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世的雪,在蘇黎世的湖上飄著。從碼頭餐廳眺望湖面,那游覽船緩緩駛進,午葉看著碼頭上的吉妮,心里漾著深深的情愫,他的視線始終無法移開。
下了船,他走到吉妮身邊,吉妮的笑容在雪里格外迷人。他很想深深的摟她入懷,告訴她,他好想念她。但他沒有這麼做,他只說;「謝謝你來接我。」這麼生疏的客套話。
而吉妮只是笑,並且輕輕的點頭。
「你還好吧?」她問。
「我很好。只是找你找的有點累。」
他們並行在湖邊走,湖水很冷,雪片輕輕的點在臉上、發上,卻並不溶化。雖然心都是熱的。
「我從維也納來,去過你們學校。他們說你是個漂亮的學生——功課漂亮、德語漂亮、人更漂亮。」
「你在那里設餐廳了嗎?」
「是啊!欠缺一位翻譯秘書。」
「需要我幫忙找人嗎?」她仰著頭。
「我只需要你,你是知道的,你一直是知道的。」
她的腳步加快走在前頭,不願意回頭的說︰「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她的手擁抱著天,深深的呼吸。
「吉妮,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的。」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天,你不要強求。」
他們一直往湖的盡頭走。
稍晚,他們到崔下榻的旅館,在舊市街附近。貝魯比廣場到中央廣場的舊市街,中世紀的建築林立,景色秀麗如畫。
有神話的地方,向來是有夢的。崔不住飯店,卻願意住在這樣的小旅館,可見她是一個懂得享受夢想的人。
而崔還是崔,她的風采依舊,不因任何人事而改變絲毫,她那美麗的形象依舊,只是眼神有點憔悴。當她看到吉妮時是那麼熱情。
「我可以抱抱你嗎?」她問。
吉妮點斗。
「我漂亮的女兒受苦了。」她揉揉她的頭。
「我一點也不覺得,反正人生如戲,而我們開演的不是悲副,是鬧劇。都過去了。」崔親吻吉妮的臉。
「肯喊我一聲媽媽?」
吉妮搖頭。
「你始終不肯承認我!我真的是你母親。」
「我知道,不過你不是我心里的母親。我心里的母親已經死了。雖然,我是喜歡你的。你是個漂亮的女人,也是一個談心的好朋友,我不想當你女兒。」
「這算是對我的懲罰嗎?」
「你認為呢?你已經有一個女兒了。」
「吉妮——」
「別談這個,你是來賞雪的,喜歡滑雪吧?我陪你到滑雪場去滑雪。格陵德華爾的滑雪場,你熟吧?過兩天我請假陪你。瑪姬在等我們吃飯了,走吧。」
說完她轉身就走,一滴淚都下留,毫無表情的走。在太平盛世里,人和人的感情有多薄?用一面紗可以衡量啊!她終于懂了「患難見真情」這句話的含意。
當年她那麼愛母親,那麼需要母親,和現在這麼恨母親,關鍵全在幼時的苦難。
而現在她對崔無愛無恨,她早能獨立面對人生,面對苦難,面對挫折。崔的感情對她來說是薄弱的,產生不了作用。地絲毫感受不到自己的殘酷,絲毫感受不到。
她並不覺得崔不開心,也許她冷血吧,也許。
崔的滑雪技術比想像中的好太多了,連瑪姬這樣的滑雪好手都要自嘆不如。
瑪姬滑到崔的身邊。
「嘿!你的滑雪技術真不是蓋的。別告訴我,你每年來瑞士參加選手營。」
「哈!你太夸張了,別這麼抬舉我,我受不起啊!」崔搖頭。
「你真的是吉妮的母親?」
