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平安時的如釋重負,清楚地感受到他心跳的震撼,居然強烈到令她有股幾乎想掉淚的沖動。
然後,池曲澤在發表那些嬰靈與女人的謬論時,她的心頭有點酸酸的;而陽陵泉丟針灸針做記號引她找他時,她心里又有幾分甜甜的。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就像……她之前在台北時,明明還覺得月兌了上衣、果著上身的陽陵泉只不過是張活生生的人體穴道圖,而現在,她站在花蓮這間豪華別墅的大門口,卻因為想著等等要幫他針灸而感到口干舌燥,對著門鈴怎樣都按不下去。
她的專業模式壞掉了,難以控制自己不規律的心跳與呼吸,而他喚她小名的低沉嗓音一直繞在她的耳邊,令她整個下午都心神不寧。
明明就已經這麼局促不安了,卻還是好想見他,好想听他說那場車禍究竟是怎麼回事?想坐在他身邊,有好多問題想問他……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心情居然會如此復雜……池款冬輕嘆了口這幾日來已經不知道嘆了第幾聲的氣,終于緩緩地舉手按下門鈴。
算了,不想了!既來之,則安之,都已經答應他了。
那道背後彷佛住著什麼洪水猛獸的大門,很謹慎地過了好幾秒,確定了來人之後,才慢慢地為她敞開。
「嗨。」努力壓下心頭那份莫名緊張,池款冬故作輕松地向陽陵泉揮了揮手。
陽陵泉拉開了厚重大門,微微蹙眉望著神色難得僵硬的池款冬,不解她此時的不自在從何而來。
「你跑步來的?臉好紅。」他伸出手就要觸踫她臉頰。
「沒、沒有啦!可能天氣很熱,臉才會很紅……我們快進屋子里吧!我帶了吃的來。」池款冬不知道在心虛什麼似地飛快撥開他的手,然後月兌下鞋子沖進她根本搞不清楚客廳在哪兒的屋子里。
陽陵泉很詭異地望了她一眼,天氣很熱?初春的天氣哪里熱了?她不是還差點在台北被凍死嗎?
他闔上門扉,然後將視線下移到那個跑進玄關就不知道該往哪里去的女人手中物品……食物的香氣與星巴克的提袋?
他幾步向前,反射性本能地想伸手接過她手中提袋,沒想到池款冬又像觸電似地跳開了。
「……」她吃錯藥了?陽陵泉雙臂盤胸,疑惑審視的目光緊瞅著她。
「我、我在婆婆那兒煮了一大鍋面,想到你可能還沒吃飯,就裝了一袋來,面應該還是溫的,鍋子在哪兒?我幫你盛出來。」池款冬揚了揚手中一包熱食,語調居然是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輕快。
不管是叫陽陵泉拿鍋子還是拿什麼東西都好,只要能讓他離開她幾步,讓她稍微冷靜一點就好。
她為什麼會這麼緊張?她討厭自己這麼緊張!為什麼她站在熟悉的家鄉土地上會如此慌亂?為什麼陽陵泉如此輕便休閑的裝扮,卻會令她心跳加速,覺得他比穿著西裝時更英姿煥發?
陽陵泉並沒有移動腳步,只是偏頭靜靜打量著池款冬紅艷且怪異無比的神色。
就在池款冬更覺得心跳莫名,試圖說些什麼蠢話來化解此時的尷尬時,陽陵泉突然以一個不容她拒絕的力道一把拉過她,俯身將額頭抵住她的。
「你發燒了?」語氣擔憂,總覺得她的反應很怪,額上的溫度很燙。
「沒、沒有……」那個,下次要模模看有沒有發燒,用手就可以了,真的!池款冬的臉頰變得更紅,眼看著就快要休克了。
而陽陵泉直到將額頭離開她的那一瞬間,听見她松了一口謝天謝地的長氣時,才終于發現,原來他竟是她緊張的來源?
唇邊不禁緩緩勾起一道愉悅笑弧。
她都已經跟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了好幾回,而他今天甚至連上衣都還沒月兌,她居然開始懂得害羞了?
