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生識字糊涂始
一個人是不是知道的越多就越痛苦,一個人是不是看的越多想要得到的也越多呢?
水滿則溢,惟空谷能納。
看完《夜談》的時候,我是真的相信那兩個孩子能回到他們當初的蓬萊去的。只是後來再一細想卻終于明白,是不能的了。即便能回到那個邈無人煙的地方,但那顆心終究是污穢了。在一塊白布上涂滿顏料是很容易的事,但要它再變回原來的空無一物卻是何等難事!
這三十年來,鳳楚夫人可有後悔,顧盼、顧念可有後悔?「那時候,你們不會笑,可也不會哭,你們雖然什麼都不懂,但至少,你們也就不會知道什麼是憂愁、什麼是煩惱?」
人生識字糊涂始。
往後那無數的歲月施里可會後悔,後悔遇到桑青,後悔信守承諾,後悔見識這人間慘劇……「桑青、李夫人、李寡婦、顧大嫂,她究竟是誰?我認識的又是其中哪一個?她毒死了她丈夫,她跟她的小叔偷情,她愛錢、喜歡大宅子——她不是個好女人——這些我都知道了,她、她做過這麼多壞事,可為什麼我卻還是……」他也開始明白的強大了嗎?明明知道不該,不該啊,卻如何管的住自己了?
有時候真相是足以殺人的。
妄言已經後悔了,他說「殺死桑青的,根本不是李成然那一把火,是我對她說的那些話。是我害了她——是我殺了她!李成然和桑青,其實都是被我那一句話殺死的。」長歌看到那個從來瀟灑來去,看得比誰都明白,笑得比誰都冷漠的妄言眼中流下大滴大滴的眼淚。
若是一切都沒有發生,若是從來沒有那所謂的蓬萊仙境,若是人類不是這樣執著的追求(追求幸福,追求財富,追求真相……)這些故事里的人是不是就能幸福呢?
再次復讀《夜談蓬萊店》縈繞心頭的滿是苦澀。
這問題我還是回答不上來,或者就象李成然說的「那又怎麼樣?你是不是韋長歌,韋長歌是誰,又有什麼關系?就算沒有‘韋長歌’,總有一天我還是會殺了她。我還是會一把火把一切都燒得干干淨淨,不管她有沒有變心,不管她有沒有猜疑我。哪怕,李成然不叫李成然,桑青不叫桑青,只要我們一見面,就注定還會是這個結局!」
就算沒有蓬萊,就算沒有顧盼顧念,就算沒有一夜暴富……這些人,或者另外一些人也總是會遇到這樣的結局。
人最逃不開的只是自己的心靈。
故事里顧盼顧念這兩個孩子在我看來更象是一面鏡子。他們後來所有的歹毒心腸何嘗不是那些年來遇到的人們映照在他們心靈的倒影?
所以這樣的顧盼顧念我沒有辦法去痛恨,「蘇妄言嘆了口氣,有些悵然︰「他們雖然活得比我們都久,但他們的心里,卻實在還是兩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就算再怎麼艱難,他們還是堅持著不肯改名換姓,非要每一個‘母親’都姓顧,听我們說見過顧夫人的時候又是那麼高興……唉,他們其實也就只是兩個和父母走失了的孩子罷了……」是的,他們只是沒有長大的孩子,卻被迫在這個蒼涼的塵世獨自偷生,就是責怪也沒處著落不是嗎?就象那些被父母遺棄而走上歧路的孩子,沒有分辨善惡的能力,他們不過是模仿我們這些大人罷了。
最初生長在蓬萊沒有煩惱,不知歲月,不會老,不會死,看起來似乎真是人類一直在追尋的那種神仙的生活。可是為什麼在遇到顧晉之夫婦的時候會死命抓住他們的衣服?既然是沒有開化,不知人事的世外造物為什麼卻對這初初遇到的紅塵俗人這般依戀。「顧盼盈盈笑道︰「是啊,那會兒我看他們要走,也沒多想,不知怎麼搞的,伸手就揪住了他的衣擺,死也不肯松手!——幸好我抓住了……」說罷,一偏頭,小小的臉上竟有種少女特有的羞澀。」
