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的暑假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隨著時間的悄然流逝,暑假已近尾聲,而暑修結束前的大考,則讓學生們忙得滿頭大汗。若是被當的科目在暑修中還無法通過,那麼不只是浪費錢而已;讀完五年,早該畢業的學生們要延畢,而還沒畢業的同學們也算是預支了下下學期的暑假假期。沒有人會希望自己同樣的課修兩次以上的。樊愛呢?也不例外。不過這學期她比較幸運,因為現在她身邊有一個可供她盡量利用的人——莫慎雲。在這種「非常時期」,她怎能讓他「閑置」在一旁呢?而莫慎雲也樂意配合。原因無它,自是因為他喜歡讀書,自然也享受陪自己喜歡的人一起溫書的感覺。不過因為兩人的身分敏感,不希望在學校引起軒然大波,所以兩人溫書的時間都挑在假日時,地點則是在莫慎雲租賃的家中。此時,樊愛正埋首在一堆參考書中,而莫慎雲則在廚房里準備著下午茶。「煩哪!為什麼這一題怎麼算都跟答案不一樣?」樊愛抓著頭發,很想把原子筆摔到牆壁上去。正從廚房端出下午茶的莫慎雲,順手拿起會計學的參考書看了看。「不必惱,是答案錯了。」莫慎雲笑著說。真是的,參考書一年比一年要粗制濫造,連解答都會印錯。听到莫慎雲這樣說,樊愛馬上奉上自己算了老半天的答案紙,期待自己的用功可以看得出成果。但,莫慎雲只瞄了一眼,便嘆氣地搖了搖頭。樊愛頓時像泄了氣的球,攤回椅子上。「不會吧,我很努力算了耶,公式也背得很熟啊,為什麼還是錯呢?」「我並沒有說你的答案是錯的啊。」莫慎雲倒了一杯冰茶給她,拉了椅子坐在她旁邊。接過茶的樊愛眼楮馬上再度亮了起來。「那你干嘛搖頭又嘆氣?」「我搖頭嘆氣是因為……」攤開她剛遞上的答案紙,莫慎雲拿起紅筆在紙上算了起來。「喏,」沒多久,他抬起頭,要樊愛看看他在紙上寫出的另一種算式。「這樣就可以算出來了,不用像你寫的那樣,一大串的。」他笑著解釋。樊愛喝了一口冰茶,很高興地拿回計算紙。「沒關系、沒關系,只要對就好。這樣至少表示我的用功沒白費工夫。」她很有沖勁地繼續向下一題邁進。一旁的莫慎雲一邊服侍她吃茶點,一邊問︰「你只有在暑修的大考中才這麼賣力嗎?」看到她現在的沖勁,他不禁懷疑,若她每次考試都能這樣的話,照理說應該不會被當得這麼慘才是啊。計算題目中的樊愛吐了吐舌頭。「我不是每次暑修都這麼用功的。」她有點小聲地回答道。什麼?乍听之下,這句回答似乎牛頭不對馬嘴,但聰明如莫慎雲馬上會意了過來。她是指,她會這麼用功,都是為了他。他綻放出溫柔的笑容,抓過她的手。「會覺得我這樣逼你是很大的壓力嗎?」他問。樊愛放下算到一半的題目,對他挑了挑眉。「唉,你不知道我就是很欠人逼嗎?」她俏皮地回答。知道她的貼心,莫慎雲揉了揉她的發。「小愛,我是真的喜歡你。」不希望自己的期望變成她的壓力,卻很想他們兩個可以照他所想的那樣繼續走下去,走很久很久。于是,千言萬語,就化為這樣的一句話了。雖然這句話從他們正式交往以來,她已听過不止千百次了,但樊愛仍是心動不已。「我……我也是真的喜歡你。」她回應著,眼楮趕忙調回計算紙上。哇!她已經不知道計算紙上自己在算什麼了!她真的很菜耶,都交往一段時間了,居然還這麼不中用!為了化解樊愛的難為情,也為了回報她難得開口的甜蜜告白,莫慎雲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里。「干嘛,干嘛啦!我還要算……算題目啦,別煩我!」樊愛七手八腳地想逃離這個會讓她又羞又窘的擁抱,但因為拒絕得不夠徹底,所以一樣被抱了個滿懷。跌進他柔軟又剛強的懷抱里,聞著他總有股書卷氣息的味道,她忍不住嘆問︰「你確定你還要在‘展青’待上兩年嗎?」「怎麼?你不喜歡?」他反問。樊愛在他懷里搖了搖頭。「只是怕這樣太浪費你的時間了。你不是說你的興趣並不在商嗎?」雖然不是做生意,但現在他所接觸的課程內容和他的興趣卻相去甚遠。「所以,」莫慎雲笑著將她輕推離懷抱,放她回原本的位子上。「我最多只再待個兩年,不打算花更多的時間等你喲。」