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為什麼那兩公婆的事情偏偏要他這樣一個完全沒有一點關系的人在當中跑來跑去呢?這還有沒有天理啊?江離趴在桌面上,學鴕鳥的姿勢把頭往自己胳肢窩里放。
「嗯,呵——」坐在他對面的俊雅男仕忍不住被他的動作惹笑出來,「真得很為難嗎?」他問,「如果是真的很為難的話,那麼就算了。」
「不行!」斷然不行!江離-地把自己的頭拔出來,「你老大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是不是?姊君又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你們的婚姻出現危機我怎麼能夠視若無睹呢,是不是?再怎麼說我江離闖蕩江湖,所靠的就是‘義氣,義氣,義氣!’所以無論如何,林老大,請不要剝奪我展現義氣的權利!」
真是好听的對話啊,俊稚男仕輕輕笑著,「我沒有逼迫你,真的——」
「當然,當然了!」相信你才有鬼!認識你林家明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你不要以為你的笑容被我看在眼里也會以為你童叟無欺、牲畜無害!談笑間就把美國五角大廈的資料偷出來的人根本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一旦等到你來要挾我,我就只有死給你看的分了。
「哎,不過林老大,你確定真的要顏姊君這個女人嗎?那麼囂張的脾氣——」江離擺擺手,「老實說,我一直覺得黃蓉比她好點,對了,當初你和黃蓉,嗯,為什麼要分手啊?不是談得好好的嗎?」
林家明一如以往地淡淡一笑,「這個你也不用知道吧?總之——」他站起身來,「你幫我找一下黃蓉,請她幫個忙就是了。」
看著他要走出去,江離連忙急叫︰「最後一個問題,老大!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姊君你愛他,讓她別去追她那個莫名其妙的初戀情人了呢?」尤其是為什麼要差他——堂堂的美男子江離做這樣兩頭跑的龍套呢?
林家明想了想,轉身,「因為,我一直想知道,在她的心里究竟是我重要還是那個初戀情人的幻影重要!」
哪,哪,哪!就是那個笑容,那個充滿了信心的笑容,上次攻擊五角大廈的時候他就是這麼笑的,不過說起來也真是蠻無聊耶,不管怎麼樣,老婆都已經是自己的了,何必去證實到底自己重要還是她的初戀情人重要呢?
不過這樣的話,也不必說出口就對了——
***%***——
「黃小姐是嗎?」顏姊君上下審視著眼前的女人,容顏——尚稱秀麗;氣質——屬于高雅;衣著——很有品位;眼神——有些玩味。
莫名地,一種說不上卻又有些奇怪的不安涌上來,「黃小姐是做出口貿易的?」
黃蓉輕輕一笑,一股旖旎的風情頓時蕩漾開來,「現在的女人誰還敢指望男人養呢?自己賺點錢無非是養老而已。」
說得很是!姊君差點點頭。如果不是江離上次那個太離譜的烏龍,她根本沒有必要親自來觀察「有可能」成為自己丈夫女朋友的女子,不過這個女子,怎麼說呢?她讓姊君有些說不上來的難過。
特別是當她笑的時候——那麼,那麼女性的笑,笑得姊君的心都酸了!
「咳,當然,話是這麼說的,但是,有好的機會的時候,自然,還是,不要,放棄——得好!」剛才苛責市長的時候好像嗓子還好好的嘛,怎麼現在就連吞唾沫都有點為難的樣子?
「顏小姐的嗓子怎麼了?」黃蓉發現了,連問的話都體貼入微到人心里去。
「有點,嗯,痛!」這次卻是連牙也一起酸痛起來,「不過,沒有什麼關系,小事,小事!不知道黃小姐喜歡什麼樣的男性呢?」
黃蓉微微笑著,「顏小姐不愧是做記者的呢!問起問題職業性很強——嗯,怎麼說呢,我自己雖然有自己的事業,但是也希望自己可以找到比較安全可靠的臂彎。」她沉思起來,昏黃的咖啡廳燈光折射著她微帶些褐色的肌膚,好像濃郁到芬芳撲鼻的巧克力那樣,顏姊君不由自主挺了挺自己的脊梁,然後眼楮掃射到人家就是高人一等的豐胸,只好恨恨地縮回去。
黃蓉掃她一眼,有趣,真有趣極了,很久沒有這麼有趣的事情發生了,嗯,也是時候好好玩一場了。
優雅的薩克斯風音樂中,黃蓉詭譎地笑笑,開始她的向往,「他最好是斯文內斂一點的啦——」吼!「有成熟的人格又有成功的事業的啦——」靠!「我對外貌的要求不是很高,但是如果他有著古代翰林院士們那樣的氣質,我一定會非常欣賞——」哇咧——
「最重要的是,我不要他怎麼樣了不起,只要有的時候我一回頭,他就站在我的身後陪著我,那樣就很好了!」
哈!呸!女人!你直接說你肖想我的老公——林家明就好了嗎!