這是毀了一台車的代價?讓她感受到小別重逢與失而復得的成果?
如果是的話,那麼他挺享受這場動蕩帶來的效果的。
既然她已經意識到他們之間有些什麼在發酵,他不介意讓她感受到超乎他的更多,她總得為她掀起的劇烈心跳付出代價。
「款款。」陽陵泉突然出聲喚她,用的仍是今天才學會,卻已經打定主意叫一輩子的稱呼。
「啊?」腦子還是依舊亂烘烘的。
「我並不是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什麼?」突然來這麼一句,她沒有听懂。
「我來花蓮,不是因為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呃?」
「不是因為失眠,不是為了想要你為我針灸,是因為我想你。」
她怔怔望著他的眼神澄澈萬分,意外地掀起他更多的愛憐。于是,唯恐她沒听清楚似地,陽陵泉又喃喃在她耳邊重復了一次——
「款款,我想你。」
溫柔低沉的嗓音清晰得幾乎要令池款冬耳鳴,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就被擁入一個多情繾綣的懷抱里。
在被他的男人氣息包圍之前,她的眼角余光看見窗外夕陽余暉漸漸隱沒,而他好听的嗓音回蕩在耳邊,華燈初上。
夜,方興。
即便地點從台北移到花蓮,由十五坪不到的小套房變成超過五十坪的華麗豪宅,高調奢華的紅色真皮沙發取代了黑色的圓形克難板凳,失眠的針灸療程不變,池款冬與陽陵泉解決了從春天婆婆那兒帶來的面,再度因著他的宿疾相對而坐。
明明應該是一個池款冬再熟悉不過的場景,但空氣中隱隱流動著的那股曖昧氛圍,卻令她在陽陵泉還沒卷起褲管、月兌下上衣,僅是舉起手拿起遙控器準備開暖氣時,就覺得自己窒息得彷佛快要昏倒了。
怎麼辦?他方才的告白與擁抱令她心慌意亂,現在用農民歷上說今日針灸不宜的理由落跑不知道行不行?
「款款。」陽陵泉望著眼前似乎很想找地洞鑽下去的池款冬,忽而出聲喚她。她也害羞得太久了,他是應該要見好就收?還是干脆再多逼她一點?
「干、干麼?」可惡!為什麼針灸針的包裝今天怎樣都撕不開?
池款冬努力跟手中塑膠包裝袋奮戰,絕對不承認她是因為緊張才不敢抬眼看他。
「你如果會熱的話,要不要先把外套月兌掉?」她的臉頰紅得像要滴出血來了,陽陵泉手支著下巴,眼神饒有興味地瞧著她。
他只不過是說想她,只不過是給了她一個連在朋友間都極為常見的擁抱,她卻這麼手足無措,令他好想笑。
為什麼她總是這麼輕易就能使他開心?
「不、不用!」听見他要她月兌外套的池款冬不知怎麼搞的,手上的針又差點滑掉。她絕對不承認她剛才有零點幾秒鐘想到有點的方向去!
他們現在是在針灸!針灸!池款冬鄭重地在心中提醒自己。
呼!終于!包裝袋打開,她順利取出第一根針了。
陽陵泉自動自發地卷起褲管,她居然沒先確認穴位就拆針了?這與她之前的習慣真是大大不同,她是有沒有這麼緊張啊?他快笑出來了。
「款款。」陽陵泉湊近她,又輕喚了聲,親昵的語調既曖昧又煽情。
「……」池款冬手上的針掉了。她很認命地拆了第二枚,頭也不抬,決心不理很像故意在擾亂她的陽陵泉。
「款款。」見她沒反應的陽陵泉又喚了一聲。
「干、干麼啦?針灸的時候不要跟我講話啦!」一直叫一直叫,叫得讓人心慌意亂心浮氣躁,沒有人跟他說過他的聲音好听得可以去當深夜廣播主持人嗎?
可惡!再這樣下去專業模式怎麼打得開啊?