點了一下她的鼻子,他以寵溺的語氣說著。「好!」樊愛大喝一聲,差點嚇到逐漸沉浸在由自己營造出這等濃情蜜意、如詩畫般情境的莫慎雲。她拍拍胸膛。「看我的,全包在我身上。」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逗得莫慎雲哈哈大笑。這小妮子永遠有辦法將他制造的一切浪漫給破壞殆盡。不過,算了,這就是他愛的她,不是嗎?摒除腦海里原本一閃而過的綺想,莫慎雲也打起精神,繼續幫樊愛溫書。寧靜的夏日午後,除了嘶嘶蟲鳴,就是房里這對甜蜜小情侶的喁喁愛語了。……偶爾,還會听到一個男人無言的嘆息。炎炎夏日雖未結束,但兩個月的暑假已到了盡頭。樊愛因為有莫慎雲的從旁指導,這一次暑修,百年難得一見地全部「歐趴」。是有很多老師蹲到地上去撿下巴,「樊樊後援會」也因此而招募到更多會員;但對于樊愛本人來說,她最高興的,是沒辜負了莫慎雲對她的期望。一切看來是這麼的美好,未來的路好像也將會順順當當,所以開學的頭一天,樊愛抱著愉快的心情來到學校。不過,才踏進學校大門,卻被站在校門口的訓導主任給叫住。「樊樊。」「嘿,江主任早!」人爽精神好,她很有活力地大聲應道。才第一天開學,還沒機會讓她出什麼岔子,何況今天的她可沒遲到。所以,樊愛道完早後,很自然地要越過江主任進教室去。「等一下,樊樊。」江主任喊住她,語氣有點沉重地說︰「校長有事找你。」樊愛一愣。「什麼事?」才開學第一天,她還沒機會出什麼岔子啊,校長找她干什麼?「呃……你去了再說吧。」江主任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什麼事這麼神秘?帶著疑惑,樊愛背著書包隨著江主任前往校長室。「報告。」來到校長室門口,樊愛原本伸手就要推門進去,江主任即時先替她禮貌地敲了門並報備。樊愛吐著舌頭,以為免不了會被江主任念一頓的,誰知什麼都沒有,江主任只是帶著古怪的眼神看著她,示意她自個兒進去。樊愛這下更疑惑了。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心里頭卻有種不好的預感。伸手推開辦公室大門,樊愛一眼便看見了站在校長辦公桌前、深鎖著眉頭的莫慎雲。「校長,找我有事?」該不會是她跟老師的事「東窗事發」了吧?「真沒禮貌。」此時,除了莫慎雲和校長之外,另一個聲音自樊愛的背後響起。樊愛依言轉過身,疑惑地問說話的女人。「沒禮貌?是說我嗎?」「當然。你以為全校只有你一個學生嗎?見校長時不會先報上你的名字嗎?」天生反骨的樊愛馬上頂回去。「那這位小姐,你在批評指教他人時,也不會先報上名來嗎?你以為我天生過目不忘啊?你是有點眼熟,但天曉得你是路人甲乙丙的哪位?」「你!」「小愛,她是謝老師,你忘了嗎?」莫慎雲出聲提醒。樊愛腦袋里暫時還沒挖出有關什麼謝老師的記憶,但她訝異于莫慎雲居然在學校里叫她「小愛」。「莫老師,」此時,據說一早就召見她來的校長開口了。「這里畢竟是學校,麻煩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雖然校長的語氣平和,但樊愛一听便即刻明白,她和莫慎雲之間的事已傳出風聲。不過,她打算裝傻到底。「校長,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莫老師叫我‘小愛’,就跟學校其他同學叫我‘樊樊’一樣,只是個昵稱而已。」她才剛解釋完,後頭的謝宜珍便走了過來,手上還拿了一個黃色牛皮紙袋。樊愛瞧著那個紙袋,再看看莫慎雲。雖然他倆臉上都充滿了疑惑,但兩人心里也都有了底。「只是個‘昵稱’而已嗎?」謝宜珍將紙袋遞至校長面前,意有所指地反問。樊愛討厭她那種酸不溜丟的語氣,回了她一句︰「廢話!難道我姓‘小’名‘愛’啊?」奇怪,這個女人她真的見過嗎?為什麼這麼討厭的人她會記不起來?謝宜珍氣得正想反駁回去,但見校長的手伸進了紙袋里,她馬上反怒-為笑,虎視眈眈地等著要看接下來的好戲。樊愛的心噗通噗通跳著,她不斷回想著到今天為止,她和莫慎雲是否有在校園里不小心做出太過親密的舉止。