「夫妻嘛!那是要做一生一世的,又不是扮家家酒,自然要找牽得下去的手——」
……咦?這是什麼鬼天氣,明明都是秋天了,怎麼還熱成這樣!
「對了,听說顏小姐已經結婚了,不知道你先生是怎樣的人呢?」
「啊,噢,嗯,嘿嘿嘿——」——
***%***——
「不行!江離,那個射雕英雄傳不行!」姊君躲在咖啡廳外的公眾電話亭里,死命地抓著電話機,好像那就是地最後的一點堅持那樣,「她真的不行!」
江離瞪著浮生如夢酒吧一貫醉生夢死的群魔亂舞,努力從喧囂當中理出頭緒,「你在看射雕英雄傳?那本書不行?——拜托你說點人話好不好?」
「我是說!」姊君咆哮,卻又膽戰心驚地注意著不要讓咖啡廳里以為她去上廁所的黃蓉發現她的蹤跡,「那個黃,黃蓉,對了叫做黃蓉的女人,她不行!」
「黃蓉?哪個——噢,那個黃蓉,她怎麼了?」
「她不行!」」她喝醉了?不能回家了?」
「什麼,什麼跟什麼啊?我是說她,她不適合我老公!」
「不適合?為什麼,可不可以給個理由先?」
「因為,莫須有!對,莫須有理由!總之就是不適合——」
「嘶——」長長的吸氣聲隔著電話的那頭傳過來依然充滿著火焰的味道,「小姐,我給你兩個選擇,一,自殺;二,殺了我!」這次終于輪到江離咆哮,「莫須有?你當我是誰啊?」
「你听我說,听我說!」姊君竭力掙扎,「那個黃蓉,她太完美了,太——我不覺得把這樣一個完美的女人給家明會讓他感到幸福,幸福是建立在彼此相互的愛情上面的——」
「卡——」江離大吼一聲,「顏姊君,你再給我胡言亂語試試看!」
看得也太透徹了吧!姊君咋舌,真是不可愛的小孩。
「老實說吧!你是不是嫉妒那個射雕英雄傳?」被這兩個魔女折磨地過了大半生並不是白過的!江離的推斷能力早就過了六級。
「什,什麼嘛!」死小孩,干嗎戳她的痛處,越來越不可愛,不可愛!
「小姐,你到底要怎麼樣?」江離哀怨地嘆息起來,「黃蓉真的是一個不錯的女孩子,為人坦誠卻不乏精明,美麗卻有自己的格調,老實說,任何一個有頭腦的男人都不會放棄她來選你,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打算放棄林家明的話,我認為黃蓉是最好的選擇了!」
「你干嗎非要一再強調我如果要放棄家明——這樣的話?」姊君覺得自己的思緒和理智在逐漸月兌離自己可以控制的範圍,然後在自己還沒有醒悟的時候,話已經沖口而出,「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才好,江離,我真的不知道!大概很多事情都是要由別人來說的時候才明白自己的擁有有多好,家明,家明——我沒有辦法從他的身上挑出一點毛病來,有時候,僅僅只是有時候我幾乎可以以為自己是幸福的,在他的身邊就是幸福——甚至就連別人都這麼說——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擔心啊,我很怕哪!我們結婚三年,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是不是愛我,我不知道這份感情付出了我是不是可以得到回報。我不年輕了你知不知道?我把所有的青春歲月給下另外一個男人,如果要我再付出相同的時間來等一段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回應的感情,我做不到!——呃,等等!等等!」電話亭外的廣告屏閃爍了又閃爍,有點晃眼,姊君微微眯了一下眼楮——
「嗚啦啦——嗚啦啦……歡笑盡在可樂世界……」那麼熟悉的歌,最主要是那麼熟悉的人在唱,飛揚的烏黑的發,在發的根處有一個小小的疤,這個是只有她還記得的細節,那個疤是急著穿越她家門口的柵欄時摔跤留下的,那麼年少輕狂的歲月,似乎在風里都留下了那時節帶著青梅味道的記憶——她看著屏幕上面的他,透明的汗珠四射開來,就像珍珠從黃金的飾品上面彈開,他啊,還是那麼帥!
