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兩個人在對話
「馮聰還是沒消息麼?」其中一人厲聲問道。
「啟稟大人,屬下已經竭盡所能地尋找,但是並未打听到他的下落。」另一人深深一揖地回道。「無能!」那人輕斥了一聲,接著便問︰「康王那邊有什麼動靜?」
「康王似乎也對馮聰失蹤的事情一無所知。」另一人恭敬地回話。
「嗯……」那人沉思了許久。「那……捕蛇計劃現在進行得如何?」
「一切準備就緒,現在靜待引蛇出洞。」
「那便依計行事,別再出什麼岔子了。馮聰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吧!」
「是,屬下遵命!」
???
他站在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了她,她惟有仰起頭才能看清他的容顏。他的衣衫開敞,露出糾結的肌肉。他不發一語地將她擁進懷中,雙臂如鋼鐵般將她鉗在胸前動彈不得。
「抬起頭……看著我……」
低沉的聲音仿佛魔咒,讓她絲毫沒有異議地抬起頭。
他低首吻上了她,雙唇輕輕地貼著她的櫻唇,濃熱的氣息呼在她的臉上,讓她感覺十分燥熱不安。
他以舌靈巧地撬開她緊閉的唇,探進她的口中,津津有味地品嘗著。他以牙齒一點一點輕柔地嚼啃著她的下唇,每咬一下都教她全身發麻……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臂正圈住他的頸子,把他的頭拉得更低、更靠近自己。她以身子緊緊地貼著他,想要分享他身上的溫度,原先柔軟的胸脯逐漸堅硬起來,也變得挺立敏感。他的體溫燒灼著她,令她發暈。
她想掙月兌,但是身子卻不听使喚。她想要自我抑制,但是從下月復傳來的陣陣激望,卻讓她更渴望能貼緊他。
他的唇吻著她的耳垂,熱氣輕輕呵在耳畔,蒸騰得教她雙腿發軟;她只能緊緊地攀住他,否則她覺得自己快要摔到地上去了。
這一切踫觸是如此親密,激蕩著她的心緒,她心里被全然的感動所撞擊。原來身心的結合是這麼地驚心動魄,光是這樣的擁吻便能教她低回不已、難以自持……
突然一陣風吹來,她懷抱的人消失了,驟然失溫的身子感到一陣寒意。她機伶伶地打了個哆嗦,驚醒過來。
是風吹開了窗扉,帶進了夜的涼意。
馮迦陵睜開眼,房里漆黑一片,霎時間她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只覺得夢中的康王驟然消失在她眼前,讓她心里感到一陣痛楚……
她能感覺在他身上有些東西令她迷亂,有種說不清的感情糾雜其中,使她不能完全看清楚他。當他靠近她的時候,她無法正常地思考,也無法把握自己的感覺。
她模了模臉上的冰涼,發現那竟是淚水。
她怔怔地望著無盡的夜,不了解自己的心痛與淚水代表了什麼……
???
例行性的卻霜之旅總算安排妥當,今兒個皇上終于浩浩蕩蕩出發了。
滿朝文武百官雖然並不曾因為皇帝不上朝,就落得無事一身輕。該收的稅賦仍舊得收,該徵召的民調依然得徵調,該建的廟宇進度可不能落後,該辦的盜匪不法情事還是得照辦,尋常百姓的生活還是得照樣過,而東南西北的外患局勢也不因皇帝不在就停滯了。
所幸,先前一些重大決策,都在出巡之前交由皇上定奪了;現在要做的不過是將這些事情發落下去,交由底下的眾多官員執行即可。倘無天災人禍驟然發生,他們要做的便是監督進度而已。
康王步出永安偏殿之際已近午時,驟見外頭亮晃晃的日光,一時之間眼楮倒有點不適應,因此便在飛檐蔭涼處多待了一會。
後方傳來高允溫厚而略帶沙啞的聲音︰「王爺,辛苦了!」
「令公,您也辛苦了!要回府了麼?」
「大部分的事皆已發落下去,剩下的只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明後天再交代下去即可,不礙事的!王爺午後仍有要事需要親理麼?不如到微臣家中一敘……」
康王呵呵笑道︰「既是令公盛意邀請,小王也就不客氣了!」
???