那個紙袋里裝的是什麼,不用猜也知道是照片一類的東西。老套的劇情從來沒有推陳出新過,她只希望被照到的,不要剛好是自己對著莫慎雲流口水的蠢樣。第一張照片從紙袋中被抽出來。樊愛和莫慎雲在挑眉看了看後,不禁松了一口氣。「謝老師,這……」校長一臉為難地指著照片里頭並肩走著的男女。男老師手里抱著一堆教科書,女學生則一手提著個便當袋,兩人不過就是臉上的笑容燦爛了點,但很難說他們之間有什麼啊。樊愛拿走校長面前的照片,故意很認真地研究著。「嗯,角度取得不錯,光線也剛剛好。本人雖不上鏡頭,但勉強可以接受。」她將照片收進自己的書包里頭,「老師,謝謝啦!」她皮皮地笑著。「那張送你不要緊。」謝宜珍皮笑肉不笑地說。「但,校長,紙袋里裝的,可不止這一張。」她說。校長依言又將手伸進了紙袋中。這一次,校長一下子拿出了約莫七、八張照片;有些是他倆在校內一超躲到後操場吃中飯的,有些則是他們在校外的。而其中最醒目的一張,便是那天「展青」與「進忠」籃球比賽完後,莫慎雲在樹下親吻她的景況。天!她在跟蹤他們嗎?樊愛驚慌地望向莫慎雲,第一個念頭就是——慎雲的教學生涯怎麼辦?眼見事情已經一發不可收拾,樊愛馬上向校長低頭。「校長,請不要責怪莫老師,是我——」話還來不及說完,莫慎雲的聲音插了進來。「校長,這件事是我起的頭,我會進到這間學校實習,目的就是為了她。」他吸了口氣。「我今天會將東西收拾好離開學校。但小愛年紀小,請不要責怪她。」樊愛瞪視著莫慎雲,不敢相信他居然要自毀前程!「校長、校長!別听他亂說,是我故意接近莫老師的,你別把他辭掉!」「小愛!閉嘴!」怕她會被退學,莫慎雲難得地大聲喝斥她。「你才閉嘴!沒事不要亂說話!」眼見他倆彼此護衛,謝宜珍在旁看紅了眼。「樊同學,你以為你是什麼身分?莫老師怎麼可能由你來決定他的去留!」樊愛狠狠地瞪了這個愛惹是生非的女人一眼。「我什麼身分由得了你來管嗎?!何況莫老師哪里也沒要去,他會留在這里!」她握緊了拳頭,很想運用最原始的解決方法——揍她一頓。「哼!」謝宜珍好笑地噴了一口氣。「一個堂堂跨國財團的第二代,會甘于在一所小小學校里屈就?」「你在說什麼?」樊愛皺起眉頭問。「我說……」「謝老師,沒有證據的事別亂說。」莫慎雲插嘴說道。「證據?」謝宜珍不以為然地反問。「這種事需要證據嗎?雖然全台灣姓莫的不在少數,但莫氏財團的大老板莫士雄名下也只有你這個獨生子,這種事隨便探听一下就能知道了,哪要什麼證據。」莫氏在商場上的作風雖然強悍,但日常行事卻很低調。她本來沒有這樣的聯想,是日前在整理家中的商業雜志時,翻到一篇很久以前的報導;報導中提到的人名就和莫老師一模一樣,因此她進一步探查後才知道。謝宜珍的話就像一塊大隕石一樣撞上樊愛的心頭。她剛說了什麼?她說慎雲是……她不敢置信的望向莫慎雲。「小愛……」「你是莫氏財團的第二代?」「我是。但……」「你不是說,你家做的不過是小小的外銷生意嗎?」她的聲音顫抖著。「小愛,你听我解釋……」他走向她,她卻往後退了幾步。「你不是說,你家只是稍稍有錢而已嗎?」「小愛,我家跟我們之間是兩回事!」她的眼神讓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害怕。他不是真心要欺騙她的。「怎麼會是兩回事?」她搖著頭。「你怎麼能騙我?你難道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有多重要?」虧她之前將他們倆的未來想得那麼美好!原來,原來一切都只是虛幻的泡泡。「小愛,你听我說……」「我不要听!」她大吼,阻斷他想向她解釋的企圖。「我不要再听你他媽的鬼話!」「除了這件事之外,我對你說的任何事都是真的,不是鬼話!」他情急地大聲辯駁。「那又怎樣!這能改變什麼嗎?!」樊愛的拳頭用力擊在校長的辦公桌上,上了年紀的老校長被嚇了一大眺,額際微微地泌出冷汗。「這不能改變什麼,但同樣的,我的身分和背景也不能證明或影響什麼!」他知道她心里的那塊陰影,但他不是她的父親啊。盛怒中的樊愛根本听不進去,她很難接受這樣的事實。