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姬如鳳懂事起,就不斷有人在他耳邊說安王爺傅玉衡的好話,起初他並不甚在意,對于傅玉衡的刻意討好與親近全然不當一回事,然而,當整座慕雲宮里的太監與宮女全都一面倒地替傅玉衡說好話時,姬如鳳就忍不住發狂了。
「天蠶絲做成的衣裳又怎麼了?難道慕雲宮里頭就缺衣服了嗎?非得把那家伙送來的東西當寶貝不可?扔出去扔出去,見了就討厭!」什麼刀槍不入的天蠶絲?送這種東西做的衣服給他干什麼?雖然說宮里頭也不是挺安全的地方,不過要是收下了傅玉衡的禮物,那不就代表他允許那人親近他了嗎?
哼哼,守了好幾年的關卡又怎能因為一件什麼天蠶絲而破功,開玩笑,讓那種會抱著人又親又摟的人近他的身,他還不如出家當和尚算了。
不過,這些事都不是讓姬如鳳氣到不行的原因,他最最生氣的一點是,明明慕雲宮里頭他才是唯一的主子,怎麼大伙兒的語氣听起來傅玉衡才是這座宮殿的主人似的,讓他心里非常不舒坦。
「主子,話可不能這麼說,這天蠶絲可不是普通衣服,它是一件難得的寶甲,先帝在世時也曾經因緣際會得過一件,听說這天蠶乃是曠世奇蟲,百年難得一見,天蠶所吐之絲無比韌性,正是做護身寶甲的好材料,這件寶甲可是安王爺費盡心思才得到的,主子卻棄之如敝履,恕老奴多嘴,主子您又何必跟安王爺過不去?畢竟都是血親兄弟,放眼姬姓天下,又有誰能夠這樣為您?」一名老太監接住姬如鳳扔出來的天蠶絲,忍不住對才八歲的主子發起牢騷。
姬如鳳小小的臉蛋上劍眉挑起,俊秀的眉眼頗有乃父之風,無奈他無論是氣勢還是學識都比不過一個外姓皇族。
「既然這東西如此寶貝,不如你就拿回去還給安王爺吧,省得放在慕雲宮里頭發霉,反而浪費了這絕世寶物。」
姬如鳳冷冷哼了一聲,他也知道這東西是寶貝,問題是這種寶貝給他不嫌浪費嗎?不如送給將軍一類的人物還來得妥當,傅玉衡要真是個聰明人,就應該把這件寶甲送給朝中軍權最大的衛將軍才是。
「這……可是這寶甲是安王爺吩咐要送給主子的,要是送回去,怕是不好吧,宮里頭從來沒有退過禮品的慣例啊。」老太監有些為難,不知道為什麼,朝野中極有名望的安王爺在他家主子這里完全得不到好臉色,也沒見過兩人有什麼沖突或是誤會,就只見小皇子對那位新上任的攝政王退避三舍,這對小皇子的將來可沒什麼好處。
蘭太貴妃交代過了,關于朝中任何有權有勢的人物,都不能讓任性的小皇子得罪,偏偏這加封攝政王權傾朝野的安王爺卻成了小皇子的眼中釘,蘭太貴妃及攝政王兩方都非常關注小皇子的舉動,這慕雲宮里頭可不能有任何閃失。
「沒有那個慣例,那就由我來開啊!」在慕雲宮里,雖然他是唯一的主子,但是因為他在天界里待久了,以致于下凡時總改不了自稱,就連母妃耳提面命叫他自稱小王他都拋到九霄雲外去。
「可是……」老太監的冷汗從臉上滑落,要真的把這件寶甲給扔回去,因此得罪了安王爺,那慕雲宮里的宮人以後要怎麼在皇宮內討生活呢?主子身份貴重自是不會成為怒氣發泄的對象,只可憐了他們這些下人啊。
