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鐘聲敲響十二下時,灰姑娘不得不離開與他擁舞的王子身邊,一連串的疾跑迅變下,她只能呆若木雞地跌坐在摔爛的南瓜旁,一遍遍地回想王子高大英俊的身影及臨去前殘留在她身上的余溫。
殷孜喬無神地蹲踞在她那間狹窄局促又雜亂無章的小套房里,那一張清亮的麗人臉龐,此刻黯然無光地陷落在兩掌手心中,一如灰姑娘那雙落寞悵然的眼神,盯著窗外無聲飄過的陽光、灰塵。
午後的陽光,揮灑著異常明亮刺眼的光芒,卻怎麼也照不進殷孜喬陰暗的心坎里。
「他們今天結婚?」杜歡泡了兩杯濃濃的速溶咖啡,端了過來。她特別請假一天來安慰好友受創的心靈。
殷孜喬接過咖啡,沉默不語。
「愛上他了?」杜歡啜了口咖啡後又問。
殷孜喬望著杯內棕色的汁液發呆。
「這也難怪,他那麼有錢,沒有一個女孩子能抵擋得了銀彈攻勢。」杜歡的安慰詞听來不具有安慰人心的作用。
殷孜喬白她一眼,「不是啦!」
杜歡做出驚訝狀,「難道你愛上陸擎天了?」
「你回去上班好了,別在這里煩我。」殷孜喬都快哭了,她還在鬧。
「好、好、好,不煩你。」
杜歡進入浴室,將洗臉台上的黃金葛拿出來曬曬太陽,難得的好風好日。然後,她的眼楮突然一轉。
「不會是阿文吧?!」
她才說完,殷孜喬撲了過來,張牙舞爪地用力掐住她的脖子。
「你再亂說,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兩人一陣翻滾扯打,杜歡始終沒還手,她今天就是來當犧牲打的,就像孜喬的感情一樣。
「嗯,不錯,還有力氣打人。」杜歡挨了打,仍不忘說笑。
「去!」殷孜喬罷手。
她知道杜歡的好意安慰,只是一時間沒辦法恢復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殷孜喬,因為她心里頭老浮現莫雅各布的影像,冷峻不笑的他,強行索吻的他,黯然神傷的他,每一個他都讓她心蕩神馳。
殷孜喬翻個身,躺在地上,重新瞪著天花板發呆入神。
「唉,看來你這個灰姑娘不只是鞋子掉了而已,連魂都掉了。」杜歡躺到殷孜喬身旁。
殷孜喬不答腔,現在說什麼都是多余的了。
「孜喬,你看那個莫雅各布會不會也愛上你了?」杜歡有滿腦子的問題待發問,也不管殷孜喬的情緒如何,她照問不誤。
殷孜喬斜過臉去看了杜歡一眼,隨即又失望地轉回望著天花板,聲音平平的說︰「不知道,反正他一直以為我是陸浣星,就算愛也是愛上陸浣星。」
「說得也是。」杜歡附議道。
突然,杜歡又翻起身,正經八百地說︰「可是,莫雅各布以前是很討厭陸浣星的呀!」
「那又怎樣?」殷孜喬訕訕地回答。
杜歡眼珠子溜了幾圈,「那就說明了如果莫雅各布喜歡現在的陸浣星,表示他真正喜歡的人並非真的陸浣星,而是假扮陸浣星的殷孜喬,就是你呀!」她自覺清楚明朗地分析完他們三人之間錯綜復雜的前後關系後,睜大眼盯著殷孜喬,期待她的了解。
「你在繞口令呀!」她听得耳朵都快長繭了。
杜歡可急了,猛力搖晃殷孜喬的身體。「快,快起來,去爭取自己的幸運。」
殷孜喬被她推拉得沒處躲,索性坐起來。
「爭取什麼呀?」她垂頭喪氣地說。
杜歡繼續慫恿,「現在趕去婚禮現場還來得及,讓莫雅各布知道他真正喜歡的人是殷孜喬,快去呀!」
「不行啦!」她這樣沒頭沒腦地出現算什麼?
「還嘴硬!我告訴你,再不去可就要來不及了。」杜歡極力拉殷孜喬起身。
殷孜喬的彷若黏著地板似的,任杜歡怎麼拉也拉不起來。她仍一臉呆若木雞。
杜歡放開手,站在她跟前,雙手叉著腰,大喝︰「殷──孜──喬!」
突然,套房的門開了,陸擎天赫然出現。
「孜喬,听杜歡的話。」
連陸擎天也來湊熱鬧?