她以為自己何其幸運可以遇到這樣的他,但轉眼間,卻必須面對步上母親後塵的未來!她太清楚門不當,戶不對的戀情會有怎樣的下場,太明白一顆心放在不該放的人身上是怎樣的無法自拔。她告訴過自己,她一定不會讓自己走上那樣的一條路。她下定決心地、認真地看了看眼前的男人,然後下一秒,深呼吸地對他彎下了腰。「這幾個月來,謝謝你的照顧。」就當是一場夢吧。淚水無法自抑地落在地板上,但她知道自己該醒了。莫慎雲上前想抓住她的手,但她靈巧地避開了。「小愛,別這樣對我。」他抓不到任何東西的手發著抖,心也一下子一況了。樊愛听著他沉痛的哀求,硬著心陽轉身。「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一輩子都不該相識的。「那是我的錯嗎?」他並不能選擇啊。樊愛含著眼淚搖頭。這不是誰的錯,而是本來就不該相遇。麻雀變鳳凰是電影里頭才有的劇情,而她也不想變成鳳凰;只要她翅膀不斷,她就能自由自在地飛翔。「我走了。」不再多說什麼,她緊抓著書包踏出校長辦公室,身後的腳步聲緊跟而來,她什麼都不敢想地開始拔腿狂奔。「小愛!」莫慎雲追出去大喊,卻只能看到她愈跑愈遠的背影。痛苦的呼喚在「展青」校園回蕩著。那年的夏天特別長,好像永遠過不完,但種下的苗,卻沒能開花結果。六年後。「樊樊,快來幾杯涼的吧,熱死我們了!」兩男一女的年輕人推開位在桃園中正機場附近一座復合式咖啡店的透明大門,大聲嚷嚷著。迎接他們的,是一塊飛天抹布。「你們幾個他媽的這麼大聲做什麼!?我這里是咖啡店耶,你們以為是菜市場嗎?」咖啡店的店長雙臂環抱在胸前,扯開嗓門指責道。被同伴無情推向前去當肉盾的志維,一臉苦相地拿下覆在臉上的抹布,說︰「樊樊,你現在的音量簡直足以媲美大賣場上不用麥克風就能吸引觀眾群的推銷員了,我們的哪算大聲。」樊愛一愣,果然听到店內熟客們都在低低竊笑不已,忙欠身向大家致歉。還好是一大早,來的都是些在附近上班、固定過來吃早點的熟客;不然,她剛剛的音量加上不雅的用辭,一定會嚇跑不少客人。「你們今天怎麼有空來?」樊愛帶他們到店內一角落座,店里的工讀生馬上自動倒來四杯冰涼的檸檬水。她這三位好友時常動不動就往這里跑,以致于店里的人都認識他們了,而他們簡直就像進自己家的廚房一樣。「今天要來桃園跟最近才認識的一家廠商拿貨,就順道過來嘍。」浩成回答。「這麼說,你們等下拿完貨就要回去了嘛,果然是來這里騙吃騙喝的。」樊愛不屑地輕哼。「說得這麼難听。」天欣啜了一口涼水後說︰「當初也不知道是誰無緣無故地,也不交代一聲,就搞了個失蹤,害我們幾個全台灣跑透透,累了個半死,就只為了找你。現在只不過是來這里討杯茶水,就對我們擺出這副晚娘臉……」她先是欲言又止,然後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一副誤交損友的無奈樣。樊愛翹起二郎腿,吊兒郎當的模樣。「哼哼,只是討杯茶水而已嗎?走遍台灣換來後半輩子可以無止無境的在我這里免費享受高級餐點算你們撿到了好不好!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老愛提八百年前的事,根本是故意要讓她愧疚嘛。楚天欣見效果達到,便不再揶揄她。「那還不快點去準備你所謂的‘高級餐點’來招待我們幾個‘貴客’?」楚天欣笑著反問。「嘖!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上輩子欠你們啊。」不甘不願地起身,樊愛一臉不爽地走進櫃台後頭的廚房,開始料理她那幾位「貴客」的早餐。趁著樊愛準備食物,天欣、浩成和志維三人,則將準備把在台北士林夜市合伙經營的那家精晶店擴大發展的企畫拿出來討論。雖然當初在開那家店時,壓根沒打算做一輩子,只想說在求學生涯中賺點小錢以補貼學費和零用錢而已;但因為三人的眼光獨到,對于流行品味非常敏銳,因此在他們快畢業時,便有許多人提議要求加盟;而在他們反覆思考過後,便決定若是可行,那麼不妨把這家店當作以後的事業之一。