「是啊!我真是她母親。」
「她為什麼不肯認你!我真不了解,你跟她很像母親啊。」
崔滑到旁邊去,找一塊平坦的雪地坐下。
「也許是因為我們太像了。她已經不需要我了。」
「是這樣嗎?吉妮這個人很重感情,也許你們之間有誤會需要解決。」瑪姬滑到崔身邊坐下。
「你很了解吉妮?」
「還算了解,她是個心腸很好的孩子,只是個性有點復雜。恕我冒昧,你們母女為什麼會分開?我知道這樣的問題也許太敏感,我不應該向,但吉妮不肯認你一定有原因的。她那個人有時固執的像牛,很難改變。但只要找得出原因,也許她會認你的,她並不是真的不渴望擁有親人。」
「你是真的關心吉妮,我知道。也很高興吉妮有你這樣的朋友。」崔拉起瑪姬的手,輕輕拍打。
「我也是啊,我一直深受吉妮照顧。你看吉妮在那邊滑雪呢!她才剛學,技術不是很純熟。不過,她很有耐性的。」
「吉妮在這里有沒有再交新的男朋友?」
「男朋友?」瑪姬很訝異的表情。
「吉妮在學校從不談戀愛,她對男人很過敏,對于所有追求者不分好壞一概拒絕。我從來不知道她有男朋友,她那個人不信任愛情,極度不信任。」
「唉!是我害了她。」
「是嗎?你們夫妻感情不睦。」
「嗯,吉妮的父親很早就死了,在吉妮還沒出世之前就死了。」
「真是抱歉,吉妮知道這件事嗎?」
「她也許記得,也許不記得。不過,對于她的繼父,她的印象一定很深,她會這麼恨我的原因是因為我當時——沒有下定決心離開她繼父。她身上的傷疤是那個時候留下的。人真的不能做錯事,一錯就回不了頭了,一錯竟讓她恨了我十幾年。我不是不後悔,但太遲了。她始終不肯原諒我。
「她會原諒你的,她會的。」瑪姬安慰她。
此刻蜜羿滑了過來。
「媽——滑雪好好玩哦!你以前來瑞士都不帶我來。以後我們要常常來。瑪姬你歡不歡迎我們?」蜜羿那頑皮的笑容,純真的象個天使。
「當然歡迎。」瑪姬將蜜羿抱在懷中。
「你真是好福氣,有這麼兩個漂亮的女兒。」
「噓——我們統統不要過去,讓午大哥和吉妮單獨相處。」她狡黠的嘟著嘴。
「他是吉妮的男朋友?」瑪姬指著午葉。
「是啊!他跟吉妮鬧翻了,吉妮不肯原諒他,吉妮說她不要回頭。」
「是嗎?他怎麼惹吉妮生氣的?」
「其實只是一場誤會。回頭有什麼損失呢?我真是不懂。」蜜羿撇嘴。
「如果是你,你會原諒他嗎?」瑪姬問。
「當然會。為什麼不呢?」
「所以你是個有福的孩子。」
吉妮和午葉站在雪地的另一頭。兩人並不交談,只是沉默的玩著雪。
不知從哪里突然跑出一只野生的兔子,吉妮驚奇的望著它。
「這麼冷的天氣,它從哪兒來的?」吉妮接近它,兔子很活潑的往雪地里跑。
午葉幫忙,想抓住它,但卻不容易,它靈敏極了。
「它是野生的嗎?怎麼不怕冷?」
「就因為它是野生的,所以不怕冷。」
「就像我一樣嘛!因為沒人照顧,所以獨立。」吉妮訕笑。
「你會一直待在蘇黎世嗎?」
「可能吧!」吉妮的口氣並不確定。
「什麼時候會到維也納來?我將你送給蜜羿的畫像掛在餐廳里,當然得感謝蜜羿的慷慨捐獻。那時餐廳正在布置,蜜羿說這樣比較能夠找到你。」
「我對你們來說,這麼重要嗎?其實你們不用-直找我的。你們累,我的心里負擔也重。」吉妮不滿意的對著午葉吼。
「可是,你對我們來說,真的很重要。真的,你何必一直躲著我們呢?如果你心里真的舍得下一切,你說一聲,我們不會煩你的。可是我並不相信,不相信你會這麼殘忍。你說,你氣我什麼呢?你說?」
吉妮沉默,不願意開口。