殷孜喬站起身,「陸擎天,你……」
「雅各布今天不知為什麼,突然更改婚禮場所,改在烏來山區的一間教堂舉行,快開我的車去,否則就來不及了。」陸擎天拿出一張寫著教堂地址的紙條和一把車鑰匙,放在殷孜喬的手心。
殷孜喬望著手心中的兩樣東西發呆。她想起了前天莫雅各布說要去烏來造訪好友的事,原來他是想請好友為他主婚。
杜歡一看到陸擎天,先是高興地跑過去拉住他的手,「擎天,你來了!」聲音嬌媚極了。忽然察覺事態不對,「擎天,你怎麼會有孜喬大門的鑰匙?難道你們……」她故作傷心低頭狀。
陸擎天沒空向杜歡解釋,當初找到殷孜喬的住所後,曾請鎖匠幫他闖空門,當時就順便請鎖匠打了一把鑰匙放在身上。
「孜喬,如果雅各布和浣星結了婚,你們三個人都會痛苦,而這個錯誤竟然是我釀成的,都怪我太自私了,完全沒顧慮到你們的感受,我該死!」陸擎天不斷地責難自己。
杜歡在一旁勤加安慰,但並不能減少他內心的愧疚。
「好,我去!」殷孜喬望了陸擎天一眼後,飛奔出去。
「擎去,還是你的苦肉計有效。」杜歡笑著說。
陸擎天激動地說︰「希望她趕得上婚禮!」
由于婚禮地點臨時更改,因此前來觀禮的親朋好友並不多,除了陸放及他的親信幕僚人員外,就只有莫雅各布、陸浣星及為他們主婚的神父──鐵英,連阿文都不在場。
「雅各布,我們莫陸兩家聯姻,也算是商界的盛事,原本不是安排好在近西飯店舉行婚禮,怎麼突然改到這種荒郊野外來呀?」陸放老臉帶笑地詢問著,心里卻打著金算盤,其實在哪兒結婚還不都一樣,只要能盡快拿到錢就行了,只是跑到烏來山里也未免累壞了他這把老骨頭。
莫雅各布當然听出陸放語氣里夾帶著一點抱怨的意味,于是他拉著鐵英來到陸放面前。
「陸老,向你介紹一位我的好兄弟,鐵英。鐵英,這位是陸放先生。」莫雅各布冷然地為兩人介紹。
陸放和身著神父裝的鐵英握手,臉上的表情是一冷一熱,冷的是陸放,因為認識神父對他的事業沒有任何的助益,所以他顯得不太熱中;鐵英則一臉的和善,散發神聖的熱力。
「鐵哥,當年你若不金盆洗手遁入西洋人的空門,今天的金融界不管是台面上或台面下,哪敢不尊稱你一聲大哥。」莫雅各布看出勢利眼的陸放狗眼看人低,于是故意說出一小段鐵英的來頭。
果然,陸放立即靠攏過去,再次握住鐵英的手,臉上也綻放虛假巴結的笑容,追問鐵英為何放著大好前程不要,而退出江湖,遠避山林。
鐵英謙遜地直搖頭,「都是些年少輕狂的事,不值得一提。」
早年和莫雅各布在浪里來去的鐵英,以他閱盡人間冷暖的感受力,早已看出陸放的心機。他可無意沾惹人間是非,遂又踱回主婚台上,與莫雅各布會心一笑。
「鐵哥待我和雅凡如父如兄,所以我們兩人不管誰結婚,他身兼證婚人和主婚人二職,一定得到場,但因為他已為化外人士,久不進城,但我可不會因為這樣就放過他,所以我們來到這里。」莫雅各布看著鐵英說著,兩人流露出英雄惜英雄的真情。
鐵英炯然的目光停駐在莫雅各布身上,「看來,我想賴都賴不掉-!」鐵英笑出無數條魚尾紋。
陸放也跟著干笑。
枯坐一隅的陸浣星突然站起來,拉著一張長臉,使得她細致光彩的粉妝都垮了下來。
「雅各布,你到底在搞什麼?突然更換地點也就罷了,現在又拖拖拉拉的,你到底在等什麼呀?我真是搞不懂你!」她的口氣厭煩急躁,和在場觀禮的每個來賓一樣的心情。
莫雅各布仍是好整以暇地望望小教堂的門口,陽光正好照在教堂里整齊排列的椅子上。
「我們在等阿文。」他神情自若地說著。
「等阿文?」陸浣星重復地說著,心里的問號更大了。「等他干嘛?他既不是主婚人,也不是證婚人,更不是要結婚的人,何必等他呢?」她像只被斗怒的火雞,咕嚕咕嚕地叫個不停。
「等他來你就知道了。」莫雅各布的心事,別人永遠無法猜測。
她擺著苦瓜臉,睨父親一眼,斗大的眼楮盛滿怒火。
陸放比了個手勢,要她少安勿躁,他清楚莫雅各布神秘寡言的行事風格。