經過一、兩年的努力之後,店內的生意不但一天比一天興盛,他們三人甚至針對飾品和文具創出了自有品牌,而在未來,他們更希望能朝向服裝市場邁進。三人討論得正熱烈,掛在店門上方的風鈴響了起來,表示有生意上門了。天欣三人並沒有特別去注意,仍舊繼續著他們的創業大計,直到那耳熟的聲音自吧台那邊傳來——「麻煩給我一份早點套餐,謝謝。」那聲音耳熟到令天欣三人冷汗直流!從遠遠的角落看去,那個背影不容錯認,不正是六年前害樊愛無故失蹤的罪魁禍首莫慎雲嗎?!浩成眼尖地率先發現端著他們三人的早點從廚房準備出來的樊愛。因為不敢猜想萬一讓樊樊知道莫慎雲來這里會有怎樣的反應,他馬上趁著莫慎雲往靠窗的單人座走去時,敏捷地來到樊愛面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樊愛的視線。「啊,這麼多東西,我幫你端過去好了。」藉幫忙之名,行掩飾之實。浩成接過樊愛手上的餐點,以平行移動的方式一邊限制樊愛視線能及的範圍,一邊來到他們角落的位置。看到浩成的舉止,麻吉這麼多年也不是作假的,默契相當的志維和天欣馬上主動將桌上的飲料換了換,將原本視野可以看到全店的位置佔據,並讓出只能面對牆壁的位置,當然,理由也想好了。「樊樊,你坐這好了,我跟志維和浩成想討論一下我們的事業企畫,」換個位置比較方便。」天欣說。「這樣啊。」樊愛搔了搔頭,很直接地說︰「那沒關系,你們討論好了,我去吧台忙我的。」說完,就要轉身離開。「等等等等!」天欣忙制止。「你也坐下來听听看我們的企畫,順便給我們些建議。事業是我們三個人的,可能有很多盲點是我們沒想到的,所謂當局者迷,你這個旁觀者就充當一下我們的指導老師好了。」天欣臨危不亂的謊言,當下讓浩成和志維甘拜下風。難得死黨們這麼誠心地請求幫忙,樊愛自然義不容辭地點頭答應嘍。于是,樊愛也就此「創業大計」插上了一手。原本天欣三人的計畫是︰拖住樊愛,等姓莫的用完餐後離開,就沒有危險了。但誰知,姓莫的餐是用完了,咖啡也喝到差不多見底,但他居然無緣無故地發起呆來。天!看那樣子,他簡直就是進入冬眠狀態了。于是,三人只好在討論完事業後,繼續閑話家常,走一步算一步嘍。聊著聊著,店內一位服務生忽然拿了一張看來像紙條、但已被揉成一團的東西走了過來。「店長,」服務生對著樊愛說︰「這個,是我在廚房撿到的。」服務生的語氣里透露出一絲笑意,引起在場的天欣、浩成和志維好奇不已。「樊樊,是什麼東西啊?」浩成問。「沒、沒什麼啦!」只見樊愛臉一紅,就要拿走服務生手上的紙條——「嘿!是什麼好東西啊?怎麼可以不跟好朋友分享咧?」浩成快她一步地搶過紙條,準備攤開瞧個究竟。「啊!還來啦!」樊愛站起來想探身取回浩成手里的紙團,但浩成卻將手舉高,不想如她的意。原本只想捉弄她,不讓她拿到紙團的浩成,不意在將手舉高時,手撞到後方的牆壁,作用力加上反彈力,讓他手上的紙團成拋物線地從上方飛去——兩旁的天欣和志維心中同時浮現出一個想法——這情景,似曾相識啊……到底有多久了?這樣的尋尋覓覓……步出機場大門,莫慎雲基于多年來的習慣,在聞到台灣的空氣時無意識地嘆了一口氣。翻開隨身攜帶的PDA,看了看未來的行程,發現自己居然只有短短二個禮拜的假期而已。可是……幾乎整個台灣都翻遍了,他還能往哪找?雖然家大業大,但當一個人有心要銷聲匿跡時,就算他傾盡所有的錢財與心力,仍是一無所獲。她到底躲到哪去了?他該放棄嗎?但,若能放棄,為何他一顆心仍是遲遲留在台灣這塊土地上,要帶也帶不走?無奈地扯出一抹笑,他還是拿出了被翻過幾百遍的台灣地圖手冊,開始在想這一次該從哪里著手較好。邊走邊想不是個好方法,況且自己也才剛下飛機,于是他就近走進了一家咖啡店,想點份早餐並順便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麻煩給我一份早點套餐,謝謝。」「好的,先生,您請稍候。」櫃台的工讀生先替莫慎雲結完帳,便轉身走入廚房。「樊姐,外面有一位客人點了一份早點套餐,是你要做還是我做?」正好弄完外頭三個好友早點套餐的樊愛馬上將其中一份拿給工讀生。「喏,這一份先給客人,我再多弄一份就好。」她將餐盤端給工讀生。