「沒什麼好可是的,你要是怕的話就由我親自把寶甲送回去吧,省得讓你們整天捧著人家的寶貝忘了自家的主子是誰了!」
姬如鳳從老太監手里奪回他方才生氣扔出去的天蠶絲,說真的,要不是這件寶貝的主人與他不對盤,這模起來又柔又軟卻刀槍不入的寶甲他還挺喜歡的,就算用不上收藏起來欣賞也是一種樂趣,只可惜啊……
算了,反正物歸原主後那個傅玉衡應該會替這件寶甲尋找更恰當的主人吧。
「主子!」老太監看得目瞪口呆,這寶甲真要由主子親自送回的話,那蘭太貴妃一系跟攝政王那一派就永遠無法連成一氣了。
只可惜,姬如鳳的前腳都還沒跨出門檻呢,外頭的宮人卻已經通報了安王爺求見。
安王爺——以故有的封號來拜訪他,是因為傅玉衡不想用更顯赫的名頭來壓他這名小小皇子嗎?哼。
「唷,今兒個我這慕雲宮可真是蓬蓽生輝呢,這寶貝我都還沒捧上門呢,原主人就舍不得要來討回了嗎?也好,省得我還要走這一趟路。你還跪著發什麼呆呢,還不去招待偉大的安王爺。」姬如鳳重重哼了一聲,以他現今這年紀絕難想像的老成口氣讓宮人出去迎接。
到底安王爺還是元聖皇朝里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就算不喜歡,還是無法避免見面。古人說過一句很有道理的話,他至今仍奉為圭臬︰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殿下別來無恙。」被迎進來的傅玉衡一臉神清氣爽的模樣,這也難怪,他在朝堂上幾乎可以說是到達呼風喚雨的程度,這種人走到哪里去都會受人愛戴,可他偏偏就喜歡往這唯一不歡迎他的慕雲宮跑——這不是來自尋晦氣又是什麼?
「還沒死,托福。」姬如風撇了撇嘴,刻意避開那耀眼的俊顏,安王爺是宮里頭長得最入女人眼的男人,這一點連小貓小狗都知道,可偏偏他就覺得這張據說很英俊杰出的臉蛋很惹人嫌。
這也不能怪他,誰叫那傅玉衡居然是個會抱著初生女圭女圭亂親一通還偷吃豆腐的怪家伙?更何況,他可是十分了解這男人表面上看起來人畜無害,實際上是個小氣無比,一發瘋就沒完沒了的怪人。
想當初他也只不過偷吃了他一碗飯,就慘遭整座王府的人追捕誓把他做成三杯雞、苦瓜雞湯什麼的,他要不是個擁有法力的神仙,換成任何一只貪吃的小公雞,現在大概也只剩下一堆雞骨頭了吧?
听到這種回話,傅玉衡倒也不生氣,來時就听見慕雲宮里頭的騷動,他大膽猜測,這慕雲宮里的小主子之所以會生氣,是因為他差人送來了天蠶絲那寶貝所致。
真是一個不成熟的小鬼,不過倒是別扭得可愛,他環視了周遭正冒著冷汗的宮人和姬如鳳手里捧著的天蠶絲,唇角勾了起來。
「殿下可喜歡小王的禮物?」
那天蠶絲也是底下人為了拍他馬屁才差人送上來的,他自己其實用不太著,腦筋一轉,就把東西轉了一手送給姬如鳳了。
他知道這個小表弟不喜歡他,但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傅玉衡討厭他。不明白的事情非得弄個清楚不行,就算不能扭轉姬如鳳對他的想法,好歹他也要明白他究竟哪里惹了他?