阿文駕著BMW跑車,穿梭在幾乎到處施工的城市,可是一踫上塞車路段,即使是擁有超強馬力、爆發力十足的名牌跑車,也只能在車陣中一喘一喘地挨候著。
跑車後座沒有人,只有一張莫雅凡的相片,靜謐的神韻,露出恬淡的笑意,好似相片中人知道自己正趕赴一場婚禮。
同一時刻,殷孜喬也開著陸擎天的座車,馳騁在城市的另一隅,腳下的油門從沒放松過。手里緊緊地握著教堂的地址,像握住自己的終身幸福似的緊抓不放,深怕一不小心它就會溜走。
車子在疾速飛馳中離開了城市。一駛進山區,烏雲遮住了陽光,沒多久,雨滴自天而下,闢哩啪啦打在擋風玻璃上,車雨刷忙碌地來回晃動著,更擾亂了殷孜喬紛雜慌張的心。
一下起雨,就又開始塞車了,大排長龍的車子被堵在山區單線道的小路上。
殷孜喬不停地斜瞄手腕上的表,時間不多了,而她卻還被堵在這兒動彈不得。
一想到婚禮最後,莫雅各布抬起陸浣星的下巴,他微低著頭,兩人四唇相吻的鏡頭,她幾乎快心碎了。
霎時她將手中的方向盤一轉,車子轉出長龍之外,開到對面車道,疾速前進。而對面不斷的來車,在雨霧氤氳中直直駛向心急如焚的殷孜喬。
仍在疾速前進的殷孜喬,因為雨天視線不佳,未曾察覺前有來車,總等到來車出現在雨刷刷過後的片刻清晰中,她才緊急地將方向盤一轉,再度急轉回原來的車道,有幾回差點沒位子可鑽,險些釀成車禍。
後來她看到有個路牌指著烏來的方向,由于路況不熟,原本猶豫的她,見不遠處有輛BMW跑車轉進那條小路,她便也鼓起勇氣跟進,駛離長長的車陣。
一路上只有兩輛車,一前一後,但眼前的跑車風馳電掣的速度,可不是她所開的房車所能追得上的,兩車的距離遂越拉越遠。
殷孜喬又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時間已指在觀禮的時刻了。她的腳往油門上一陣猛踩,車子飛奔而去,再度看到消逝不久的BMW跑車。
約在兩車前方一公里處有一座產業火車經過的柵欄平交道,此時響起了叮咚叮咚的警示燈,告知來車停止行駛。
坐在BMW車內的阿文,不知董事長為何在半路上突然要他回家拿佛堂莫雅凡的相片,並且神情嚴肅地說︰「我會等你和雅凡抵達後才進行婚禮。」阿文一想到董事長殷切的等待,忠心耿耿的他,雖然已看到柵欄放下來了,他仍面不改色地將油門踩到底,企圖闖越平交道。
而緊跟在後的殷孜喬滿腦子充斥著陸浣星得意的笑臉,刺得她妒火中燒。當然,她也听到平交道的警示警響。她揉揉眼,吃力地看清前方約一百公尺遠的跑車,車速持續增加,似乎有意闖關。她心一橫,油門也跟著踩到底。
前方的跑車輕而易舉地闖關成功,條紋形狀的柵欄在她眼前無聲地斷裂。
她直視著柵欄上的缺口,疾速往前沖。
叭──叭叭──叭叭叭,咻──火車出現在她眼前。
殷孜喬松了油門,用力緊踩煞車板,幾乎將它踩斷了,滋──滋滋──車子一路打滑,滑向自眼前行駛而來的火車,兩車幾乎快撞上了,叭──滋──殷孜喬的車子終于在離火車不到五十公分的距離外停住了。
她兩手緊抓著方向盤,大而無神的眼珠映照著飛越而過的火車。踩著煞車板的腳幾已麻木,那張寫著地址的紙條掉落在拉起的手煞車旁,靜靜地平躺著。
火車過了,被撞壞的柵欄也收起來了,雨仍持續地飄著。
許久之後,殷孜喬才從死亡的驚懼之中恢復過來,急促地喘息著。喘著喘著,淚也隨著胸口一吸一呼地流滿受驚過度的臉龐。
「天啊!我在做什麼?!我到底在做什麼!」她趴在方向盤上縱聲大哭。
眼角余光瞄到那張靜躺在手煞車旁的紙條,她愣愣地拾起它,凝視半晌,像在追尋火車馳來之前的記憶。
想起來了。她旋即轉動鑰匙。然而,彷佛連車子也嚇壞了,發都發不動。
她走出車外,仰頭向天,雨水、淚水交織在她那張蒼白的臉上。
屏東鄉下。
平靜無擾的規律日子,是治療心病的最佳藥石。
每次在城市里受了創傷,殷孜喬總會回到鄉下,陪爺爺、女乃女乃過一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寧靜日子,美其名是返鄉盡孝,實質上是為自己舌忝傷療痛。