工讀生接過餐盤,小心翼翼地端出廚房,為莫慎雲送上餐點。由于這家咖啡店是采半自助式的,所以莫慎雲便自己端著餐盤找了個靠窗的位子落坐。今天外頭陽光普照,天氣非常好,但吃著精致早點的莫慎雲卻是食不知味,一顆心飄得老遠……老遠……兜!飄得老遠的心思被拉了回來。莫慎雲發現自己面前快見底的咖啡杯內忽然被「異物」入侵。這情景——莫慎雲忽然睜大眼楮,時光仿佛倒回到六年前他與她初識的那一天身後往這邊跑來的腳步聲不容他錯認,但他卻不敢回頭,就怕這一切只是因為自己的相思情切,所有幻覺會因為一個小小、小小的動作而破滅「先生、先生,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東西扔到這里來了。」背後傳來自己日思夜想、永遠不可能忘記的聲音,莫慎雲只覺得眼眶微微地發起熱來。「先生?」跑來勇敢認錯的樊愛看著這個男人的背影,很奇怪他為什麼沒有任何表示。該不會是生氣了吧?嗯,有可能喲!現在這種時代,龜毛的客人愈來愈多,大不了她再換他一杯咖啡就好,不用氣到連肩膀都在顫抖吧?「喂,先生……」樊愛一手搭上男人的肩膀,打算好生好氣地安慰他一下。不料,手才剛搭上去,馬上就被另一只大掌給覆住。搞屁!這位先生是想吃她豆腐嗎?看她先賞他一記波動拳……「小愛,」男人轉過身,緊抓住她的手,死也不放開。「我終于找到你了!」「老……老……老老……師?!」「我這些可憐的小花小草,昨天又遭到蹂躪了對不對?」樊母一邊將陽台上的盆栽重新整理過,一邊對那些被折了花睫、被壓壞了葉子,救不回來的花花草草安慰著。要不是昨天左右鄰居那些婆婆媽媽們又來閑話家常,她說什麼也不會讓常常發揮孝心的女兒去幫她整理這些她心愛的盆栽。不過是要她澆個水而已,用得著把水管拿來用「沖」的嗎?這種「澆」法,花草只死一半算是萬幸了。「唉,養到這種女兒,真擔心她會不會有人要哩。」就在她唉嘆之際,耳旁傳來一聲熟悉的巨響。樊芝雅嚇是沒嚇到,只是很認命地知道,自家那扇不知換修過多少次的大門,又再度慘遭被踢踹的命運。她轉過頭一看,果然——「女兒,咱們家的大們已經被你踹到半夜會托夢給我,向我告狀了。你就算愛用腳開門,也可以用‘頂’的,用‘頂’的就好啦,踢得這麼用力,你的腳不會痛嗎?你——」「媽,先不要說那麼多!你快點將行李款一款先,跟我走!」樊愛沖進家里,一邊對母親說著,自己也開始跟著收拾東西。「干嘛?你店倒了?欠人家債了?」「不是,是……反正你跟我走就是了!」時間緊迫,她找時間再跟母親解釋。「可是,樊樊哪,我們要走去哪里?你的店怎麼辦?」還有她的那些盆栽也還沒整理好耶。「哎喲!走一步算一步就是,哪那麼多好拖拖拉拉的啊。」自己簡單地只拿了個小包包,見母親還遲遲不動手打包,她干脆自己進母親的房間替她整理。「等等!樊樊,那個包包好丑,我已經不用了。還有那件衣服退流行了,我不要。還有我的化妝品哪,我昨天才向電視購物台訂的,應該明天會送到家里,到時我要怎麼拿啊……」天!老媽還真是愈來愈像個老女人了。樊愛不理會母親的叫嚷,將兩人的東西拿了便拉著樊母準備一起離開。但,才拉開大門,一道身影已沖上了三樓,擋住了兩人的去路。「呃,樊樊,這位是……」好眼熟,好像……好像就是六年前讓女兒每晚躲在房里哭得肝腸寸斷的那個實習老師。「伯母好,我是慎雲,好久不見。」莫慎雲簡單地打過招呼,眼神專注地看著樊愛,不敢移開。真的是他?莫怪乎女兒急著要閃人了。女兒和他的事,她大抵知道來龍去脈;女兒的心結是受她早年的感情影響。心結得自己去解,但她感覺得出來,眼前這個男人是真心喜歡自己的女兒。「莫老師,好久不見,要不要進來喝杯茶?」女兒不懂得把握,她這個做媽的,是應該為她操操心。「老媽,你在說什麼啊!」樊愛拽住要轉身進屋泡茶的樊芝雅,「我們就要離開了,沒時間招待不相干的人。」樊愛拉著母親就要走,但莫慎雲擋在路口,堅持不肯讓路。「滾開!」舉起拳頭,她橫眉豎目地威喝著。莫慎雲只是搖搖頭,「我不會再讓你從我眼前消失。」「不要說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話,我和你,早已是陌路人了!」