絕對不是政治因素,傅玉衡很明白,皇宮里的孩子打小就要接觸政治,但姬如鳳偏偏拒絕任何政治上的參與,似乎打算做個散仙逍遙王,這樣的人,不會因為他的權勢而討厭他。
「喜歡是喜歡,不過這麼名貴的禮物,恕我無法收下。」
原本還在考慮該怎麼開口的姬如鳳,一听到對方先開了這個話題,姬如鳳樂得找藉口把東西還回去。
將天蠶絲塞回傅玉衡手中,姬如鳳如釋重負,他拍了拍手。
「這麼好的東西給我是浪費了,安王爺真要有心,不如就送給朝廷里的將軍防身好了,要不獻給皇帝哥哥也不錯,不管哪一樣,都比放在慕雲宮里頭發霉好。」
「喔?這麼說,這份禮物當真是討不了殿下的歡心羅?」會有這結果他並不驚訝,想當初他會靈機一動把這東西往這里送也是因為可以找個藉口過來看看,就算他不過來,姬如鳳也會把東西拿去還給他。
這東西是個寶貝,不比以前他送的那些可以用金錢衡量或者買到的東西,這種無價之寶毀了或是丟了都可惜。而姬如鳳不是那種會因為使性子就隨意破壞寶物或處置寶物的人。
「我說了,這東西給我是浪費,給其他人都比我有用得多,這慕雲宮里有哪個人是用得著這東西的?」姬如鳳在暗地里白了傅玉衡一眼,這舉動讓一旁隨侍的老太監捏了一把冷汗。
「是這樣啊,原本小王以為,這件寶物可以代替不少人守護殿下的安危,畢竟這可是刀槍不入的寶貝,而殿下可是元聖皇朝未來的棟梁。」
話說得雖然有些虛偽,但是傅玉衡那真誠的模樣看起來還挺像是一回事的,听得一旁的宮人們不住點頭。
呸。還未來棟梁呢!全皇宮的人都知道他姬如鳳美其名是二殿下,實際上不過是坐吃等死的廢物,對于國家甚至家族絲毫沒有任何貢獻。
一個八歲什麼都不懂的孩子,能叫做什麼國家棟梁?喔,他忘了,傅玉衡這人跟其他人不一樣,八歲就名滿天下,名符其實的國家棟梁。
「這話說反了吧?不如,這寶甲就讓安王爺拿回去,我看您比較需要這東西,我這慕雲宮平靜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不需要這種寶物,好啦,現在寶甲物歸原主,安王爺您也是個大忙人,我就不耽擱彼此的時間了,慢走,不送。」
姬如鳳打了大大的哈欠,呼,這種場面不太適合他只有八歲的軀體,太累了,斗完嘴後他直犯困呢,索性下午的茶點也不享用了,直接爬回床上去睡回籠覺。
瞧瞧,他這樣子哪里叫做國家棟梁了?
「慢著。」傅玉衡打破沉默的聲音硬生生阻撓了姬如鳳想回寢宮的腳步,他回頭瞪了一下,滿臉不解。
「小王這次來是想來告知殿下,三天後皇室會在城郊舉行秋狩,所有皇室成員都得參加,請殿下準備準備,小王到時會來接您。」
***
秋狩這種活動,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個皇帝開始的,只知道祖先為了強身衛國每年秋季都要舉行一次狩獵大賽,舉凡七歲以上的皇室男丁都得參加,皇帝也好借此機會觀察觀察哪幾個兒子較為驍勇善戰。
姬如鳳已經八歲了,卻是第一次參加這種皇室秋狩。想起去年宮中太監總管來傳達必須參加秋狩的消息後,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讓自己生了一場大病,好躲過秋狩這種無聊又血腥的行為。
是的,血腥。秋狩這種愚蠢的行為看在姬如鳳的眼底簡直就是野獸才會有的野蠻行為。野獸是為了果月復逼不得已才開殺,而人類不是,人類是那種可以為了心情好壞而決定別人生死的生物,可笑的是這麼殘忍的生物居然還是萬物的主宰——好多時候,姬如鳳都會暗自慶幸他只是一只小雞,不是那麼殘忍的人類。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眼前忽地出現一只大手揮呀揮的,打斷姬如鳳的神游太虛。
姬如鳳忍不住翻白眼,今年要不是眼前這家伙跑來押著他去參加秋狩,他老早就想到辦法開月兌了。可憐他一個八歲的孩子就要給人穿上一身的腥臭皮毛,說不定等一下還得上獵場去打幾只獵物逞逞威風——這種以殺戮做為消遣的活動,也只有人類這種卑劣的生物才想得出來了。
「沒什麼,想著天啊地啊,想著太傅教的功課,想著獵場會是什麼模樣?是不是遍地血腥?到處都是動物的尸骨?」姬如鳳玩弄著手里的長弓,眼神卻飄到九霄雲外去,那樣血腥的場面不知道他會不會看到吐?