「我承認我是對不起你,但這也不是我願意的。我和蘇雩認識的很早,那時你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你氣我什麼?氣我不應該愛上你?還是氣我欺騙你,沒告訴你蘇雩是我的未婚妻?你說啊?你知道這兩年來我是怎麼過的?你知道嗎?」
「我找你找得快瘋了。你以為我為何要找你?是因為你在我心里不重要,還是因為我不愛你?」
「那蘇雩呢?你置她于何地?」
「你這個人為何老愛執著于他人的錯誤呢?你難道從不做錯事嗎?」午葉氣得戰。
「我不想有人受傷害。」
「你已經深深傷害我了,你還要逃避我多久?你準備置我于何地呢?我是不是應該這樣問你?你準備置我于何地?是要我忘記你,還是要我回蘇雩身邊?蘇雩早就結婚了,她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她不會為了感情犧牲自己,她不會。」
吉妮的眼神依舊缺乏溫度,在這樣的雪地里,午葉覺得整個人都快凍結了。
「只要你說你不再愛我,你會很快的忘記我,我不會為難你的。我會如你願的離開,讓你在這冰天雪地里,過你希望過的生活。你說啊?」
吉妮像一只迷路的小鹿,在雪地倉皇失措的,不知如何開口,那哀傷的樣子,是萬般惹人憐愛的。
她不說話,只是掉淚,呼出的氣息,霎時結霜,眼眶里的水氣,霧蒙蒙的一片。她索性哭出聲。午葉心疼極了,想去摟她,擦她滴不盡的淚,吉妮將他推開。
「你走,你走啊!我已經不愛你了,我很快會忘記你的。你走,永遠離開,免得我心煩。我不需要愛情,也不需要人來愛我。你以為你能給我什麼呢?我不需要你,我不需要。」一吉妮說完,直往前奔,奔向山坡上,奮力往下滑,由于技巧不是很熟練,往下沖的速度又過快,整個雪道滑出的方向歪了,偏斜的向另一端飛出去。
崔和瑪姬一干人都看傻了,趕緊沖過去。
但已經來不及了,吉妮整個人癱在雪地里。
大伙趕緊將吉妮扶起,拚命的喚她,可是她絲毫沒有任何反應,臉色蒼白嘴唇發紫,整個人昏厥了過去。
送到醫院,讓醫生做全身檢查的時候,才發現吉妮的脊椎撞歪了,大腿的肌肉也呈輕微的拉傷,這下子可不是一兩天出得了院的。
脊椎的部分必須要開刀矯正。
午葉心痛極了,直譴責自己。
吉妮則要求不再見午葉。
午葉只好同意,並傷心遠走,再回維也納。
崔天天守在吉妮身邊。
吉妮突然有孩童時的心情,她喜歡這樣的感覺。在下雪的季節,躺在母親身邊,她好像又回到了當年。當年賴在母親懷里,听她說花神的故事,而今天崔說的是高弟的聖家堂、古埃公園和米拉之愛。
「你喜歡高弟?」吉妮問她母親,就像她當年常常問,花神喜歡他哪一個女兒。
「是的,他給建築物夢想,讓它們全數復活。他是建築之神,世界上沒有第二個高弟,他那夢幻童話般的設計手法,至今仍無人能出其右。光是聖家堂,就足以代表他與眾不同的建築企圖,聖家堂預計五百年完工,至今還有三百多年的時間,人能活多久呢?他的建築精神卻是永遠不減的,像高弟這樣的人真讓人佩服。」
「我也喜歡高弟,但不是每個人都能活的像高弟那樣,太多人沒有那種資質,而有那種資質的人,也不一定有高弟的生存環境,大多數都熬不過世俗里的柴米油鹽。高弟是個奇跡,所以大家崇拜他。」
崔掉淚。