她用雙手試著推開他擋在面前的身體,但他的力氣好大,連半步都沒有退。「既然是陌路人,那麼我們就重新開始。」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即使她要否認他們之間的過去,他也不打算輕言放棄。「我跟你之間不會有開始,也不會有結果的!」想都沒想地,樊愛大吼出聲。但是,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她才驀然驚覺,自己心底的最深處,難道還在期待什麼嗎?她的拳頭軟了,心也酸了。眼淚從她倔強的雙瞳中緩緩滑出。看著眼前的這張俊顏,他沒什麼改變,只是成熟了一點、頭發長了一點、更有男人味了一點,也更……更憔悴了一點。「小愛,」莫慎雲伸出手,用指頭揩拭她的淚水,心疼地低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不要再失去你了。」樊愛低頭。「我們……我們不管經過多少年、不管時間經過多久,都不會有結果的。」這幾年來,她不敢承認自己在每個夜晚都抱著回憶細數著。有時就這麼回想到天亮,流了一整夜的淚水,然後在日出前告訴自己︰這沒什麼,我自己一個人,不是活得好好的嗎?「小愛,我不是個軟弱的男人,更不是一個不知道自己要什麼的男人,我,莫慎雲,很確定這一生想要的伴侶只有一個小我六歲,姓‘樊’單名一個‘愛’字的女人。只要她肯給我機會,我保證一定讓她看到我想給她的幸福,小愛,你相信我好不好?相信我。」幾乎是懇求了,抓著她雙肩的手,微微地透露著驚慌,就深怕……深怕她又從他眼前跑走。「如果……」她緩緩抬頭,看著他深情又惹人疼惜的憂郁雙眼。「如果感情這種東西是相信對方就沒任何問題,那我這六年來所過的……算什麼呢?」她眼楮一閉,心一橫,將淚痕斑斑的臉抽離他眷戀的大掌,背過身,將大門關上。「六年前說好要忘了你,六年後我就不會打算改變心意……你走!」她的決心穿透大門直達他受傷的心,現在,他該何去何從?茫茫然望著不再開啟的大門。如果他的心真放在她的身上,那麼,他還能到哪里去?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夕陽早已西下。樊芝雅從廚房出來,無奈地來到從一早就坐在客廳沙發上發著呆的女兒身邊。「女兒,你還好嗎?」她柔聲問著。樊愛點了點頭,卻有氣無力地答到︰「嗯,沒有問題。」听這了無生氣的語氣,樊芝雅挑了挑眉。「別太固執了。」她拍了拍女兒的手背。「千百種人就有千百種感情,你不一定會像媽當初那樣啊。」「可是,」樊愛看向母親。「我一個人也過得很好啊,沒什麼損失啊,為什麼要去冒那種險?」不是全贏就是全輸的賭注實在太大,她玩不起。樊芝雅笑了笑。想不到讓女兒去念商,沒做成什麼大生意,倒是把商場上的道理用在這上頭了。「女兒哪,你覺得莫老師不值得你去冒險?」樊愛听著母親的問話,猶豫了。「我不知道。他或許值得,但……但萬一是我判斷錯誤呢?」老媽當初也是一樣的吧?若不是誤以為那個男人值得她放棄千金小姐的生活,她為何會傻傻地陷下去?只是後來證明,那個男人並不值得她這樣犧牲,但卻再也挽不回失去的家人和自己的心了。樊芝雅看出女兒的心思。她攬過她的肩,擦了擦她仍流個不停的淚水。「如果判斷錯誤,大不了就再回到一個人的生活嘛,反正老媽不會因為你識人不清而不挺你的。你更不用擔心萬一你不小心‘中獎’而對方又離你而去時你要怎麼辦,反正我看除了莫老師之外,你這一生要想‘有後’,也找不到人‘幫忙’了,你就睹它一睹嘛。」「老媽,你在說什麼啊。」她輕輕地撾了母親一記,難得撒嬌地窩進母親懷里。樊芝雅眼神向正下著大雨的窗外瞟了瞟,忽然有所感慨地低嘆︰「唉,你媽我自從步入更年期後,身材就愈來愈往橫向發展了。」「沒關系,這樣比較溫暖。」樊愛將母親緊緊抱住,笑著流淚。「是厚,我也這麼覺得。還好我們寶貝樊樊不是那尊至今還在樓下外頭吹風淋雨的門神,不然我會很心疼的。」唰!一道人影瞬間從面前閃過。樊芝雅的眼楮往大門望去,再低頭瞧了瞧自己空無一物的懷抱——唉,女兒養大了,果然是別人的。