烈陽下,辛勤工作的農人們荷鋤挺立在田野間,或彎或蹲地維護著農作物的每一寸成長的過程。
殷孜喬點綴在其間,手里的小鋤頭停在半空中,眼下望著一株雜草,發起呆來,良久,荷鋤的手也不覺得酸,想得太入神了。
想到自己為了一個甚至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而險些魂斷平交道,便覺得瘋狂且無藥可救。就算她趕去了,那又如何呢?沒用的,莫雅各布一心一意為復仇而結婚,所以他要的人是貨真價實的陸浣星,即使她去了,也改變不了什麼,她是鬼迷心竅了。
殷孜喬黯然失笑。
齊頭並進鏟除田中雜草的殷爺爺和殷女乃女乃,不時地回頭望著遠遠落後的殷孜喬。
殷爺爺搖搖頭,抹了把臉上的汗珠,「看孜喬這趟回來悶悶不樂的樣子,成天失魂落魄的,好像失戀了呢。」
殷女乃女乃扭了扭佝僂的身子骨,氣呼呼地回嘴,「呸呸呸,咱們孜喬亭亭玉立,天生麗質,城市里的女孩都沒她標致,她怎麼可能失戀?你這個糟老頭別在這兒鬼扯淡,還是先回去煮飯吧!免得孜喬一會兒餓著了。」
「好、好,你們女人家比較知道女人家的心事,那你倒是說說看,咱們孜喬犯的是什麼毛病?」殷爺爺也挺起身反問。
「嗯……」殷女乃女乃苦思半天,答辯不出半個字來。
「你說啊!」殷爺爺逼問著。
「我又不是醫生,怎麼會知道?」
「你的意思是,咱們應該帶孜喬去看醫生-?」
「這個……」
兩個老人家在田野里為了孫女的不平情緒吵起嘴來,引起殷孜喬的注意。
「爺爺、女乃女乃,你們在吵什麼?」殷孜喬放下鋤頭,跑到他們身邊。
兩老互望了一眼,殷女乃女乃一副得理不饒人地別開臉,殷爺爺則好聲好氣的說︰「沒事啦,咱們是在商量晚餐該煮些什麼菜。」
殷孜喬張著大眼,蹙著秀眉,「這種事也要吵啊!」
「孜喬,過來女乃女乃這里,別理那個糟老頭,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就會欺負女生!」
殷孜喬突然落寞下來,望著北方的天空,想著莫雅各布的身影,為何還忘不了他呢?
殷女乃女乃模了模她的秀發,疼惜地說︰「孜喬,難道你真的失戀了?」
「女乃女乃……」殷孜喬像個被揭穿心事的小女孩,抱著女乃女乃一陣泫然,她的強顏歡笑既已被視破,毋需再喬裝了。
殷爺爺和殷女乃女乃四目相交,一時愕然,他們眼中向來獨立自主的孫女竟然哭了,而且在忍了這麼多天之後才宣泄出來,著實震驚了他們。
殷女乃女乃緊抱著她,不住地拍撫她的背及肩,臉上流露出憐愛不已的神情,一面又怒瞪著大眼,指著殷爺爺,「都是你們這些臭男人!」
殷爺爺一臉無辜,仰頭干瞪眼,「關我什麼事?」
「你們這些男人就只會傷我們女人的心,真該一個個抓來千刀萬剮!」殷女乃女乃咒罵著。
殷孜喬的淚仍未止。
「你這個老太婆盡說些充滿暴力的話,教壞小孩。孜喬,乖,告訴爺爺,是誰那麼有眼無珠敢拋棄你,爺爺要教他絕子絕孫!」殷爺爺最後那兩句話的口氣,活像關雲長怒闖敵營時的剽悍驍勇。
突然,田埂另一端跑過來一個小朋友,隔著田野,喊著尖銳的嗓音,「殷姊姊,有個大哥哥開著一輛大車子,說是從台北來找你的耶!」
殷孜喬從女乃女乃的肩上抬起了頭,揩干淚水,望著那站在田埂上的小朋友,心里想著,大概是陸擎天吧,他上回來過的。
殷爺爺拿起大鋤頭,鐵著一張臉,「孜喬,是不是那個家伙找上門來了?別怕,讓爺爺去修理他。」
說完,殷爺爺轉身就走,殷孜喬立刻加以攔阻。
「爺爺,不是的,你別動火氣,我回去看看。」她又跟女乃女乃說了幾句話,請他們別擔心,轉身走出田野。
殷孜喬走進村子口時,看到廟埕上停了一輛車子,頓覺十分眼熟,好似在哪兒見過。她走近車子前端看數眼,又走到車後頭張望著,對了!是那日雨天里,沖過平交道的BMW跑車!