馮迦陵來找高思,要不待在家里只是令她更心煩意亂。
此刻,高思一面與她下棋,一面跟她閑聊著近來朝中狀況。
平常她是最愛听這些事兒的,因為她總覺得人心之復雜難測比任何一本書都來得有趣。然而,事情一旦落到她頭上時,她只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還記得上回裴修說康王謀反的傳言麼?」
「記得啊!你不是當場斥責那是無稽之談?」
馮迦陵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實在提不起興致去議論別人的是非。
「但是,昨兒個皇上出巡之後,我卻听到更驚人的說法。這會可是時間地點都確定了呢!」
「你是說,已經有人掌握了他預謀造反的證據了?」
馮迦陵渙散的眼神突然又有了精神。
「還稱不上是證據,不過他們信誓旦旦地說,康王將在六月初五那天,在他的別館施行巫蠱法術謀害皇上。」
「此話當真!?這是誰說的!?」
是誰要對康王趕盡殺絕?
「我是听衛尉寺里的爺兒們說的。他們專司皇城治安,像這類的消息倒是特別靈通;至于他們是從哪兒听來的,這我可就不知道了。」
「子明,你幫我個忙,好不?」
子明是高思的字,馮迦陵與他交情匪淺,她一向跟著他的友人稱他為「子明」。
「你說吧!如果我行有余力,必當盡力而為。」
「你再去幫我問問衛尉寺的爺兒們,看看他們對康王謀反的消息有些怎樣的行動?如果可以的話,也打探一下這些消息的來源吧,」
「這事簡單!包在我身上,」
馮迦陵看了看棋盤,露出一絲微笑。
「不過,在跟你說謝謝之前,我可要先跟你說聲抱歉嘍……」
她放下手中黑子,圍死了棋局中白子的活局——白子輸了。
「啊?」高思連忙端詳棋局,臉上的表情忽紅忽白,然後重重地嘆了口氣。「唉,迦陵,每次跟你下棋便是趕盡殺絕,真沒意思!你就不能手下留情麼?」
門外忽爾傳來高允的聲音。
「迦陵,你又贏棋啦?下回再陪我廝殺幾周吧!」
馮迦陵與高思微笑地互望一眼。
她開心地跑出去迎接高允。
「高爺爺,您回來了!忙完了麼?」
沒想到高允身後還站了一個人,馮迦陵一見到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高允拍拍她的肩,並未注意到身邊兩個年輕人的尷尬氣氛。
「快來拜會一下康王爺吧!」
馮迦陵勉力維持住笑容,微微欠身道︰「民女叩見康王爺。」
「免禮吧!」他的大手一揚。
馮迦陵偷偷望了他一眼,看見他臉上面無表情,無法覺察是喜是怒。
高允仍在一旁兀自說道︰「跟思兒玩棋有什麼意思呢?哪一回不是你把他殺得片甲不留?」
房內的高思原先全神貫汪地思考著棋局,此刻也連忙起身到了門外,參見來訪的康王爺。先前他並未見過康王,只是听旁人談論過他,今日一見倒是令他有種親切感。
「令公,您府上果然是充滿了年輕的氣息啊!」康王呵呵笑道。
「王爺請入室一敘!」高允請康王入內上坐。
榻上還留置著方才下過的棋局。康王蜇過去一瞧,笑嘻嘻地說︰
「本王還不知你竟然下了一手好棋!」
馮迦陵原先躲在高允與高思身後,逃避著兩人正面相對的機會,沒想到他還是跟她說了話,只好慌慌張張地欠身說道︰
「全是些不按章法的棋局,倒讓王爺兒笑了!」
她不敢抬頭看他,卻感覺自己的臉在發燙,于是只好在心里暗暗祈求,希望不會教旁人看出她的緊張。
高思哈哈一笑地拍拍她的肩。
「如果你的棋是不按章法,那麼我的棋不就成了亂槍打鳥、胡下一通了麼!?」
高允轉向康王,微笑說道︰「這孩子我從小看她長大,她從小就聰明得讓大人覺得頭痛。六歲那年,我教她與思兒下棋,一開始我還各讓他們十子;沒想到還不到一年時間,我與迦陵對弈時已經不能再讓子給她了!」
馮迦陵不依地撒嬌︰「高爺爺……你們這樣子,倒是教我在王爺面前笑話!」
听見她的嬌嘖之後,大伙都忍不住笑了。
笑聲瓦解了康王來訪之時那陌生而緊張的氛圍,也讓在場的幾個人暫時放下了身份地位的隔閡。
馮迦陵臉上雖然陪著笑,但心里卻暗暗叫苦。
她想,這是怎麼回事?怎地談話的焦點竟移到她身上,教她想安靜地躲到一旁也不行。
此刻,她還沒弄清楚自己的思緒、厘清楚自己的心亂,就把她硬生生地推到台前表演,只怕是康王也看出了她的手足無措。
她偷偷地望了每個人。高允與高思似乎絲毫未察覺她有何異樣,而康王則是呵呵地笑得開懷……她突然有種說不出來的失望。
也許他對那晚的事情並不在意,一切的尷尬只不過是她一時多慮。
一思及此,她不由得感到些許郁悶。倘若旁人問起她為何不快,她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吧!