「老天!他干嘛還站在那!他是豬嗎?!」樊愛指著陽台下的人責罵著,語氣里卻充滿了擔心。「-,是誰讓他變成豬的?」樊芝雅好笑地反問。眼見女兒就要往樓下沖,她即時拿了一把傘遞給她。「好好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很多事是禁不起磨的。」她叮囑女兒。樊愛慢慢地接過傘,在情急後猶豫著︰自己不是要他離開嗎?那她現在沖下樓有什麼意義呢?來不及尋找答案,外頭的雨聲催促著她,此刻,她心中只能想到他孤孤單單在大雨中等待的模樣。到底等了多久?他不知道。只知道本想離去的腳步,在走到樓下大門口便停住了。小愛一向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的,如果她決意從此不再出現他面前,那會有什麼時間好讓他回去另謀它策?于是他蹲坐在大門前的台階上,不願再冒一絲一毫的風險去賭另一個六年。其實這幾年來他真的好累奸累,一顆心從原本的積極找尋,到漸漸無望,然後是一顆不可能放棄的心消極地等待奇跡出現,他真的好疲倦了。現在好不容易再次跟她相遇,雖然累、雖然疲倦,但,他安心了。沒發覺時間已過了多久,莫慎雲倚著牆,在心里不斷重溫著今早的狂喜,以及兩人過往的點點滴滴;他的眼皮逐漸沉重,但沒敢睡著,就怕會錯過愛人的一舉一動。直到樓上傳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直到樓梯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莫慎雲才霍然驚醒,從石階上站起來,懷著一顆忐忑的心,緊盯著暗紅色的鐵門。鐵門被一道不小的力量往里頭拉開,一張擔心的小臉探出,在看到他後,隨急趕忙將手里的傘撐開,來到他身旁。「混蛋!你以為你鐵打的是不是?!你淋得全身都濕透了,不會冷嗎?!」樊愛拿著毛巾,動作粗魯地往他臉上擦,眸眶里溢滿淚水,卻硬是不肯落下來。「小愛,」他輕喚。「這是不是表示,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他拉住她拿著毛巾的小手,覺得她好溫暖。樊愛抿抿嘴,皺著眉想了一會兒,才回答︰「先別說這個,先讓我幫你擦干再說。」她不願正面回覆的態度讓他心急,他的意識有點昏昏沉沉的,很怕自己會隨時倒下。「小愛,拜托,求求你,不要再離開我了,我要你現在就答應我你不會再從我眼前消失了。」他盡量集中精神地追問她,開始覺得自己的腳有點站立不穩。樊愛被這樣一逼,著惱地用手撾著他的胸。「為什麼要這樣逼我?你知道我們不可能,是不可能的!你為什麼還要來找我?!我是男人婆,是再怎麼努力,書也讀不好的男人婆!我只會打架蹺課、只會罵三字經!我配不上你!你討厭我好不好?!拜托你討厭我好不好?!」她哭著對他又打又吼。終于明白,他在自己心中,已是抹滅不去的存在。只是,為什麼他要這麼好?為什麼她要這麼差勁呢?她難過地低下頭,任淚水滴落雨中,卻驀然感到一個重量落到她身上。「慎雲?慎雲!你怎麼了?」她攙住他忽然軟下的身子,見他蹙著眉頭,臉色略顯蒼白,小手直覺拂上他的額頭。「你傻了你!你發燒了你知不知道!你——」淚忘了流,只擔心著他的身子,但訓斥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見他雙唇開開合合,無法听清的噫語一出口便被風雨打散。她俯近身子傾听,他是這麼說的︰「小愛,不要離開我,我頭好痛、好累、好想睡,不要讓我睡醒後看不到你。如果你要走,那麼,你千萬千萬不要叫醒我,我不想……不想在一個沒有你的世界中醒來,拜托……」他閉眼低喃,漸漸失去最後的意識。「王……王八蛋!我不值得啊!不值得……」抱著他,她已無法再多想了。若這樣子的她能讓他如此執著,她還能逃去哪里?「老媽!」擦干眼淚,她扯開嗓門往樓上大喊。「快下來幫忙,順便先幫我準備一缸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