這輛車子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呢?也許只是恰巧吧!這種車子雖然名貴,但是台灣有錢人何其多,人人又以擁有名車為貴,馬路上天天有一大堆進口名車擠來擠去,是她太小題大作了。
想想沒什麼好奇怪的,殷孜喬于是繞過廟埕,朝回家的路上走去。
她低頭信步,忖度著陸擎天的造訪不知所為何來。快到家門口時,她抬起頭來,乍見一個熟悉的背影,手里抱著一迭舊報紙,佇立在她家門前。
她輕輕地晃動意識模糊的腦了。今天是怎麼了,為何眼里所見的人、物,都有股莫名的熟稔呢?是她剛才哭過的紅眼所致的嗎?真令人赧然。
殷孜喬視若無睹地走過去。
那人突聞細碎的腳步聲,赫然回頭。
霎時,四目相觸,當兩人眼神交會的一剎那,空中彷佛撞擊出火花一般。
「你……」殷孜喬一臉驚愕,圓溜細致的眼瞳中盡是驚嘆,但這個人的出現,又怎是個驚字了得!
「婚禮那天你為何沒到?」莫雅各布開口了,他一直都這麼鎮定,好像什麼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她是要去的,她真的是要去的,而且……
「陸擎天說你會來的呀,可是我沒等到你。」他的語意里充滿責備,但臉上的神情卻溫柔極了。
「他……」天啊,她到底在說什麼,平時自己不是挺伶牙俐齒的嗎?怎麼這會兒卻像個牙牙學語的孩童,只會說些「你我他」之類的單字。
「你結婚了吧?」總算說了一句大人的話。
莫雅各布走近她,抬起她含羞又驚慌的臉蛋,「為什麼沒來?」他答非所問。
殷孜喬顯得尷尬,他必是知道真相了,才專程跑來質問她。
「你應該知道了,我不是真的陸浣星。」她雪亮無瑕的明眸望進他又深又黑、無底洞似的眼楮。
「那不是我要的答案。」莫雅各布逼著她說出真心話。
兩人的嘴唇越來越接近,有些事情就等著一觸即發。
「那你要的是什麼?你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他根本不知道她的感受,她隱身在陸浣星的名字下,付出的卻是自己的真感情,那是一件多麼吃力不討好又辛苦的虧本生意,而她居然樂此不疲地繼續經營著,直到她血本無歸,敗下陣來。
「難道你從來不看報紙的嗎?」莫雅各布答非所問式的回話,更令她悲從中來,好像他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
隨後莫雅各布將手中抱著的那迭報紙攤開在地上。
她才赫然發現成迭的報紙上,每一份的報頭下,刊登著斗大的尋人啟事。
殷孜喬︰
我會每天登報找你,直到你出現在我面前為止。
莫雅各布
「你……」殷孜喬杏眼圓睜。
莫雅各布將詫異不已的殷孜喬擁入懷里,「我早就知道了,傻丫頭。」
殷孜喬緊緊地依偎在莫雅各布溫暖結實的胸膛里,不斷地泣說著,「你好壞喔,這樣騙人……」心里的愛意迅速蔓延開來,再也不想隱藏。
莫雅各布端起殷孜喬一片羞紅的臉,望著她溫良和善的臉龐,將他一身的仇意洗滌殆盡,這樣的女人,才是他終其一生所要追求的幸福。
當他含情的雙眼移到她誘人的芬芳紅唇,正欲吻下去時,突然有人大喊。
「停!」殷爺爺和殷女乃女乃立在兩人身後多時,濃情蜜意的兩人居然絲毫不察。
兩人聞聲,倏地分開。
「要親進屋子再親,咱們鄉下地方民風淳樸,可別教壞小孩子了。」殷爺爺笑呵呵地說。
說得殷孜喬通紅著臉,「爺爺,你好討厭喔!」然後跺腳跑進屋里,留下莫雅各布在兩老面前必恭必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