「不,不,不!」姊君對著電話喊,「我決定了,真的是已經決定了!我們來安排家明和射雕的約會吧,盡快,對!越快越好——」她啪嗒一聲掛掉電話,目光堅定,意氣如山,「我來了,喬治,我來了,你要等我,必須!等我!」——
***%***——
相同的約會時間,相同的約會地點,惟一不同的是人!敵人!
為什麼會有跟前這種狀況?——姊君用眼神噬咬著本次活動的組織者︰江離!
是人就不該提出這樣的問題!——江離惡狠狠地瞪回去——眼楮沒你大是吧,那我們來比一下誰的眼屎比較多好了!去!沒有良心的女人,也不想想是誰招惹了那另外的一頭母老虎過來攪場的。
「各,各位客人!」侍應生膽戰心驚地上前問候,然而觸及到這一男一女的殺人眼神以後,從心底里感覺自己還是退縮得好,好可怕啊,好可怕!不過,等等,這些人好像很眼熟,啊,啊!就是上次叫他「小二」又吃了一群雞的客人!
他們干嗎又來了啊?
而且這次更加過分!他極有韻律地顫抖起來,有準看見過兩男三女一共五個人卻一定要擠在專為情侶設計的雙人座里的,天啊,天啊!就連本來很有情調的椅子都開始申吟,而小小桌上那鬼火幽幽的蠟燭簡直就更像聊齋故事的道具,映得一干男女臉色時青時白,仿似五殿閻羅在齊集開會。
別人還要不要做生意啊——
「幾,幾位客人哪——」叫出來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就自然形成一種音律,而那個獨到的調子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應該叫做《小白菜》。
「我們,是不是,換一個座位比較好?」清朗有禮的聲音讓侍應生簡直想膜拜,這句話當然是林家明先生說的。
但是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
按照江離和姊君的計劃,一開始先讓黃蓉跟家明彼此都認識一下,然後他們就可以各自找機會溜走了——在這麼迷人的氣氛下,那麼優雅的男士和一位典雅的女士共同享受著一頓豐盛的晚宴,自然會有一種奇異的情感交流滲入彼此都「寂寞」的成年人的心靈,接著……嘿嘿,哈!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人物出現了,那就是讓江離所害怕的另一個女人——顏妹懿!
簡直是毫無理由且莫名其妙的,她就出現在本次奇怪的相親宴上,而當她的目光與姊君的目光相會,當場就險些燒掉了江離的眉毛——那時他正要點煙——
「家明,你們出來聚餐怎麼不叫我一聲哩?」鶯聲嚦嚦,當時還在場的大部分男人都酥了骨頭,甚至還包括江離,只不過他是嚇的。
「哎喲,江離啊,那麼多年沒見面,連我也忘記了嗎?」美女笑面如花,還湊到他大男人的面前輕輕吹一口氣,「這些年,你上的那塊胎記褪色了嗎——」
嗚!老天,可不可以讓他去死?江離簡直生不如死。
「你來干什麼?「姊君終于出聲了。
「江離請客吃飯,我若是不出現豈不是對不起他的爹爹娘親?」妹懿自然地往江離的身邊蹭過去,抬著臀部頂了頂,江離哀戚地往里面挪挪,逼得黃蓉不得不又往里面坐了坐。
于是,妹懿坐下,五個人擠在了本來為兩個人準備的座位上——
「咳,咳——」看著自己的妻子努力地準備用自己的眼神殺死江離,林家明不得不再一次出聲提醒,「我們,還是換個座位比較好——」
「嗶,嗶——」手機聲響,顏姊君不得不眨一下真的已經有些疲憊的眼楮去看自己的手機,咦?服務台瘋啦,沒事發信息給她干嗎?——顯然這個女人已經徹底忘了是她自己要求服務台在這個時候發信息給她以便趁機月兌身的。
林家明于是趁機示意侍應生給大家換了一張可以容納八個人同坐的桌位——畢竟這對姐妹在同一張桌上還能保持太平的時候有限,寬敞一點必要的時候大家可以有機會逃命。
好,轉移陣地,戰火繼續!姊君打算再一次用眼神凌遲江離,但是,咦,人呢?