原先他們就是兩條平行直線,如果不是為了馮聰的事情她去請求他幫忙,她與康王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牽扯。
那天晚上的事,對她而言不僅僅是新鮮刺激、絕無僅有的經驗,更讓她過往的生命發生了某種改變……
對于像康王這樣一個男子而言口,或許她不過是一只唾手可得的白頭翁,在無需追捕的情況下,直接飛進了他的網罟之中,成為「食而無味、棄之可惜」的點心。
所謂的「點心」,不就是富貴人家在正餐之間,用以充填無味時光的東西麼!有也好、沒有也罷,不必特定要吃哪一種,更不一定非把它吃完才算數。
馮迦陵忽然驚覺,原來自己只是一盤點心而已!
一旦認清楚這個事實,就連向來豁達的她也不禁暗自難過起來。
「迦陵,你身體不舒服?怎麼在發呆?我們正在聊朝中軼事呢!你不是一向最愛听這些了?」
高思拍拍她的肩,把她從冥思的境界中喚回。
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好隨意搪塞。
「想到些事情,一時間失神了!」
慌亂中,她與康王的目光相對。
他凝視著她,眼神深邃冷然,看不出喜怒哀樂的情緒。
她卻無法再像過去一樣毫無忌憚地正視他,因為此刻在她心里,她對這個人有了更復雜的情感,而眼神偏偏最能泄露出一個人的心事。
她不願讓他看見自己的紛亂與軟弱,她不要這樣面對他!于是她匆匆起身。
「請容迦陵告退!」
轉身離開之際,她還听見身後高允、高思爺兒倆嘀咕著︰
「這孩子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怪怪的……」
「但她剛剛還好好的呢,也許是見到了王爺太過緊張吧……」
康王並未答腔,只是幽幽地望著半掩的門扉,默默地飲啜面前的美酒。
???
月光下,兩個修長的身影斜斜地映在屋檐上。夜風襲來,陣陣清涼,兩個人影的衣帶隨風飄揚,遠觀有如鬼魅。
「這是怎麼回事!?」其中一人怒道。
「殿下,府中有內賊,您要小心!」另一個恭敬回答。
「你先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人仍不死心地繼續追問。
「不,殿下,時間緊迫,卑職無法多說。我今天來是為了要提醒您,六月初五當天,有人設下陷阱捕蛇。」
「捕蛇?」那人低聲笑了。「是什麼樣的蛇來著?」
「殿下……」另一人的聲音雖然低沉,但卻掩不住他的心急如焚。「皇上出巡了,朝中情勢詭譎,您還是當心點好!」
語畢便雙手一拱、彎身作揖,一躍到三落之外的屋檐,再一躍便消失了蹤跡。只剩下一個碩長的身影,獨自站在幽合的夜色中。在陰冷的月光下,更顯出一種隱藏在靜謐中的騷動不安。
???