是覺得孤獨吧,再美好的生活若是無人分享,沒有同伴,總是太寂寞了。所以嫦娥才會「碧海青天夜夜心」,這孤獨與世俗人情全沒有關系,純只是天性罷了。那樣天真蒙昧的眼楮渴望的只是可以陪伴的溫情卻怎知道等待他們的竟是因了解與懂得而來的苦痛。後來的那三十年里,顧盼顧念苦苦等待著風楚夫人,其實就是在這人間的淒風苦雨中等那一屢陽光,如同初遇的那一眼,那一笑。「有好幾次,我都夢見那些花,那些樹,那些幽幽的發著冷光的流水……那地方霧蒙蒙的,終年不見陽光,安靜得叫人窒息!可是,那里至少沒有人……哥,我真想回去啊!」想回去的不僅是那個世外桃源,更是當初那種蒙昧純真的心靈吧,只是終究是丟失了,怕是找不回來。就象鳳凰大人寫道的,那世外桃源可遇而不可求。
最後,鳳凰大人似乎安排了這兩個孩子又被風楚夫人帶回了那個蓬萊仙境去了。這也許是作者的善意吧。可我總覺得蒙塵的白襟總是再難洗淨的。
(二)愛她愛到殺死她
故事是由一個女人托一個鄉下少年帶口信而引出的。這女人的故事是整個小說的線索之一,也是兩條明線之一。正是這個故事讓我異常驚動。
我實在覺得鳳凰大人是很會寫情的,常常都只是白描的手法,卻能描畫刻骨,鞭闢入里。如早前的《紅衣》吳鉤之與思君,如《夜談》桑青之與李成然。
桑青與李成然的故事通篇都是由李成然口述而來,鳳凰大人寫的異常生動,尤其是李成然的心理。而最開始妄言與長歌一搭一擋激的李成然不得不吐露真相的那一段也寫的非常有趣,每個人的性格都把握的恰倒好處,這說話的三人真讓讀者有種即在眼前的幻覺。
靈堂那一幕,語言節奏真是恰倒好處,分分寸寸,字字句句都叫人毛骨悚然,象是跟當時的李成然一樣緊張,一樣呼吸艱難一般。「一雙看不見的眼楮冷冷注視著下方,而門口,也有一雙眼楮,一雙女人的眼楮,一前一後,都冷冷地盯著一個人——他汗濕重衣。」鳳凰大人這樣寫道。這一前一後兩雙眼楮分明是李成然心里對兄長的愧疚與對桑青的愛念。雖然只是白描的一筆,卻叫人立時明白了這短短一眼間,李成然心中的天人交戰。只可惜,他還是輸了,一敗涂地。
另外,李成然說的那句話讓我印象深刻,甚至有股背脊發涼的感覺,他說︰「我不是因為恨她才殺她的,我只會因為愛她才殺她!」
這一對男女真是愛怖兩字最真實不過的寫照。桑青為了能跟自己的小叔在一起不惜毒殺丈夫,李成然為了讓桑青永遠留在自己身邊不惜放火燒死了她。
是吞噬良知的野獸。
李成然說的一點不錯,從他們遇到的那刻,從桑青毒死他哥哥的那刻,從他管不住自己的的那刻……他們就沒有回頭的路了。
其實有很多機會的,有很多機會他們可以避免這場慘劇的,卻總是敵不過自己的貪婪。既想得到愛情又不想放棄富貴榮華,既受良心煎熬又不忍放棄眼前的紅顏美色,世上卻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人想要得到什麼總是要付出等值的代價的。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你以為你什麼都沒有失去嗎?那只是蒙蔽了眼楮,貪婪阻住了前路。已是懸崖,何不勒馬?