「款款。」不死心地又叫了一次。
吼!池款冬這輩子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沒耐性過。
「我都已經說——」
「款款,你的針拿反了。」陽陵泉微微挑眉,唇邊掛著一朵俊逸微笑,慢條斯理地指了指她手上的針灸針。
「……」池款冬挫敗地放下生平第一次搞不清楚頭尾的針灸針,不知道在跟誰賭氣似地瞪了陽陵泉一眼。
啟動專業模式無望!算了,等等再說吧!
幸好,她有買兩杯咖啡來,謝天謝地!
「我、我想先喝點東西。」她起身沖去餐廳拿咖啡的速度,簡直像是身後有仇人在追殺她。
陽陵泉幾步來到她身後。
「你買咖啡給失眠的患者?是太開心我平安無事,想跟我熬夜慶祝?」她現在的模樣實在太可愛,于是他決心逼她更多一點。
池款冬拿出第二杯咖啡的動作猛然頓住。
呃?啊?對!陽陵泉失眠欸,她買咖啡來做什麼?早上喝就算了,而現在都已經傍晚了……她懊惱地想掐死自己。
她從在花蓮見到他的那一刻早已方寸大亂,為什麼才兩杯咖啡就輕易泄漏她自己也後知後覺的心事?
她是想到她在台北曾經見過他車上有星巴克的紙杯,想著他也許愛喝才特地繞過去買的沒錯,但她為什麼卻忘了他的失眠,只想著要討好他?
若是她只將他們之間定位在一個醫者與患者的簡單關系之下,她就不會輕易忘記這唯一且最重要的連系。
所以,她並不是為了他的失眠才來……她出現在他的屋子里的理由只有一個,和他出現在花蓮的理由,是同一個。
為什麼明明覺得自己沒有在防守什麼,眼看著,卻要失守?
「呃……這個,是我自己要喝的。」池款冬仰頭灌了好大一口咖啡,她懷疑就算眼前的是巴拉松,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喝下去。
「兩杯?」陽陵泉站在她身後,手臂橫過她取走另外一杯咖啡,一時之間又令她有在他懷抱中的錯覺。
池款冬假裝沒感受到兩人過度的親密,故作鎮定地回身,拿過他手上那杯星巴克,放回桌上。
「一杯是送的。你既然會睡不好,那就別喝了。」
送的?陽陵泉望向池款冬手中的咖啡杯身,直到此時才發現這兩杯咖啡的外包裝圖樣截然不同,她放回桌上的那杯是大家都知道的星巴克,而手上這杯,他就看不出來了。
「這不像同一家店的。」它們只是裝在同一個提袋里罷了。她的謊言也未免太拙劣了。
想起另一杯咖啡的由來,池款冬忽然笑了。
「不是同一家店也可以送嘍!憑星巴克的發票就可以去跟咖啡店老板換一杯免費的咖啡。」
陽陵泉微微擰眉,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既然是同質性的商店,為什麼送別家店的客人商品?
池款冬彷佛看穿了他正思忖著的問題。
「老板覺得他的咖啡最棒,不怕客人比較,于是憑星巴克發票就可以得到一個免費試喝的機會。其實我喝慣了這家咖啡,很少去星巴克的,但又怕你喝不慣。那,既然要去星巴克的話,有發票能用,就不用白不用嘍!」池款冬好喜歡這家咖啡店,好喜歡這個老板,于是又在杯緣淺啜了一口。這次沒有那麼大口了,談到了喜愛的家鄉事物,總算讓她的心跳漸趨平緩。
但是陽陵泉可沒打算這麼輕易放過她。
「你把我的試喝機會用掉了?」
「呃?你、你失眠啊!」他剛剛自己說他是失眠患者,一副她要喂他喝毒藥的樣子。
「我沒有說我不喝,而且,你又知道我不想熬夜慶祝了?」
「慶祝什麼啊?」真的慶祝他平安無事啊?啊!講到這個……「對了!那個車禍……」
「款款,先別管車禍了。」陽陵泉打斷她,緩緩湊到她眼前,手指又纏住她頰邊一綹發,語氣溫存,暫時還不想讓她轉移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