「我年輕的時候,曾希望自己成為第二個委拉茲蓋,今天一大把年紀才體會,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得天獨厚的機會。至少老天就沒有給我這樣的機會。我的一生一事無成,其實我又何嘗想這樣,我真的不想。」
她的淚那麼委屈而迫人心髒,她從懷里拿出一本筆記。
「你父親的。」她說。
吉妮打開。里面第一頁是一張泛黃的照片。
里頭的少年露齒而笑,那種志得意滿的模樣,那種驕傲銳氣的神精,讓人過目不忘。
這少年是她父親?說真的,她從來沒見過這些照片。
「你父親和我一塊出國,只有他說我可以成為第二個委拉茲蓋,只有他說過。」
第二頁是一張畫像,看得出來一定是崔畫的。
第三頁是數張浮貼的字條。字體已模糊,看不怎麼清楚。
別灰心,教授說的話不一定是真理,別忘了你是我的委拉茲蓋。
給你一個吻,蓋在枯黃的落葉上,記得將它畫進你的畫里。
普拉多美術館最近展名畫,有委拉茲蓋的畫哦!去不去?
秋天了,在樹下留影吧?畫一張我們擁抱的畫像,我要把它貼在門口,讓大家欣賞。
吉妮抬頭看崔,崔的淚始終未干。
她終于有替崔傷心的情緒,摟著崔,陪著她嚎啕大哭。
「他怎麼死的?怎麼死的?」,吉妮憤懣氣惱的問。
「被人活活打死的,被那些想輕薄我的人活活打死的。」崔的哀傷那麼深。
「那時我已經懷了你和蜜羿。我真不知怎麼辦好,真不知未來的日子要怎麼過。再也沒有人說我可以成為委拉茲蓋。」
「後來你怎麼會嫁給繼父?」
「他是你父親的同學,我根本就不愛他,我是迫不得已的。也許是命中注定,我的悲慘命運在嫁給他之後,才真正開始。
岳曇的死,對我的傷害太大了,如果不是為了你們,我根本沒打算活下去。」
吉妮靜靜的陪著掉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養父母對你可好?」
「他們的環境不錯,在物質上沒欠缺什麼。父母對子女的義務也不過這樣,養大了就算數。他們給我的夠多了,倒是我沒回報什麼,感情我自己都欠缺呢?給不起他們。他們倒從來不抱怨。」
「吉妮——我對不起你。」
「你對不起我什麼呢?你也是身不由己,如果說我真恨你,那也不過是替自己悲慘的身世找借口,你有什麼錯呢?我不是不明白,你也是受害者。只是我們一直隔閡太久了,總以為彼此都已不需要對方。其實誰又真正能割舍誰呢?」吉妮睜著清澈的雙眼看著她母親。
「吉妮——崔再次摟青妮入懷。
「媽——其實這麼多年,我一直渴望再見你,我一直渴望再喊你媽咪,即使在最恨你的時候,你還是我母親。」
「我知道,我知道。也許這些年來,我把自己保護的太好了,太封閉自己了。讓你誤以為我並不需要你。以後不會了,我應該活的更有生命力的。」
「父親的墳在西班嗎?」
崔點頭。「等春天,我們回去祭拜他?」
「嗯。」
「吉妮——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其實午葉對你真是有心的。蘇雩的事,也不全是他的錯,你別怪他。」
「我——」吉妮欲言又止。
「蘇雩結婚了,午葉並不全是為了你才和她退婚的,她的城府太深了,不適合午葉。」
「你希望我怎麼做呢?」
「如果能夠,跟他和好如初吧?」
「讓我想想。」吉妮側著頭深思。
「你真的不在意我先結婚啊?」蜜羿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真不在乎,你要問幾次啊?真——不——在——乎。」吉妮幾乎沒跳到她面前,大聲再說一次。