熄燈之後,馮迦陵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無法入睡。
這些天來,她總是由綺夢中驚醒。
她不斷地夢見自己以雙手撫遍康王的身軀,夢見他以溫暖濕潤的雙唇吻著自己。
在她的夢中,恍如與他相擁而眠,一伸手便能觸著他的身體;但總在伸出手踫觸到冰涼的床沿之際突然驚醒,發覺自己依然躺臥在自己的床鋪上,但是卻心跳快速、雙頰發熱……
最後她還是翻身坐起,也許這樣可以讓她腦子清醒些。
這是怎麼回事?白天他煩擾她還不夠麼?夜晚也要擾得她不能成眠?
她對自己莫名其妙的反應生氣極了!這一點也不像她,反倒像只發情的母狼。真是太可鄙了,忽然間,像是箭簇劃過天際的聲音,她感覺有個東西射到了床邊的櫃子上頭。
顧不得心里害怕,她趕緊起身點起了燈看個究竟。
只見一把匕首好端端地插在櫃子上,上頭還系了一封信箋。
她趕緊飛奔至窗口,推開窗子察看外頭。只見夜色昏暗、星光點點,耳畔盡是遠方蟲嗚唧唧聲響,並未發現任何可疑身影。
于是她回到床邊,使勁地拔下匕首,展箋閱讀——
迦陵吾妹︰
六月初五辰時,城西康王別館一敘,有事相商。不見不散!
謹記︰此事切勿張揚。
兄馮聰筆
當她看到短箋左下的置名是馮聰,不禁一震。
聰哥哥沒事!他還活著給她消息呢!
她先是覺得欣喜異常,但是轉念一想卻覺得不安……如此可見,聰哥哥一直都在平城附近並未遠行,他必然知道家人都在心急地尋找他,但他依然避不見面。可見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心念一轉,開始擔憂他的現身不知道會不會也被其他人發現,而他又為何會在失蹤這麼久之後,冒險現身與她相約呢!
她又重新仔細讀了一次短箋,注意到了「六月初五」這個日子。
六月初五?好熟悉的日子……
咦?這豈不是高思跟她說過康于要施行巫蠱作法謀反的時間麼?
難不成,聰哥哥的失蹤竟與陰謀造反有關?
她收妥信箋,決定當天無論如何要去看個究竟。
???
酉時,永安偏殿。微弱的燭火搖曳閃爍著,映著殿中的兩三道人影。
中書令高允、司徒步六孤麗、上公拓跋常英等人正仔細審閱著每一份奏章——
太常令上呈奏章稟報︰太常寺觀測星象,發現「彗星見于大微」、「熒惑人大微」,預測近日內恐將有「兵喪並興、國亂易政、臣賊主」,「臣將戮主,君將惡之,仍犯事薦也」等禍事發生。
外都曹奏事中散上書,指陳康王身受皇恩浩蕩,不但不思反饋,反而結交衛士巫覡,從事巫蠱害人之事,應請下旨嚴辦。
衛尉寺上疏奏稱六月初五,于城西有皇子意圖謀反,請求出兵逮捕及殺無赦。
「這是怎麼回事?」高允的眉頭深鎖,看來十分苦惱。
「怎麼盡是些參奏康王謀反的東西?」司徒步六孤麗也大感驚訝。
「自古以來,皇室子弟相爭王位之事也不是沒有,更何況康王的聲望不差。想來,或許是一顆‘不服’之心作祟。」上公拓跋常英捻須說道。
「康王這孩子是我從小看他長大的,他的性情沉穩雅秀,我並不以為他會做出什麼弒上謀反的舉措。」司徒不以為然地說。「令公,您覺得呢?」
高允升任中書令一職之後,朝野上下都尊稱他一聲「令公」以示尊敬。
「司徒、上公,下官心中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高允並不相信康王會做出這種事情,但眼下他也沒辦法替康王辯駁,因為他手中沒有證據駁斥這些不實傳言。
「依我看,衛尉寺上呈的六月初五的行動應該允準。倘若真的發現意圖不軌,那就是罪證確鑿了,我們也好名正言順地逮捕他依法治罪。倘若沒有的話也無所謂,就當是一次出兵演練也好。總而言之,像‘謀反’這種事情是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能錯放一人縱虎歸山的。至于其它參章並無確切證據,就先擱著吧,等皇上回來之後再行定奪。」司徒步六孤麗建議道。
「就這麼辦吧!令公,您看如何?」
高允想了很久,才緩緩地說︰「啟稟上公、司徒,下官以為我們可以同意六月初五衛尉守出兵,但卻不能格殺勿論。倘若真有陰謀反叛情事,也必須將人犯捉拿起來,好好仔細審問一番;否則可能會有漏網之魚而無法斬草除根。」
其他二人听了也覺得有理,就批準了衛尉寺的參奏;但也特別交代下去,無論如何都要生擒活口,不得格殺勿論。
???