江離原來早就巴著林家明坐到他的身邊,跟姊君子排。剛剛以為天下太平了,一抬頭就看見妹懿在向著他拋媚眼,「听說你最近都活得挺人模狗樣的——」真是,真是,真是夠了!
「江離是請我們吃飯,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姊君冷冷地瞥著那個用行動詮釋煙視媚行的女人,「你為什麼不離我們遠一點?」
但是顯然這樣的打擊對顏妹懿一點作用都沒有,她听若罔聞地轉向坐在她身邊的黃蓉,「妹子貴姓啊?」
誰是她的妹子啊?姊君頓覺自己手臂上的汗毛都在跳恰恰了,真想掀桌子!但是還沒有起身卻已經被人牽住手拉了下來——當然,敢做這樣危險事情的人不多,這里只有一個,叫做林家明。
黃蓉玩味地看著硝煙四起的桌面,「我姓黃,單名一個蓉字?姐姐怎麼稱呼?」
姐姐?她們,她們當她死的啊?姊君磨牙的聲音就算廚房里的雞都听見了,因為以為是磨刀的聲音,所以平白無故掉了很多毛……
「哎呀,那不是《射雕英雄傳》里聰明絕頂的美少女嗎?真是失敬了。啊,我叫做顏妹懿,跟某個名不副實的女人不同,我真的是一個很有懿德的女性——」
「少不要臉了好不好!你當全天下的人都是花痴嗎?懿德?哈!」
「對不起!」妹懿向著黃蓉道歉,「家人的選擇不在我的控制能力範圍之內,有這樣的姐姐雖然是一種恥辱,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讓您看見,真是失禮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姊君低頭然後再抬頭的時候,陽光一樣燦爛的笑容好像決斗場上武士們閃亮的盔甲,她說道︰「你必須原諒她,黃小姐!」她的口氣帶一點哀傷甚至是懇求的意味,「一個怨婦,有時候不免口不擇言——她不明白她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然後她轉向顏妹懿,「好了,妹妹,愛情的道路上沒有不跌跤的女人,看開一點,不要鬧了!回家去!」
「怨婦?!」妹懿的杏眸驀然瞠大,「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你不是在說你自己吧——我親愛的,淪落到黃臉婆婆級的姐姐!」
「嘶——」廁所在哪里,或者下水道也可以,給他一個躲藏的地方,只要可以躲過這一刻就可以了,江離左看右看,不知道這里的桌板夠不夠厚,是不是擋得住她們兩姐妹的炮火。他不著痕跡地微微退開去。
「不要告訴我你這個不叫做嫉妒!」姊君用手虛空地抹掉完全不存在的眼淚,「想嫁了這麼多年依舊小姑獨處的女人,你有做黃臉婆的資格嗎?哈,別以為別人都是傻的,你就連做夢都希望有男人肯給你他的內褲讓你洗,有香港腳肯給你舌忝!」
「你!——家明,家明啊,這個女人竟然是你的老婆,你怎麼能夠忍受這樣一個瘋子?」妹懿顫抖著雙手指著姊君,「你再不考慮把她送進精神病院,那是會危害社會的!」
「挑撥啊,挑撥啊!」姊君全然忘記了自己今天的目的,心懷大暢地得意洋洋,「你以為挑撥有用嗎?我的老公會因為你的兩句話就不要我了嗎?做夢吧你!怨婦!」
「不要把自己的名字冠在別人頭上!」妹懿冷笑,「你真的認為家明是愛你的嗎?那個叫做憐憫——不過你從小語文就沒有學好,想必是不懂什麼叫做憐憫的!」
「憐憫?!」姊君的險上擺出一個和妹妹一模一樣的冷笑的表情,「憐憫?哈——這麼說吧!有一次我從外面采訪回來,已經很晚了,我說我想吃‘虞記’的豆腐花,那時候家明已經睡下了但他還是從床上爬起來專程開車給我去買回來,到家的時候那還是熱的;另外又有一次我從領了新聞獎的晚宴上回到家里,真的很晚了,家明第二天還要去紐約參加軟件交易年會,但是他就是撐著不睡一定要等我回來只為了跟我說一句︰恭喜你!哪、哪,還有,還有——」姊君在桌底下用腳踹了林家明一下,「還有——」
「咳,還有姊君喜歡在午夜放出輕柔的藍調音樂,然後喝一杯濃的巧克力——」被踢下一腳的林家明苦笑著說一些「還有」,但是當開始說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一種淺醉的醺然感緩緩升下上來,就連聲音也不知不覺地低啞起來。