「可是,我在乎啊!不要,不要,我看我還是不要結婚了。」蜜羿跨過沙發坐到吉妮的身邊。
一旁午磊的臉色非常的難看。「你已經答應了,怎麼又後悔了?」
「我哪有答應,我只是隨口說說。何況,吉妮是姊姊,我不能老是佔她便宜,什麼都搶先,這樣我也不好意思啊!」
「吉妮說她不在意了嘛!」
蜜羿生氣的把午磊拖到旁邊去。
「你這個人真自私,只顧你自己,你怎麼不想想你哥哥,他多可憐啊!你就不會幫幫忙嗎?」
「哦!你沒說我倒忘了。」
午磊跑到吉妮的身邊坐下。
「吉妮——你的傷好一點了沒?」
「好多了。」吉妮笑著答。
「那可以再回我身邊當我的翻譯秘書嗎?」
「你打的是什麼主意啊?」吉妮睇凝著他。
「別這樣嘛!我打什麼主意,怎麼瞞得過你。我哥哥一個人在維也納好孤單。」
「是嗎?那邊多的是漂亮的褐發美女。」
「哎啊——呀!我說不過你。蜜羿,我看還是你來,你這個姊姊不是普通的難纏。」午磊拍拍自己的臉。
「吉妮——」蜜羿半撒嬌的喚她。
「好了,你們兩個別設計我,想結婚就去結吧。我又不妨礙你們,放我一馬吧!」吉妮躲到房間去。
「怎麼辦?我們還結不結婚啊?午磊著急的問。
「先擱著吧。」蜜羿也往房里走。
崔回來,看午磊一個人坐在客廳,問他︰「怎麼啦?」
「沒有。」他有氣無力的說。
「蜜羿呢?」
「在房里。」
「你們吵架了?」
「沒有,是吉妮,她不肯到維也納去。」
「是嗎?她說她不去嗎?」崔似笑非笑的,好像很了解內情。
「她會去嗎?」?午磊反問。
「等著瞧不就知道了。」她賣關子。
二月十四號情人節。
一大早崔家的門鈴好響。
花店送來一大束的海芋,指名是給崔的。
看得她的兩個女兒好嫉妒,直問︰「是誰啊?是誰?」
「沒署名,不曉得。」
「會不會是午伯伯?」蜜羿一想就想起午伯伯。
結果當然不是。午伯伯打了電話來約崔吃飯,問起送花
的事,一概不知。直說︰「還沒送呢?怎麼你已經接到花了,
看來我的情敵還真不少。」
兩個女兒在分機偷听,忍不住的一直笑︰「不會的,午伯伯我會幫你。」蜜羿出聲。
連崔都忍不住大笑。「你們這兩個死丫頭。」
午磊送蜜羿一瓶夜巴黎,還有一套姬仙蒂婀內衣,尺寸符合的讓蜜羿忍不住要質問他。
而午葉的情書,從蘇黎世滑雪事件之後,一直沒斷過。
蜜羿一直在旁邊刺激吉妮。
「情人節你就一個人在家吧,乖乖的看家。我和媽咪會很很晚才回來,你要是無聊,可以幫我做做家事,例如幫我洗洗衣服啦,或者擦迭地板。」
「我的脊椎才好呢,你就忍不住要虐待我嗎?你們要去哪里盡管去,我根本沒打算出門,你犯不著替我操心。」
「好吧,好吧,門記得鎖好。」
晚上,吉妮一個人在家看法國歌劇,瑪姬寄給她的。
電話響了,吉妮很不想接,猜想一定又是蜜羿。這個寶貝蛋每隔半個小時打一通屯話給她。一下子問她在吃些什麼,一下子問歌劇好不好看,她寂不寂寞。這會兒又不知要問什
拿起電話就開罵。
電話的那頭沉靜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是午葉。」
「是你。」吉妮興奮的說。
「是我。」
「在維也納嗎?」
「在維也納。」
「什麼時候回來?」
「可能要過了陣子吧。」
「你好嗎?」
「謝謝你的孔雀石,我很喜歡。」
「下次回來的時候,會來看我吧?」
「會。不過,可能還要很久呢!維也納現在很冷。我感冒了,我的秘書很迷糊,常常把她的胃藥當成我的感冒藥喂給我吃。」
