感覺,登時涌向腦門,震撼她的每一根神經和每一個細胞。
這男人無疑是個調情高手,他一定吻過、擁抱過無數個女人。當這樣可笑的念頭出現在腦海時,胸臆竟莫名的滿脹,一團無明火熊熊燃起。
「不許胡思亂想。」阿忌忽地停住挑逗的舉動,「要專心一意,這是情場上的基本禮儀。」
「你是獵艷高手!」她不自覺吃味地問。
「如果我的答案是否定的,你會願意表現得比較投入一點嗎?」他嘲弄地揚起唇角,不听她的回答,重又將舌尖滑入她口中,逼她享受纏綿的滋味。
「我不會因此愛上你的。」趁他的唇游移至頰邊,她很警戒的說。
「不然我干麼吻你?」巴望讓他一親芳澤的女孩多得幾卡車都載不完呢,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麼驕傲,該給她一點小小的懲罰。
「你做什麼?」安采妮驚愕地按住他趁機從衣擺下游向她小月復的手。
「唔,光滑柔女敕,雪白如絲。」既然被逮到了,他索性解開那排礙眼的鈕扣,堂而皇之的把整張臉貼上那誘人的女體,恣意吮吻個夠。
「呵!」安采妮低低的吟哦,欲拒乏力,羞澀、嗔怒和眷戀折磨著她。習慣掌控全局的她,此時此刻竟像個迷惘的小女孩,任由在她身上輕撫的兩只大手,牽引著她步向未明的地方……
在黎明乍現的晨曦中,他倆乏力地歪成一團,阿忌在半夢半醒中,奮力睜開一只眼,有氣無力的跟她說︰「今天的成人震撼教育課程到此為止,上班去吧冷血女神,千萬別遲到,我付不起三萬三千元。」
安采妮掄起拳頭,故意咬牙切齒的在他身上捶了一下。真是力竭了,下一秒她又歪回他的胸口,企圖枕著他的手臂入眠。
然而不到五分鐘,她過人的理智便將她從頹唐的夢鄉喚醒。
寤寐中的阿忌瞠開眼,以一種高度激賞的神情,看她快速穿戴回昨晚月兌下來晾干的衣物,十指當爪地將一頭長發梳理得一絲不苟。
「我上班去了。」從頭到腳「煥然一新」,她又回復冷艷的面目。
「不送。」他翻了個身,抓起枕頭蒙住頭臉。他不要看她現在的樣子。
安采妮打開房門,已經跨出去的腳又退了回來。
「要是有人問起,我們昨晚的行蹤,請你——」
「再不走,當心我把你生吞活剝。」簡直無藥可救!
拖著僅余的一點體力,安采妮走進辦公室,還沒坐定秘書便走進來告訴她,「董事長請你過去一下。」
安百賢埋首在一大落的卷宗里,听聞秘書通報,飛快的抬頭望了她一眼,示意她先坐下,然後又低下頭去振筆疾書,不知寫些什麼。
她疲憊至極,一坐進椅子就哈欠連連,宛似掉進泥沼里,無助仰望而卻步著天花板。荒唐的是,滿腦子充斥著的是林少夫無處不在的熱吻,著魔了她。
「你媽媽說,」安百賢終于擱下手中的筆,摘掉眼鏡,老眼爍亮的盯著她。「你昨天晚上沒有回家?」一早她媽就打電話質問他,怎麼如此操勞自己的女兒。
「唔。」她點點頭,沒打算作進一步解釋,橫豎二十幾年來,他從來沒過問她的行蹤。
「到哪兒去了?」
安采妮微愕,今兒是怎麼了?這重男輕女,心肝大小邊的糟老頭忽然關心起她來了,稀奇。
「去拜訪一個朋友,聊得晚了,索性在他那兒過夜。」本以為這樣就足夠交代,沒想到她老爸還一路追問。
「男朋友?」
「不是。」她和林少夫究竟算什麼呢,一夜人?點頭之交?還是……共犯?
「不是男朋友你卻在他那兒過夜?」安百賢頗不尋常的動了火氣。「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身分?林家未過門的媳婦吶,這要是傳了出去,我們安家還要不要臉啊!?」
原來如此,說來說去,竟是為了她的……呃,不守婦道?不知檢點?嗟!
「昨天晚上跟我在一起的,就是林少夫。」
驚喜從安百賢臉上綻放開來。「你跟他……我是說你們兩個已經……怎麼不早說呢,害我白擔心一場。」
「抱歉。」安采妮憎惡地瞅著自己父親喜不自勝的模樣,「我以為,您很少注意到我的私生活,何況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重要,當然重要。」安百賢自辦公桌後走向前,捧住女兒的臉蛋,一手撥開她額前的劉海。「如果你能夠讓林少夫愛上你,對你言听計從,那麼我們永安不僅能東山再起,更能蓬勃發展,繼續在國際發光。現在知道你身上背負著多麼偉大的重任了吧?」
安采妮木頭女圭女圭似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幾時她才能從他臉上瞥見一抹發自內心的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