「有時候累了,就去睡了;有時候不累就會拉著我說走的這一天遇到哪些人,踫到哪些事——其實,我是一個很悶的人,許多時候都不知道怎麼去了解在我生活以外的社會,姊君就會巨細靡遺地告訴我——我喜歡電腦,做起程式來常常就會忘記白天黑夜,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就傷了胃——」
他溫柔的聲音漸漸和餐廳里低徊的薩克斯風融成一道情網,「有一次當姊君回到家里的時候,我因為急性胃痙攣昏死過去,這個緊張的笨女人,甚至忘記了這個時候還有一種通訊工具叫做電話,她背著我,抱著我一直下到樓下攔了計程車送我到醫院去——當我第二天醒過來,睜開眼楮的時候,就看見她睜著一雙血紅的眼楮一眨也不敢眨地看護著我——」就好像,她是真的在愛著我那樣——所以我想就這樣吧,慢慢地走在她的身後,讓她在我所可以看見的天空飛舞,直到有一天她回首看見,看見我就在她可以找到的地方用不緊不慢的腳步,踏著為了讓她安心飛舞所必須要腳踏實地而走出的路——
他的徐徐苦笑淺逸出一股刻骨的深情,他伸出手,神志不知不覺中已經完全深陷于他的回憶的女人不由自主把自己的手放人他的掌中,那麼穩定可靠,讓人安心的手掌。
不知道什麼時候,餐廳的薩克斯風緩緩吹奏起一首幾乎每個人都耳熟能詳的歌曲——
給你我的全部,你是我一生惟一的賭注,
只留下一段歲月,讓我無怨無悔,
全心地付出——
好,好感動,好想哭,好——好奇怪,這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歌聲來自——家明什麼時候會唱歌的?姊君悚然一驚,猛地清醒過來,眼前這算什麼狀況?
怕你憂傷怕你哭,怕你孤單怕你糊涂。
紅塵千山萬里路,我可以朝朝暮暮——
他為什麼這樣看著她?就好像,就好像他們兩個真的是生死不渝地在相愛著一樣——但是,問題是,她今天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來的?等等啊,不要啊,她是為了把黃蓉介紹給她的丈夫,讓他可以和她提出離婚而來的啊——目的似乎和眼前有著天壤之別的距離啊!
給你一條我的路,你是我一生不停的腳步。
讓我走出一段歲月,讓你盡情飛舞,
放心地追逐——
姊君抬起頭,眼前的黃蓉已經雙眸滿含了淚水,嘴唇輕輕嚅動跟著節奏哼著同一首歌,換做任何一個女人有這樣一個男人對著自己唱這樣的一首歌都會有這樣的反應的吧?姊君抽搐著臉上的皮肉,努力,再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但為什麼她也想哭的目的卻會和黃蓉的全然相反?再看看其他的人,妹懿的表情似乎是在想笑,玩味十足,至于江離——算了,他那個呆滯的表情簡直讓同為人類的她感到沒有生存下去的意義。
愛是漫長的旅途,夢有快樂,夢有痛苦。
悲歡離合人間路,我可以縫縫補補——
誰來听她的心聲啊,姊君笑著,苦笑,好苦,好苦——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她的理想不是這樣的,她的計劃不是這樣的,她的愛——不是這樣的——不要啊——
提著昨日種種千辛萬苦,向明天換一些美滿和幸福。
愛你夠不夠多,對你夠不夠好,可以要求不要不在乎。
不願讓你看見我的傷處,是曾經無悔的風雨無阻。
擁有夠不夠多,夢的夠不夠好,可以追求,不認輸——(周華健《風雨無阻》)
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嗚嗚——真的,好想哭!好想好想,哭!——
***%***——
「顏——姐——」吊死鬼一樣的聲音從背後突然傳過來的時候,顏姊君還在昨夜那個噩夢的震懾當中,那個,啊,啊!那個斯文儒雅,通常就是三緘其口的男人——也就是她的丈夫——林家明對著她唱情歌,而且那深情款款的樣子就好像他真的是愛著她的樣子,啊,啊——咦?哪里來的招魂聲?
娛記張吊死鬼一樣叫了半天沒有一點反應,只好繞到她的桌前,「哇——」暴吼一聲,看你還活不活回來!