「喔?原來殿下是這樣看待獵場的呀——听說,這還是殿下第一次來獵場是吧?」傅玉衡也是一身打獵的裝扮,但是同樣的裝束穿在身長玉立的安王爺身上就是散發出一股凜凜威風的氣勢,與幼稚可笑的姬如鳳完全不同。
「是呀,這麼無聊的活動誰愛參加啊?還是說,其實安王爺很喜歡這種血腥的狩獵活動?」姬如鳳挑眉,眼前這家伙可是出了名的少年老成,八成從七歲起就很熟練于從這種社交場合里贏得喝采了,真是令人作惡。
「喜歡倒不盡然,不過老祖宗既然立下了秋狩的規矩,無非是希望我們這些後代子孫能夠強身固本,殿下老是悶在慕雲宮里頭,偶爾出來走走也是不錯的選擇不是嗎?」
強身固本?哼。強身固本有必要拿生命來當賭注嗎?反正弓箭穿過的又不是他們的身體,他們當然不會喊疼,也許還會拍手叫好呢。
再說了,誰不知道他姬如鳳徹底厭惡學武,所以到了八歲的年紀還不會騎射,讓他來這種場合能干啥呢?當笑話給大伙兒取樂嗎?真是司馬昭之心吶。
「唉,可惜我的騎射太爛,等一下只能窩在角落里欣賞安王爺的英姿羅——」姬如風偷偷覷了傅玉衡一眼,這小心眼的家伙要是不安好心的話就會趁機拉他下場出丑,如果他不先來個以退為進,等一下就真的慘了。
傅玉衡漂亮的丹鳳眼卻只是瞥了姬如鳳一眼,之後就保持微笑的表情不再有任何回應。
姬如鳳笑僵了一張臉,這又是什麼情況?
***
「惡——惡——」揮退了一干宮人,見識到所謂的狩獵時,姬如鳳還真是高估了自己的忍受度,不到三刻鐘的時間見著了五只飛禽三頭鹿的尸體時,他的胃非常合作的開始造反。
如果不是因為身體不適,他根本無法逃離那種殺戮的煉獄。待反胃的情況稍稍平反後,姬如鳳才扶著身旁一棵柳樹緩緩坐了下來。
看了一眼方才吐出的穢物,姬如風這才發現自己八成把這幾天所入月復的東西全給吐出來了,這麼浪費的行為一點都不符合他以前當小公雞時連一粒米都會節省下來的個性。
「唉。」撫著仍然不適的胃部,姬如鳳仰看天際時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人家當神是享福,他也是神卻得下凡受苦,看著一群凡夫俗子們不斷傷害他的同胞——呃,其實也不算是同胞啦,勉強只能算是遠親的禽類,他還得違背良心遵守聖旨去輔佐國家未來的主人,天理到底何在?
「嗚……」
正想為自己倒楣的命運哀悼時,遠處卻傳來更幽怨的哭聲,听那音調好像是個年輕女子。
女孩子?獵場這種地方除了宮女以外就是來看熱鬧的皇室貴婦人了,他想不通有哪個人會躲到林子深處去哭的。
姬如鳳來不及細想,身體就已經自動自發有了動作,只見原本還虛弱不已的身體一股作氣爬了起來,朝著哭聲的來源尋去,等到姬如鳳發現異性對他的吸引力超乎尋常時,他已經來到小女孩的面前。
那是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穿著一身紫色的華麗宮裝,由那尊貴的裝束來看,應該是哪家的小郡主或是千金小姐。
小姑娘一個人低著頭哭得正傷心,絲毫沒發現有人來到眼前,姬如風只好蹲子與小姑娘平視,好讓對方發現他的存在。
「姑娘,你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一個人在這里哭得那麼傷心?」
小姑娘長得挺清秀,一張小臉哭得梨花帶淚惹人心疼,姬如鳳最見不得美人哭泣了,所以當下就決定無論小美人有任何困難他都一定要幫她解決!