愛她愛到殺死她。這是很久以前一部電影的名字,那時候只覺得名字取的嘩眾取寵,故事編的支離破碎,現在看來如果當時截取《夜談》里的這一段故事倒真是名副其實了。由愛生怖,不過一念之間,總是心魔作怪。在桑青這心魔是因她的貪圖錢財而帶來的死亡的恐懼;在李成然這心魔是對兄長的愧疚與害怕被背叛的恐懼。
「日復一日,我們就像兩只驚弓之鳥,害怕著彼此心底的夢魘,只要一聲弦響,這夢一樣的日子就會破碎、崩潰……」正是因為內心的罪惡感才會產生這樣不塌實的感受,才會覺得生活竟變得與夢一樣易碎。正是這不斷在內心滋長的罪惡感逼的李成然「……我害怕,怕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我究竟在怕什麼,可是害怕的念頭一旦產生,就開始不斷涌出來,再也不能停下了!我怕的東西越來越多。我晚上不敢睡覺,怕睡著了,她會在我身邊喊著別人的名字,我整夜整夜地守著她,看著她,偶爾一閉眼,就夢見滿身是血的大哥來找我索命!」這兩個曾經為了愛情可以殺人,可以不顧禮教的到了這時候竟是連相互對視的勇氣都沒有了。是害怕對方從自己的眼楮里看到內心那個形容丑陋,骯髒無比的自己嗎?
唏噓!(這故事教育我們——不要做壞事哦!^^)
這段故事里還有一個最叫人惻然的人物——鄉下少年施里。
「韋長歌心下一陣惻然,這個十八歲的年輕人還那麼年輕,這還是他第一次離開家鄉,他沒去過太多地方,他不明白人情世故,他除了如何耕作什麼都不懂,今晚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情愛是什麼,可是,這一夜間,他懂得的,已經那麼多,多得幾近殘忍……」
跟顧盼顧念似乎是對應的關系吧。這個同樣象征白布蒙塵的角色卻因其的無辜更比顧盼顧念多了份淒然。
(三)相思苦,苦相思
作為小說另一線索的花和尚的死,也同樣是通過對話引出來的。
懸念陡生,引人入勝。只三十年前一個照面,便落下三十年相思之苦,這女人究竟是誰,可是三叔口中那極北之地神秘不老的女子。這段敘述承前啟後,把之前那兩個看似全無關聯的事情一下子都聯系到了一起。不得不贊嘆鳳凰大人編故事的能力了。
而在這個故事里苦害相思的怕不只是花和尚一人罷了。看長歌等待妄言,心緒煩亂,夜半听歌若有所思,雖只是淡淡的用筆卻怎不叫人體會長歌心頭的萬般柔情。
听妄言復述三叔的故事,只那一句「……你若真心佩服他,敬重他,你便為他死了,也不要他知道。」便如千斤之重。
而寫到妄言卻是這麼一句「這句話,蘇妄言沒有告訴韋長歌。蘇妄言只是在那一眨眼的功夫,想要問自己一句話,但轉念間卻又遺失了問題。」寥寥一筆,卻也叫人浮想聯翩,心有所感。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盡!
花和尚已經一死解月兌,三叔只怕永遠見不到斯人,只有長歌與妄言還在一個個別扭與曖昧的眼神中遍嘗若即若離的相思之苦。
情花美麗卻是毒傷人命。
黯然消魂唯情而已。
(四)歌聲渺,斯人杳
「……人人要結後生緣,儂只今生結目前,一十二時不離別,郎行郎坐只隨肩……」隨著陌生女子的歌聲,顧盼顧念去尋他們來時的路,可尋的到麼?沒有答案的結局只問看故事的人自己的心。
見山是山,見水是水,明心見性,只看個人修為而已。
最後提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問題(或者意見),顧晉之究竟是什麼人,明明大有晉人烏衣子弟風範,為什麼鳳家的人要反對風楚嫁給他?到底他在江湖上有什麼樣的名聲呢?故事里似乎交代的不夠詳細呢。
以上是某笑然瑣碎雜亂的讀後感,寫的實在凌亂不堪,與鳳凰大人的作品相比真是明珠之與沙礫,不過總歸是我的一片心意,還望笑納!若有說的不對的地方請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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