喲,喝!什麼時候跟前出現這樣一個大頭鬼?姊君嚇一跳,從一個小時以前就含在嘴里的咖啡筆直噴出去,「惡靈退散,退散!」
惡靈有沒有退散大家不知道,眼前被噴了一頭一臉咖啡的娛記張卻傻愣著站在那里,變成了偷雞不著蝕把米的形體代表……
「你,對不起,呵呵,要,嘿,要跟我,說,撲哧——哇,哈哈哈哈哈哈——什麼啊?」
「女人!你已經笑了整整半個小時了,你還要怎樣?」他娛記張怎麼說也是混了那麼多年的新聞記者,給一個瘋女人笑成這樣,他還要不要混了?
「對,對不起!不過——」顏姊君解釋,「真的好好笑噢!」
「我還有更加好笑的呢!」娛記張氣得齜牙咧嘴,「某個女人號稱不知道喬治李的消息,還裝出一副想向我打听的樣子,結果你知道怎麼著?我一查,靠!那個女人根本就是喬治李的初戀情人——你說好不好笑?」——
不好笑!當事人轉眼變臉,想哭!
那些早就應該塵封了的回憶慢慢、慢慢又爬到自己的心頭上來,都已經變成了自己青春和夢想的一個部分了啊,如果要舍棄的話會等于把自己生命的一個部分丟棄掉,這,怎麼可以?姊君問自己,怎麼可以?
「不行!」顏姊君小姐忿忿地發出吶喊,「我不甘心!決不甘心!」她面對眼前的同事,「我才沒有那麼快就認輸!」她咆哮著一把揪起娛記張的領口,「看著我,告訴我,我是誰?」
好,好可怕,好可怕!娛記張當時就癱了,他只不過是順口說了說一個事實而已,到底是哪里激怒了這頭母獅?最可悲的是,他一個大男人,竟然沖口而出,「你,你是顏姊君,不,不!您是顏姊君,女王,女王萬歲,萬歲,萬萬歲!——可不可以不用鞭子?」
「顏,姊,君!吼!」顏姊君女王卻只听見前面的幾個字,于是仰天咆哮,「對,我是顏姊君!」堅強的女人復活了,這麼些天以來失失落落、恍恍惚惚的女人從地獄里回來了,「我不會放棄的!決不放棄!」她大吼著一把甩開娛記張,「因為我就是顏,姊、君!」
重振旗鼓的女王狂風掃落葉一樣把自己桌上的東西掃到自己的包里,然後一口氣干掉杯子里已經冷掉的咖啡,一腳踹開尚處于痴呆狀態的娛記張,旋風般跑了出去。
地,她,她,到底怎麼了?娛記張不明白,但是還沒有等到他做出思考者的動作,顏姊君又像一陣狂風旋了回來,「娛記張!我警告你,喬治李的事情你不許對電腦部的任何人說,不許,不許,不許!你要是說出去了的話,嘿嘿嘿——」她扳扳自己的手指頭,可惜手指頭不肯配合,半點「格格」聲都發不出來反而讓她自己痛得半死。為了氣勢的問題,顏姊君直接月兌下腳上的高跟鞋徑直往娛記張的桌面狠狠敲下去!
然後,她的氣勢足夠了,可高達兩寸的鞋跟卻就這麼「咻——」一聲飛了出去。話說當時,主編室的門正好打開,主編正拿著剛出版的報紙出來,于是他那早就呈現出地中海風情的頭顱和某人的鞋後跟就做了一次超友誼的接觸,「哇——」
「顏姊君!」這次終于輪到別人咆哮了,但一想到眼前這個女人幾乎掌控著報社的刊發量,主編只好努力忍住自己的火氣,使勁在自己的臉上一抹以後露出一個猙擰型的笑容,「最近,皮鞋的質量問題是一個很好的社會新聞話題,哦——」
顏姊君眨眨美眸,再眨一眨,「嗯——」她說,「我沒意見!」然後轉身趾高氣昂地一瘸一瘸走了出去——
「啊——」娛記張突然想起來,可是等他追到門口時發現就算是瘸腿的顏姊君一樣是神行萬里,轉眼間她已經失去了蹤影,「這下衰了!」娛記張哀嘆,「口口聲聲不許我透露消息給電腦部,那我怎麼告訴她,這個消息就是她老公——電腦部的林家明透露給我的啊——啊——慘啊!」
「說得沒錯!」好不容易找到出氣筒的主編臉色猙獰地逼過來,「你是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