「嗚……我的風箏勾到樹枝了,我拿不到,獵場里大伙兒又在忙,找不到人來幫我拿,嗚……那風箏是過世的娘親幫我糊的,就只剩下一個了……」小姑娘哭得愈來愈傷心,那語調哀怨得連姬如鳳的心都要碎了。
「沒關系,我幫你想辦法。那風箏勾到哪里的樹技呢?你倒是指給我瞧瞧啊。」姬如鳳四下張望,這附近只有一窪小池塘,周圍的樹都不高,一眼就能望到遠處,但是他卻連個風箏的影兒都沒見著。
「就那里呀。」小姑娘停止了抽泣,指向池塘畔略高的枝頭上,姬如鳳跟著看過去,乖乖,這高度對他來說難了點,再說,那風箏救回來可能也壞了。
「這高度不好拿呢。」要是有會爬樹的大人來就好了,不過這會兒不論老少只要是男人全跑去狩獵比賽了,哪里找得到人來幫忙?
見到姬如鳳皺眉,小姑娘又開始哭泣,這次哭聲更加如泣如訴了,仿佛家里死了爹娘一樣哀傷。
「嗚……看來我的風箏是拿不回來了……」
見到這情形,任何有一點熱血的男兒都會自告奮勇去拼一拼的,更何況那又不是多高的樹,見不得美人淚的姬如風心中突然注滿了勇氣,他對著小姑娘拍拍胸脯保證。
「放心,包在我身上,我替你拿回來!」
突然之間勇氣倍增的姬如鳳卸上多余裝備,爬樹這種事他不是沒干過,以前在躲太傅時他就曾經爬過幾次,只是宮里頭樹少,規矩又多,宮人老是不許他做這做那的,所以他經驗也有限。
「小心一點啊,那樹很高的。」小姑娘擔憂地望著姬如鳳,仿佛不相信他能為她帶來戰利品一樣。
「放心!不就是爬樹嘛——」姬如鳳沒再回頭看,在爬樹的時候是不能分心的,他必須很小心的一步一步爬上去,所以他也沒再浪費力氣與下頭的小姑娘交談,只一心一意要爬到風箏卡住的地方。
那樹其實不高,只是對八歲的個頭來說還是高了些,所以姬如鳳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爬上那棵樹,就在只差一步就能取得風箏時,姬如鳳感覺到自己攀附的地方很滑,像是給人上了油一樣,他手一打滑,扯了一塊樹皮下來,就連人帶樹皮一起掉下樹底下的池塘。
「啊——」喉嚨才剛扯開用力喊,就已經吃進了不少污水,他姬如鳳在皇宮里學得的本事不少,偏偏就沒有游泳這一項,只能憑借直覺劃動手腳讓自己浮上水面,這池塘遠看不深,掉下來才知道足以沒頂。尤其這秋高氣爽的,池塘里的水可冷得像冰呢。
很快的,姬如鳳就失去了掙扎的力氣,他絕望的以為自己要成為第一個溺斃的神仙時,一雙手扯住了他,將他吃水沉重的身子一把扯了上來。
姬如鳳雖然在溺斃前一刻被人撈了上來,但因為池塘水太寒,他又喝了不少冰水,所以身子冷得跟冰塊一樣,救他的人月兌上的純白狐皮裘蓋在姬如鳳身上,只求能守住一點溫暖。
「鳳兒!鳳兒!」傅玉衡寒著一張俊顏,猛力拍打著姬如鳳慘白的臉頰,直到姬如鳳吐了幾口污水清醒後,他才松了一口氣。
「唔……好難受……」他好冷呀,怎麼會這麼冷呢?他該不會已經下地府了吧?閻王爺怎麼還沒來見他呢?難道是瞧他神職太小不肯來?