東市樂律里「醍醐坊」。坊中二樓臨窗位子坐著一個年輕的貴公子,他正優雅地舉起酒杯喝著佳釀。他看起來神情凝重,似乎是想著什麼想得入神了,因而並未汪意到身後有另一個人走近。
那人見這位貴公子渾然不覺,便以扇子輕敲他肩頭。
「在下來遲,讓公子久候了,失敬失敬!」
「馮兄請坐!」陷入沉思的康王被喚醒,連忙起身相迎。
「不知公子找我有何要事相商?」馮熙開門見山問道。
「本月初五我想去游獵散心,想邀馮兄同行前往,不知你意下如何?」康王笑嘻嘻說道。
「游獵麼?我倒是很久沒玩了!也沒那種心思……」
馮熙本以為康王找他是有什麼大事,沒想到只是為了出外游獵,讓他不禁松了口氣。
康王頗能理解地點了點頭。
「你的心情我能了解,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馮聰還是沒消息麼?」
「是啊!」馮熙長長嘆了一口氣,啜飲了一口酒,繼續說道︰「難道他就這麼不明不白消失了麼?」原來,馮聰並未跟他的大哥連絡。
康王不發一語地飲盡杯中醇酒,突然想起了馮迦陵跟他說的事。
「馮兄,近來你可听說過關于我的傳言?」
「這……」
馮熙囁嚅的態度,讓康王一眼便瞧出他有事情不敢說。
「你听到了什麼就盡管說吧!如果我會降罪于你,也就不會問你了,不是麼?」
「最近城里謠傳天象有彗星見于太微之兆,顯示有人臣要竄謀王位。有些人說……」馮熙囁嚅地不敢說。
「說什麼?」康王嚴峻地追問。
「說……康王要謀反。」
「果不其然……」康王自顧自地說。
難怪這些日子來,呈到他手上的奏章都是些州郡層級的事務,而中央層級的官置,也只有三台、十二寺的事務性參奏才會傳到他手上由他批閱。至于中樞四省的上書,他則從未見過。想來必定是其他幾位顧命大臣對他起了疑心,所以把國內諸要事全扣住了,不讓他知道太多。
馮熙見康王默不作聲,以為他被這番話震懾住了,一時間無法承受。
「你的臉色極差,不要緊吧?」
康王一臉淡然。
「不礙事的!我只是在想,是誰要陷害我。」
馮熙忍不住說道︰「末將……」一語未盡,卻見康王睨他一眼,便連忙改口。「不知公子是不口記得前些時日喧騰一時的遷都之議。當時便有傳看口甚囂塵上,說李燦的上書是康王授意,而康王想借由遷都鄴城來籠絡朝中的漢人朝官,以利日後榮登大位所用。」
康王冷笑兩聲,語多不屑。
「這推論真是荒唐至極!」
「但當日李燦之議的確引發了許多北方士族惶恐不安的情緒。相信這點,公子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康王頷首,表示同意馮熙的話。
「而康王一向得到皇上寵信,北方士族難道不會這麼想麼?倘若康王說服了皇上遷都,那麼世代定居平城的族人們,要不就得跟著遷徙到南邊去過那黏呼呼的燥熱生活;要不就是得繼續留在北方但卻與皇室疏遠?但是他們兩者都不想要……」馮熙看了康王一眼,問道︰「你說,他們想到的最好辦法是什麼?」
康王直視著他。
「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我也能推斷得出,但我未必該接受。」
他仰頭一口飲盡杯中物,忽爾笑了。
「別盡說這些掃興的事!初五游獵之約,我這就與你定下了!到時可別爽約啊!咱們兄弟倆好好地比試比試,看看是誰的騎射比較有準頭?」
馮熙無奈地望著他,心中的憂慮真如潮水般高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