吉妮笑。
「我想念你,好想念你。」
吉妮還是笑。
「不要因為同情我才來看我,不過如果你不打算來看我,千萬別告訴我,我不值得同情。」
吉妮大笑。
「謝謝你寄給我的畫冊,我很喜歡,不過,我母親更喜歡你送的花。」吉妮是在暗示,為何他不懂得送花給她。
「你的花呢?你不喜歡嗎?」
「我沒有收到你送的花。」吉妮莫名其妙的問。
「不可能吧?現在幾點?我是說台灣時間?」
「晚上九點。」
「我要他們八點鐘送的。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問一下。」
吉妮才收電話線,門鈴便響了。
她出去開門,果然是送花的。
「對不起,不好意思,晚了一個小時才送來,有位先生訂了九百三十六朵郁金香給吉妮小姐,請問她在嗎?」.
「我就是。」
「不好意思,因為這位先生的要求滿奇怪的,他要我們在八點的時候選送三打白色郁金香來,而白色郁金香缺貨,所以我們晚了一個小時。」
「你不說,他送九百三十六朵嗎?可是這里只有三打的郁金香?」
「是啊!所以我才說他奇怪。他要求我們每隔一個小時送九十九朵郁金香來,而且還規定了顏色順序。先送完白色三十六朵,之後再送橘色九十九朵,然後是紫色九十九朵,連送九個鐘頭,明天早上七點再送九朵含苞的郁金香。這是哪一國的習俗?」那位先生一副好奇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吉妮搖搖頭。
「真的要照他的意思這樣送嗎?我是怕太打擾你了。」從那位先生的表情看來,他實在不能體會午葉的做法,可能暗自罵午葉是瘋子,也說不定。
「沒關系,你可以一次送完,或者不用再送過來。」
「那怎麼行,費用全付了,沒送過來,那位先生可以告我們的。」他可擔心了,怕吉妮不讓他送。
沒一會兒,午葉的電話又來了。
「花收到了嗎?」他著急的問。
「收到了。干嘛!想在我家開花店?」吉妮嬌嗔。
「他送多少花來?」
「九百三十六朵。我要他一塊送來。」
「是啊,也好。你這麼聰明,一定知道我這麼送花的意思。」
「我——猜一猜,你是希望我和你能夠長長久久的,永遠在一起。還是你一直記得並且懷念每一個不一樣的我-一純靜的、快樂的、憂郁的、浪漫的、悲傷的。包括每一次見我,我穿著橘色的服裝;第二次見我,我穿著藍紫色的輕紗,你會記得我的每一個樣子。是不是?」
「是。最重要的是,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會愛你長長久久的,直到天荒地老。」
吉妮甜蜜的笑了起來。「你說的愛情是神話,不真實卻美得讓人情願相信。」
「是真的,如果我可以活到天荒地老。」
吉妮進餐廳,有甜美的領台來招呼。
「我是來應征的。」吉妮說。
「你要應征什麼?」領台好心的問她。
「你們這里缺什麼?」
「你等一下,我替你問問。」
過一會兒,那位領台又過來。
「很抱歉,我們目前不缺人,不過,你可以將你的資料留下,我們經理說,等缺人時會和你聯絡。」
「你們經理?他是哪里人呢?」
「他是維也納人。我們老板是中國人,你也是中國人嗎?」
「是的。你們老板結婚了嗎?」
「還沒,我們經理剛剛還開玩笑的說,如果你要應征老板娘的話,可以留下來。」領台風趣的說。
「哦!你們這里常常應征老板娘嗎?」吉妮半開玩笑的問。