胡思亂想了一堆,姬如鳳渙散的眼神這才看清眼前是什麼人。
「傅玉衡?」怎麼會是他呢?這人不是小氣透頂、自私無比,根本不理旁人死活的嗎?為什麼會跑來救他?
「是,是我。要是我再晚來一步,今兒個獵場里頭最大的事就是淹死了咱們的鳳皇子。」傅玉衡的臉色很陰沉,但不知道為什麼,姬如鳳看起來卻覺得這張臉比往常可愛不知多少倍。
原來,人類還是有可愛一面的,至少不會見死不救。
「我好難過——」雖然將污水咳了出來,但渾身的寒氣還是讓他直發抖。
「唉,看來今年的秋狩注定敗興而歸了。」博玉衡羽睫低垂,深邃的眸色讓人看不清喜怒。
***
秋狩因為皇子失足落水而提早結束,雖然這也算稱了姬如鳳的意,但隨之而來的大病卻讓他的身體直喊吃不消。
傅玉衡自從送他回宮並獻上一些補身藥品後,再也沒踏上慕雲宮,病中的姬如鳳悶著慌,怎麼想都想不通當初怎會失足落水的。
回宮後他只將事情始末告訴傅玉衡,不知道為什麼,以往雖然厭惡他到極點,但一踫上了事情,他卻覺得傅玉衡才是唯一可靠的,才能夠幫他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也許,是生命垂危時的那一雙手叫他改了觀,不管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好像不再那麼討厭傅玉衡了。
當然,也只是不再那麼討厭,可不是喜歡。
所以,當傅玉衡再次造訪時,他雖然沒給對方吃閉門羹,但也沒因為心底的一點點好感而擺出好臉色。
傅玉衡讓姬如鳳撇下所有的宮人,只留下一名隨侍老太監,讓姬如鳳一臉莫名其妙。
「殿下想不想知道,那天哭得梨花帶淚的小女孩是誰?」傅玉衡噙著微笑,坐到姬如鳳床邊,一臉曖昧。
姬如鳳用力地點頭,听說那天同在獵場的人都沒見過這樣一號人物,他落水被救後也沒見著她的身影,直讓他懷疑是不是見鬼了。
「她是戶部尚書最小的千金。」傅玉衡的口氣很溫和,像春風一樣,但是飄向遠處的眼神卻沒有笑意,「同時,也是太後的外甥女,內定的未來皇後。」
「啊?」姬如鳳張大口,這樣一個來頭不小的人物,怎會憑空消失?
「殿下爬過的那棵樹已經讓太後下令給砍了,說是太危險,留不得。不過,去執行的人是我一個信得過的朋友,他說,那樹上接近池塘的部份給人涂了油,只要一爬上去,肯定會落水。」
「耶?」姬如鳳更疑惑了,為什麼要在樹上涂油呢?害人落水很好玩嗎?那小姑娘又為什麼要害他?
看到姬如鳳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傅玉衡深深嘆了口氣。
「殿下還小,有許多事情還想不通透,如果殿下信得過我,以後,就由我來保護殿下的安危吧。」
姬如鳳任由傅玉衡撫模他蒼白的臉頰,不知道為什麼,這暖暖的體溫讓他有一種安全的感覺,以往的厭惡感正在一點一滴消失。
這個人,說要保護他呢。
很久以後姬如鳳偶爾想起這段童年歲月,都會忍不住推想,也許從那個時候起,他就賦予傅玉衡參與他生活的權利,直到傅玉衡這個名字熟到如同生活的部份時,姬如鳳與傅玉衡這兩個名字,早已緊緊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