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天,寒雪細飄,大軍進入荒原,四周景物單調,遼闊無涯,貧瘠的干草原覆蓋上一層薄霜,一旁尚有幾株枯黃的枝干,此外,別無人煙,而頂上,日正當中,照射大地,稍稍驅走寒意,帶來些許溫暖。
鳳冰翱拉緊韁繩停馬,要侍從將地形圖遞上,觀看片刻,轉頭吩咐︰「李副將,叫沉副將帶領前鋒營到右前方五十里處探探是否有敵軍出沒,那里有一處天然谷地,易守難攻,正適合讓大軍駐扎。」頓了頓,又細細交代︰「倘若發現敵軍身影,切莫打草驚蛇,速速回報。」
「得令!」李修遠策馬奔至大軍前方傳遞軍命。
「傳令下去,大軍暫時停駐此地,稍作休息,另外,要廚房開膳,大家邊用膳邊等前峰營的消息。」
「是!將軍。」
鳳冰翱翻身下馬,身旁侍從立即上前接過韁繩,將馬牽至一旁照料。士兵們紛紛搭起簡易帳幕,準備用膳歇息。
鳳冰翱進入一帳幕,立刻癱軟身子,跌臥到軟皮毛縫制的鋪上,疲態盡現。
一會兒,李修遠掀開幕簾進來,見鳳冰翱竟如此疲累,不免擔心,趕緊上前關切。
「將軍,你的臉色挺難看,還好吧?」
睜眼見了來人,復地又闔上眼,簡潔地回道︰「無礙。」
「是嗎……」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他,怎可能讓這兩字打發,李修遠落坐,靜待他給答案。
鳳冰翱翻過身子,不打算理會,半響,才又吐出一句︰「……身子有點酸疼,不打緊。」
身子酸疼?以往可以坐在馬背連續奔馳三日夜,依然談笑風生、面不改色的將軍,居然說他身子酸疼?!
沒听錯吧?
領著大軍行進至今已半月余的時間,雖然不是件輕松的差事,可依將軍的能耐和歷練,那也不算什麼……
不過,仔細回想,好象自大軍啟程那日起,將軍的樣子就怪怪的,彷佛刻意保護某個部位,還在馬具上加了厚厚的軟墊……憑李修遠的機靈,哪會不知是什麼因素造成他身子酸疼,登時恍然大悟。
啊哈!知道了!將軍必然與皇上成就好事了!真是,也不用瞞他嘛!
「喔哦∼∼我知道你怎會身子酸疼了!」神情曖昧地取笑。「終于做啦?」
「你這死二愣子!什麼做啦?真下流!」鳳冰翱連忙叱喝,然後很難得地羞紅了臉。
「哎哎!將軍不用難為情,末將能體諒的。」
「懶得與你說嘴!」
「別惱羞成怒嘛!」李修遠繼續不知死活地陶侃他。「這樣吧!我叫大軍緩下速度,體貼將軍的身子疲鈍……」
「閉嘴!再說我就罰你去清馬帳!」鳳冰翱倏地翻坐起身,怒視李修遠。
「是、是!將軍大人下的命令誰敢不從呢!」李修遠耍嘴皮似地敷衍應對,氣煞鳳冰翱,可就是拿他沒輒,而李修遠也很明了這點,十分善加利用。
「別鬧了,出去吃飯吧!」鳳冰翱趕緊轉移話題,理理衣袍,預備出帳。
「哎∼∼將軍,別急著逃避嘛!再多歇一會兒吧!讓身子好∼∼好∼∼地躺一躺嘛!吃飯這等小事,就讓我來替你服務……」
鳳冰翱依然頭也不回,跨著步伐走出帳幕,光听那言下之意就叫人氣惱,哪還能留下來繼續讓他訕笑,當然置之不理。
步出帳外,向過往士兵一一點頭回禮,鳳冰翱邊走邊審視兵士們的情況。
戰場,真可說是人間煉獄,是最嚴苛最殘暴的場所,面對的不是生存就是死亡。
倘若可以,他並不想將這些年少青壯的兵士們領往戰場,可現實總叫人難以選擇,他依然得赴戰場殺敵,歷經修羅場的試煉,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設法讓犧牲減至最低,讓每一人都可回歸家園,雖明知這是個奢望,但總得盡力而為。
鳳冰翱心情十分沉重,可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得面帶笑意,一一勉勵兵士的辛勞。
「這般美貌過人、細皮女敕肉的年輕將軍,真懂得帶兵打仗嗎?」
一句輕視的問話傳來,引起眾人注意,鳳冰翱看向來人。
「讓你這個看起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像個娘兒們般的書生領軍打仗,真是叫人不能信任,打仗可不是鬧著玩的,弄不好是會死人的,你這白面小子可得搞清楚!」一個體格高大粗壯、面色黝黑的大漢排開人群站出來嚷喝道。
「這可不是在朝廷上,只要耍耍嘴皮子賣弄文學就可以升官,戰場上是要搏性命、流熱血、真刀實槍地拼命殺敵,依你這般嬌貴的體格辦得到嗎?倘若不行就盡早滾回京城,別害得大伙替你送命!」