「我們經理說,你長得很像畫像上的女孩,我們老板只對畫上的女孩感興趣,可是我們從沒見過畫上的女孩,所以我們經理只要看到有人長得像畫像上的女孩,就半開玩笑的,叫人來應征老板娘。」
「有人來應征過嗎?」吉妮不放心的問。
「有,而且多得不得了。沒辦法,我們老板笑的時候好迷人。」
「真的,錄取了幾位?」吉妮緊張的呼吸都沒了。
「老實說,一個都沒有。可是很多人都自稱是這里的老板娘,像——你來。」領台牽著吉妮,要她看她手指的方向。
「像那位身穿紅衣服,頭發長長卷卷的那位,你看到了嗎?圓領低胸的。墨西哥人每次來都愛粘著我們老板。還有那位,靠右窗第三桌,頭發齊肩的,她跟我們老板也很好。一些熟客便開玩笑說她是老板娘。」
「照你這麼說,她們說不定跟你們老板有非比尋常的關系啊,你怎麼知道沒有?」吉妮故意考她。
「我們老板的秘書說的,她每天都跟在我們老板身邊,她當然知道。她說我們老板對女人有恐懼感,尤其是像她那麼漂亮的女人。」
吉妮笑在心里,這點她倒是相信的,不過不是對漂亮的女人,而是迷糊的女人。
「我能不能見見你們老板?」
「你真的要應征老板娘呀?」她很驚訝。
「是啊。」吉妮想,玩笑要開就開到底吧。
「你們老板不在嗎?」
「我不知道啊,我幫你問看看。」
過了將近三分鐘,她又出現了。
「我們老板說,他願意見你,祝你好運。不過,說真的,來應征的人里面,就是你長得最像畫上的女孩。」
吉妮忍不住大笑。
「我知道,謝謝你。」她心里在想,不知午葉看到她會有什麼表情。
進了老板辦公室,她靜靜的坐在一旁。沒多久就听見午葉的聲音,他用德語在罵店經理︰「你不要老是找我麻煩好不好,我已經說過幾百次了,我對那些女人不感興趣。」他的聲音充滿憤怒。」
「這次不一樣,是個中國女孩。」
「都一樣都一樣,你進去請人家走。」
經理不理他。
「要請你去請,外面正忙著,我出去了。」經理溜之大吉。
午葉滿臉苦惱的進辦公室,一看到吉妮,驚奇的不得了。綻滿開臉的笑容。
「是你要應征老板娘?」他以德語發問。
「是的。我有這個榮幸嗎?」吉妮柔媚的望著他。
「求之不得呢!吉妮,看到你,我開心的連話都不會說了,我——太高興了。」
「我母親也來了。」
「真的啊。她人呢?」
「在飯店里,我們會在維也納停留一個禮拜,然後前往西班牙拜祭我的父親。」
「哦,對了,金先生留了一封信在我這里,我一直在等待機會交給你母親,現在你們母女相認了,是最好的時機。還有金先生的遺產,包括餐廳還有房子,一些證件都在我這里,是該交給你們的時候了。」
「不,餐廳你留著,那是你花錢買的,何況我們母女並不懂經營。房子我母親說,想回去看看,畢竟那是我們成長的地方。信我會交給我母親,也許她會肯去祭拜金先生。」
「準備去多久?」
「不一定,也許十天或半個月?」
「然後呢?」午葉期盼的問。
「你說呢?」吉妮羞怯的看著他。
「當然是來這里當老板娘,我再也不讓你離開了,我要一直把你帶在身邊,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吉妮喜悅的任午葉摟她入懷,在這個沒有神話的年代里,她再也沒打算從愛情神話里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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