圍觀的眾兵士開始議論紛紛,認為大漢的話不無道理,民心開始浮動不安。
這次出征的兵士們乃是從京城附近城縣所募集而來,並非鳳冰翱的舊部屬,自然不明白鳳冰翱有多大能耐,光從年輕俊秀的外表判斷,確實會心生質疑。
「大膽!居然敢對將軍無禮!」鳳冰翱身旁侍官連忙喝止。
「沒關系,讓他說清楚。」
鳳冰翱露出興致盎然的微笑,有點期待接下來的發展。
軍隊里龍蛇混雜,兵士們來自四面八方,難免良莠不齊,想要得到人心支持,就得技壓眾人。
帶兵十數載,他亦明了若在此時以階級權勢壓人,只會引來眾兵士不滿,暗藏禍端,易導致士氣散離,軍心潰亂,反正服眾最好的方法就是展現實力,其它說什麼都沒用。
「我是粗人,只會說實話,有不滿就沖著我來,別連累其它弟兄。」大漢擺出比武姿態,大喝一聲。「只要你贏過我雙拳,我胡雷就信你有真本事,從此替你賣命,絕無二話,若不能贏過我,你就識相點回京城去,換個有能耐點的將軍。」
大手連揮數下,虎虎生風,架勢十足。
「好!快人快語!」鳳冰翱準備接招。
侍官著急地擋在鳳冰翱身前喝止大漢。「快退下!不得對將軍動手!小心我拿軍法辦你!」
「沉賦,你讓開,我來教教這位莽撞的弟兄,什麼叫做「不可以貌取人」!」
鳳冰翱顯得氣若閑定,游刃有余,輕松地站在原地,不采取任何防御姿態,只是含笑盯著大漢,這般自信神態叫大漢起了戒備,小心翼翼地衡量出招時機。
「怎麼?不敢攻擊嗎?該不是只會說大話吧?」鳳冰翱伸手招呼。
「喝哈!」大漢喝聲猛然發動攻勢。
霎時間,宛若狂風暴雨般的拳頭直撲鳳冰翱,眾人皆感受到大漢拳頭中所夾帶的勁氣,在驚呼中連退數尺,唯恐被波及,卻見鳳冰翱依然神態淡然,絲毫不受影響。
須臾,大漢攻至鳳冰翱身前,他略為閃動身子,雙手略抬,巧勁一使,四兩撥千金,隨即擋過攻擊,身形卻仍佇立原地,姿態飄然,反觀大漢,卻因猛烈力道被轉移,一個收勢不住,整個人砰地撲倒,十分狼狽。
頓時,立分高下。
眾人發出贊嘆,登時明了年輕將軍身懷過人武藝,並非繡花枕頭,當下收起輕藐之心,不敢小覷。
大漢猶不死心,極力挽回面子,翻起身驅,繼續發動一波又一波的攻打。
鳳冰翱不慌不忙地一一接招,還不忘順口指導︰「……你的拳頭勁道威猛有余,靈巧不足,難以克敵制勝……且不懂變化,千篇一律,如何欺敵……練武最忌沖動莽撞,可你現今卻心浮氣躁,只知猛攻,導致下盤松動,處處露出破綻……如此功夫,想挑戰本將軍,還得練個十年!」
話語一落,鳳冰翱欺身上前,手腕一伸一扯,抬腳一踢一勾,大漢再次砰然倒地。
眾兵士睜大眼、張大口,直楞楞地盯著這一幕看--大漢汗涔涔、喘噓噓地倒在地上不起,鳳冰翱卻衣不沾塵、神定氣若地站在大漢旁邊。
四下寂靜,只聞風聲蕭蕭、霜雪飄飄。
「服不服?」鳳冰翱啟唇輕問。
「啪!」眾兵士不約而同地伏拜在地,齊聲道︰「服!屬下等誓死效忠將軍。」
「很好,眾軍一心,其利斷金。同自己弟兄爭斗,一點意義也無,今日之事,不許再犯,違者,立斬!」鳳冰翱面容一整,語帶嚴厲。
「是!將軍!」
「起來吧!在軍營里,大家都是為國盡忠,不用過于拘禮,只要不失基本應對禮儀即可。」
鳳冰翱軟下語氣,溫言道︰「過些日子,大家都得赴戰場殺敵,心情難免沉重浮躁,但國家百姓必須仰賴眾弟兄來捍衛,憑我個人之力是辦不到的,請大家與我合作,共同努力殲滅敵軍,維護家園平安、國家永續富泰。」
「是!將軍!屬下們一定服從將軍命令,誓死保家衛國!」
「好、很好,快去歇息用膳吧!」
鳳冰翱揮退眾人,囑咐侍官把膳食送至營帳,即轉身回帳幕。
戰火一觸即發、即將點燃,不知留在京城的皇帝現今如何……
思及此,柔情立涌……唇角不由得輕輕揚起……
一覺醒來見不著自己時,他想必是暴跳如雷、怒聲大罵吧?那麼首當其沖,承接怒火的應當是諸親王和眾大臣們……
真是,得要他改改性子才行,否則眾臣們鎮日惶恐,看臉色度日也不是辦法,非國家之福……
鳳冰翱心思越過千重山萬重水,飛回蟠京城,戀著那性烈如火、喜鬧脾氣的皇帝……等我,烈璇,等我凱旋歸來……帶著甜蜜思緒,鳳冰翱遙望蟠京城方位,寄上承諾。
北方邊境,兩軍即將交鋒,戰火隱隱點燃;蟠京城,慶呈門四周,皇帝正帶著禁衛軍與諸親王、眾臣子們相互對恃,緊張的情勢彌漫,京城里的百姓無不閉緊門戶,暗中觀望,人人心里惶恐不已,紛紛猜測著這是否代表了繁榮富盛的大天朝即將覆滅毀國?不然哪有皇帝率領軍隊壓迫諸臣的荒謬之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